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醒來時頭昏昏的,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真是搞不清東南西北,不知此地是何地——其實這很正常,跟着達小心翼翼的裝聾作啞,在海上漂了四十多天,我沒變腌肉就不錯了!
這裏是哪兒啊?我先用目光掃視了一周,跟我睡前的船艙不一樣,這裏有個窗戶,雖然不大。一張小桌,一把木椅。我摸了摸身下的床,木板上面鋪了薄薄的一層褥子。
怎麼回事?我為什麼睡得這麼沉?從船上下來都不知道。我揉了揉仍然發暈的太陽穴,勉力欠起身——周身發軟,就像大病了一場一樣。
“你醒了?”
門口有人冷冷地問道。
“廢話,這裏是哪兒?”我皺着眉坐起身,把腳垂到床下。SHIT,腳都發軟了——哎?他說中文?我都N久沒聽到普通話過了!我猛的把頭扭轉過去。
L18!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嘴就已經咧到了耳根,“是你啊,”我笑着站起身來,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靠,睡多了。”我自嘲地笑道,“現在感覺還是在海上漂着呢……”
說完這句話,我的笑容,我的身體,甚至是我的思維都凝結在那裏。
“你為什麼在這裏?”我自己都聽得出來聲音里的顫抖。在反應過來那一瞬間所有的思維都中斷。真是不幸,我沒笨到一定程度。房頂在我頭上不停地旋轉,我頭暈,也很想吐。可是我還是跟標槍似的戳在那裏。這麼趴下我就完了。
我讓人耍了,這本是一件很明顯的事情,但讓我不明白的是,他們耍我幹嘛?就算我不是一向大意,一心一意的爭強好勝,我也可能跳進這個陷阱。因為我實在搞不懂他們幹嗎要大費周章的挖坑讓我跳?要是我身家過億,他們兩的行為還比較容易理解點。
“他醒了?他答應嗎?”
門口恍惚又出現一個人。
“你出去吧。”l18淡淡,卻又不容置疑地說,“我會安排好的。”
“隨你。”那人聳聳肩,“對了,歡哥,我真名叫做坦。你喜歡就叫我做阿坦吧。”
我不知道我的面容是否有點扭曲,我只是在想,如果手頭有刀的話,我肯定一刀劈死丫的。
L18反手把門一關。門外阿坦幽幽的笑道:“何必這麼大火氣?”
“歡……楊永歡,幫我們一個忙,然後……我會保證你的平安。”他往前走了兩步,遲疑了,又停在那裏。
我盯盯的看着他,不說話。
“只要入侵成功,拿到資料。”他的聲音有點發澀。
“哦。你原來是尋求幫助的啊。那如果我不幫呢?”我冷笑道。
“你不會的。那對你沒什麼好處。”他平靜地說。
“我看不出我還能再壞到哪兒去。”我尖刻地說。
“能。”他肯定道,沒用任何威脅的詞語,但是,看着他那波瀾不驚的面容,我忽然覺得至少這句話他不是騙人的。
我點點頭,退後了兩步,靠在桌邊。“我算個什麼東西?有剛剛那個禽獸在,你們真他媽的是脫褲子放屁。”想起他我就恨,耍我耍得好啊。
“9個月前,我們入侵過S國軍事網,功虧一簣。對我們的手法,對方了如指掌,你的手法別緻,思路靈活,我們需要。”他的聲音很刻板。
我沒聽說過他說的那次入侵,話又說回來,真正的大事件我們這些小白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越是高明的黑客,往往越是濟濟無名。就比如我這樣不入流的菜鳥,才會如此張揚。而他們,看上的並非我那兩手技巧,而是某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理念性東西。
“你們是……恐怖分子?”這件事情真是荒謬,我用力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疼啊,不是在發夢。
L18別過頭去,沉默以對。
“做夢也他媽想不到啊。”我苦笑着嘆道,“是不是也該重新認識一下你呀?L18同志啊,還真是看不出來。”我一邊說,一邊向他走過去,伸出手,要跟他握手一般。走出兩步,猛然反手抄起凳子用盡全力向他掄了過去。
我要打死丫的,TNND,耍得我好狠!阿坦我尚能寬容,我們兩個從來就沒化敵為友過,他……到此刻,我心念轉到他身上時,回想起從前種種時,便能更清晰地感覺到心中尖銳的痛。那感覺就像萬八支長矛戳進我心中。我要打死丫的,混蛋!
手腕一緊,接着身子就騰空了。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我已經“吧唧”一聲摔在窗根底下。
“你身手太差了,”他說,“要想活命該練練。”
這都他媽什麼事兒啊!我狠捶了地板一下,我都他媽幹嘛了!就憑他老兄的身手,能力,我還腆着臉瞎乎乎的保護個什麼勁兒啊!我越想越覺得好笑,整個一跳樑小丑,還上竄下跳蹦得挺歡實。這一笑不要緊,鼻子一酸,眼淚幾乎掉下來。
唉,行了吧,丟人還沒丟夠啊。我在心裏對自己說,把額頭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兩下,總算把眼淚收回去了。我曾經試圖爬起來,可是摔得比較透徹。得,就名正言順的在地上趴着吧。“哎,我問你,”我抬起灰土暴塵的臉,笑容滿面的仰望着門口的L18,“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可笑啊?甭客氣,實話實說,我受得了。”
時間就象凝固在了我們兩個的對視的眼睛裏。就在我覺得累極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的時候,他說:“我沒覺得。”面部的肌肉緊緊地繃著。
他沒覺得?說出來誰信啊!十來天看着我在那裏耍猴戲,他爽不爽,爽不爽!
