第二章
“噗……你說……老龔今天下午要搬來和你‘同居’?”元元將口裏的茶全噴了出來,睜大眼呆然地瞪着海潮。
“可以這麼說。”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
“恭喜你!”元元欣喜若狂的大叫,可是當事人卻一臉黯然。
“怎麼了嘛?老龔要和你同居,你應該高興才對啊?”元元不解的看着她。
海潮停下畫筆,“沒什麼好高興的……他來和我一起住,是為了追求加藤法子。”口氣平穩,可是內心卻己經刮大風。
“法子?那個法子!?我的天啊!”元元雙掌抱着臉頰,嘴張成O字型。
海潮肯定的點頭。
“你瘋了,將老龔推給那個……”看到海潮哭喪的表情,她說不下去了,反問:“為什麼突然會這樣?”
她哀怨的瞪着元元。
“好好好,別說,反正你現在得幫老龔追法子羅!”
“我需要你的幫忙。”她求救的盯着元元。
“幫什麼?”
“幫我拖延時間,不能讓他和法子見面!”她強硬的說。
“見面不是更好?他才能知道法子的真面目。”
海潮嘲諷一笑,“不能演戲嗎?老龔可是個商業鉅子,這麼大的金龜婿她會放過?”
“有這麼誇張嗎?”
“當然,你站的土地、建築物、公司流動的資金,全是他贊助的!”
“他是海潮設計的……那不就是龔氏……”
“不是別人,剛好就是他。”
“那他去追法子不就等於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元元知道嚴重性了。
“所以我才要千方百計的阻止。”
元元動起了歪腦筋,“不如說法子喜歡壞男人,他不夠格,然後我們再好好訓練他,讓他——”
她打斷元元:“不可能!老龔不是普通人,哪能隨隨便便就唬得過去!”
“你一定可以的,就激他嘛!到時候我們百般刁難,讓他知難而退。”
“行嗎?”她不太確定地應道。據她了解,聿棠是個極度重視私隱、自我意識很強的人,哪會讓別人插手管他的事。
“死馬當活馬醫羅。”元元勢在必行的道:“除非你有更好的辦法,不然就是放棄,任老龔去追求法子。”
“我做不到。”她一掌拍在辦公桌上,要是真能眼不見為凈,她就用不着那麼痛苦、難堪…
幫心上人追女友?拜託!饒了她吧!
“對嘛、對嘛,進行時順便趁虛而入,這樣不是很好嗎?”
海潮苦笑,元元還真樂天,“既然沒緣分,何必去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故作瀟洒地道。
“反正你是未上場就先陣亡了!”元元責備她。
“明知道不可能,幹嘛白費力氣。”
“這麼壓抑,小心爆發的時候,死得很難看。”
“不會啦!”海潮微笑道:“元元,謝了。”
“真虧你還笑得出來。”
“不笑,難道要哭嗎?”欲決堤的眼淚,全卡在笑容的面具下,“我可是口理萬機,哪來時間讓我傷悲,那太費力氣了,省下那些哭哭啼啼的日子,可以想出更多款式的服裝。”
“唉……真想看看你真情流露、抱頭痛哭是什麼樣子?”
“下輩子吧!”海潮繼續埋頭工作,趕着下午回到住處,等待老龔。
終於熬過坐立難安的時間,五點時鐘一敲,她立刻丟下畫筆,抓起包包往外沖,卻迎面撞上元元。
“你急什麼啊?”元元懷中的一堆設計圖掉了滿地。
“我今天要先走了。”海潮急急忙忙的往外跑。
“喂!喂!下個月的秀怎麼辦?”元元追着她出去。
“一個禮拜后再說!”海潮跳上車,“晚上將訓練計劃表FAX給我。”她踩緊油門加速離去。
“又不是去見情人,幹嘛這麼拚命?”元元受不了的翻白眼,搖着頭進公司。
☆☆☆
她當然得拚命,加藤法子不一定追得到聿棠,但她和老龔同住一個屋檐下,近水樓台先得月,如元元所說“女追男隔層紗”,她不見得完全沒機會。
“就當一次惡女吧。”海潮停好車子,深吸一口氣後下車。
“回來啦。”他就坐在她家門口,笑笑的合起手上的書本。
“不好意思……”海潮打開門,讓他將簡單的行李搬進屋內。
“沒關係,慢慢來。”聿棠不在意的說。
海潮帶他進客房后,又到廚房沖杯茶,“先休息一會兒。”
他瞧她一眼,“這個月要麻煩你了。”
“別跟我客氣。”她笑得很僵,很快地拿起茶杯掩飾自己的慌張,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腔,“明天……”
“嗯?”他抬起頭望着她,覺得今晚的海潮很奇怪,好像坐立不安似的,連帶着他也很難找出共同的話題來聊。
“元元……你知道她吧?”
