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信息傳遞

第3章 信息傳遞

在她背出“要嫁一個吹笙之術可與女兒唱和之人”這句千古流傳的名言之後,秦穆公真的在秦國挑選最好的吹笙高手——但結果可想而知——弄玉沒有一個看中的——她根本就不會吹笙,天知道那些拿着幾根穿了孔的竹子人搖頭晃腦地吹的是什麼?更不用說知道他們吹得好不好?倒是癸-可惜非常,連連說她不識人才。

可惜不是為癸-選婿,否則,弄玉倒是看中了一大把。

唉——就一個字——慘!

春秋的宮廷生活實在無聊,沒有歌可以聽,沒有電視可以看,連課都沒有得上,無聊!無聊到極點!弄玉站在窗口看月亮。她終於明白古人為什麼喜歡看月亮——因為到了晚上根本沒什麼好看的,除了月亮,也沒有什麼東西會發光——不看月亮看什麼?難道看蠟燭?問題是春秋時期連蠟燭都沒有,好像點的是什麼動物的油脂——煙熏火燎的,還是看月亮好一點。

她看着月亮,這已經是她第五十六次數到月球上的“風暴洋”,突然記起來,似乎——好像——弄玉和蕭史第一次通消息,就是在這麼一個月夜,弄玉到花園裏去燒香,然後吹笙——然後蕭史才和聲——然後非常浪漫的認識。

好,讓她看一看這個古代的蕭史長的什麼樣!“癸-!”她懶懶地喚道。

“公主有什麼事?”癸-為她披上一件披風——另一塊麻布。

“我要到花園裏賞月。”弄玉歪着頭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不錯。”

癸-小聲地道,“昨天的月亮也是這樣的,大前天的也是——”

“我是公主,我說今天的月亮漂亮就是今天的月亮漂亮!弄玉宣佈,她悠悠看着癸-,“你為什麼就不可以浪漫一點,附和我一下?”

“因為——公主不喜歡人說假話。”癸-小小聲回答。

“呵呵,”弄玉拉起她的手,“來,我們來玩啊。你拿笙出來。”她指揮,“在花園裏搭一個香台,給我一個香爐,還有三炷香。”

“是,”癸-一一照辦,一邊疑惑,“公主,你要幹什麼?拜月亮嗎?”

“不是,我看見書上是這樣寫的,弄玉要擺個香台燒香,然後才會遇到蕭史。”弄玉拉着她下花園去,“你不用弄得太誇張,隨便一個台好了,玩玩而已。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也許什麼事也沒有。”

癸-莫名其妙,但是公主說要拜月,她怎能不幫忙?

“好了,就這樣好了,”弄玉一跳跳上香台坐着,偎着那個香爐,閑閑地看天,“好多星星哦——癸-,吹笙!”

癸-依言吹笙。

滿天星斗,一輪冷月,夜色很美,卻有一股子凄絕的味道。花園裏樹木蕭蕭,夜裏黑影重重,陡然間有一種寂寞一種冷清襲上心頭,她並不是不害怕自己孤身一人留在這陌生的地方,只是,她會盡量讓自己很忙,然後忘記這件事。但如今星月寂寥,笙聲凄幽,身邊連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在這個非常非常陌生的地方——她想念媽媽,想念家裏的床、家裏的味道,想念學校,想念朋友,甚至——想念嬌嬌。沒有人可以理解呢!沒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寂寞,因為,她的想法,在這裏,沒有人可以共鳴——她不能和誰討論蕭史的歌,沒有人可以和她議論什麼樣坦白,才是做人的道理,不能和人爭吵作為一個女子的權利,甚至沒有人可以理解她下個月考試的緊迫心情——沒有人可以理解,因為,她們都不曾經歷過。

十幾年養成的思想和文明的味道,在這裏格格不人。

能和誰說呢?癸-只知道她很勇敢、很寬容、很聰明,但是癸-不知道,她並不是很勇敢很寬容,只是——事已至此,不勇敢不寬容,那又能如何呢?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也許,只是,她不習慣哭。這就是堅強嗎?

寂寞——其實一直在骨子裏,只是她選擇逃避;如果她真的堅強,那麼,為什麼,坐在這個離天近一點點的香台上,她會流淚?同一個天空,今天夜裏,媽媽應該在看電視,她還以為她的女兒好端端在名和念書——怎麼能不難過呢?

臉上有冷冰冰的液體流過,她低下頭來,那水掉在香台上。

眼淚嗎?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哭過了——

“公主——”癸-心驚膽戰地看着她,“癸-惹公主生氣了嗎?”