“半個小時後下來吃飯。”說完,他走出門去,木門就那麼敞開着,看樣子他們並不擔心我跑路。
在他背影消失的那一秒,我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趴着窗檯看了看,入眼的儘是斷壁殘垣,一片灰黃的顏色延伸到地平線。他媽的,這是那兒啊!我咬着后槽牙罵道。讓我跑我都跑不了!
我極其鬱悶地躺回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平趴着着地,胸口悶悶地痛。
竊取軍事情報!我靠。我不是特別愛S國,所以做一點危害他國安全的事情我並不特別反感。我知道這件事情幹了自己也就是恐怖分子了。恐怖分子!我的心一顫。有沒有搞錯啊!有我這麼稀里糊塗地就當上恐怖分子的人嗎?心裏再氣,我還是有點忍不住想笑。總覺得跟做夢一樣,說給誰誰也不信。按照常理來講,我好像應該特害怕的,但是不知怎的,我竟沒有那種感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遠超我的理解能力,我還害怕不出來。就算是跟着阿坦偷渡,我也是在船上的三天才開始害怕,想家的。我真是情商太低,原以為混個三五年躲過了風頭就回家,仔細考慮一下,還回個屁呀,在國內,永遠都不可能有我的明天了。家裏……算了吧,我都不敢想家裏。
心思一到了這裏,我就忍不住恨。從前我一直埋怨自己,現在我才明白,就算我在精一百倍也沒用。我走到哪兒,他坑就挖到哪兒,躲得了一時,我躲不過一世的。
我招誰惹誰了?!幹嗎就非要把我逼進死胡同呢?L18你是不是太狠了點!我還以為我對你很好,你本該也對我很好才對。原來這世界根本就不公平。或者,你根本就不覺得我對你好,再或者,我對你根本就不好。被我操的時候,你心裏是不是想要拿把刀把我砍了?這麼說來,你付出的也着實不少呢。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我其實……
倘若不答應你呢,你似乎就不會放過我了。廢話,我現在還不夠慘啊!我不禁又回憶起他篤定的語調和神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呢?我打量了一下自己,要是我是個女的吧,他們或許還能把我賣了,但問題……等等!如果我不聽話,他們不會把我賣到泰國當人妖吧?靠,天哪,對一個男人來講,這可是最嚴厲的懲罰了吧?
沒有一個方向不是死胡同。我的思維很紛亂,我什麼也想不明白,我也什麼都不想再考慮。
阿坦敲了敲大敞四開的門說:“歡哥,吃飯。”我爬起來就跟在他後面。對他的身份,我接受的很快,也一點意見都沒有。我對他的要求從來都不高。
這是一座很破敗的別墅,我住的地方是二樓。阿坦領着我沿着搖搖欲墜的樓梯往下走,一晃一晃的邁着四平八穩的步子。快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忽然煞住腳步,緊隨其後的我幾乎撞他身上。
“帥哥,”他慢慢轉過身來,他的個子很高,站在我下面一級台階上,但卻比我矮不了多少。“對你來講,什麼重要?”他問我,狹長的雙目微微眯着,似笑非笑——他的似笑非笑不同於L18柔和的那種,他的神情像刀鋒,冷冷的,隨時準備切割着什麼。
“什麼?”我有些措手不及,有些不自覺地心驚肉跳。現在我的心智很低,處理機崩潰狀態。
“你聽……”他微微側了下頭,忽然抿嘴微笑了起來。我莫名其妙的豎著耳朵去聽,簡直萬籟俱寂。神經病?
“蘭瑟擺好飯了。”他說,“我們快點吧。”彷彿之前那一幕根本沒存在過似的,他繼續踩着那咯吱作響的樓梯和地板領着我在宅子裏穿行。
神經病!我肯定了之前的想法。他就是,不必懷疑。而且還是一個極度危險的神經病。
L18——蘭瑟坐在長桌一端,面前擺着一隻看來很粗糙的大碗。我們兩個進來,他眼珠兒都沒轉動一下。阿坦隨意的坐在他左手的位置上,面前的桌上也有同樣的一隻碗。蘭瑟右手邊也同樣擺着餐具,想來那就是給我的了。
原本情緒已經平靜了的,看到他那一秒我的火兒騰就竄了起來。我是打不過他的,打不過我走還不行!我三兩步走上前去抓起那隻裝滿了粘稠物體的瓷碗遠遠的坐到了桌子的一角。
“叮”的一聲輕響,阿坦手中的勺子掉進了碗裏。他咬着嘴唇,迎向我們兩個目光:“吃飯,吃飯!”
