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樊煜一臉陰沉的望着自己的好朋友，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這一次，不理睬妻子孟如晴的擔憂臉色，他大步朝着杜雋天走去。

「我說雋天，你已經在我這裏住了一個多星期，你打算再繼續這樣打擾下去？」他一把搶過杜雋天手裏的威士忌酒瓶，對於裏面剩餘的液體皺起眉。

「我還以為你很歡迎我。」杜雋天咧嘴對他調侃的笑着。「你怎麼不早說你們想過三人世界？」

「沒有不歡迎你。」孟如晴瞪了一眼樊煜。「你住多久我們都歡迎。」

「寶寶呢？睡了？」樊煜摟住妻子的肩膀，依舊怒視着杜雋天。

孟如晴點了點頭。「不過雋天，你和羽喬真的分手了？」

杜雋天慵懶的表情立刻僵硬，他緊盯着手中的酒杯，然後再度露出他天使般的明朗笑容。「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樊煜冷笑一聲。「應該是你被甩了吧？她簽了離婚協議書，你還沒有簽，不是嗎？」杜雋天這些日子賴在他家裏不走，已經讓難得休假的他感到無比憤怒。

他好不容易可以和如晴過兩人世界，卻老是看見這個不該出現的杜雋天！

杜雋天甩了甩袖子，瀟洒的站起來。「如晴，我先上樓去睡了，明天見。」

「杜雋天，你每天下了班就回我這，不覺得奇怪嗎？再不行，你去嚴碩或敬軒或隨便誰那都行！」樊煜越說聲音越大。

「樊煜，你太不夠朋友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的意思你到底懂不懂？」一個調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大喊。

孟如晴莞爾一笑安撫自己丈夫的怒氣，一邊回頭看着來人。「今天是什麼風把大家都吹來了？」

「這麼大熱天的誰願意東跑西跑？哎，誰讓我們大家都過着幸福生活，因此最看不慣別人唉聲嘆氣。」鄭傑在沙發上坐下，他身邊跟着卓昊司和展敬軒。

杜雋天臉色一沉。「又要你們多管閑事了？」

「我們這些兄弟不都是互管閑事的嗎？而且我們單身俱樂部好不容易快成為已婚男子俱樂部，我們不加把勁怎麼可以？」展敬軒露齒而笑。難得看到杜雋天為情所困，他們幾個當然要湊湊熱鬧。

「雋天，你也真是的，看看人家樊奕，也是訂了什麼一年期的合約，他不是抱得美人歸了嗎？還有敬軒－－不過他是因為我們家縈縈心軟才原諒了他，但也都是完美結果。怎麼就你連個老婆也搞不定……」鄭傑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起身的杜雋天報以老拳。

「鄭傑，你活得不耐煩了嗎？」他的笑容已經從嘴角隱去，正怒氣沖沖的看着這幫好友。

「承認吧，你愛上連羽喬了。」展敬軒一針見血。

「什麼？我會愛上她？別開玩笑了。」杜雋天的心臟彷佛被人猛力捶了一下似的，害他差點無法站穩。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愛上連羽喬？他的確受她吸引，但是那種吸引就是愛嗎？

他的確因為她簽了離婚協議書而感到不舒服，但那都是因為他的自尊心受損，因為她那樣毫無留戀的簽了離婚協議書，那樣笑着和他說「再見」……他的胸口再度隱隱作痛起來，這些日子一直都這樣隱隱抽痛着。

「那你為什麼一臉被人拋棄的表情？為什麼不願意回家而要躲在樊煜這裏？」鄭傑說。

「不要讓我們看不起你，我們這裏許多人曾經也不懂什麼是愛情，但我們最後都會認清自己的心意。」樊煜走到杜雋天面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愛情？」杜雋天一臉好笑的看着他。「你們不會真的以為我愛上連羽喬了吧？我和她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那現在她走了你不是應該很高興？」卓昊司目光敏銳的看着他。