弄玉搖頭,這就是癸-為什麼永遠不能了解她,癸-只知道,她是不是做錯了事,她永遠也無法想到,是不是公主也會做錯事?她不能擺脫一個“奴僕”的陰影,而弄玉是只能寬容但不能接受這種自卑的。“不關你的事。”她輕輕地嘆氣,突然低聲唱了起來,

時間若是重疊空間可對半我也算站到了彼岸所有的人

我在這裏天一樣是藍

朋友敵人過得很紛繁

被需要的感覺是一種溫暖

她們以為我孤單其實我並不孤單

我需要一種——距離感——

我會流淚當笑得燦爛——

……

她突然非常非常了解,蕭史唱這首歌的心情。

靜了一會兒,突然,遠遠有人吹蕭,吹着一首很好聽的曲調。

弄玉陡然抬起頭來,那個曲調!蕭史的歌!《我在這裏》,和她剛才唱的是一樣的!

他還在這裏!他沒有走!她突然差一點再一次落下淚來,原來,有人陪伴的感覺是這麼好。他還在,他沒有離開她,他還沒有走!

她揮手要癸-停下來不要吹笙,靜靜地聽。

那蕭聲沒有停,依舊像那天他抱着電結他眉開眼笑地唱歌給她聽的那天一樣動情,微微帶一點他孩子氣的拖腔,悲悲的曲調,吹得柔軟而甚至有一點點“嬌嫩”的錯覺。

唉——弄玉獃獃地聽了一會兒,看了癸-的笙一眼,如果她會吹笙多好,就像書上說的,可以“琴瑟合鳴”,或者“蕭笙合奏”也不錯啊——可惜——她突然意興闌珊,揮揮袖子,“癸-,我們回去了。”

“公主——不聽了?”癸-怯生生地問。

“不聽了,”弄玉從桌子上跳下來,“我們睡覺。”

“睡覺?”癸-不能適應公主變化得如此快的心情,獃獃地重複一遍。

“我是公主,公主叫你睡覺,你敢不睡?”弄玉臉色一沉,“睡覺!”她指着癸-的房間,“睡覺,立刻!”

“睡覺——睡覺——”癸-和身邊的婢女們急急忙忙收拾東西,急急忙忙服侍弄玉睡下,急急忙忙回去睡覺。

良久——

悄無聲息——

弄王從床上坐起來,小心翼翼地爬起來,穿上衣服,對着窗戶東張西望。

只見有人在窗口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

“蕭史——”弄玉壓低聲音叫。

“哇——”窗口那人嚇了一跳,猛地一下轉過身來,“你嚇死我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寢宮’在哪裏,你就突然冒出來嚇我。”言下很是可憐。

“喂——咦——?你怎麼穿成這樣?”弄玉本來想說她為什麼知道他半夜會來——因為古書里就是這麼寫的——弄玉聽到蕭史的蕭聲之後,蕭史夜裏會託夢來見她,她好歹上學期考過、記得。估計蕭史也沒有這麼好本事會“託夢”,所以她猜他會爬牆進來。但一看他的樣子,先嚇了一跳。

只見蕭史頭上插着幾根雞毛,身上穿着一件同樣插滿雞毛的“衣服”,牽着一隻老母雞,站在窗台上,腰間掛着一支紅色的長型不明物體。

“你——你搞什麼?”弄玉指着他這一身行頭,哭笑不得,什麼啊?她趴在窗檯,悶聲偷笑,又不能笑得太誇張,笑得她好辛苦。

“喂喂,你笑?還笑?還不是你的什麼課本,上面是這樣寫的。我老老實實按照你的課本穿的,你還笑!蕭史蹙眉委屈地從身上摸出那本《先秦歷史》,翻到一頁,指着上面的幾行,“你看。”

弄玉擠過來看,差一點笑岔了氣,“咳咳,拜託——你不要害我,天啊——原來——蕭史是這樣的——”

只見,課本上寫的是:

“弄玉臨風惘然,如有所失……勉強就寢……一美丈夫羽冠鶴氅,騎彩鳳自天而下,立於風台之上……”

弄玉指着那句“羽冠鶴氅”,又指着蕭史頭上的雞毛,“這就是‘羽冠’?”她指着他身上那件“羽絨服”,“這就是‘鶴氅’?”她表情怪異地指着那隻老母雞,“這就是‘彩鳳’?”