我低下頭,嗅了嗅這一碗東西,一股濃郁的奶香。我試着盛了一勺送進嘴裏,靠!一股無法言表的怪味襲來!
“呸!”我一口吐了出來,整我是不是?!“這是什麼?!”我再也按奈不住胸中的火氣,站了起來,端起那碗就要向蘭瑟扣過去。
“你要倒掉,那就餓着;你若把碗砸了,那今後就用手捧着吃。”蘭瑟抬起頭來直視着我,一字一句地說。他的語調雖然平和,但威壓卻一點不減。
“我靠!我怕你呀!大不了要命一條啊!”我的火氣上來就顧不了那許多!“賣我去泰國當人妖我也不怕!”
蘭瑟一愣,趁着這會兒工夫,我一抖手把碗兜頭就砸了過去。
眼看就到了蘭瑟面門,他似乎都沒有躲開的意思,我暗暗後悔,這下他還不得滿臉開花!
“哎……”
才一開口,只見阿坦長身而起,一伸手便抄下了瓷碗。
“賣到泰國作人妖……”他哈哈大笑,連腰也似乎直不起來,直趴在桌上,“你真有創意。我真是有點喜歡上你這個幽默的傢伙了。”他咯咯笑道,“不過咱們來算一筆帳。從這裏到市集開車油錢加上市集到機場的車錢,到泰國的機票加上假造證件的錢,找到買主前的食宿費用……你覺得你該買個什麼價錢能讓我回本?看來要好好把你訓練成個極品才行。不過……”他話鋒一轉,“那個方向是沙漠,向東走個半天有個號稱XX最大的黑市。臟器黑市。讓我看看……小夥子身體健康,眼角膜一對,心臟一顆,肝臟不太好出手,腎臟一對倒是滿緊俏的,最妙的是摘個一個半個的還不會死人,我們可以把你當個人體倉庫慢慢的取。你說這樣是不是划算多了?”
他每說到一個器官,目光就掃視到一處,饒是我膽大,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玩意兒誰若是說它好吃,我倒會懷疑他的居心。不過咱們人在一時說一時的話。在這個破地方你看還有更好的沒有?你想吃山珍海味,可以,早點辦完事離開這。”他慢慢把手中的碗放下。“今兒你是新來的我不怪你,明天起你自己乾的事兒自己要負責。”
“哈哈,”我怒極反笑,“你是說我自找的啦?我一輩子不答應幫你辦事兒一輩子就待這吃這個破玩意兒?”
“那你的一輩子可就短多了。”阿坦冷冷地說,“外面你這樣的傻鳥多的是,我們會換一個人。”
“我正嫌命長。”我怒道。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蘭瑟嘆道,“事已至此你為什麼不朝前看看。”
“事已至此?那還不是拜你所賜!”我惡狠狠的瞪着他。
“你便是這樣,你現在死了也不能讓你的處境有所改善。總得活着才有希望擺脫困境不是?”阿坦插口道。“我真不明白,為了S國你犯的着這麼寧死不屈嗎?”
“如果單是為了S國你又何必設陷阱把我拉進來?!”我反唇相譏。他不就是為了逼得我沒有退路以供他驅遣嗎?
“現在你已經掉進陷阱里了,不是嗎?”
我愣愣的看了他半晌,問:“什麼時候開始?”
阿坦笑了一笑,蘭瑟的表情有點複雜。“吃完飯我把配置圖拿給你,你先看看,明天我們討論。”他說。
我的飯現在鋪滿了整個桌子——即便沒有,胃口極差的我也吃不下去這個破玩意兒。“那……”我看了看蘭瑟,又轉向阿坦,“等下你拿到我房間。”
阿坦笑而不語。反正我也不想看到他這副嘴臉,於是抬身就走,逕自回到二樓。
二樓並排有三個房間,佈局都差不多,中間那一間裏凳子躺在門口,是我的沒錯了。說白了就是要監視我嘛,哼哼。我進門反腳把門踢上,又躺回床上。
本以為上了床就會睡着,可大概是因為這些天睡得太多,我竟一絲困意也無。沒有困意也就罷了,肚子又開始鬧革命。SHIT~~~~~~剛剛那碗糊糊要是不倒……想了想那個味道,不行,還是噁心。
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遲緩的腳步聲沿着樓梯上來,先拐進我左手的房間,停頓了一下,接着,就出現在我的門口。
“這是配置圖,你先看看。”蘭瑟展開手中的一張幾乎有兩開的彩紙,“防火牆,網關,各種伺服器都標註在上面了。”
我翻了個身,不理他。
“我也不想傷害你的,”他說,“可是你也看到了,這是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地方。但它原來不是這樣的。我總要為它做點什麼。”
“哦,你愛國你偉大,你就能拿我犧牲?!我為什麼要愛你的國家?”我憤憤地說,拉着褥子蓋在頭上。
他默默地立了一會兒,把圖紙放在床上出去了。
或許我的表現很幼稚,或許讓人笑話。我受了傷害我沒有也沒準備掩飾。就是這樣,你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咱們就統統過苦日子吧!
