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一)

期限(一)

土御門小路

清晨的陽光,在唐破風式屋檐上映照出一片淡金色彩,一輛紋飾精緻華美的牛車在安倍晴明宅邸門口停了下來。這麼大清早地來拜訪安倍晴明的,除了原博雅,恐怕不會有第二人了。

果然,掀簾下車的,正是克明親王獨子——原博雅。

厚重的木門沒關緊,門戶半開半掩着,上面刻着五芒星圖案的咒符,那是安倍晴明專用的符號。

大門如往常般“吱呀”一聲自動打開了。

院內,敗醬草、紫苑、龍膽草、草牡丹……還有其他眾多不知其名的野草,繁茂地生長着,有些地方可見芒草穗隨風搖曳,有些地方卻是野菊和瞿麥交互叢生,開得花枝招展。圍牆下,胡枝子枝頭開滿紅花,沉甸甸地垂着。

整個庭院看似無人整理,一眼望去,卻又會不難發現,庭院的主人並非是聽任花草自生自滅,而是在某些地方隱藏着不為人知的意向,其中似乎仍存在某種不可言喻的秩序。

沿着窄廊繞過半圈,當原博雅踏上板條窄廊時,一副再熟悉不過的畫面映入他的眼帘。安倍晴明身着白色狩衣,左手肘撐着地板,側卧在柱子前;修長的手指握着酒碟,邊啜酒邊欣賞着庭院;俊美的面容、慵懶的笑容,狹長的丹鳳眼微微向上挑起。無論是在啜酒前,還是啜酒後,他的雙唇總是含着微笑。而身邊坐的女子正懷抱柳琴,披肩的墨發,素雅卻不失艷麗的十二單衣在夕陽的光照下熠熠生輝。

這樣的畫面是絕美的,這樣的美甚至讓人不忍心去打破。於是,原博雅就這樣不自主的呆在了原地。

似乎過了半晌

“博雅,你一大早來我這,該不會只是為了發獃吧?”安倍晴明不知何時收回了投向庭院的目光,向上挑起了眼角,斜飛的眼梢處是掩飾不住的笑意,薄唇卻吐出熟悉的戲謔言辭來。

“晴明”似乎被一言驚醒般,原博雅連忙在安倍晴明身邊坐下,不好意思的笑着撓撓頭。

“也許人家在思念情人也說不定啊”還不等原博雅坐定,安倍晴明身邊的女子便學着安倍晴明的語氣立即開口了。

“喔”原博雅一愣,立即結結巴巴地向安倍晴明抗議,“晴明,偌雅她,她又笑我。”

安倍晴明完美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替原博雅斟了杯酒,目光從他的身上移到了身邊女子的身上,眼中流露的是不經意間的溫柔,”偌雅,下次說的時候,可以去掉’也許’這兩個字。”

安倍晴明的話立即惹得身邊的女子用衣袖捂着嘴笑個不停,她就是林偌雅。

“啊?”原博雅驚叫起來,安倍晴明哈哈大笑,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開了話題:“還是說回你自己吧,這麼早上門來找我做什麼?”

“喔。”半晌才順過了氣,原博雅坐直身子道:“晴明,我是來邀請你到我家去的,家母想見你。”

“噗”林偌雅立即用袖子捂住了嘴吧,不然,非笑的形象全沒不可。

安倍晴明則挑起眉,有些無奈的看着自己的摯友。

而某人似乎懵然不覺自己的用語活像求婚台詞,仍然一本正經繼續道:“請你務必跟我走一趟吧。”

“為了什麼事呢?”安倍晴明的唇邊帶着誰也不明其意的微笑。

“是這樣,今天是我姑姑的生日,府里向來會舉辦祝賀的壽筵,挺熱鬧的,我很想邀你參加。昨晚和母親提起此事時,母親大人很高興,說我姑姑也正好有事要請教你……”原博雅連忙解釋道,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好友似乎並不喜歡出門。

“哦,原來不是見家長啊。”一邊的林偌雅忍着笑說道,”那方不方便,請不請我去啊?”

“啊?”這廂,原博雅卻一臉茫然狀,好像只聽懂了後半句,”當然要請你去了,偌雅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安倍晴明無奈的心中暗嘆,這兩個傢伙啊。他輕輕的用摺扇點着下頷,微笑着對原博雅說道:“也就是說,你想邀請我去你姑姑的壽筵,順便聽聽她有何疑難?”

“是啊,晴明,你會去吧?”某人表情好緊張。

“好吧,你等我一下。”安倍晴明微微對林偌雅點點頭。

林偌雅會意的微微頷首,站起身來走進裏屋,過了一會兒再度出現的時候,手上拿着一個淡黃色的長條形錦盒。

“晴明,那個是?”

安倍晴明淺笑着看着林偌雅手中的錦盒,林偌雅戲謔的笑道,“給你姑姑的賀禮啊,總不能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去吧?”

