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薔離開后，甄珠一個人在租賃的小套房裏整理房間。拉開窗帘，讓陽光灑滿整個房間，她重新鋪好黃色維尼熊床單，折好原子小金剛的睡衣。十幾分鐘后，門鈴又響了起來－－
厚，心薔這美女也很脫線耶，又忘了什麼東西了吧？
甄珠起身開門，正準備好好消遣好友一番，沒想到一打開門，站在門口的竟是郭富承，手裏還捧着一大束漂亮的玫瑰花。
「你怎麼來了？」甄珠先是驚訝地問道，但一看到他手上那束鮮花，她的臉色立刻黯了下來。不用說，這一定要是送給季心薔的吧。
「我……我是……」郭富承說話結結巴巴，表情還有些靦覲。
「你來晚了一步，心薔已經走了。」甄珠眼裏滿是失落的神色，她低下頭，轉過身去。
「等、等等！」郭富承忽然着急了，生怕甄珠就這麼逃了去。「妳……甄珠，我、我有話想對妳說……」
「還有什麼事啊？我不是已經說過：心薔剛走了。」她裝出不在意的樣子，繼續收拾着東西。
「我、我……我不是來找她的。」他終於吐出半句真心話。
甄珠覺得好象聽懂了，卻又不敢相信。她把手中的雜誌放下，怯怯地問道：「那……你是來找誰的？」
「妳知道的……我當然是來找妳的，這些日子，都是妳一直陪在我身邊，我當然是來找妳，而且，我也只想找妳。」郭富承雙手獻上那束花。
不知道這樣的表白夠不夠清楚？這幾個月來，甄珠總是陪在他的身邊，陪他聊天，聽他說話，漸漸地，她在他生活中已經有了無可取代的重要性，他漸漸愛上她，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出口……
甄珠驚訝地望着他，眼中泛着淚光，臉頰紅通通的。
「你……你是說……」她又驚又喜，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是的！甄珠，我愛的是妳！」郭富承一鼓作氣，宣誓般地把話徹底說個明白，他絕不能讓甄珠給人搶了去。「所以，請妳不要離開我！」他一說完，便忽然用力地把她擁入懷中。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甄珠嚇了一跳，卻也讓她感受到他強烈的心意，只是，她還是聽不懂他最後那句話。
她乖乖地倚偎在他懷裏，問道：「誰說我要離開你的？」
郭富承緊緊摟着她，深怕她會被搶走似的。「心薔說的。她說限我十分鐘之內帶着玫瑰到妳家來報到，向妳表白，否則她就要幫妳介紹別的男朋友。我一聽完就馬上街了過來，甄珠……我知道，我這個人不夠浪漫又不會說話，可是我是真心喜歡妳的。」
「你說……心薔？」甄珠還是一頭霧水。
「是啊，她也真過分，我昨天都已經告訴她我喜歡的人是妳，她居然還說要幫妳介紹男朋友。」郭富承雙手環抱着她，語帶埋怨，卻也暗自謝謝心薔推了他一把。
原來是這樣……
甄珠的嘴角微微上揚。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何心薔臨走時笑容神秘又語帶玄機，原來，心薔早已知道郭富承的心意，卻不肯點破，還特地設計讓郭富承親口對她說……
「傻瓜！」甄珠輕輕捶了他一下，眼角泛着淚光，那該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吧。
「要不是喜歡你，我幹麼老陪在你身邊，我如果要交別的男朋友，還需要人家介紹嗎？」這個大木頭，到現在還不明白她的心意嗎？
「那妳是答應我嘍？」
「你真的很笨耶－－」
雖然對話不甚浪漫，卻一點也不影響甄珠幸福的感覺。一幅甜蜜的畫面，融在金黃色的陽光里，她擁着郭富承，心裏默默希望：心薔也能和她一樣獲得這種幸福的感覺。
午後的陽光里，有個女人在微風中奔跑着，她的臉色因宿醉而稍稍泛白，卻絲毫不能掩住她那興奮喜悅的神采。她穿着高跟鞋，吃力地往前奔跑，她喘着氣，卻片刻也不肯休息。
此刻的她就像個額頭上綁着「無敵」白布條的選手，反正這場愛情馬拉松已經跑了四年，現在也不在乎多這幾百公尺的路。她眼中充滿着光彩，彷佛終點那條綵帶就在不遠的前方……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相信靠自己的努力和真誠，絕對可以打動他的心。
跑跑跑，她終於來到了於彥棠的家門口。她喘着氣，一手撐在牆上，另一手則迫不及待地按下門鈴－－