杜雋天沉默的看着他們，他愛上了連羽喬？這個想法太荒謬了。可是，為什麼他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為什麼心底沒有一絲反感，為什麼會覺得這是事實？

「高興的天天在我這裏喝酒喝到醉醺醺的，高興到不想回到那個沒有連羽喬的家。」樊煜翹起二郎腿，無比嘲諷的說。

杜雋天卻沒有立刻反駁，只是冷靜的望着他們。是呀，這些日子，他為什麼不想回家？為什麼要留在這裏打擾樊煜？

他站了起來，冷冷看着他們。「就算我愛她，可是離婚協議是她主動簽的。」是了，他是因為這個不高興，當他還沒有真正決定是否要真的分手時，她卻搶在他的前面。當他思考着，是否可以永遠這樣一起生活時，她卻將了他一軍。

「你的意思是連羽喬不愛你？」卓昊司看了眼鄭傑，鄭傑正咧嘴大笑。

「沒錯。」杜雋天咬着牙說。

「哈哈哈……」鄭傑大笑起來，連卓昊司和樊煜也跟着他一起大笑。

「你們幾個笑什麼！」杜雋天瞪着眼望着他們。

「雋天，一個女人願意答應和一個男人假結婚，而且你們還……過得那樣甜蜜幸福的，她要是不愛你，她幹嘛這樣做？」孟如晴瞥了眼丈夫他們，然後走到杜雋天身邊。

「當初是為了解決我們兩個的問題……」

「根據你告訴我們的，她還答應假扮個『壞女人』來幫你應付你父母，還願意為了你過她不想過的那種生活，去和一群男人周旋……杜雋天，她要不是愛慘了你，會這樣做？」鄭傑的表情漸漸嚴肅。

「可是她為什麼要先提出離婚……」杜雋天認真而嚴厲的看着他們，他的眼前閃過和羽喬相處的所有畫面，她的眼淚、她的笑容，她望着他的目光和他們擁抱時她窩在他懷裏的樣子……

額頭開始冒上冷汗、他轉身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偶現的燈光若隱若現。

「雋天，你應該知道她為什麼要先提出離婚。」孟如晴在他身後說：「為了心愛的男人，女人通常什麼事都願意去做，只要對方幸福，只要對方感到快樂，只要是對方的心愿……」

「我知道。」杜雋天的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感情。「我要把她找回來，一定要把她找回來！」他驀地握緊雙拳，他眼底的決心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

只是，他要怎樣把她找回來，向她表達自己已經明了－－早就應該明了的真心呢？

連羽喬意興闌珊的跟在杜筱柔身後，接到杜筱柔的電話后，她猶豫好久，雖然不想出來逛街，但她又不能直截了當的拒絕杜筱柔。

其實留在家裏，無非也是聽父母的一再嘮叨，一再的要求她不能和杜雋天分手，雖然她可以當做耳邊風，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可是思想卻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她總是會想到他，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她曾經以為沒有雋天的日子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起碼可以過着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可是現在她錯了，大錯特錯！

沒有雋天在身邊，她全身的力氣彷佛都被人抽走，連呼吸都會突然變得困難起來。她是如此深愛那個男人，而那個人卻註定不會給她任何響應……

「羽喬，樊氏百貨總是這樣熱鬧。」聽到杜筱柔的聲音，她這才回過神去望着她。

此刻，他們正站在樊氏百貨前的大廣場上，四周熙來攘往的人潮，百貨公司的外牆上豎立着一塊大型的電視看板，正播放着一些流行訊息和廣告。

「妳怎麼不高興？」杜筱柔拉住她的手。「和我哥哥分手才是明智的選擇，他本來就是個不夠體貼又很狡猾的人，而且對婚姻和未來都很不負責任……」

「筱柔，妳不要這樣說妳哥哥。」連羽喬一把甩開她的手，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有些激動，她握住了雙手，表情尷尬。「我是說雋天和我雖然分手了，但還是朋友，我們只是無法維持這個婚姻，並不是雋天對我有什麼不好……」還是朋友嗎？他們將來還可以是朋友嗎？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再打電話給他，曾經擁有過他的溫柔，她無法再度看到他只是將自己當成普通朋友。所以，無論她有多想他，她都不會主動去找他。而他，也真的在這兩星期中沒有給過她一通電話，甚至連一句問候。