所以,第二天問我跟誰練練防身術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阿坦。阿坦一臉驚訝,然後轉向蘭瑟嘆道:“多久沒人跟我學了,蘭瑟?”
“沒多久。”蘭瑟淡淡地說,“準備開飯吧。”
阿坦揚了揚眉,起身走進廚房。
“阿坦他出手很重,你還是跟我學吧。”桌前只有我們兩個人時,蘭瑟說。
桌子上的花紋古樸而別緻,我在認真研究。
“那好吧。痛一點也能學的快一點。”他又說。
“正是!痛一點我學快一點!”我一拳捶在桌上,狠狠地說,用拇指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似乎昨夜整夜的失眠而又想了太多東西,以至於大腦真的要罷工了。
那天早上吃的是麵包。吃過了麵包我就體會到了蘭瑟所說的“出手重”的含義。
阿坦是那種無論對何人,在何時都會全力以赴的人,當然包括他在跟我對練的時刻。很不湊巧的是,我只是個業餘的選手。最不湊巧的是,他練的是泰拳。摔了N多個跟頭挨了無數拳腳以後,我必須承認蘭瑟之前的建議是對的,我是選錯了師父。但是,不可否認,跟阿坦練拳我真的進步很快,最起碼躲閃學的很快——不快=狠狠的挨打。
一個小時后,蘭瑟把我們叫上樓,他說他已經擬好了入侵攻略的草稿,我們正式開始了工作。
我鼻青臉腫的坐在蘭瑟對面,開始還總企圖躲閃他的目光,後來我也放開了,怕什麼,這本是他意料之中,他全知道,我還能藏什麼?於是我大咧咧地叉着腿坐着,邊聽他說,邊揉着我的下巴——好像被阿坦打歪了。
“有問題嗎?”最後他問。
“我有~~~~~~~~~”我舉起手,媽的,下巴不聽使喚了,我有點大舌頭,“去年你們入侵的步驟是怎樣的?有沒有事後總結過是如何掉入密罐的?這對了解對方的特性很有幫助,我覺得我們應該深入研究一下而不是上來就莽撞的制定入侵方案。”
我的態度明顯積極了些。那是因為在練拳的時間裏,我依稀看到蘭瑟趴在二樓的窗后在看。
有時候就算是背對着他,似乎也能感覺到他那目光暖暖地落在我身上。明明挨了揍,我的心情卻忽然好了許多。
蘭瑟看了看我,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一張彩色的圖紙,我湊上去看,發現正是昨天他給我看的那張,只是上面密密麻麻的多了好些圈點標註。
“這張配置圖我研究了很久,有很多佈置和走線方法是特殊的,跟我們日常見到的那種相差很大。我想造成這差異的,一是有特別重要的資料或者部門自己要求;一是設計師出於安全考慮獨具匠心。由此我們可以對工作人員的秉性和習慣稍加研究。九個月前那次的資料已經全部銷毀。你想知道會後我講給你聽。”
唉,他怎麼可能疏忽呢。我有些泄氣。精明冷靜如他,根本不用我提醒的。
“不用了。我不想知道。”我耷拉着腦袋說。
“半天時間,大家考慮我的提議。明天上午會上研究。”蘭瑟把手頭資料歸攏在一起,除了那張配置圖,余者當著我們的面,一張一張燒成灰燼。
“從今天起你們的任何設計資料都要裝進腦袋裏。可以有手寫,討論后就如此處理。散會。”
我撇了撇嘴。有什麼了不起,一個恐怖分子,一個靠色相完成任務的賤人,裝什麼酷,扮什麼領袖。
蘭瑟大約是看出了我的蔑視,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卻什麼都沒說。
我站起來,一拐一拐的走出“會議室”,直到我以龜速來到我的門前,他們兩個仍然靜靜地呆在房間裏。
見鬼,等着天上掉雞蛋啊?我想,決心自己用這一晚上的時間把蘭瑟的提議研究個通透。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傍晚——那應該是晚飯前,我一拐一拐的上了趟廁所,回來經過阿坦房間的時候,我看到他與蘭瑟在熱吻。房門半敞着,現在我們三個誰都不必避諱誰。
這本是早該明白的事情,我卻現在才反應過來。真為自己的遲鈍而感到好笑。早起就隱隱作痛的頭開始陣陣的刺痛,我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與阿坦的只有一壁之隔。劣質的牆壁根本起不到什麼隔音效果,更加上我忽然變得比平時敏銳不知道幾倍的聽力,我能聽到木板床的‘咯吱’聲及斷斷續續的呻吟。
我把牙咬的很緊——我何止要咬牙,我還想咬人呢!於是我把手腕送到唇邊一口咬住。
他們兩個本就是一對,從前是,今後也是。我想。眼淚熱辣辣的就爬了一臉。我用袖子胡亂抹了抹,哭個屁呀,你有什麼資格哭嗎?你是哪頭蘿蔔哪顆蒜啊?那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你的大頭白日夢罷了呀!
