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杜墨青的辦公桌上放着一大迭等待簽名確認的文件，但他卻毫無心情處理，一心只想快點見到那EQ超低的朱小茜，弄清楚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不過，現在還不到中午，他知道她肯定還沒起床，這時候去找她，恐怕是自找麻煩。

杜墨青心浮氣躁地敲着筆桿，不斷發出叩叩叩的聲音。

「鈴～～」電話響了起來，他用不到一秒的時間接起。「喂？」那是急切又帶着期待的聲音。

「墨青，是我。」電話的那端，是翡麗。

「……喔。」

「怎麼了？聽起來沒什麼精神？」翡麗關心又殷勤地問道。「對了，聖誕節快到了，嘟嘟有禮物要送給你喔，中午一起吃個飯好嗎？」

「嗯……」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鐘，猶豫了片刻。「好吧，待會兒見。」

掛上電話之後，杜墨青起身，拿起掛在衣架上的雙排扣大衣。

上回是他親口答應嘟嘟，要陪他一起吃頓大餐，還要送他耶誕禮物，大人答應小朋友的事，可不能食言的。

十二點整，杜墨青來到餐廳，翡麗和嘟嘟已經在餐廳里等他了。

「嘟嘟！」他一來，就朝嘟嘟的小圓臉上輕輕一捏。「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

「你來啦，那我們先點餐吧！」翡麗遞上菜單。「想吃什麼？小牛排好嗎？還是龍蝦大餐？」

「等等，不急。」他從身後拿出一個穿着紅色聖誕服裝的維尼小熊，那是嘟嘟的最愛。「嘟嘟，你看叔叔送你什麼禮物？」

「維尼！」嘟嘟雙手抱住小熊，笑容好燦爛。

「咦？嘟嘟啊，你不是也有禮物要送給杜叔叔嗎？」翡麗趁這機會提醒着嘟嘟。

嘟嘟這才從書包里拿出一張圖畫紙，遞給杜墨青－－

「杜叔叔，這是送給你的。」

「哦？是什麼呀－－」杜墨青開心地接過畫紙，但在看到了嘟嘟的畫之後，他的笑容卻立刻凍結在臉上。

畫紙上，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女人的旁邊用注音符號寫着「媽媽」，男人的旁邊寫着「爸爸－－杜叔叔」，中間牽着一個小男孩，名字是嘟嘟。

畫紙旁還有一排歪歪扭扭用注音符號寫着的字－－

杜叔叔，你當我的爸爸好嗎？

翡麗在一旁偷偷注意着杜墨青的表情，看到他僵住的表情，她的眼色不禁一黯。

杜墨青深吸了口氣，臉上恢復了笑容，他摸摸嘟嘟的頭，平靜地對嘟嘟說－－

「嘟嘟，這裏寫錯了喔，是杜叔叔，不是爸爸。」

他很清楚，四歲的小孩，是不會寫這些話的，除非……有大人教他。

「你這樣講，就不怕嘟嘟會傷心嗎？」翡麗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道。

「我是不希望孩子混淆。」他嚴肅地對翡麗說，並轉身拍拍嘟嘟的頭。「嘟嘟，叔叔喜歡你，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而杜叔叔和媽媽是好朋友，這也是不會改變的，懂嗎？」

表面上是解釋給孩子聽，其實，他是為了要讓翡麗明白。

「你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吧？」翡麗冷下一張臉。

杜墨青看了看翡麗的表情，決定和她說個明白。

「嘟嘟，你先去那裏玩好嗎？」他指着旁邊的兒童遊戲區。

「嗯！」嘟嘟抱着維尼，高興地跑了過去。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翡麗當然明白他把嘟嘟支開的目的。

「翡麗，我希望妳知道，我願意永遠當個朋友在旁邊支持妳，但只能是這樣……不可能有其它的感情了。」

他知道這樣的回答會令她傷心，但如果一時不忍而造成了模糊空間，只會給她更多的希望，以及未來更大的失望。

「為什麼不可能？」翡麗情緒激動地問着。「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啊！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愛你啊！我們為什麼不能再重新開始？還是因為你不能接受嘟嘟？」