“我知道,你的助手。”
“她很了解法子……”海潮小心地說著,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有漏洞出現,“她覺得她可能不會喜歡你……這一類型的人。”
“這不成問題。”他不以為然的道:“追求各憑本事,我有自信。”他了解她想幫他,但他不需要她插手。
元元你看吧!他哪有那麼好擺平,不然怎麼背起龔氏這麼大的企業,沒有絕對的能力和氣度,怎成就一番事業。海潮不禁在心中反駁着元元的計謀。
“但是法子很堅持某種類型的人,PASS這些資料給你,無非是不想讓你踢到鐵板。”她說得極盡客氣,其實笑笑的臉蛋下是扭曲的面貌。
他撫了撫下巴,這些他倒沒想那麼多,追不追法子還是個未知數。
“元元今天晚上會先FAX一份資料過來。”她喪氣的看他搖頭,無論如何,她要激起他不服輸的心態,“法子喜歡壞男人。”
聿棠挑起眉,壞男人?這定義在哪裏?
“這麼不切實際的話,未免太可笑了。”
“聿棠……”她淡然道:“別忘了,那句話是從法子的嘴裏說出來的。”她頓了頓,“如果討厭這種人,我勸你放棄。”話中帶了不屑,她根本是鄙視他這種作法,又不是真心愛着人家,就為了“理想太太”。
海潮的嘲諷全進了他耳中,果然刺耳,整天讓成千上萬人卑躬屈膝、討好,現在被人數落還真不習慣,一向也只有海潮會這麼直言不諱的對他。
“壞男人的定義在哪裏?”他反問。
“等元元FAX過來,你就會知道。”事情算是成功一半,她盡量溫柔地道:“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這句話說服了他,多知道一些,對他並沒有什麼害處。
“我接受。”
“那……我們先各自洗澡,再出去吃飯,然後等元元的傳真過來,我們再一起研究。”海潮建議道。
“可以,我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為了空出這個月,我忙了一整天。”他輕哼一聲,對工作有相當的倦怠。
“說到這個,我想你追求法子的時候,希望你能刻意隱瞞身分,不要讓法子知道你是襲氏負責人。”她神色凝重的說。很明顯以法子的性子,會選擇有家世背景、事業有成的男人,不會挑個來路不明的神秘客。
“海潮……”他眯起眼。
“是。”
“法子是個名模,我表明身分,這樣‘門當戶對’,我的機會比較大。”他瞪着她說道。
“當然,但是你要個貪你錢財的女人嗎?”她一針見血的戳破他。
他仰天一嘆:“看來只有‘你’看得到我的內在,而不是外在的附加價值。”她的話很有道理,一旦追求法子,他當然不希望未來的太太是嫁給他的錢。
“話可不是這麼說,你當龔氏負責人我也很高興,畢竟你是我的老闆嘛!有你做後盾,我才能自由的設計發揮。”語氣轉成輕飄,不似之前兩人已快要互毆對方,火藥味很濃。
“又來了,你這種說法會讓人誤會,好似為了錢才交我這朋友。”他露出狡猾的眼神道:“那明天我改贊助李義設計。”
“喂,可別亂來呀!李義那小子老想擊敗我,你跑去贊助他,簡直是胳臂往外彎嘛!”她氣嘟嘟的說。真不會哄女孩,說些好話都不行,海潮睨着他道:“你看你,連哄哄女人都不行,嘴巴要甜一點。”
“甜言蜜語不可靠。”
海潮覺得自己被打敗了,又不是要他甜死人,“笨!男人要很‘浪漫’、很‘深情’,時時刻刻心都放在‘她’身上。”至少她就是這樣。
“心老放在女人身上?別說笑了,那襲氏會被我這敗家子搞垮的。”他頓一頓,“那不叫浪漫、深情。”
“不然是什麼?”海潮眉頭打結。
“濫情!”