“喂,你以為這世界上真的有‘彩鳳’?”蕭史不服氣,他提了提他牽着的那隻老母雞,“這還是我從別人那裏借來的,我怕弄得和歷史不同,會出問題,又找不到什麼‘羽冠鶴氅’,更找不到什麼‘彩鳳’,才勉勉強強穿了雞毛的,你還笑!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穿啊?我又不是雞毛撣子,弄得一身雞毛,很漂亮嗎?他跺腳,“不要笑!再笑你的服務生就醒了。”

弄玉好不容易停住了不笑,“咳咳,你來,總有話和我說吧。不是故意要穿着一身給我看吧?”她上上下下打量他,“這是——”

蕭史拿起那支“長型不明物體”,搖了搖,“赤玉蕭。”

“真的?真的赤玉簫?不是你從那裏借來臨時湊數的?弄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信!”她把他從窗台上拉進屋裏,進來再說。”

蕭史爬進屋內,拍拍塵土,“當然是真的,我吹給你聽。”他舉起那支赤玉蕭,就唇一吹,樂聲如水而出,悠揚動聽。

“你會吹蕭?”弄玉詫異,側着頭看他,“我不知道Shellsea也會吹蕭,我以為你只會彈結他。”她拿過那支赤玉蕭,是真的赤玉。摸起來溫潤滑順,晶瑩可愛,“你哪裏來的?”

“買來的,”蕭史把那隻老母雞綁在弄玉的床頭,以防它跑了,“我會吹蕭啊,因為我姓蕭嘛——小時候老爸逼我學的,那時候學得好不甘心,發誓以後改姓,但現在發現挺管用的。”

“你有錢?”弄王懷疑地看着他,她以為這個娃娃在這裏會餓死,結果他似乎過得很好?比她還好?

“有啊,我有一條玉墜子,掛好玩的那種,可以拿去換東西。那支赤玉蕭是我從集市上買來的,怎麼樣?挺漂亮的吧?”蕭史很得意,“集市上還有很多。”

“你會不會彈鋼琴?”弄王懷疑地繼續問,搞不好他其實是個音樂方面十項全能的奇才,而她不知道。

“不會,我不姓鋼。”蕭史老老實實地回答。

還好——弄玉搖搖頭,“你來幹什麼?求婚?像那個蕭史一樣?”她倒了一“鼎”水給他。“我沒有酒招待你,也沒有茶,癸-睡覺去了,我不知道那些東西她收在哪裏。這個鼎是乾淨的,你將就一下。我也沒有杯子給你。”

“好啊,我口渴了。”蕭史毫不介意,拿起來就喝,“我看我們還是老老實實按照古書念一遍好了,從前蕭史對弄玉說什麼,我們就說什麼,以免出什麼錯誤,改寫歷史。萬一弄錯了,以後弄玉不但沒有和蕭史一起飛走,還活得七老八十,嫁了什麼晉國王子之類的,那就完蛋,徹底完蛋!”他翻開那本書,“來啦,念一遍啦。”

弄玉嘆了一口氣,“又不是念咒,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我不怕活得七老八十,我怕嫁給晉國王子,到時候可能會出現晉國王子夫人逃跑或者失蹤的事件,那可就太對不起晉國王子了。”她拉過課本,毫無感情地念,“我乃華山之主也。上帝命我與爾結為婚姻……”

“你念錯了,這一段是我念的。”蕭史笑咪咪地看着她。

弄玉頓了一下,搖搖頭,“好,你念。”她可沒有蕭史這麼認真,什麼恢復歷史的事她也只信一半,懶懶地看着蕭史,她也不計較誰念的是哪一段,就算要她全部念完她也沒有意見。

“我乃華山之主也。上帝命我與爾結為婚姻,當以中秋日相見,宿緣應爾。”蕭史一本正經地念,也許是他的聲音很好聽,也許是他念慣了煽情的歌詞,這一念,還念得有聲有色,聲情並茂。

弄玉看着後面一段是:“乃解腰間赤玉蕭,倚欄吹之。其彩鳳亦舒翼鳴舞,鳳聲與蕭聲,唱和如一,宮商協調,-盈耳。”她可沒有蕭史那種滿面表情的本事,懶懶一揮手,簡單兩個字——“吹蕭!”

