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陽集團的會議室里傳出一陣掌聲——
"簡直是太完美了！兩種風格結合起來，果然是不同凡響！"集團總裁看到李尋與徐晴兩人合力完成的作品，不住地鼓掌稱好。
"恭喜兩位，總裁非常滿意這次的提案。"秘書小姐說。
"謝謝。"李尋主動與山下總裁握手致意，而山下也以相當欣賞的眼光看着眼前這位才華洋溢、風度翩翩的年輕人。
"對了，為了感謝兩位的辛苦，山下總裁特別在太陽飯店設宴，請兩位務必參加。"秘書說。
"啊？這……"徐晴疑惑地望向李尋，通常美術設計師很少需要和客戶一起吃飯的，那一般都是業務人員的工作不是嗎？
秘書小姐微笑表示道："因為山下總裁一向非常賞識優秀的藝術創作者，所以希望能和兩位多深入認識。"
山下總裁在一旁呵呵笑着。
"請務必賞光。"秘書小姐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是啊，日本商人最喜歡下了班喝喝酒、吃吃飯了，一起去吧。"李尋看出了徐晴的疑慮。"別怕，有我在。"
這男人真奇怪，老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
"不過是吃頓飯，我有什麼好怕的？"徐晴低聲回他一句，隨即對總裁及秘書露出燦爛的微笑。
李尋不解地看着她，這女人真奇怪，對每一個人都是親切溫和、笑容可掬，偏偏對他就板着一張冷麵孔。
來到太陽飯店的貴賓軒，裏面是古典氣派的中國宮廷式裝潢，牆上還掛着一幅幅價值不菲的中國山水畫。
連侍者都穿着清朝的宮廷服飾，看來山下總裁果然是位中國文化的愛慕者。
在座的除了山下總裁外，還有許多太陽集團的主管列席。
"請坐、請坐。"秘書小姐招待兩人人座后，一道道拼盤、龍蝦、鮑魚陸續上桌，然後眾人開始倒酒、敬酒。
"山下總裁，我敬您一杯。"某主管先舉杯敬酒。
"XX副理，我敬您一杯。"
天啊，男人就愛來這一套，聚餐就一定得喝酒，喝酒就一定得敬來敬去。
這就是徐晴討厭應酬的原因，因為不但場面會很吵，萊也不能好好地吃。
她對這類的應酬一向是興趣缺缺，就算是面對大客戶，仍舊是一臉漠然。
沒辦法，誰教她天生就是這種個性，如果她習慣和人哈拉，那當初就去做業務好了，何必每天面對電腦，受輻射線的殘害？
李尋卻不一樣，雖然同樣是美術設計師，但交際手腕可是一流，席間凈聽他跟大家有說有笑的，好像和每個原本不認識的主管都很"馬吉"。（註：很合得來）
和山下總裁更是無話不談，好像吃一頓飯就變得情同父子了。呵～～真是佩服他，這種人不去當業務實在太可惜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盡量聊，她只要負責吃就可以了。
"徐晴，陳姊敬你一杯。"李尋推了一下正埋頭喝魚翅湯的徐晴。
"陳姊？"誰啊！怎麼敬來敬去，敬到她這裏來了？
徐晴抬起臉一看。哦，原來就是那個女秘書嘛，這小子居然已經跟人家稱姊道弟了。
"嗯，你好壞，叫人家姊姊，都把人家叫老了啦！"女秘書酒過三巡，完全顯露出本性。
徐晴看了大吃一驚，天啊，跟白天那個端莊嚴肅、戴個黑框眼鏡的秘書形象，實在差太多了吧？
"陳秘書，我敬你。"徐晴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她不是不會喝酒，只是不喜歡在這種場合喝，更不喜歡跟陌生人喝。
陳秘書根本完全忘了她找徐晴喝酒這件事，整個人幾乎要投進李尋懷裏。
"陳姊，你小心坐好，別摔倒了。"李尋技巧地閃開如餓虎撲狼的陳秘書。
旁邊的日本主管看到徐晴一口氣喝完一杯，立刻群起鼓掌叫好，然後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向她敬酒。
"徐小姐，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台灣小姐——我們'扛拜'！"一個留着小鬍子的日本人，一臉色迷迷地找徐晴喝酒。
很煩耶，看你那副噁心的樣子，誰要跟你喝？去去去！
徐晴搖手向他示意，表明了拒絕喝酒。