天啊!他怎麼那麼笨!海潮在心底無言的尖叫。
“女人就是要哄!”她也期望老龔能對她甜言蜜語。
“我沒時間做這種傻事。”聿棠嗤之以鼻。
“那你現在坐在這裏幹嘛?”
“喝茶。”
“很好,那你回去喝。”她手叉腰的瞪視他。
"0k,OK,我是逗你的。”他微笑道。
她咬着下唇,氣上天為何要給他這種奇異的組合——挺直剛正的五官,不俊美但很有個性,在商場上她看過他冷靜自製、大刀闊斧的模樣,但私下相處卻溫柔又幽默,經歷豐富的她,找不到另一個和他一樣的綜合體。
唉……讓給法子真是太浪費了!她不禁嘆息。
“說實在的,你真要法子嗎?”
“不一定。”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我只是想先認識她,以後的事以後再談。”大膽假設,小心行事是他的鐵律。
“你玩弄我?”
“不敢,我可是很珍惜你的。”
“我們是百年難得的死黨,當然要珍惜我。”她理所當然道。
“對!好朋友,那法子的事就拜託你羅。”他很會討人情。
“好啦,我們別抬杠了。”她站起來,“現在也不早了,你要先洗個澡,還是先吃飯?”
“先洗澡,我們再一起去吃。”
“也好,忙了一整天,渾身粘粘的很不舒服。”她帶聿棠進浴室,禮貌上她讓他先洗,之後才輪到自己。
聿棠沐浴完出來后,她對聿棠道:“你先看電視,給我十分鐘。”
“別急,又不是洗戰鬥澡。”
“我是為你的胃着想,不然女人洗澡,沒有一個小時是不會出來的。”海潮試圖引誘他,可惜——
“溺水的時候叫我一聲,我會去救你的。”他逗着她。
海潮抓起牙膏扔向他,砰一聲關上門,喃喃道:“不解風情。”
聿棠在門外忍不住笑的走向客廳,轉開電視。
沒想到她洗到一半,所有電器用品突然全罷工,海潮放聲大叫,她什麼都不怕就怕停電的時候,不知會突然跑出什麼鬼東西來。
“海潮,你沒事吧?”聿棠衝到浴室前猛敲門。
“沒……沒……事……我……很……好……”她嚇得聲音一直抖個不停。
“先出來。”他怕她在浴室內出事。
“好……”她嚇得六神無主,勉強拉開門,跌跌撞撞的走出浴室,嘴裏還直念着:“不行……我腿軟了。”然後直接撲進他懷中。
“沒事、沒事,你鎮定一點。”他扣住海潮的肩,光裸濕滑的感覺嚇了他一跳,“你沒穿衣服?”
沒人回答他,海潮早昏死了,黑暗讓他不能辨別她的情況,聿棠緊張地拍着她的臉頰,“醒一醒。”
最後顧不得裸身的海潮,抱起她直往客廳走去,小心的放在沙發上,瞬間香味直撲上來,聿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禁背起九九乘法,但越想不去在意,反倒越是意識到她的裸體,他趕快衝進房間抱起棉被,將她從脖子以下到腳趾密不通風的里緊。
自己怎麼會突然對海潮抨然心動呢?他不禁捫心自問。
試了試她的體溫,也許正在入浴,她的體溫升高很多,聿棠拿毛巾泡水覆在她額頭上降溫。
他站起來檢查總開關,皺眉頭的瞪着它,奇怪?沒有問題,怎麼會突然停電?他拉開窗戶往外一探,外頭馬路全陷入一片黑暗中,直覺地拿起電話撥一0四查電力公司的電話。
“打不進去?”他掛斷電話。既然打不進去,可能不只他們這停電,可能其他地方也一樣。
“老龔?”海潮睜開眼,見眼前還是一片黑暗,不安的叫喚着。
“我在這裏。”
海潮緊緊的攬住他,“對不起,一會兒就好,我很怕黑。”
他拍着她的頭頂,“傻瓜,安靜的坐好。”他推開她,“電力應該馬上會恢復。”
努力剋制着自己,他不曉得今天吃錯了什麼葯,黑暗中的海潮顯得纖弱,令人忍不住想替她承擔下一切。
她頹然地放下雙臂,他總不讓自己對他撒嬌,還刻意地拉段距離在兩人之間。為什麼不讓她靠近,她好想抱抱他或偎在他懷裏……
沉默的十分鐘,他們等了再等,電力還是沒有恢復,最後她說道:“我房裏的桌上有隨身聽,聽廣播應該會有答案。”
“我去拿。”往前跨出一步又停下來,他轉頭瞧她,果然海潮的身子微微顫抖,他嘆了一聲,攔腰抱起她,“不要動,不然把你丟在客廳。”
“我不動!”她僵直身體,害怕他真會丟下她,緊緊攀着他不放。
在黑暗之中,他露出微笑,對懷中這女子的依賴產生一股憐惜,但他並沒發現自己細微的情愫。
兩人耐心的聽着廣播,原來是暫時性停電,三十分鐘后便會恢復供電。
“海潮你先穿上衣服。”
“好。”她已經較為鎮定了,可能是在最可怕的時候,多了一個人陪她,才不至於使她歇斯底里。
“我在外面等你。”出去之前,他瞧了海潮一眼,詢問道:“可以嗎?”