他的猶疑,他的憂鬱,他的關懷和他那一點點痛都不過是我想像出來的罷了。
在我把食物倒掉離開餐廳的時候,他不曾坐在座位上鬱郁的看過我;在我蒙頭譏諷的時候,他不曾站在床邊憂傷地看過我;在我跟阿坦在樓外對練——錯了,是挨打的時候,他也不曾趴在窗前痛惜地看過我。
我好恨——自己,為什麼要給自己製造這麼多虛假的幻象,讓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心裏原諒他。你並不是心腸軟,你只不過是個白痴而已。因為你是白痴,所以你喜歡個男人;也因為你是白痴,所以你從一片光明的大學流竄到了這不毛之地;還因為你是白痴,所以你才會一再傷害自己。
其實我落得這麼慘,沒人會痛的,除了我自己。
我說,我明白了嗎?
我舔了舔手腕,一步一挨地蹭到床邊,呆坐了一會兒。隔壁撩人的聲音一直就不曾停歇過。
我慢慢地,慢慢的把手移到跨間,還是你好,不曾,也不會背叛。今天輪到誰了呢?是張柏芝還是李嘉欣?好久沒練習了,幸好我還記得。
小弟興緻不太高的樣子,有點沒精打採的。拜託了,看看現在什麼環境才鬧彆扭行不行?現在你是個階下囚懂不懂?你還要求什麼待遇?行啦,你不是我小弟,是我祖宗行不行?!
“用不用我幫忙?”門口有人問。
我沒關門,所以蘭瑟用不着推門就能看到我——現在的窘態。
只有那麼百分之一秒,我有過掩飾的打算,隨即作罷了。已經沒有什麼了。我不在乎了,他也不需假裝尷尬,所以他站在門口問我,嫣紅的臉,艷紅的唇,帶着放縱過後的慵懶,還是那麼性感而誘惑,那麼美得驚人。
我背靠在牆上坐着,一腿放在床沿上,一腿垂在地下,用半睜着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繼續着我的動作。快了,快了,我的呼吸開始急促。
他關門,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
我繼續着我的快樂。我自己給的,我不求任何人。
他彎腰,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我抬眼看着他,冷冷的。
他不喜歡我的目光,所以臉上的紅潮褪了大半。他不喜歡我的目光,所以他閉上眼睛,另一手從我的腋下穿過去,把我扶了起來,以唇覆住我的唇。
“好像慰安婦哦……”我含混地笑道。
“嗯?”他不知是沒聽清,還是不懂這個詞。
“我說,你像個軍妓。”我笑着,一字一字的說。
話音剛落,胯下一陣劇痛。我眼前一陣發黑,頹然倒在地上。當時那種感覺就像活活把人從胯下向上給劈了一般,我趴在地上夾緊了雙腿氣都喘不過來,因為那痛覺直入五臟深處。斷了吧?劇痛中沖入大腦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
“我的耐心也有限。”
等我的耳膜不在嗡嗡作響的時候,聽到頭頂上蘭瑟平靜卻冰冷的聲音。
我張了張嘴,沒有聲音發出來。我想我的五官肯定都扭曲著,雖然我看不到。“賤貨!”第一口氣吸進肺里之後,我立刻用它來破口大罵。
“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
那聲音中已經帶上了點怒氣。
“我X你媽的,死賤人!總有一天我讓你死在我手裏頭!”氣已經漸漸順過來了,所以我罵人罵得更順利。其實我是想爬起來罵的,但身子剛剛一動,下半身就跟刀割似的。那個地方大抵是男人全身上下最嬌貴的了,神經也多,血管也多。不小心碰上一下都要命,更何況他在我勃起的時候來了一膝。
“有本事你就來吧!還不像狗似的在地上趴着。”蘭瑟已非一貫的冷靜,聲音里的火氣是越來越足。
“我像個公狗,可有人還像母狗似的求我操呢!”我本來想大笑幾聲來增添氣氛,但沒笑出來。我疼得都快哭了,哪兒有閑心笑啊。
他又站了足有半分鍾,然後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他媽的,雖然吃了大虧,但是能看到他這幅氣急敗壞的樣子也值了!有一瞬間勝利的感覺,隨即我整個人都垮了。疼的不只是下半身,我全身都疼,從頭到腳,從里往外。
我又不傻,我怎會不知道自己肯定吃虧!可我心裏實在是氣不平,我鬱悶的要吐血。即便是此時,胸口這塊大石仍然壓着我。我好難過。讓我痛,讓我痛吧!讓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處境,讓我學會記住傷害。讓我現實一點。讓我徹底遠離他。讓我別在沈醉於那些若有若無的眼神中,讓我別在因為夢境破碎而痛苦。
我不想哭。
頭腦混沌了,我在地上慢慢放鬆自己。有點涼,但是我懶得起身。我好像一直在想為什麽……但是為什麽什麽呢?我想不起來了,因為後來我就在地上睡著了。
早上起來頭有點發暈,下面還是隱隱作痛,但它仍然沒忘記站起來向我問聲好──晨勃。哎,最起碼沒廢掉,我是不是該感謝上帝──那個把我發配到這個破地方來的老家夥?
