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梅鯫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答應蘇靖這個荒謬的提議？可是她就是答應了，而且已經來到了約定的咖啡廳。她該怎麼做比較自然？要不要先買份報紙，免得一個人晚上獨自跑到咖啡廳，讓人誤會是來找“對象”的？如果遇到熟識的人，例如說公司的客戶，她的身分會不會一下就被揭穿？
她到底為什麼答應這個提議的？
她極其心虛的走進了咖啡廳……四肢僵直，眼睛直視着正前方，精神處在警戒的狀態。
“妍方、妍方！”
他幾乎是提高八度音量，才喚起了她的注意。“真巧，你也到這裏來？”
這真是多不自然的巧合！她尷尬的笑了笑。
“是呀，這麼巧你也在這裏？”她甚至沒有勇氣看一下對面的黎涓。
“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同事，梅妍方，這位是我的朋友黎涓。”
“你好。”
現在，她不看她都不行了。飄逸柔順的長發，清亮的雙眼，櫻桃般的紅唇……黎涓，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清秀美麗。梅妍方不得不承認。
“黎涓？久仰芳名了，我時常聽蘇靖提起你。”
兩人很快的交換了打量的眼神，那是女人之間特有的觀察目光。
“是嗎？他都說些什麼，不會址淤我的不是吧？”
她倒是表現的很大方。那是當然的，黎涓才是今天的女主角，也許她也清楚知道這點吧！
“說的都是你如何的好，我差點要以為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了！”
“有這麼好嗎？是他太誇張了吧？”但是黎涓顯得很高興。
“聞名不如見面，今天一看出蘇靖果然沒有扭曲事實。你們兩人是令人稱羨的一對，郎才女貌……”
天知道要她講出這些話有多困難，她都快咬到自己的舌頭了。
“蘇靖，你的同事好會說話。”她嬌滴滴的轉向蘇靖，後者只能用“痴迷”來形容他的表情。
“她說的都是真的，我時常在她面前提起你。”
看着蘇靖心醉的望着另一個女人，梅妍方忽然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我在這是不足打擾你們了？我只是想喝杯咖啡，也許我到別桌去……”她作勢要離開。
“不會的，梅小姐，你一點都不會打擾我們，反正我們也沒有重要的事。你這邊坐吧！”阻止她離開的反而是黎涓。
沒有重要的事？約會不算是重要的事？
梅妍方只得依言落坐，“那我就刁；好意思的打擾了！黎小姐是從事什麼行業的？讓我猜猜看，和藝術方面有關的？”
“應該算是吧，我在古典音樂雜誌社工作。”
“喔，對了，蘇靖曾經提起過，難怪你的氣質很不同。”
“沒有的事，梅小姐才是與眾不同，人長得這麼漂亮，在公司應該很受歡迎吧？”
兩個女人各懷心機的一陣吹捧。無非是想表現出自己的和善，駁斥“同性相斥”的刻板印象。
“說超人緣，蘇靖在我們公司才真是受歡迎呢！他是典型的青年才俊，是很多未婚女同事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是嗎？那包不包括梅小姐在內？”
好不容易將話題繞到蘇靖的身上，沒想到黎涓卻這麼直接的問她。這代表什麼意思？她遇到對手了嗎？
“我？我當然不可能，我想我老公會生氣的。”
梅妍方四兩撥千斤的回答，這也是她慣目的推託之辭。
“梅小姐結婚了？對不起，我只是開個玩笑。”
“無所謂，蘇靖的條件好，你身為女朋友自然會擔心。”
“蘇靖還可以有選擇的機會，很多事是很難說的。”黎涓脫口而出。
這代表的是，否認？黎涓否認她是蘇靖的女朋友？梅妍方看了一眼蘇靖的表情，他正緊張的猛咽口水。
“話也不能這麼說，好的機會不會一直等在那裏，人總是要懂得適時把握。”
“問題是，你很難知道哪一個算是好機會？”黎涓並不像外表表現的那樣纖弱，她的問題也很直接。
“最愛的，往往因為你習慣了他的守候而不自知。問題發生的時候，你的感覺自然會告訴你誰是最合適的對象。”
“那，有沒有可能，你認為合適的並怒只一位？”
在蘇靖的面前討論這些，會不會太殘忍了點？梅妍方猶豫的看了他一眼……結果他卻一副“長痛不如短痛”的模樣。
“我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可能，不過我相信他們之間還是有差別的……有—個很古老的問題，但也許它能提供你做參考——如果，你受困在深山中，孤立無援又冷又餓時，你會希望是誰出面來救你，你最想見到的會是准？”