“放心,窗外還很亮沒那麼可怕。”
“那好。”
一會兒后,海潮整裝完畢走出房間,“現在怎麼辦?”
“開車出去吃飯吧!電力應該快來了。”
“可是一般遇到這種情況,商家應該會停止營業或休息。”
“反正台北市那麼大還是你要待在家裏,讓我說鬼故事給你聽?”他指着房子的黑暗處,“搞不好有東西會從冰箱跑出來,比如穿紅衣的女鬼。”
“開玩笑的!我跟你去。”她咕噥的抱怨着:“這麼壞心眼,小心夏天會遭到報應,每次都喜歡取笑我。”
“沒法子,你太好玩了。”他呵呵的笑開。
“我不是玩具。”她瞪他。
“我沒說你是玩具。”
“你剛剛明明那麼說!”他們肩並着肩下樓。
聿棠低沉的聲音讓她安心很多,平常如果遇到停電,她採取的應變方法是睡覺,絕不會“爬爬走”,多一個人的感覺真是不一樣,也不會那麼孤單。
“我是稱讚你反應坦白、可愛、誠實。”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對啦、對啦!遇上你我完全沒輒。”她用食指搓他的臉頰,“超級無敵大花花公子,嘴巴溜成這樣,色胚一個。”她開玩笑的吐吐舌頭。
他嗤之以鼻,“嘴巴溜不犯法,而且口才好的人若全是色狼的話,那你就是超級無敵大色女!”
她這下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於是,不着痕迹地,她轉個話題:“聿棠,為什麼不愛提龔氏?”
他苦笑,思考着要怎麼回答她,而後地說道,“太過有錢有名利,接近你的人絕大部分是不懷好意,所以偶爾扮扮別人,也可換換口味嘛。”他聳聳肩。
她沉下臉心有戚戚焉.不過又眉開眼笑地道:“扮別人,好玩吧!”
他搭着她的肩,“對!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唐海潮是也。”
這樣的稱讚,真讓她哭笑不得,朋友、情人的界定真難取捨,當朋友就得隱藏對他的情意,挑中情人……拿捏不好,會連朋友都當不成,不是她太過膽小、太過悲觀,而是她太愛聿棠了。
“幹嘛這樣盯着我看?”聿棠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解地問。
“沒……只是忽然覺得,交你這‘朋友’值回票價。”
“喲!怎麼突然感性起來?”
“誰像你,吃飯比親吻來得實際,無趣!”
“伶牙俐齒。”
她聳聳肩,“反正我不是當小女人的料。”
“怎麼老聽你這麼說?”他覺得奇怪,多的是想要自己能成為能力強、才華好的女強人,怎麼他這老朋友卻好像很討厭似的。
“因為……”因為我想得到你的愛!說不出口的話,只能在心底吶喊。
“我不想回答。”海潮迴避他的問題。
“自虐,說出來才不會得內傷。”
“因為我喜歡你!”她衝口而出。
他頓然停住腳步,心臟猛然漏跳一拍,側頭瞪着她。
“我是開玩笑的。”她試圖掩飾自己心中真正的情緒。
卻惹來他難得在她面前生氣,“這個笑話很難笑。”聿棠的心臟還在狂跳中。
"SORRY,別生氣,晚餐我請客。”心很痛,他對自己的表白竟是那麼生氣……他和她當真註定今生無緣?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側臉,海潮……他喃喃的在心底重複,這名字在他心底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聿棠對這莫名的悸動感到不知所措,他到底將海潮定位在哪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