略微的洗漱,順便安慰了一下小弟後,我聽到了下樓吃飯的號令。
昨晚沒吃,但我現在也根本不餓。或許餓過頭了。下樓梯的途中我有點兩腳發軟,用力晃了晃頭,發現更暈了。
靠門坐的是阿坦,蘭瑟遠遠的坐到了桌腳,一聲不吭的往嘴裏送東西。
“臉色不太好。”阿坦看了我一眼說,“今天別練拳了。”
“是嗎?”我摸了摸臉,不覺的有太大的異樣。但當他把餐盤推過來的時候,異樣來了。平時看着還滿順眼的麵包,忽然讓我的胃一陣抽搐。我臉更白了,強忍着沒在桌前吐出來。“今天不練了是嗎?那我上去睡一下。”我說,站起身往樓上走,猛地起身,頭暈腦漲的踉蹌了兩步。
“你怎麽了?”阿坦問。
“沒事沒事。”我擺了擺手,順著樓梯往上走。
背上有些熱辣辣的,似乎是兩道灼熱的目光盯在那裏。又是幻覺了,我想。餐廳里杯盤碰撞的“叮噹”聲越來越遠。
這的氣候不太壞,可是我卻覺得溫度有點低。床上只有一床毯子,我把它疊成兩疊,然後自己蜷縮著鑽進被窩。手腳很涼,臉卻逐漸開始發燙。糟糕了,好像是發燒。我有點哆嗦,睡睡就好了。
有過了一會兒,阿坦硬朗急促的腳步聲來到門前──幾天下來,我已經完全能通過腳步分辨他們兩個了──“病了嗎?”他問。
“沒有。你讓我睡一下。”我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好像離我自己很遙遠。我心裏是想跟他借被子蓋蓋的,但終究沒出口。別惹人笑話了。
“你發燒了。”他把手放在我額頭上說。
“我是第一個發現的,有沒有版權?”我閉着眼睛笑道。
“facking……”他叨咕了一句什麽,除了fack這個詞我比較熟之外,其他完全不懂。
再後來,就是做夢了,夢裏全是火。
再醒,發現嗓子裏要冒煙,嘴唇完全乾裂。是有人把我推醒的。我歪頭一看,是阿坦,手裏端著只碗。“吃飯~~~~~~~~~~”他說。“來,主動一點,把嘴張開,阿~~~~~~~~~~~”
“靠!”我忍不住道,發現聲音暗啞得不行。我這一覺里幹嗎了?吞了塊火碳嘛?“你別噁心我了,拿來。”我抬手要碗。
“你別!省得你給扣了。”阿坦笑道,“得啦,我也不跟你收看護費。這叫什麽來著?魚羹是吧?扣了就沒了,僅此一碗。”
是魚羹,我沒什麽胃口,吃不出好賴,但做得挺精心的,刺都挑出去了。虧是魚羹,要這個時候給我吃那個什麽糊湖,那我就只好吐給他們看了。
吃完飯阿坦把碗送走後顛顛的又回來了,站在床邊笑眯眯的看着。
“幹嗎啊?你。”我有點噁心,更多的是驚訝。
“侍寢呀,歡哥。”
“侍寢?侍什麼寢?侍個屁寢啊!你離我遠點!”當我有點生鏽的大腦一點一點轉過彎來的時候,即刻怒不可遏。聽到這話我不由自主的就會想起蘭瑟。我靠,蘭瑟陪他睡了還要我陪他睡,做他的千秋大夢!他真當他是皇帝佬啊?
阿坦笑嘻嘻的,也不說話,伸手指了指我身上蓋的被子。
我低頭一看,在我的被子上壓着另一條薄被。
“靠,你不早說。”我臉一紅,“你拿走吧。…………謝謝。”想了一想,我又說。
“轉眼你睡著了再喊冷。”他撇了撇嘴,“少那麼婆婆媽媽了,你往裏點,一起睡。”
“我喊了嗎?”我一邊往裏挪了挪,一邊問。
“喊了。”他坐到床上,毫不遲疑的鑽進我的被窩。“真熱。”他說。
“真喊啦?我都說什麼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添了說夢話這一愛好了,我?
“你還說‘賤貨,我要殺了你。’”
“真的假的?!”我的臉唰的白了。誠然,我是說過這話,而且我也不介意當著蘭瑟的面說——事實上我就是這麼乾的——但這話從阿坦的嘴裏說出來就不太是滋味了。“你騙我呢吧?”
“你說呢?”他看着我反問。
“靠~~~~~”我背過身去躺下,“那我說沒說過‘阿坦,我真他媽想掐死你?’”
