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不給面子
“怎麼回事?”王聖一驚,看了看林開元好不容易才說動這個松江侯幫助自己這些人,沒想到這時卻起了波瀾。
那人說:“官軍進攻的地方,正是曲大哥的人所把守的。那個馮威將軍把曲大哥的手下五百多人幾乎都給殺了,曲大哥一見,立時就紅了眼睛,抽出刀子就要和馮威拚命,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林開元和王聖對望一眼,同時說:“走,出去看看。”
林開元心說,這個馮威,沒想到殺心這樣重,這才多長時間?五百多人就全死了?
眾人急步趕往事地點,還沒到那裏,遠遠的就聽見曲良撕破嗓子的吼聲:“老子非殺了你不可!”
林開元等人趕到那裏,現遍地屍中,兩個年輕人正在死命抱着曲良,曲良手裏握着把刀子拚命掙扎着想沖向前面不遠的馮威。
馮威卻一副冷漠的表情,抱着雙手站在那裏,他周圍有大批龍威營的士兵保護着。只是大部分的龍威營士兵均臉色白,地上有大片的嘔吐物。
這些人除了那一百多白桿兵,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殺人,這種血腥場面經歷太少,許多人都忍受不了。
“五百多人!大部分都是身患重病的,你竟然都給殺了,老子要你的命!”曲良掙脫開身邊兩人的雙手,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手中刀子直插馮威胸膛,但此時周邊都是龍威營士兵,曲良剛邁開兩步,就有人一刀磕飛了他手中兵刃,又有兩人上前按住了他。
馮威冷冷的說:“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馮某不過是在盡職而已。”
馬嫣然分開眾人,看見遍地屍身,也不禁怒道:“馮威,咱們來的時候說好是多抓人,誰讓你殺這麼多人了?”
白桿兵將領李武這時說:“小姐,這事怪不得馮將軍,方才我們衝殺過來,這些人拚命反抗,黑暗中我們若是留了手,恐怕傷亡必重。”
曲良見王聖等人過來,睜着通紅的雙眼吼道:“王大哥,你怎麼說?”
王聖見這滿地死屍,一時也沒了主意,他問林開元:“松江侯--。”
林開元雖然也不滿馮威好殺,但馮威畢竟是以官軍的身份來剿亂民,名正而且言順。這時若責罰他,不但沒有理由,而且還會寒了這些龍威營士兵的心。他思忖了一下,對曲良說:“曲大哥,馮將軍並不知道本侯已與諸位達成協議,故有此失。若曲大哥能大人大量,不再追究,本侯保證,必盡全力救治你們這些生病的兄弟,而且讓松江府地區免去三年賦稅。另外,本侯麾下正缺人手,我看各位也都是一時豪傑,願請諸位攜手,共同輔佐本侯,不知曲大哥意下如何?”
曲良看了看王聖等人,見他們均沉默不語,又見周圍全是全副武裝的龍威營士兵,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馮威怎麼樣了,他仰天大哭一聲,而後指着馮威說:“罷了,今天不能取你性命,改日曲某定當上門拜訪,以報將軍今日厚恩!”說到厚恩兩字,直是咬牙切齒。
曲良冷笑一聲,對林開元說:“松江侯,你能救其餘的無辜百姓,曲某先謝過。只是,讓我用五百多兄弟的性命,去換我今後的榮華富貴,嘿嘿,曲某做不出來。”
他掙開拽住他那兩人的手,一邊轉身向遠處走去一邊說:“曲某今後必取馮威性命,松江侯若要免除後患,盡可以殺了我。”
這時林開元怎麼還會殺人?只得任由曲良離開。
王聖還要去追,葉天卻偷偷將他拽住了,搖了搖頭,還有十幾個曲良的手下跟隨着他走了,轉眼消失在黑暗中。
王聖嘆道:“這位曲大哥心直口快,卻是重情誼的很。”
吳巳年在一旁說:‘老曲沒跟着松江侯,實在可惜了,聽人說他文武雙全,好象是揭氏的外門弟子呢。”
“揭氏?”林開元有些好奇的問道。這個姓氏很奇怪,他在印象當中好象曾經聽說過,是個挺有名氣的人。
“就是江西廣昌縣邑廩生揭衷熙,這人精通兵法,門下弟子無數。有個兒子更是強爺勝祖,軍事、天文、數學無所不精,名叫揭喧。”王聖在一旁說。
林開元‘啊’的一聲,終於想起來了,這個揭喧也是明末抗清人物之一。在歷史上可是大有名氣的人,著有一部“揭子兵法”,在中**事百科全書中被定為“兵經”,後世對他推崇備至。林開元到南京之前,心中還曾惦記着這人,想把他收做手下來着,沒想到這次卻把揭氏的一個外門弟子給得罪了。
林開元可惜的說:“本侯也曾聽過揭喧的大名,若是曲良不走,就可和揭喧拉上關係了,可惜,可惜。本侯本想結識他,卻不成想先和他結了仇。”
馮威在一旁不屑的說:“什麼軍事、天文無所不精?只怕都是吹出來的。別的不說,就是軍事一途,馮某也未必就輸了給他。”
林開元瞪了他一眼,馮威卻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把頭扭向一邊。他平生只服一人,那就是秦良玉。何況現在雖然跟隨林開元,說到底只是因為馬嫣然的緣故,否則他早就回了石柱了。對林開元,他還是少了一份敬畏心。
吳巳年說:“松江侯也不用着惱,那曲良不過是揭家的外門弟子而已,得罪了他也未必就是和揭氏結仇。”
林開元點了點頭,把這事拋在腦後,吩咐王聖等人將現場的屍身清理掉,然後原地待命。
林開元則和馬嫣然、馮威帶領龍威營士兵回到營地。
第二天,林開元回到自己府中,把李集叫了過來,要他擬一份奏章,向朝廷說明情況,請求對這些亂民從輕落,並免松江府百姓三年賦稅,另派御醫來松江府,治療百姓的怪病。
李集聽到亂民患病的詳細情形,說:“侯爺,屬下知道這些人得的是什麼病。”
“哦?”林開元問:“你怎麼知道的?”
