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二)
黑暗中,陰風拂動白色的紗帳。
“你,你是誰?”天皇恐懼地望着漸漸逼近了的身影,月光下一閃而過的紫色衣袖,泛着微亮的白光,卻刺目得令人暈眩。
“是水繪么?”他輕輕的舒出了一口氣,那抹紫色的美麗的身影,清麗文雅的面孔,不正是他最最寵愛的人么?
“是的,我是水繪,久遠水繪”她纖細的手捧着天皇的臉,空靈的聲音文雅地從她口中發出,月光透過烏雲,照在水繪蒼白的臉上,殷紅的唇邊牽起一絲微冷的笑,唯美且猙獰,“你很愛我是嗎?”
“是的,我只寵幸你一人。”天皇答道,忽然,他像發現了什麼似的,身體一僵,這,真的是他的水繪嗎,為什麼,感覺,感覺……
“那真是太好了。”水繪輕輕的笑了,可是,她發現了節節後退的天皇,他的手在發抖……眉宇間是**裸的恐懼。
他驚恐的後退着,好似她是躲閃不及的瘟神,他揮開她試圖安撫他的手。
“您,在害怕什麼?害怕我么?”水繪好像非常奇怪地問道。
“不,不是的。”天皇一邊說,卻一邊後退。
水繪望着眼前這個言行不一的男人,毫無表情的臉上勾起一絲隱約的笑,美麗得足以牽動任何男人的心,卻又叫人覺得那麼無助與殘忍,“是不是每個男人都是這麼的言行不一啊,你是這樣,連”她忽然停住了,似乎是釋然的一笑,“沒關係,你們很快就都會心口如一了。”白皙的手覆上天皇慘白的面容,輕柔地撫摸着,修長的指甲有意無意地在他臉上若重若輕地划著。
久遠水繪慢慢走了出去,一席紫衣烏髮沐浴在月光下,她輕笑。
內室,天皇安靜的坐着,彷彿木偶一般,安靜的出奇。
清涼殿,早朝
我們的三位中將原博雅大人很努力的保持着上下眼皮之間的距離,但效果實在是慘不忍睹。
他往後面瞄了瞄,不禁羨慕起摯友安倍晴明來,只要一句,"我要推算天皇陛下的運程",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不來上朝!
心裏也清楚,他要來上朝才有鬼咧。
早朝照例是在原博雅的迷迷糊糊中接近尾聲,可是,就在最後的一刻,天皇宣佈,平安京戒嚴,由三位中將博雅負責。
這一瞬間,原博雅的瞌睡蟲逃的精光,為什麼要戒嚴,而且,還要自己負責??????
土御門,安倍晴明府邸前的戾橋,一輛牛車正穿越結界緩緩而來。
“……總之,事情是很奇怪。”端坐車內的原博雅對停落在車窗上的蝴蝶繼續說道,“天皇陛下下令加強京城的守衛,而且居然還是派我主管,看來最近會很忙呢……蜜蝶,晴明知道這件事嗎?”
蝴蝶毫無反應,像是沒聽清他的話,原博雅湊近了些,欠身盯着蝴蝶再次發問:“蜜蝶,你的主人沒提過這件事嗎?”
他看定這個美麗的昆蟲,等待答覆,不料蝴蝶突然不屑的輕扇翅膀,無視他的存在,靈巧的飛向花叢尋蜜去了。
“喂~好無禮啊!蜜蟲!”無故遭受冷落的原博雅大聲嚷道,蜜蟲一直是溫文有禮的啊,今天怎麼這樣啊,難道是被偌雅帶壞了?
(偌雅:博雅,你說什麼……。)
厚重的木門如往常般的“吱呀”一聲,原博雅敞開,他拎着兩壺酒,急匆匆走進來:“晴明~晴明~”
急匆匆的邁進院內,落座眼前的是這樣的一副畫面。
清脆的鳥鳴伴隨着飛落的櫻花瓣,林偌雅一身粉色十二單衣,俯身正在逗弄睡在搖籃里的兩個孩子。安倍晴明一襲雪白滾藍水紋狩衣,執一把蝙蝠扇,優雅的斜倚着坐在外廊下,任花瓣在他周身飛舞,目光落在搖籃邊的林偌雅身上。
這樣的畫面,溫馨卻又那麼唯美,如果去打斷,甚至會讓人覺得罪惡。
“博雅,什麼事值得大呼小叫,這會兒怎麼又安靜下來了?”安倍晴明倚着廊柱,漫不經心的問着原博雅,目光卻沒有變動。
“晴明,偌雅”有些呆住的原博雅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嘿嘿一笑,便在安倍晴明對面坐下,“有些問題不懂,”還沒說完,便忽然一臉無辜問道,“晴明,我是不是有地方得罪蜜蟲了啊?”