“這是個新聞。”他哈哈大笑着說。
“少那麼拽了,你今天晚上就會聽到的……說不准我還用行動來表示呢。”我悶聲悶氣地說。
“你最好別,我反抗的時候容易衝動。”他嘿嘿笑道。
“衝動個屁,你怎麼不說你受虐的時候喜歡勃起啊?”我哼了一聲道。每每說到類似問題,我就能想起他跟蘭瑟抱在一起的情形。
“哈,改天咱們可以試試。”阿坦翻了個身說,“我最喜歡新鮮刺激了。”
“你喜歡?你也得問問我喜不喜歡。”我在心裏暗道,媽的整個一個神經不正常。但是,我都在睡夢中跟這神經病說什麼啦?我沒吃藥,因為我們這破地方根本就沒藥,所以半夜的時候病情又開始反覆。我腦袋跟上了金箍似的,疼得我特別想撞牆。
“喝點熱水喝點熱水!”阿坦一發覺不對勁,忙爬起身到了杯水給我灌下去。
水下肚了之後並沒有化成汗出來。
“出汗哪,白痴。”他趴在我耳邊叫道,挺有點怒其不爭的感覺。
我特想笑。“仔細看看有沒有水蒸氣散出來。”我開玩笑地說。
“還沒糊塗,還能開玩笑。”
這是我那天晚上聽明白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就是一團亂七八糟,時而有冷東西放在我額頭上,又時而在我身上拂過。不聽得有人給我灌水,但都好像在我體內蒸發了一樣。渾身的關節都酸痛的要散開了。我只覺得體溫還是一路飆升,好像連雞蛋都能在我額頭煎熟了。
“放個雞蛋上來……早上我不要吃麵包了,我要吃煎雞蛋……”因為想到了這裏,所以我好像就說了。
“啊?$%&$%#@@#$^?”一隻耳朵湊到我嘴邊,同時說了一堆我聽不明白的話。
“我招誰惹誰了,我。”我說,心裏無限的委屈。我怎麼這麼倒霉啊!我的性格很粗糙,可是我也有感覺,你知道嗎?我不得不接受挫敗和折辱,但我不接受欺騙和玩弄,你明白嗎?
微涼的,軟軟的東西在我的臉上,唇上流連,感覺是如此溫柔而細緻,以至於讓我心中的委屈徒然達到了頂峰。眼淚跟破堤似的就沖了出來,真是好燙。儘管臉上的皮膚也滾熱的,照眼淚還差遠了。
哭過之後,鬱結於心的大石好像去了一半,我感覺呼吸也順暢了許多。稍後,我開始微微出汗,衣服沾在身上濕搭搭的,我挺不滿意的翻了個身,嘟囔了兩句連我自己都不懂的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感覺身體分外輕鬆,除了有點脫力之外,其他不良的癥狀已經消失了。阿坦早就消失了,我不知道是在昨晚我發燒的時候還是今早。
洗漱是看到自己的臉色發灰的,下樓去吃飯時才發現我們三個人誰也沒好到哪兒去,全部灰黑色。
“感覺怎麼樣?”阿坦問我。他的眼睛有點像兔子。
“挺好。”我回答,剛想問他那眼睛怎麼弄得,轉念想起昨晚。靠,還能怎麼弄得!
“看起來是不錯。”他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恢復訓練。
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蘭瑟依舊是默默地吃飯,眼睛都不抬。但看得出來,他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阿坦有時轉頭去問他些事情,他總要遲疑一下才能夠回答。
昨晚,他睡得也不安穩吧?
我們的老規矩是他先教我基本功,然後兩人對練。他練的是泰拳,但我可沒時間學那個——沒有三年五載的腿法練習,泰拳還有的看嗎?——所以我馬馬虎虎學的是不太正宗的散打,偶爾加些泰拳的動作嚇嚇人而已。
雖然我起床跟大家共同行動,但那是因為我不想再給別人添麻煩,總的來說,內心裏我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病號的,因此,我比較渴望得到優待。
但是,阿坦好像根本就沒這麼想過,從他的動作中就看得出來。
阿坦的腿是非常厲害的,我可不敢被他踢中了,於是一直蹦來竄去的躲閃。可問題是不管他承不承認,我還是病後體虛呀!
只是稍微慢了那麼一點點,胸口結結實實挨了一腳。
當時的感覺很奇怪,我只覺得胸口一震,連痛的感覺都沒有,只是無法呼吸。
不是痛極了憋着氣那種,就象是胸腔被固體填充了,根本無法吞吐。
窒息,我平生頭一次體驗到。我跪倒在地,一隻手撐着身體,另一隻手抓緊了胸前的衣襟。我以為練習就此結束了,可他竟沒有。
阿坦近前一步,又是一腳。我根本就沒意識到,更無從躲閃。
我滾到在一邊,小腹劇痛。他媽的,他想殺了我啊?!我正想着,阿坦竟再次向我攻擊!
我簡直不敢相信發昏的雙眼!勉力向旁一滾,躲開了他踩過來的一腳,早已狼狽不堪。如果他再過來,我死也躲不開了。我想。
正在此時,地上的鬧鐘忽然狂叫起來。
“時間到了。”他看了看地上放的鬧鐘說。我們對練是有時限的,五分鐘一局,時間再長就要鬧出人命了。
我全身發軟,幾乎趴在地上。胸口還是一片麻木,沒有進氣也沒有出氣。
耳朵又開始嗡嗡作響了。我掙扎了一下,抬手給自己揉了揉胸口。大概又過了十幾秒鐘,胸膛才有一絲的鬆動。那時候才知道,比起窒息,疼痛算什麼啊!