“你的問題很有趣，有空的時候，我想我會思索一下。”
“其實，有些答案很顯而易見，你不需要太費力就能發現它。”
“也許時機不對呢？我是說，有些事它的徵兆出現得太晚，譬如，你已經有了別的選擇？”
“晚總比錯來得好吧？如果你認為選擇是對的，它永遠都不會嫌太晚。”
“也許。”
蘇靖今天不可能得到明確的答案吧！看來黎涓還需要時間消化一下她的問題……至少，梅妍方提供了思考的方向。
“都這麼晚了，我就不再打擾你們了。”梅妍方假裝看了一下手錶。
她沒有漏掉他整晚深情的凝視，就像黎涓說什麼都不能傷害到他的心，他只想擁有她，一心一意的……那樣的眼神，讓她很受不了！
“你要離開了嗎？再坐一會吧！和你聊天很愉快。”黎涓反而不希望她離開。
“不了，明天一早還有事，謝謝你的咖啡。”
“你那天離開咖啡廳之後，黎涓向我吐露了實情。”
實情？怎麼樣的實情讓他垂頭喪氣？該不會是……
“黎涓證實了她有新男友，而且，兩人已經訂了婚期。”
怎麼會……但是滿臉痛苦表情的蘇靖，是不可能拿這件事來開玩笑的吧！
“你確定嗎？有沒有聽錯了？”
“她親口告訴我的，她說她自己也很矛盾……”
“那就代表還有挽回的機會，你先不要太快放棄。”
梅妍方不知道這個時候還勸他努力到底對不對？如果根本沒機會，這不是讓他愈陷愈深？
“我能做的不都做了？接下來是她自己的問題。”
“那你就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想清楚后再作決定。”
“我不知道我還該不該繼續等下去？我覺得黎涓選擇我的機會不大。”
“你先別灰心，她肯坦白告訴你她的矛盾，就證明事情還沒有
到最後階段。”
“有沒有辦法可以逼她作決定？不管她的選擇是誰，我不想再等待了。”
“逼她作決定？”
這樣做會不會弄巧成拙？在最後的階段，他不能再有點耐心嗎？“辦法不是沒有，可是，現在可能不是好時機……”
“什麼辦法？”蘇靖根本聽不進她的勸說。
“你可以用強烈一點的方式，也許你平常太斯文了。”
“強烈？”
“例如，我們練習過的，你可以強吻她，或者擁抱她，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也許，你可以逼她作決定，或要她延緩婚禮？”
她不知道到底這辦法可不可行？但是如今，任何辦法都只能一試了！
“這樣，她真的就會回答我？”
蘇靖靠近她，粗魯的抓住她的手臂。他的表情，就像心愛的人將要離他而去一般，充滿了痛苦的情緒與怒氣。他抓痛了她，她忍不住想撥開他強勢的鉗制。
“蘇靖……你弄痛我了！”
他無視於她的掙扎，一把將她推倒在桌面上，他的重量順勢的壓上了她。梅妍方沒有看過他的這一面，恐懼使她抗拒得更為激烈，但他將她的雙手固定在頭頂位置，灼熱的眼神牢牢的盯住她。
他吻住她的遲疑，貪婪的求取她甜蜜的汁液，啃咬她的唇。直到她妥協，不再試圖抗拒自己的慾望。
他的手順着曲線來到她高聳的胸前，隔着絲質的薄襯衫，他的手指靈巧撫摸她的高點，她脆弱的蓓蕾禁不起這誘惑，巍巍的硬挺，屈服在他激情的撫觸下。但他還要更多，他扯開她惱人的鈕扣，白色蕾絲下飽滿彈性的胸部，激起了他更多更深的渴望。
蘇靖由她的肩頭拉下礙眼的遮蔽，連着襯衫和肩帶，直到她的酥胸完整沒有掩飾的眼現，他膜拜着她的完美，將頭深深的埋入其中，湍濕的舌尖不停的划著圈圈，雙手擠弄壓迫她，直到她的喉頭髮出了哀求的低吟……
“我……”
梅妍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是要他停止，還是要求他繼續？她無法再思考，她只能軟弱的依附，只能順從……
蘇靖的雙手來到她的大腿，拉高了她的短裙，肆無忌憚的探尋她的幽深。
直到刺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專註，也提醒了她，他們正在她的辦公室內。她衣衫不整躺着的，正是她的辦公桌。
梅妍方慌張的推開他坐起身，拉緊了自己的衣服。
“妍方……”他還大口的喘着氣。如果電話沒有響，他們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拜託你先離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理智終於回到了她身上。
“可是，我……”
“我求你，你先走好不好？”
有他在，梅妍方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梅妍方不能說完全是他造成的，因為她沒有拒絕。