原博雅吃了一驚,連忙道:“晴明,我只是很希望能邀請你們,可沒有要你們送禮的意思啊,這樣太過意不去了!”是啊,是啊,我們博雅大人是很單純的。

“呵呵,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不要隨便把麻煩都往我這兜就行了,走吧!”安倍晴明故意一本正經的說道。

這下可憐的原博雅真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了,只能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他那一臉的憨直老實的模樣卻毫無意外的惹來了另一場大笑。

克明親王府

牛車在克明親王府前停下,正如原博雅所說的,此時,廣闊的親王府內賀客盈門,熱鬧非凡。衣彩鮮亮的仕女們笑語如花穿梭在迴廊間。

原博雅的父親克明親王逝世已久,然而。原氏一家那高貴的血統卻依然威嚴的維持着這個家族的強盛。母親藤原王妃為前右大臣之女,身份尊貴更不在話下。而原家的長公主,也就是博雅的姑姑一直未嫁,她不同於一般含蓄婉約的貴族千金,當年女扮男裝參加專為京城貴公子們舉行的騎射大賽,還拔得頭籌,至於為什麼至今不嫁,誰也不知道。

此時,雖然距離開席還有一個時辰左右,但叫得出名字的殿上人們幾乎都到了,東聚一群西湊一堆,各自和相熟的友人談笑聊天。

當優雅的白色身影出現在王府時,幾乎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群女子含情脈脈的目光緊接而致。安倍晴明恬靜安詳的神情襯着白色的狩衣,彷彿是空氣中氣流的微動,氣質優雅的叫人屏息……

林偌雅努力的維持着淑女的微笑,安倍晴明所到之處會惹得少女們驚呼不已,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也已經算是勉強習慣,但心裏仍是忍不住一片醋意,”看什麼看,說你們呢,不許看啊。”

原博雅帶着安倍晴明他們來到了內堂。

按照儀節,藤原王妃和原博雅的姑姑千惠殿下隔着細紗垂簾,在起居室接見了安倍晴明和林偌雅。

“晴明大人,雅小姐,你們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王妃溫婉高貴,顯得很是開心。

“王妃,您太客氣了。”安倍晴明微笑着微微頷首。林偌雅也極其禮貌的跟着安倍晴明行禮。

“初次見面,晴明大人,雅小姐!”而千惠殿下的聲音則十分清脆悅耳,帶着宮廷貴婦中少見的熱情爽朗,差一點就要撲出簾幕把安倍晴明看個仔細的感覺。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

安倍晴明還未回答,簾幕一掀,千惠殿下笑意盈盈的臉龐出現在安倍晴明和林偌雅的面前。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仍是位風韻十足、艷色照人的成熟美女。這是偌雅小姐給她的第一印象分。

“哎呀呀!果然如同傳說中一般,真是個俊美的孩子啊。相形之下,我們家博雅就只能算是頭笨牛了。”千惠殿下毫不掩飾的讚歎地端詳着晴明。

林偌雅悄悄的刻意再次看向這位千惠殿下,天,她真的是博雅的姑姑嗎?忍不住,有些同情的看向原博雅。

某人此時冷汗已經沿額流下,沒什麼份量地微弱阻止:“姑姑大人,請您不要這樣說啦……”林偌雅無奈的翻白眼,心裏暗暗嘀咕,博雅,你抗議也沒用,調戲帥哥是歐巴桑的專利,有這樣的姑姑,這點你自己應該早就十分痛切地感受到了呀。

安倍晴明倒是神態安詳,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優雅地頷首回禮:“千惠殿下,這是一點薄禮,希望您喜歡。”示意林偌雅將錦盒呈到千惠夫人身前的沉木地板上去。

千惠殿下打開錦盒,美目一亮,驚喜道:“晴明大人,您怎麼知道要送我這份禮物呢?”

錦盒裏面是一把小巧精美的絹扇,湖水綠的扇面上柔柔刷過幾道銀色波紋。

安倍晴明微笑道:“我以前聽博雅提過殿下有收集扇子的喜好,這把絹扇是京扇堂主人的作品,以之為禮,總算勉強適切您的身份。”

‘京扇堂’是平安京內最富歷史與盛名的制扇老店,店主桓崎的親制絹扇,一年只出產六把,是貴族間爭相搶購的名物,有錢也未必輪得到。

千惠殿下十分開心地把玩絹扇、觀賞扇面。

晾在一旁被忽視很久的林偌雅和原博雅開始各懷心事的神遊太虛了。

林偌雅瞪着那個錦盒,晴明好會討女孩子歡心啊,雖然這個千惠殿下不算是女孩子。不過要是女孩子,哼……心中閃過無數個算帳方式……。

原博雅默默地想:如果對象是我,姑姑一定馬上就抱過來了。不過話說回來,晴明被姑姑笑咪咪地摟着捏臉頰的場景也實在很難想像……

等千惠殿下心滿意足地將絹扇收回錦盒,安倍晴明微微一笑,開口道:“除了向殿下祝壽,殿下應該還有事要詢問晴明吧?”

見進入主題,林偌雅和原博雅各自拉回自己的思緒。

千惠殿下皺了皺眉,和藤原王妃對視了幾秒才道:“是這樣的,最近每當我上床就寢之後,常會聽見男人的嘆息,這幾天連人影都出現了……”於是,她便把最近的怪事如數的講給安倍晴明聽。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穿着藏青色公卿服的少年,入夜後幽幽嘆息着出現在千惠殿下卧室外的迴廊上,有時是站在梳妝枱前;被發現后也只是靜靜看着千惠殿下並不說話,過一會兒就消失了蹤影。

“奇怪的是我並不感到害怕,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他似的,很眼熟,偏又想不起來……本來嘛,我是想說這年頭見到鬼魂妖物也是平常事,他也沒害人,不理他就行了。可是這少年一直用那種委屈的神情看着我,也許是有什麼困難想請我幫忙也說不定,問他他又不肯說,只好來拜託晴明大人處理了。”千惠殿下繼續說道。

林偌雅他們有些奇怪的聽着,這樣的鬼魅,也真的有些奇怪了。

安倍晴明想了一下,點頭道:“我知道了。殿下暫且放寬心享受今天的壽筵,這件事今晚再來找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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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之陰陽千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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