“哦~?”安倍晴明故意將尾音拖長,細細玩味博雅的迷惑,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浮上唇角。
“真是沒料到,可愛的蜜蟲也有心緒不佳的時候,”他怏怏的嘆道,“晴明,女人的心情像天氣一樣難以揣測呢。”
看着一臉無辜相的原博雅,林偌雅也饒有興趣的走過來在安倍晴明身邊坐下。
“溫存的博雅大人不幸遭到心儀女子居高臨下的冷遇,的確是傷腦筋呢~”林偌雅紅唇輕啟,眉梢眼角飄着笑意。
“不是那樣的。”原博雅一愣,急切的申辯,黑亮的眼眸憑添一抹焦慮。
“若是博雅喜歡,不妨今後讓她侍侯你如何?”看着原博雅的樣子,安倍晴明不禁忍俊不禁,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用扇子遮住了半邊臉,避免讓對面的人發覺自己的笑容。
“別胡鬧,晴明!”無例外的,紅暈一圈圈的在原臉上蕩漾開來。
“蜜蟲~”然而,某兩人對視了一眼,一時玩心大起。
“晴明!!”原博雅一驚,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晴明大人,您有何吩咐?”不覺間,蜜蟲已在眼前深施一禮。
“還不為博雅大人斟酒賠罪?”安倍晴明含笑,以眼神示意蜜蟲,“為了答謝博雅大人對你的厚愛,今天起你就屬於他了。”
“不行!!晴明!”毫無意外的,原博雅騰身而起,臉漲的通紅,眼神中滿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而此時,聰慧的蜜蟲對着原博雅嫣然一笑,“博雅大人,是這樣的嗎?那就請您今後多多關照呀!”
原博雅窘迫的連連擺手,險些碰翻蜜蟲敬上的清酒,“不不,你別誤會,我,我……晴明,不要胡說了!”
林偌雅以袖掩口,努力抑制即將漫溢的笑容,“博雅,你不喜歡蜜蟲嗎?”
“不喜歡我嗎?”蜜蟲模仿着林偌雅的口吻笑出聲來。
“我,我,這個,這個”一時間,原博雅手足無措。
面對激動苦辯的原博雅,某兩人終於朗聲大笑,不帶一絲多餘的修飾,
“安倍晴明”這才知道又被這兩位給耍了,原博雅不滿的毫無殺傷力的大吼,不過,也只能無奈的大口灌下了一口酒。
“博雅,你不會認為所有的彩蝶都是晴明的式神吧?”終於止住了大笑的林偌雅含笑的接過蜜蟲遞上來的酒,為安倍晴明他們添酒,“這位剛才怠慢過你的……呵呵,只是一隻普通的蝴蝶。”拂袖伸出衣袖,天藍色的蝴蝶翩然落於指尖。
“博雅大人果真連我的原形都分辯不清嗎?”蜜蟲也笑得花枝亂顫。
原博雅獃滯片刻,醒悟后,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
這是他最可愛的一點,永遠單純的像一旺清泉。
安倍晴明輕搖摺扇,恢復平靜神態,示意蜜蟲下去,“博雅,今天不僅是來鑒蝶的吧?”
“當然不是了,我來找你可是有要緊的事想和你說。”原博雅用略帶埋怨的口氣說。
“哦”安倍晴明點了點頭,“什麼事啊?”懶懶地詢問。
“今天早朝,天皇下令平安京戒嚴,不許任何人進出。”端正的坐姿,原博雅認真的說道。
“唔。”安倍晴明只短短應了聲。
林偌雅見他們又是談論那個天皇,便起身轉身往搖籃邊走去。
“而且,天皇還讓我來負責這件事。”
“哦”安倍晴明仍是淡淡地。
“咦,博雅,你是武士,要你負責也很正常啊,怎麼這麼悶悶的啊?”林偌雅探過頭,打趣的問道,“不會是想偷懶榮昇平安京第一大蛀米蟲吧。”
“哪,哪有啊”原博雅一愣,“平安京從來都沒有戒嚴過,而且又沒發生什麼大事,這樣戒嚴,不是很奇怪嗎?”