"不會喝？我剛才明明看到你喝了一杯呀！"小鬍子不懷好意的向徐晴靠近。
她如果想喝，即使喝個幾瓶她都無所謂，她如果不想喝，誰的帳她都不買。
"陳秘書，麻煩告訴你們這些主管，我是來吃飯，不是來喝酒的。"徐晴對着秘書小姐說。
不過陳秘書已經喝得東倒西歪，不知道她是故意不幫忙，還是真的不懂，反而一臉不以為意地說："哎喲，不過是喝酒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陪客戶吃飯不都是這樣？何況日本商人最喜歡來這一套了，她早就司空見慣。
"來，喝一杯嘛！"小鬍子笑嘻嘻地拿着酒杯走近徐晴，正準備握起她的手，硬要將酒杯遞給她。
不料，李尋卻適時伸出手，將酒杯接了過去。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酒量不好，這杯我幫她喝吧！"瞬間巧妙又不傷和氣的將危機解除。
"喔——"聽到李尋說的話，大家開始鼓噪起鬨。
徐晴更是嚇了一跳，他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啊！原來……這位小姐是李先生的阿娜達？"小鬍子站在徐晴身邊不肯走，難得遇到這麼漂亮的美人，他怎麼捨得輕易放過？
不過，他們日本人也是很講道義的。
"你們中國人說，朋友妻，不可戲……嗝！如果徐小姐是李先生的阿娜達，那這杯酒就算我敬兩位的。但是……你要證明給大家看啊！"小鬍子說。
"哦？要怎麼證明呢？"李尋問。
"親她，要超過二十秒喔。"在座有人出了主意。
"親她！親她！親她！"大家跟着鼓掌，有人甚至拿起筷子敲着碗。
李尋看徐晴，顯得有些為難。
"你願意嗎？"李尋低聲問。
"不——願——意！"徐晴大聲回答，拚命搖頭。
"喔——原來是李先生吹牛啦！"旁人笑道。
天啊！這就是男人應酬的樣子嗎？真是無聊到了極點。
"無聊！"徐晴站起身。"我告訴你們，我不是誰的女朋友，但本小姐說不喝就是不喝！"
"喂，你要去哪裏？"李尋拉住她的手腕。
"我要去洗手間啦！"徐晴拿起皮包往外走去。"上完洗手間，我就要走人，你不走我就自己坐計程車。"
如果她今天不是搭李尋的車來提案的，她大可不必來吃這頓飯。
"真是一群可惡的男人！"徐晴在洗手間裏咒罵著。
不過，剛才李尋忽然當眾說她是他女朋友時，她真的嚇了一跳。
他應該是為了替她解圍才這麼說的吧！她心裏是稍稍有一點感動啦，沒想到跟他在一起還滿有安全感的。
可是誰知道他是不是像那些日本男人一樣，只想乘機吃人家豆腐而已？
居然還要當眾吻她？想得美！
洗完了手，徐晴整理、整理頭髮，走出洗手間。
沒想才一出門，竟在走道上遇見了剛才那個小鬍子，一臉醉意的向徐晴走來。
"徐小姐，剛才的酒還沒喝……今天晚上一起回我家喝吧？"小鬍子見四下無人，伸手握住徐晴的手。
"你去死啦！"徐晴奮力甩開他的手，卻像被口香糖黏身，甩也甩不開。
"來我家嘛，小美人，你要什麼我都買給你好不好——"他竟一把摟上徐晴的腰。
"放開我——"徐晴雖然很兇，力氣卻敵不過這個矮小的男人。
救命啊～～眼看那張嘴就要湊了上來……
"哇！"小鬍子忽然被身後的一道力量抓起，然後被重重摔在地上。
"藤田課長，請你自重一點！"是李尋。他眼中充滿了憤怒，對着跌坐在地的小鬍子怒吼。
剛才因為要向總裁辭行，才會讓這色鬼有機可乘。而當他看到瑟縮在一角的徐晴時，他心疼極了。
"你沒事吧？"李尋關心地問道。
受到驚嚇的徐晴一見到他，反射動作般躲進他的懷裏，好像那兒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男人肩膀的溫暖與安全。
"放心，沒事了。"李尋拍拍她的背。
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微微顫抖着，他才發現外表強硬冷傲的她，其實是多麼地脆弱。
"看吧，誰教你不肯承認是我的女朋友。"他幽默的安慰她。
可惡，這種時候居然還她便宜！
好了、好了，沒事了。男人的肩膀絕不是可靠的港灣，還是快快離開，她不能容許自己沉溺在溫暖的假象里。
徐晴倏地推開他的懷抱，淚眼瞪着他。
"哼，還敢說，都是你！"徐晴含淚指控。