我坐起來,不敢動作太大,否則氣就不夠用。“我跟你有仇啊?”我啞着嗓子低聲問。我感覺得到,他剛剛的殺氣很重。
“你是指責我出手重了?”他走到鬧鐘前面,俯身拾了起來,然後看着我問。
我惡狠狠的瞪着他。
“你覺得你生病了,所以要求我手下留情是嗎?”他撇着嘴,笑問。
難道不應該嘛?
“為什麼要手下留情?”他走到我跟前,蹲下來,平視着我。“對手就是敵人,你是我的敵人。我管你病沒病,吃沒吃飽啊?干我屁事!換你,也該全力以赴。”
我一扭頭。
“哈哈,行,”他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兩步,“你要我手下留情么,是不是,你開口,我就輕些陪你玩。”他調侃的看着我。
“不用!”我咬着牙,粗聲粗氣地說。
他笑了兩聲,伸手過來:“用我扶你嗎?”
“不用!”我啪的打開他的手,搖搖晃晃站起來向小樓走去。
“哎,”他在我身後輕輕叫道。
“還有什麼指教?”我轉頭問。
他把手中的鬧鐘顛了一顛,皺了皺眉頭,問我:“我對你手下留情了,信嗎?”
“那你下次就不要了!”我狠狠地說,轉頭走人。
他叨咕了兩句什麼,用的不是中文。
進了大廳我就看到蘭瑟坐在桌前。他正在餐桌前擺弄一台筆記本電腦。
聽到我進門的聲音,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低頭繼續調試着。
很快,他又抬頭看了我一眼,還是沒說什麼。
忽然之間,我感覺自己快被氣瘋了。我知道他不理我是因為那天我說他是“軍妓”,事後我想想他的那一下子還算是輕的——跟阿坦比較,這個結論很明顯——可是我也沒錯啊!難道我說錯了嗎?他……他分明……他是不是把自己當成是鼓舞士氣的工具啦?
算了,我知道自己也已經神經病了。他不理我我很生氣,他理我我也一樣會很生氣的。
很快,阿坦也進了門。“#$%#$^%&?”他跟蘭瑟說了句什麼。我聽不懂。
蘭瑟點了點頭。
“下午開始調試程序。”阿坦對我說,“設備都已經準備好了。”
“設備?什麼設備?”問完之後,我想起自己非常之煩他。你看!我就說過,我不太長記性,尤其不太記仇,像個傻瓜。剛剛還疼着呢,轉眼我就忘了。我對自己恨的是咬牙切齒。
阿坦盯着我看了半天。
“看個屁啊,看,再看收錢!”我沒好氣地說。
“動物園門票錢?”阿坦歪着頭笑問。
我抄起只椅子向他砸過去,他一把接住:“謝謝,我不累。”他笑嘻嘻地說。
“別鬧了!”
一直沉默的蘭瑟忽然怒道,起身來到我們面前,一掌就劈在我跟阿坦各持一端的椅子上。我只覺得手腕一震,椅子“嘩啦”碎在地上。
我驚訝萬分地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椅背,又瞧了一眼阿坦手裏拿着的那條凳子腿。那椅子是古樸而厚實的那種。沒錯,這看起來嬌怯怯的漂亮男孩就是這麼可怕。
我真的有理由相信,他一直是對我手下留情的。不然我的小弟弟早就玩完了。
阿坦自然沒有我這麼驚訝,但也以一種很莫名的眼神看了蘭瑟半天。然後,他拋起手中的凳子腿,讓那木棍在空中翻了幾翻,再接住,再拋起,再接住。“我帶你看看設備吧。”最後他說,把手中的東西扔進地上的垃圾堆里。
我拖着椅背走了很遠才想起撒手,撒手的同時眼睛還盯在蘭瑟身上。他默默的坐回到電腦前,看着自己製造的那堆垃圾,神情很落寞。
樓梯下來左拐是廚房,右面是一間倉庫——我一直以為那是倉庫,在阿坦推開房門之前。
現在我發現我真的沒有做一名小偷的潛質。裏面居然是一屋子電腦/伺服器。
“這是仿圖紙建的小型局域網,剛剛蘭瑟已經調試通暢。我們暫且把它作為攻擊目標來測試我們的程序。當然,這麼做只能找到一點粗淺的問題。還有許多東西要靠大腦跟經驗來檢測。”他拍了拍面前的電腦,轉過頭來笑道:“昨天你睡了一天,便宜你了。”
我一直都是百般彆扭抵制他們的行動的,但看到這個實驗室,我的心忽地一動。天下有幾個我這樣的“黑客”能有這樣豪華的實驗條件?!應該用個什麼詞來形容?見獵心喜?不錯,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