「叮咚！叮咚！」愛的門鈴聲輕快急促地響起，她甚至還來不及調整好呼吸、整理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只想趕快和他說話。只是沒想到來開門的，竟然是昨天和於彥棠在咖啡廳里的那個女孩……
「請問找哪位？」女孩臉上掛着單純的笑容，客氣地問着。
心薔怔怔地站在門口，喉頭像梗住了，擠不出半句話。她原本想好了一堆發自肺腑要對於彥棠說的告白，這會兒全堆積在內心說不出來。
才經過一個晚上，這位「初戀情人」已經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嗎？她才不過宿醉了一個晚上，難道一覺醒來就物是人非了嗎？於彥棠不是昨天才把鑰匙交給了她，為什麼今天她來，卻已經是別的女人來開門？
她望着眼前甜美的女孩。剛才一路狂奔的勇氣和力量，已經迅速從她體內蒸發不見，一陣暈眩襲來，她幾乎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
「小姐，妳還好吧？」女孩發現心薔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伸出手想扶她。
「我……」心薔一手扶着牆，好強地不肯倒下，她不只頭暈，更難忍的是心痛。「我沒事－－」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已經旋然倒下。像電視廣告裏電池耗盡的小鬼子，她再也沒有力氣，也再沒有辦法歡欣鼓舞了……
季心薔緩緩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於彥棠家中客廳的沙發上。
「太好了，妳終於醒過來了。」說話的是剛才那個女孩，看來她一直在身旁照顧她。「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了，謝謝。」她立刻奮力起身，急着想走。
「我想，妳一定是季小姐吧？」女孩忽然說道。
心薔愣了一下，卻沒有停下腳步，還是繼續往門口走去。她不想說任何話，也不想進行所謂兩個女人的談判。
「季小姐……我想妳還是在這裏等我哥哥吧，他昨天出去找了妳一個晚上，現在也應該快回來了……」
心薔這會兒是完全愣住了。她說什麼？哥哥？
「妳……妳、妳剛才說什麼？」心薔轉過身，看着這個留着齊耳短髮的年輕女孩。
女孩點點頭，友善地對着她微笑－－
「我叫可可，是他的親妹妹。不過，這我也是幾天前才知道的。」可可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和於彥棠一樣迷人。
心薔蹙起了眉頭，人家說的明明是中文，聽在自己耳里怎麼像法語一樣難懂？
「聽起來一定很不可思議吧？」可可似乎早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當她在網絡上看到那則尋人啟事時，也覺得難以置信。
「我和哥哥從小就被送到孤兒院。哥哥被領養時，我才三歲，很多事都記不得了，過了幾年，我也被另一個家庭領養，可是因為孤兒院後來關閉，我和哥哥就失去聯絡了。說真的，我甚至不太記得以前的事，若不是哥哥回國后一直努力地找我，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呢……」
這故事太離奇了，心薔愈聽，愈是掩飾不了眼中的驚訝。
「妳是說……彥棠是一個孤兒……」她真的難以相信啊。
可可點點頭。「可是我哥哥很優秀喔，他從小就很用功讀書，就是為了不要讓人看輕他。他真的很厲害，居然用一張我三歲時的照片，就仿真出我現在的樣子耶！」
可可笑得燦爛，彷佛為擁有這樣一個哥哥而感到無比的驕傲。「可是啊……他畢竟是個男人，可以用功課好、成就高來彌補心裏的自卑，但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卻無法坦然面對她，甚至在自己沒有成就之前，根本不敢接受她的感情……」
可可語帶深意地望着她，心薔眼裏的淚水則早已泛濫成災。聰明如她，又怎麼聽不懂可可說的是誰？
原來，這竟是他當年拒絕她的理由？她忽然想起來，幾天前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在她的逼問之下，彥棠只說：「如果我當時追妳，就一定會失去妳。」她那時聽不懂，直到現在，她才了解他說話時，臉上透出的憂鬱神情是為了什麼……
「他怎麼這樣笨，居然為了這種蠢原因……」她哭了，徹底地哭了。