“哦——”蕭史老老實實拿起赤玉蕭就吹,他一吹,那隻本來已經昏昏欲睡的老母雞被他的蕭聲嚇了一跳,“咯咯咯”幾聲尖叫,翅膀幾下撲騰,一下跳到床上去,一頭鑽進了被窩。

弄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段“其彩風亦舒翼鳴舞,鳳聲與蕭聲,唱和如一,宮商協調,-盈耳。”“這就叫“舒翼鳴舞,鳳聲與蕭聲,唱和如一,宮商協調,隆盈耳?”她嘿嘿地笑了兩聲,“果然盡信書不如無書,古人云果然不可信。”

那隻雞彷彿還要映襯她的話,從弄玉的被窩裏露出一個頭,還“咯咯”地又叫了兩聲。

蕭史看見弄玉怪異的表情,很聰明地一下握住了母雞的尖嘴,讓它叫不出聲,一手很麻利地抓過一條繩狀物,把它的嘴巴牢牢地綁了起來,“這樣,它就不會叫了。他笑咪咪地道。

弄玉的表情就更奇怪了,她歪着頭看看那隻雞,再歪過頭看看蕭史,她也沒說什麼,只是“嘿嘿”地乾笑了幾聲。

蕭史見形勢不對,回頭一看,只見他用來綁母雞的“繩狀物”乃是一條細碎的珠鏈。這條珠鏈從何而來?原來乃是弄玉那長長的麻衣拖啊拖,拖在地上的一部分珠索。也就是說,他也沒怎麼樣,只不過把母雞和弄玉綁在一起了而已,而那隻母雞又是綁在床上的,結果也就是把弄玉和床綁在了一起而已。

那母雞嘴纏珠索,一顆顆細碎的珍珠在它的嘴上頭上閃光,倒是富麗堂皇,頗有“皇家尊雞”的派頭。它的頭側過來.側過去,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原來,這就是所謂‘彩鳳’。”弄玉自言自語,“古人誠不欺我。珍珠有彩,雞有‘鳳爪’,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彩鳳——”

“我已經吹完了。”蕭史小聲地提醒她。

弄玉還看了那隻雞幾眼,才回過頭來,咳了一聲,繼續毫無感情地念,“此曲何也?”

蕭史看她一眼,念幾個字,“此《華山曲》——第一弄——也——”他看着她,其實聲音很溫柔,但他的聲音一貫動情,所以弄玉也沒聽出來,繼續極度漠不關心地念,“曲可學乎?”

“既成婚契,”蕭史輕輕握住她的手,很柔軟地低聲道,“何難——相授?”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因為夜裏起身,沒有穿什麼衣服,就一襲麻衣。他溫言說完那一句話,把身上的雞毛大衣披在她身上。

“你——”弄五終於回神,“你不要用那樣認真的眼睛看我,我們不是在演戲,不需要入戲,只是念書而已。”她也不推遲那件雞毛大衣,“這個謝謝,我的確是有一點冷。”

蕭史只是笑笑,依舊那樣笑眯眯地看她,“我要走了,你明天記得像書里說的,去向秦穆公說你夢到仙人,要嫁給我。”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塵,他裏面穿的還是那一件白色的套頭衫,只不過已經髒得不像樣子。

“喂,你等一下,”弄玉在床褥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一套衣服,“這是我的一套衣服,大概是什麼公主衣之類的,它是挺大的一塊麻布,我看你帶回去找人改一改,剪成你穿的比較像樣的衣服好了,老是穿那一件,臟也臟死了。”她聳聳肩,“只要你不介意這本是女人的裙子,不過這是新的。我沒有穿過,而且,它本就是一大塊布,被我拖在地上當拖把拖來拖去太可惜了,上面什麼都沒有,也沒有標記,你拿去做成衣服。”

“哦——”蕭史的確是不在乎的,看也沒看,隨便包成一包,塞在口袋裏,“我走了,你記得說啊,你的東西都在我那裏,你不說的話我就娶不到你、就救不出你,不能把你帶走。”

“好啦,喂,老母雞帶走,還有這件衣服——”弄玉脫下那件雞毛大衣,把床上的雞一罩,也包成一包,“你都拿走,不要留下來給人看見了。”她看見那隻雞還拖着那條珠索,索性一把扯下那珠索,“快走快走,小心你頭上的雞毛,不要掉了。”

“我走了,你記得說哦。”蕭史包袱款款,幸好他運動神經極好,一路東躲西藏,有驚無險地出去了。

弄玉輕飄飄轉一個身,背對着窗子,輕輕吁了口氣,搞定了一件事,這古代蕭史弄玉深情款款,浪漫相遇的事總算是結束了。

唉——就一個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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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龍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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