「翡麗！這是兩件事！妳不要把它混為一談，這樣對孩子是不公平的。」他表情有些憤然，不希望她總是挾嘟嘟來當令牌。

「那不然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那個女孩？」翡麗挑起眉。

杜墨青抬眸，以疑問的眼神看着她。

「是那個叫小茜的女孩，你喜歡的是她？」翡麗冷冷地問。

杜墨青深吸一口氣，一個嘟嘟已經夠多了，他不希望再多扯進一個人。

「翡麗，我和妳之間不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把妳當成好朋友，這和別人並沒有關係，也不是嘟嘟或任何人可以改變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翡麗的心已經涼了一半。

「我喜歡她，非常喜歡。」杜墨青直接而坦率地回答。

翡麗苦笑。「也不用回答得那麼坦白吧？」

她死心了，真的徹底死心了。

杜墨青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一段感情，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和旁人都沒有多大的關係，他對她，早已經沒有那份感情了。

是她太一廂情願了，如果一個男人對她沒有感情，就算想用孩子來綁住他，或者把其它情敵全都趕走也沒有用，身為一個女人，她不是不明白這一點。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自私了一點，婚姻受創讓她倍感寂寞無助，她只是想有個依靠，而今知道，這樣是太任性了點，對杜墨青也的確太不公平。

看他那張苦惱的表情，不難想像他此刻的心情是多麼煩亂。

「當初看到你看她的眼神時，我就已經知道了，你是真的很喜歡她吧。」翡麗眼神悠悠的看着窗外。

他沉默了片刻，像回想着什麼，然後開始徐緩地說道－－

「我也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被她像孩子一樣純真的個性吸引，她天真得好像不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一方面覺得她怎麼可能生存在這個社會上，一方面卻忍不住想接近她、照顧她……」他嘴裏說著，想起了她，還是忍不住微笑起來

「後來我發現，自己漸漸被她的個性所感染，她已經像陽光一樣溫暖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小茜對他而言，就意味着陽光，而人是不能沒有陽光的，不是嗎？

翡麗淡淡地冷哼一聲，儘管心裏不知有多羨慕小茜。「真沒想到你這麼深情，那她也實在是太不懂得珍惜了，竟然那麼輕易就為了別人而放棄……」說真的，破壞了他們的感情，翡麗心裏多少是有些歉意的。

本來，為了自己的幸福，她是可以不在乎的，不過現在既然她的美夢已經不可能成真了，她或許該試着彌補一點，雖然，實在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

「放棄什麼？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墨青聽出了她話里的蹊蹺。

「沒什麼，她昨天有來過我店裏，我們聊了一會兒……」

「妳對她說了什麼？」杜墨青急着問道，果然事出必有因，難怪小茜昨天會有那樣的反應，一定是翡麗跟她說了什麼吧！

「你別緊張，我又沒跟她說什麼……我只是說，嘟嘟需要一個爸爸……」翡麗有些心虛地說。

「翡麗！」墨青氣急敗壞，簡直快昏倒，他終於明白了，難怪小茜會罵他「不負責任」、「腳踏兩條船」！

「喂，你可別怪我，我只是說嘟嘟需要一個爸爸，又沒說你是嘟嘟的爸爸……她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寫小說的嘛，自己太會聯想了……」翡麗愈說頭愈低，一臉心虛。

真是的，自己把話說得那麼曖昧就是為了要讓人誤會，這會兒還怪人家想像力太豐富！

「不過……」翡麗抬起眸來，表情像個闖了禍的孩子。「她還真的滿善良的啦，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居然肯放棄自己的感情……這麼笨的女人，現在社會的確是不多見喔……」