不覺間,安倍晴明手中的酒杯似乎微微一滯。
“這樣啊”林偌雅癟癟嘴,不過反正也不關自己的事,於是也沒興趣繼續追問。
“而且,總覺得天皇有些怪怪的,好像和平有些不一樣呢。”沒發現偌雅小姐已經不搭理自己了,原博雅仍繼續叨念着。早朝的時候,天皇看起來好像有些過於冷淡,聲音也是僵僵的。
“是啊,的確有些奇怪……”忽然,似乎一直淡淡的安倍晴明若有所思的微微頷首。
“是啊是啊!”應聲附和的是原博雅,臉上的神色跟晴明相反,愁眉苦臉,嘴角很不高興地向下掛着。“而且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別說這些了,我們一起喝酒吧。”恍然間,安倍晴明似乎壓抑下了什麼,不動聲色地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於是,和往常一樣,優雅從容的陰陽師和憨厚耿直的武士坐在廊下對飲。說是對飲,其實更多時候,是安倍晴明一人獨自倚着柱子喝酒,而原博雅只顧狼吞虎咽林偌雅準備的糕點。
夜靜靜來襲,不知不覺中開始下起雨。
雨絲凄凄蒙蒙的從天上垂下來,整個平安京城都被壓得抬不起頭。雨點肆無忌憚的打在地上殘破的葉片上,啪啦啦作響。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這大雨中,似乎正有人放聲哭泣。
大概是街道過於空曠,哭聲也被大雨壓制着,蒼白無助。
要……出事了……
安倍晴明在斜坐在外堂上,冷風挾着他的狩衣。彷彿在傾聽那哭聲,又或者只是沉思。總之,表情不似前幾日那樣輕快。修長的指間不是酒杯,只捏了一折白扇。燭火放在屋子深處,若不是晴明離得遠,那身白色狩衣也該有些暖色調。淡淡的愁起……
他望着那輪被烏雲遮住的月,好看的眉心因為不好的預感而深深緊鎖。
"蜜蟲蜜夜呢?"安倍晴明望這空蕩蕩的小院,浮起淡淡的少有的煩躁。
"我讓她們去休息了。"微弱的燭火下,林偌雅淡淡一笑,將一件單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嗎,如此的不安,他身上的靈力竟然在外泄並扭曲,式神們不得不退避三舍。
出什麼事了嗎?
“晴明,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林偌雅關心的問道。
“啊,沒有啊,”轉過身來,淡然的笑容,輕輕的握住了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縴手,安倍晴明不着痕迹的說道,“孩子都睡了嗎?”
安倍晴明總能巧妙地避過一些可能會另她不安的話題,實際上是因為自己不願讓她擔憂。
自從那次故意將她傷害后,一種淡淡的憂愁時不時的出現在那張本該有着陽光般笑容的臉上。
偌雅所該擁有的,應該是朝陽的味道,而非絕望的氣息。我不能讓你你負上同樣的傷,同樣的痛。
“嗯,兩個小傢伙睡得很香呢。”林偌雅在他身邊坐下來,明媚的笑容中卻淡淡的夾雜了不安,晴明,如果有事,請不要獨自承擔,你還有我。
安倍晴明的手伸向林偌雅,手指微微彎曲,像是要拭去她眼裏的擔憂。無論什麼事,一切有我。
林偌雅淡淡的笑了,忍不住閉上眼睛,感受着安倍晴明冰涼的指尖輕觸着自己的眼瞼,溫柔的力量順着指尖緩緩而有力的為她驅散一切陰霾。
輕輕的睜開雙眼,她輕輕握住了停在自己臉頰的手掌。不自主的,她吻上了那溫暖的掌心。
將那手緊緊貼着臉頰,婆娑着,感受着安倍晴明最無言的溫柔,晴明,我覺得很幸福。
任憑林偌雅抓着自己的手,安倍晴明微微笑着,輕輕的嘆了口氣,將眼前的人拉入了懷中,偌雅,能擁有你,就是最大的幸福啊。
溫柔地靠近她臉龐,讓那甜蜜在二人唇齒間化開。
林偌雅乖巧的將雙手輕輕地勾上他的後頸,親密相貼的片片薄唇,吹氣如蘭。
象春日裏落英紛紛的花瓣,片片地拂落在戀人的面頰。
安倍晴明悄悄在四周佈下了結界,不讓任何人靠近,打擾他們此刻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