“屬下的一位遠房親戚患病後,曾求屬下幫忙,所以對這病知之甚詳。”李集說。
“真的?這到底是什麼毛病?”林開元問道。
李集說:“此病名為射工,又稱水毒,凡有山洞溪水、水澤沼地處,百姓均易染病。本來青龍港未堵的時候,此病不過是偶有作,但自從青龍港沒落後,這水毒的作竟是一年勝似一年。”
林開元重重的一拍桌子,叫道:“我明白了!原來是血吸蟲病!”
“血吸蟲?”李集奇怪的問道。
林開元笑着說:“既然知道是這病,那就應該有辦法醫治了。你先將奏摺寫好,然後封投通政司。”
李集問:“侯爺不是有專奏權么?為何還要走這程序?”
明朝上奏摺的程序是先交通政司,由通政司轉交司禮監,再由司禮監轉交內閣票擬。這樣一來,皇帝就省了許多事,而內閣的工作量則進一步加大,當然權力也就大了許多。內閣是無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實,輔甚至比以往朝代的宰相權力更大。
林開元說:“專奏權,還是少用的好。”
他現在根基不深,雖得皇帝信任,但也不想有點事情就密折專奏,越過史可法和馬士英。濫用專奏權時間一長,恐怕內閣就會對這個林侯爺有看法。本來林開元和史、馬二人現在關係融洽,可不想因為奏摺的事情得罪了他們。
李集擬好奏章走後,林開元馬上拿出psp查看有無關於血吸蟲病的記載。
良久,林開元收起psp。
根據上面記載的一些現代醫學知識,這病治療並不多難,看來御醫來不來已經不重要了。只是對於晚期的病人來說,由於肝部已經展為不可逆轉的纖維化病變,治起來一點把握也沒有。
這還是小事,最難辦的就是如何能將此病去根。
血吸蟲病以釘螺為唯一的中間宿主,人和動物是終宿主。要想剷除此病,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將中間宿主滅掉。但林開元知道,江南地區溝河縱橫,尤其是青龍港堵塞后,太湖水流不通,大量釘螺在其中繁衍生息,想滅了這些釘螺談何容易?
不過,也許可以以此為借口,要求朝廷重開青龍港口。林開元想,這樣的話,不但能緩解釘螺肆虐的問題,而且還可以以青龍港為中心,盤活整個松江府的經濟。
現在可不比洪武年間以及明朝中期,那時海禁非常嚴厲,號稱“寸板不得下海”。
但是崇禎還沒死的時候,就曾經下令再次開放了海禁,只是那時的大明四處起火,朝廷消滅叛亂還來不及,崇禎也沒時間來照顧海上。
籍着這個由頭,林開元想,自己若要求重新開放青龍港,估計不會引起多大的反對聲音。
不過還沒等林開元將開放青龍港一事上奏給弘武皇帝,他的那個奏摺卻已經引起了一番風波。
免松江府三年錢糧和派御醫一事,內閣票擬並無任何反對意見。但對林開元所說要從輕處理亂民一事,史可法、姜曰廣這兩位內閣大臣卻稱“從犯可免,惡必除”,要林開元將其捉拿至京法辦。
馬士英入閣之後野心膨脹,他本來也認為應對這些亂民領處以重刑才對,但輔史可法既然提出嚴懲這些人,他就來個反其道而行,堅稱這些亂民鬧事事出有因,並非造反,可以網開一面。
但內閣四人中,馬士英雖然僅居史可法之下,姜曰廣、王鐸和他卻沒一個一條心的,都支持史可法。於是,票擬最終還是按照史可法的意思上呈御覽。
內閣票擬上報弘武后,弘武看了林開元的原奏章和票擬意見,於是批複--將亂民惡交由松江侯處理。
史可法見到批複,卻來了個“造反大罪,當付有司論處,松江侯無權過問。臣寧死不敢奉詔”,居然將皇帝意見封駁了。
他以擁立之功得進內閣,貴為輔,雖無操莽之心,但畢竟手握重權,還是給了新皇一個下馬威。
林開元得到消息后,心說,老史和我關係不錯啊,怎麼這次這麼不給面子?
但他也明白,史可法堅持要求懲辦亂民,也是抱着一番為國為民的心思,並非是有私心。
林開元心想,現在也是時候去趟南京了。一是為了這事,二是為了開通青龍港,另外,自己軍隊的武器裝備還不齊全,尤其是槍支一類,若能從南京弄些出來那就最好了。
而且,自己這龍威營的名分也是一個問題,雖名為水軍,但明朝並無純粹的水軍編製。現在沒人說什麼,但隨着以後的規模越來越大、人數越來越多,備不住就有人說自己蓄養私軍。這次去南京,還要把這個問題明確一下。
正在屋子裏思索,管家許忠輕輕的敲了敲門,得到許可後走了進來。
“有什麼事?”林開元問。
許忠賊忒兮兮的從懷裏掏出一包物事,“侯爺,這是小人給您老人家配的蒙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