看見他悻悻然的臉色，翡麗又低下頭去－－

「好啦、好啦……對不起啦……」

杜墨青瞪着她，卻又不忍再多責備什麼，何況，現在趕快去跟小茜解釋，才是當務之急吧！

什麼善良？什麼退讓、成全？在她心裏根本是把他想成一個始亂終棄、不負責任的壞男人！唉！這真是無妄之災啊～～而他卻還得去想辦法收拾善後呢！

杜墨青站在小茜家門口，按了十多分鐘的電鈴，敲門敲得手都快破皮了，卻還是一直沒人來應門。

他忍不住從窗外往裏頭張望，不過看起來，好像並沒有人在家似的……難道她出去了？

沒錯，這一天，朱小茜的生理時鐘像是壞了似的：太陽一升起，她居然就輾轉反側，再也睡不着了。一整個上午待在家裏，懶洋洋的卻又睡不着，真是痛苦的折磨啊！

於是，她決定出門找點事做做。

小茜在家中東翻西找一陣之後，在包包里裝滿了狗狗罐頭、礦泉水和一些雜物，包括自己做的一些小玩具。

今天，她要當聖誕老婆婆出門發禮物去，把她多餘不知該如何處置的愛，分送給小狗狗們。

小茜身穿一件紅色雪花圖案的毛衣，背着紅色包包，一站一站地巡邏，分發狗狗的耶誕大餐，還拿出自己縫製的紅色小衣，替狗狗穿上，增添不少過節的歡樂氣I礬。

準備回家的時候，在當初發現小白的巷口，她看到一隻金黃色的小土狗，怯生生地躲在電線杆旁。

「咦？」小茜向前走過去，蹲下身子對牠伸出手。「過來呀，小狗狗。」

一看到是漂亮姊姊，小狗才放心的抬起腳走上前，舔舔小茜的手臂，表示友好。

「乖，阿金，你一定很久沒吃飯了吧？」她又自作主張地替人家取名字了。

小茜拿出聖誕大餐，打開放在狗狗的面前。「來！吃大餐嘍～～」

看到阿金興奮又滿足地吃着她特別準備的昂貴狗罐頭，小茜露出了今天難得的笑容。

接着，她又從包包里拿出一件紅色的狗狗衣服，替阿金穿上。「阿金，來，穿漂亮衣服喔！這是姊姊自己做的，雖然不怎麼好看，但是這兩天又有寒流來了，要穿着比較保暖喔！」

阿金以無辜的眼神看着身上的衣服。果然是手工粗糙、車線也不整齊，不過穿在身上也挺溫暖的就是了。

「怎麼辦呢？天氣很冷耶，你會不會冷呢？」小茜抬起阿金的前腳，把牠抱了起來。

「咳咳－－」背後傳來一陣咳嗽聲。

原來，杜墨青已經站在她身後很久了。發現她不在家后，便到附近走走，沒想到果然在這裏遇見她。

小茜轉回頭，先是一愣，表情立刻結霜，然後轉回頭，繼續跟阿金講話，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

「阿金，你要小心喔！這個人是大壞蛋，以後看到他要躲起來喔～～」

「喂！妳這樣說太過分了吧？好歹我也領養過一隻流浪狗好不好？」他站在原地，雙手插在口袋裏。

小茜不回話，他只好走向前，在她身旁蹲下來。

「阿金，你可別聽這個姊姊的話，她根本是不分是非，亂誣賴好人的喔！」他試着向狗狗澄清，其實是說給她聽的。

「誰誣賴你了！」她反駁。

「怎麼沒有？妳昨天還說我是個始亂終棄、腳踏兩條船的劈腿男－－」

「你本來就是！」

杜墨青瞄了她的表情一眼，只見她嘟着嘴，一臉慍色。

「唉～～寒流就要來了，不知道阿金該怎麼辦喲？」他故意提高了語調，強調同情的語氣。

「你願意收養牠嗎？」小茜抬起頭，充滿期待的看着他，似乎立刻就忘了對他生氣的原因。

「嗯……一隻小白已經夠我忙的了。」杜墨青故意拐彎抹角，試圖把話題帶入重點。「不過嘟嘟很喜歡小狗，或許可以把阿金送給他，這樣，阿金就有個家了喔。」

嘟嘟？那不是他和翡麗的小孩嗎？

小茜的心一沈，臉也跟着垮了下來，現在是怎樣？他是故意來向她炫耀，還是來惹她傷心生氣的啊？

「不必了，嘟嘟需要的是一個爸爸，不是一隻狗。」她抱起狗狗。「我會想辦法幫阿金找一個新主人的，不用你操心。」

「我關心嘟嘟，也希望他能夠有一個健全的家庭，但妳不能和翡麗一樣，只因為這樣就強迫我去當他的爸爸，這樣是不公平的，妳懂嗎？」

「可是你本來就是他的爸爸啊－－」

大人啊！冤枉喔～～

杜墨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在溫度愈來愈低的空氣里結成了白煙。

「嘟嘟的爸爸，是翡麗的前夫。」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

什麼？小茜抬起頭，眼睛睜得像金魚一樣。

杜墨青繼續說道：「翡麗在五年前結婚，結婚之後兩人卻經常吵架，最後在去年冬天離了婚，不過那男人每個禮拜都會來看嘟嘟，他才是嘟嘟的爸爸。」

「啊？」小茜難以置信。「可、可是，翡麗說……她希望能和你重修舊好啊？」

「我和她曾經在大學時代交往過，不過，那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或許是因為我對嘟嘟的關心，才會讓她有了錯誤的期望。」杜墨青寓意深長地看着她，然後站起身來。「我也有不對，應該早點跟她說清楚的。」