都怪她自己，為什麼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卻差點錯失了生命中最愛的男人？
「心薔姊姊，我看得出來，哥哥是真的很在乎妳的。」可可認真地說道：「昨天他一接完妳的電話，就知道妳一定誤會了什麼，他拜託我在這裏等妳，然後就立刻去找妳，但他也不知道妳人在哪裏，就自己一間一間酒吧的去找……」
「他現在在哪裏？」心薔哽咽地問道。現在，她什麼都不管了，只想立刻衝進他懷裏，狠狠的揍他幾拳，然後再給他一個熱情的狂吻。
「我也不知道……他一個晚上沒回來，電話也已經沒電了……」可可拾眸，頓了一秒，忽然又開口問她：「可是……妳真的不在乎他的身世？他不但沒有顯赫的家世，還是個孤兒耶！」
這是什麼問題啊？季心薔很想禮貌一點，但還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妳知道我已經愛了他多久嗎？這一生別的男人我都不要，我就決定只愛他這一個人了，管他什麼孤兒不孤兒，就算他是伊索比亞的難民，我也愛他愛定了！」愛情就是這麼回事，只要妳認定了，說什麼都會愛的。
「喔，那就好。」可可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季心薔馬上轉身，要出門找於彥棠，卻發現他已經站在門口了。
他站了多久了？她不知道。可是他嘴角上掛着的壞壞笑容，讓她激憤得想打人，但他那一夜未眠的疲態，卻又讓她心疼得想擁他入懷。
在她還在選擇要擁他人懷或是給他一拳時，可可已經聰明地溜出門，向哥哥使了個眼色，便悄悄地把門關上。
於彥棠一動也不動地瞅着心薔。「我剛才好象聽到有人愛了我很久？還說她這一生別的男人都不要，只愛我一個人？」一整夜的折騰和奔波，換來她這句感人的告白，也算是值得了。
季心薔頓時手足無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恨的是他嘴角那得意的笑容，彷佛他終於打贏這場仗似的。
「你少不要臉了，我又沒指名道姓，你別自以為是。」她忍不住又端起大小姐架子，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
「是嗎？我還聽到有人說，就算我是伊索比亞難民也愛我愛定了！」他開始移動腳步，向她走近。
季心薔現在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了。
「那只是一個比喻，你別想太多。」剛才見不到他時，她只想立刻投進他懷裏，現在人出現在眼前了，她又卻步了。
他停在她面前，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拉進自己懷裏。「喜歡就喜歡，為什麼不肯大方承認？我就可以完全承認，四年前就是喜歡妳那股洒脫俐落的架勢，怎麼妳現在反倒扭捏了起來？」
「扭捏？這要怪誰？」她輕輕哼了一聲，還說呢！都不知道是誰害得她變成今天這種怪個性？被人那樣狠狠拒絕了一次，誰不會人格受傷啊？
「我知道，都怪我，怪我自信心不足，沒能一眼看出人家對我用情是這麼深、這麼真。」
「於彥棠，你真的很壞，你早就一眼把我看穿了。」她生氣，輕撾他的胸膛，心裏卻是甜的。
「這有什麼不好呢？我下也讓妳看穿了嗎？能一眼看穿彼此的人，總比相處一輩子也不了解對方在想什麼要好啊。」
「你啊，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嬌聲斥道，聲音輕軟而柔媚。
「不，我不是賣乖，我是認真地向妳懺悔，真的不知道傷妳這麼深，我一定會好好補償妳……」他說得很誠懇，雙手卻不安分地摟緊她的腰。「更何況，我還沒得到便宜呢……」他低頭，吻住了她的小嘴，現在不是吵嘴的時候，而該是相親相愛的好時候了。
他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在愛情的攻防戰上，如今終於可以摘下面具，好好地釋放熱情、好好地愛一愛對方，再也不用努力壓抑和隱藏對彼此的愛意了，這是一件多麼暢快的事啊！
她伸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這一吻，她的熱情可不會輸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