"都是我？我哪裏錯了？"李尋不解的看着她，難道替她解圍也有錯？好，就算有錯，也只不過是"救駕來遲"嘛。
"說你錯就是你的錯。"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我……"李尋已經學會不跟她爭辯了。無論輸贏，跟女人爭辯是絕對沒有好處的。
"送我回家啦！""遵命。"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飯店，留下身後已經躺平在地上的小鬍子課長。
＊＊＊
隔天早上，徐晴精神不濟的來上班，才一走進辦公室，滿室悅人的馨香就撲鼻而來。
她揉了揉眼睛，才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上擺着一束百合花。
八朵香水百合，清新脫俗。
"哇～～好香啊，是誰送的呀？"曉璐聞香而至，偎在花束旁深吸了一口氣。"真好，聞了花香，上班的心情都變好了。"
"誰送的啊？"珊珊接着走進辦公室，立刻探過頭來，她比較關心的是這個。"咦，還有張小卡片耶！"
在珊珊伸出手之前，徐晴早已搶先一步將卡片拿在手上。
她得意一笑，纖長手指輕巧地拆開卡片，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高貴優雅的氣質。
卡片上只有一行頗具藝術感的字體——
"我不在的日子裏，要好好照顧自己。"
末尾的簽名雖然很潦草，不過仍看得出是"李尋"。
"哦～～送百合耶！是不是希望跟你百年好合呀？"古靈精怪的曉璐立刻聯想到百合的花語。
"百年好合是不敢奢望啦，他應該是希望跟你和好吧？"珊珊的說法比較中肯。
"我又沒跟他吵架，和什麼好？"徐晴不以為然的撇撇嘴。
這男人總是說些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話，什麼他不在的日子裏，要好好照顧自己？這種話應該是情侶之間才會說的吧！
難道是為了昨天的事？她又沒真的怪他，傻瓜。
"嘟嘟——"電話擴音廣播傳來經理的聲音。"A、D組人員請至會議室開會。"
"又開會？"曉璐只好把早餐放進抽屜里。
"大概是要討論昨天的提案結果，走吧。"
徐晴放下花束，拿起筆記本走出辦公室。
當她走進會議室時，D組的人員已經就座。
徐晴的視線迅速掃視一遍，像反射動作般自然尋找某人身影。
奇怪！怎麼不見李尋呢？
她裝作毫不在意的坐下。
"好，大家都到齊了，會議開始吧——"
"經理，李尋還沒到不是嗎？要不要等他一下？"珊珊發出了疑問。
"哦，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們。太陽集團日本總部明天將舉行國際廣告會議，安排各國分部的年度廣告預算，由於是臨時決定的，所以我派李指導今天一早就出發去日本了。"
"日本！？"珊珊和徐晴幾乎是同時叫出來。
日本？他怎麼會突然去日本？她好想問，可是又不想讓人家覺得好像她很關心李尋似的。
"為什麼這麼匆忙啊？"還好，珊珊幫她問了。
"就是嘛，聽說李指導昨天熬夜熬到今天早上，家都沒回就直接去機場了呢，好可憐喔。"坐在對面的林珍娜一副病懨懨、懶洋洋的樣子。
"是啊，不過因為李指導在日本生活了很久，對東京也很熟，所以決定派他去參加會議，這樣的安排……還可以嗎？"經理客氣有禮地回答。有時他真覺得這幾個女人才像是他的主管啊。
徐晴猶豫着，想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卻又問不出口。
轉頭看看珊珊，她不是最愛多管閑事了嗎？怎麼不多問幾句呢？
"幹麼？"珊珊回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她眼中的涵義。
"沒事，我們開會吧。"徐晴故作鎮定，一臉漠然。
只是，接下來半個多小時的會議，她幾乎完全不知道經理在說些什麼。
＊＊＊
接下來的一整天，徐晴總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個下午跑了五趟廁所、六趟茶水間，走來走去的，總之她就是在位子上坐不住。