「你？」小茜張着嘴，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難道，真的是她誤會他了？

「不過我已經和她說明白了，對她，我僅有朋友之情，何況我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深情地注視着小茜，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

他那炙熱的眼神又看得她心跳不已了，何況這回，她心底還多了一點小小的歉疚。

「這麼說……是我誤會你了？」小茜怯怯地抬眸，偷偷瞄他一眼。

「誤會可大了！居然還把我說成什麼始亂終棄、腳踏兩條船的壞男人！」杜墨青故意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瞪着她。

啊～～小茜雙手遮住臉。想起昨天對他口出惡言，還不分青紅皂白的發那麼大的脾氣，她真是尷尬得無地自容啊！

「對不起喔……」他說得沒錯，原來她的EQ真的不高耶，不過她可是敢做敢當，誤會人家絕對會勇於認錯的。

「知道錯了？」杜墨青睨着她。對付她最好的辦法，就是趁她什麼都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先聲奪人，先嗆聲先贏。

「可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誰叫你什麼都不告訴我，還那麼遲鈍，別人對你那麼有意思，你都還不知不覺？」她當然會吃醋了，翡麗的企圖這麼明顯，而他居然都沒發覺！

杜墨青輕輕敲她的額頭。「那妳也太容易被擺平了吧？別人隨便說兩句閑話妳就相信了，這樣要怎麼當我的女朋友？暗戀我的人可是很多的喔！」

「哼！那你另請高明吧，我不當了，大不了再跳槽一次！」小茜別過頭，不理他。

什麼？想跳槽？那怎麼可以－－

杜墨青摸摸頭，只好又蹲下身子，偎在她旁邊。

「好了……我知道我也有不對，以後一定不會再讓妳受這種委屈了，好不好？」他用肩膀輕觸碰她的肩，這是男人討好女人的方式。

小茜斜瞄了他一眼，嘟着嘴，不發一語。

「對不起啦。」他傾身靠向她，強壯的手臂緊緊把住她小小的肩膀，想跳槽？想都別想！

小茜抬眸看着他，強忍着笑，因為她小腦袋裏還打着他的主意呢。

「要我原諒你可以，不過……你得負責幫阿金找一個新的主人。」她一邊說著，一邊摸着阿金的頭。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他笑笑，發現自己已快變成寵物物流中心了。「不過妳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她仰起臉，眼中一片澄澈，只要幫阿金找到新主人，她就沒有煩惱了。

「從明天起，趕快趕上出書的進度，還有－－」他伸出小拇指，要和她勾勾手指頭。「勾勾手。不許妳跳槽。」

望着他的手，小茜笑着說：「要和我簽約？咳咳！我很貴的喔！」看樣子，她已經學會如何擺架子了。

千萬不能讓男人太容易對妳放心－－這可是安妮教她的。雖然以她的個性，根本懶得跳去別的地方。

杜墨青伸出雙臂環住她，把她牢牢圈在懷裏，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隻玫瑰色的白金戒指－－

「我要先把妳『簽』下，不準妳再跳槽到別的男人懷裏。」

小茜看着戒指，眼睛眨呀眨的，簡直難以相信。「ㄟ……聽說，男人送女人戒指，是有非常特別的涵義耶，你……你想娶我喔？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啊？」小茜抬眸，懷疑地看着他。雖然她終於發現自己愛着杜墨青，但現在談結婚，好像太早了一點吧？

「放心，這只是妳的耶誕禮物。」他搖搖頭，微微一笑，然後溫柔又帶着點霸氣的，把戒指戴上她的食指。「不過……如果妳肯乖乖寫稿，每個月按進度交稿，或許我會考慮把妳娶回家喔。」

他雙眼含笑，深情地看着她。當然不想給小茜太大的壓力，雖然在他心裏早已經認定了是她。

「ㄟ……可是有點緊耶！」小茜看着那明顯過小的戒指，感覺彷佛戴上去之後，就再也拔不下來似的。

杜墨青瞇起眼睛，微笑不語。

是啊！就是要把妳套得牢牢的，當然要挑小t點的戒指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