她應該知道這樣的“練習”原本就有潛在的危險，她應該事先避免狀況的發生。問題是，他對她的影響力並不是一時之間，而是自從“上課”開始，在她不知不覺中，慢慢的滲入了她的生活，慢慢的接受了他的存在，在她沒有防備時，進駐了她的內心世界。
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再面對蘇靖？她害怕兩人獨處所可能發生的情形，但是他和黎涓的事正在緊要關頭，她可以就這樣撒手不管？眼看事情就快要有明朗的答案，她能在這個時候鳴金收兵，棄他於不顧嗎？
無關對“客戶”的誠信，她在乎的是他要怎麼辦？
所有惱人的問題，都不是她能解決的。她一貫的理性從容，在此刻已經消失無蹤，她甚至不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尤其是愈接近上課的時間，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然而，他的電話卻讓她下了決定。
“妍方，今天晚上的課程，有沒有什麼是我該準備的？”
即使發生了那些事，蘇站依然能如此泰然自若？至少，在他的話里她聽不出和平日不同的地方。
“我想，課程暫時先停止吧！”
這樣比較好。幸好是透過電話，不然梅妍方真不知該如何當面告知他？
“停止上課程？那，事情怎麼進行？”
“你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黎涓的答案，這也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
“除了等待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我想沒有了，能做的你都做了，等待她的回覆，我們再來討論這些吧。”
“……我知道了。”蘇靖掛上了電話。
他會不會怪自己沒有儘力？他會不會責怪自己的臨陣脫逃？但她現在只能這麼做，她沒有辦法再面對他。
沉鬱的十月，一個下雨的星期天。
連續下了一星期的雨，所有的生氣彷彿都被沖刷殆盡。
忙碌的梅妍方很久沒有逛街了。
她並不是特意想買些什麼，只是想離開令人發悶的斗室。但雨一直下，她的心情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怎麼自己從來沒有發現逛街這麼無聊？一個人逛街真的好無趣……但以前她不都習慣獨來獨往的嗎？但現在，一個人，讓她覺得很孤單。
隨意的走進百貨公司內，絢麗的櫥窗展示着最新的流行，以前，她也許會想試穿看看，而現在，她只想離開這個彩色的地方……
那是？一個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黎涓挽着蘇靖的手臂並肩走着。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了？她小心的走到一個適合觀察的位置。
這是真的嗎？蘇靖真的挽回了她的心，黎涓最後選擇的人是他？
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梅妍方慌忙的逃開了現場。
她為什麼要逃？
她不需要逃開的不是嗎？她為什麼要在意他們在一起，她為什麼不敢面對蘇靖？不敢面對自己的情緒？
可以解釋的原因很多，答案卻只有一個：她愛上他了。
這是怎麼發生的，她不知道，但是一切的跡象都顯示出她的不安、她的疑惑、她的焦慮以及她的妒忌。她妒忌黎涓，她妒忌蘇靖的眼中只有黎涓的存在。
蘇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黎涓。為了與她重燃舊情，為了得到她的注意，為了擄獲她的心……他們上課、練習，都是為了黎涓。
這一切都只是“練習”，他只是客戶，付費由她提供服務。她什麼時候忘了自己的原則？忘了自己的初衷？她不是刁；再接受任何感情了嗎？她不是一再告訴自己，愛情並不可靠？
而這次，她又怎麼會讓蘇靖傷了她的心？
他不會知道她的想法的，或許他也不關心，她要強迫自己讓一切恢復原狀，她永遠刁；會讓他知道她愛他，他們之間只有單純的公事往來！
她做得到的！她做得到的！
“梅姊，蘇先生的電話在二線。”
告訴他我今天沒進辦公室。”
她要儘可能的避開他。雖然這隻能算是消極的辦法，但梅妍方也不得不如此——她實在不知道見了他的面，自己的意志會不會又動搖？
“梅姊，今天蘇先生已經打了三次電話，他請你一定要回電。”
“告訴他我在忙，請他有什麼事讓你轉告。”
“可是他說，他一定要親自和你談……”
“我沒空！你就這樣回答他。”
接待小姐不敢再煩她，便離了線。