"阿晴！麻煩你幫我把這份資料拿去影印好不好？要三十份哦！拜託啦，人家在忙嘛！"珊珊桌上堆了山一般高的文件，用充滿祈求的眼光看着徐晴。
反正看她發獃已經發了快半個小時，不如給她一點差事做好了。
"喔，好吧。"徐晴沒精打采地站了起來。
接過那疊資料，打了個呵欠，往走道盡頭的影印室走去。
唉，為什麼時間突然比平常漫長了兩倍呢？
"呵～～"她又打了一個呵欠。不僅時間變漫長，連人也變得沒精神。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看着她。徐晴突然轉過頭，卻不禁失笑了。
她笑自己，以為轉過頭會看到誰呢？那個人呀，一天到晚跟在她身邊，惹她討厭，現在忽然不見他；竟然會覺得怪怪的。
"哐～～"影印機忽然發出聲響。
不會吧？又壞了？這台影印機是專門欺負她的喔！
"哼，我才不管呢，等某人回來再修理你。"仔晴拿起印好的文件，走回辦公室。
"喏，只印了二十份，影印機就壞了。"徐晴把資料放在珊珊桌上。
"怎麼會這樣？好吧，那我用電腦再打印十份好了。"
"珊，三點到了，我們去小陽台喝下午茶吧？"徐晴提議道。
一向工作認真的她，從來不曾主動提出喝下午茶的邀約呢。
"你們去好了，我在趕這份報表呢！"珊珊專心地按着計算機。
"喔，好吧。"她有些無趣的應道。"咦，曉璐呢？"
"不知道耶，中午過後就不見人影了。"
"算了，我自己去好了。"
徐晴一臉失望，拿着馬克杯獨自往小陽台走去。
朋友就是這樣，你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個個都跑來吵你；當你覺得寂寞無聊的時候呢，要不是每個都在忙，就是不見人影。
唉！這就是朋友。
等等，奇怪，她為什麼會感覺"寂寞"、"無聊"？
這兩個形容詞怎麼會出現在她身上？
這時，陽台的門忽然被推開，是曉璐。
"阿晴、阿晴！我終於幫你問到了，他下個禮拜就回來了耶！"
徐晴先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又立刻坐了下去。
"你在說誰呀？"她故意裝傻，端起馬克杯啜了一口花茶。
這女人……真是愛假仙！
珊珊隨後"搖擺"地走到她身邊坐下，看她還要ㄍ－ㄥ多久。
"還有誰？就是讓你一整天坐立難安的李尋啊。"
"誰說我坐立難安了？"徐晴一臉心虛，臉頰一陣熱燙。"倒是你，不是說要趕報表嗎？怎麼又跑來喝茶啦？"
想"虧"她？可沒那麼容易！
"我是看你一臉落寞的樣子，不忍心啊！"珊珊拿起桌上的餅乾放入嘴中。"而且我剛才一直打噴嚏，特地來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罵我不夠朋友？"
徐晴噗哧笑了出來。"哇，這麼厲害？我看你可以去當女巫了。"
"笑了、笑了，你終於笑了。"曉璐拍拍手。
一整天看徐晴心神不寧的樣子，曉璐實在受不了，只好發揮她的情報搜集系統，去打聽李尋回台灣的時間。
"看樣子，你是真的陷入情網嘍。"珊珊這話不知是祝福，還是恐嚇。
"你別亂講哦！我跟誰陷入情網呀？"徐晴板著臉。
"還不承認？都寫在臉上了……"
"寫什麼了？"她故意摸摸臉。"你該不會是說李尋吧？"
珊珊和曉璐同時點頭，四隻水汪汪的大眼瞪着她。
"拜託！怎麼可能嘛？我可是優雅、成熟的職業女性，怎麼可能喜歡那種弔兒郎當的年輕小子？"徐晴刻意提高音量，好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比較有說服力。
可是她的兩位好友可不這麼認為，仍舊一臉不信任地看着她。
"是真的！何況他比我小一歲耶。"
"那又怎樣？"
"嗯……這茶很好喝耶，要不要再喝一杯呀？"
"喂，你說清楚、講明白！"
"什麼？哦！對了，今天是我媽生日，叫我一定要回去吃飯，我差點都忘了……"
"你——"
"唉呀呀！你看我們聊得時間都忘了，快回去工作吧，啦——"
徐晴的耳朵彷彿突然間失去聽覺，完全聽不到珊珊和曉璐在耳邊的聒噪，自顧自的哼着歌走回辦公室。
唉，這女人就是不能對自己坦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