在一旁的季舫，看得出梅妍方情緒的不穩定，遂問：“怎麼了？梅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我只是想專心工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讓我靜一靜？”
她的煩躁可能和蘇靖的電話有關。但季肪也不敢過分干預，她只能靜待她的回覆。
然而蘇靖，並沒有耐性等待她的回覆，還沒下班之前他便直接闖入了梅妍方的辦公室。
“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他失去了平時溫和的模樣，開門見山的問。
倍感錯愕的梅妍方沒料到他會闖入。
“我沒有不接任何人的電話，我只是想專心工作。”
“你沒有？那為什麼我打了那麼多通電話，你就是沒有回應？”
“最近很忙，我忘了。”
蘇靖不掩飾自己的懷疑。“你忘了？這算什麼答案？”
他的態度激怒了梅妍方。他有什麼權利來向她興師問罪，只因為她不想接他的電話？
“如果你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現在直接問。我還有很多事……”
“妍方，到底發生什麼事？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相反的，你全做對了。
“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有關課程方面的事，很抱歉我可能幫不上忙，依照當初的約定，你是可以要求退費的。”
“退費？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我幫不上你的忙，而你，也不再需要我的幫助！”
“誰說的？”
我親眼看到的，你不需要我了……但是梅妍方沒說，她甚至說不出事實的真相。
“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的問題不是我能控制的……對不起，我愛莫能助。”
“我要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你覺得自己幫不上忙，是因為那一天……”
“不是！”她打斷他。
“是嗎？我明白了。”蘇靖注視了她好一會兒之後才黯然的離開。
而梅妍方已經止不住傷心的淚水，在臉上縱橫肄虐。
“我可不可以有一個最後的要求？”
幾天之後，蘇靖又突如其來的出現在她的辦公室。
梅妍方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些，但再見到他，又勾起了她的脆弱。
“你還有什麼要求？”
“我希望能有最後一堂課，課程上完之後，我會付清所有的費用。”
最後一堂課？他還需要嗎？
“為了什麼？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了。”
“最後一堂課，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來麻煩你。”
上完課之後，他就再也不會出現？她又可以是原來平靜的梅妍方？
“只是一堂課？什麼時候？”
“這堂課需要二十四小時。我想要有一整天的時間。”
“一整天？”
那，又會發生們什麼事？
“就是一整天。之後，我不會再來煩你。”蘇靖像下定決心，語氣無比的堅定。
“你要我上些什麼課程？”
“行程山我安排……不會有別的，我只是想複習你曾經教過我的。”
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她猶豫的了……她該答應嗎？
“有這個必要嗎？我可能做不到？”
“站在於公於私的立場，你都應該答應才對。你不應該半途撇下你的學生，站在公司立場，沒有道理不接受這筆交易。”
就像商場上的淡判，蘇靖試圖找出她的有利點。
“我……可以考慮嗎？”
她該不該接受這看起來是很公平的條件？她在乎的不是收益，她在乎的是他承諾不再出現。她要安靜的療傷，不再讓他撥開未癒合的傷口。
“我希望現在就能得到你的答案。”
他們之間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彷彿連時間的流逝都能清楚的聽見。
“我答應你。”
她終於還是向情感妥協了。就算是留下最後的回憶！她會盡情享受擁有他的這一天，即使，只是短暫的二十四小時。
“這個星期六，中午我去接你。”
“我知道……”
他到底想怎麼做呢？梅妍方不知道，也許，就放任情勢變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