「大嫂，妳真的打算這樣放棄？」站在人潮中，杜筱柔的話讓連羽喬驀然震動。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這不是放不放棄的問題。」是他從來不曾愛上我，所以我必須離開他。連羽喬淡淡一笑，她抬起頭來看着杜筱柔，頭頂上的大型電視看板忽然停止了。

「怎麼回事？」身邊有些人開始竊竊私語，難道是故障了？本來一直連續播放的屏幕忽然變成了一片黑色。轉瞬間，又有些金色的字在屏幕中央閃爍。

「大嫂，怎麼了？」杜筱柔指着屏幕，然後暗笑着望着連羽喬。

「不知道……」連羽喬抬起頭來和身邊的人一起看着大屏幕，然後她看到了幾個醒目的大字－－嫁給我

「是誰這麼浪漫當眾求婚？」她笑着望向身邊的杜筱柔，卻驀地發現她的身邊空出一條長長的道路，杜筱柔早巳不見了，但在這條路的盡頭，有個男子手捧着一束玫瑰花，正大步向她走來。

她的心跳驀地停止一拍，思緒也一片空白，秀氣的嘴角浮現一抹疑惑的情緒，她大睜着明亮的雙眸，怔怔的望着來人。

為什麼他要朝自己走來，為什麼他要手捧鮮花？是她的幻覺嗎？在台北街頭，在這樣喧鬧的環境下，她也會產生幻覺嗎？

「羽喬。」就在連羽喬極度迷惘的時刻，男子已經走到她的面前，在她面前展露出她最熟悉的笑容。

她忽然痙攣了一下，她灤深的吸了一口氣，真的是杜雋天，真的是他？！他站在她面前，到底要做什麼？

杜雋天的臉上是一片坦蕩而真誠的笑容，他不在意身旁眾人的目光，不在意別人的議論，他只是專註的看着連羽喬。

「妳瘦了。」他心疼的發現她的消瘦。

簡單的話語卻讓連羽喬泛起一股辛酸的柔情，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決堤，她抽泣着看着他。「你……你在這裏幹什麼？你這樣到底算什麼？！」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凄涼和委屈，她不知道杜雋天為什麼要在這，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感到如此傷心難過，也不知道自己的淚水為何會止不住的往下落……

杜雋天拿花的手繞到她的身後，眉頭緊蹙，嘴唇緊抿，目光晶亮的落在她的淚眼上。「我在這，是請妳嫁給我。」

她驚恐萬分，呼吸停頓的凝視着他。

杜雋天的手微一用力就把她拉進自己懷裏，他緊緊圈着她，目光堅定而執着的說：「妳願意嗎？」

連羽喬大口的喘息着，她貼着杜雋天的胸膛，卻一再的大口吸氣，眼淚停在眼角的同時，她忽然很想大笑，因為杜雋天居然會說出這樣荒謬的話。

她真的笑了，笑得流出眼淚，笑得差點岔了氣。「雋天，你在說什麼？不要開這樣的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你又有什麼必須立刻結婚的理由了嗎？就算是你也不要再找我，我再也忍受不了，我……」她的心又不自覺的抽搐起來，她的表情也漸漸悲哀。

「羽喬。」看着她臉上那深刻的悲哀，杜雋天意識到自己帶給她多大的傷害和漠視，他怎能漠視她這麼久？整整一年的時間，甚至更久，他都不曾看清自己的感情，也不曾看清她的感情。

如果他曾經質疑連羽喬是否愛他，此刻，他看到她臉上這樣的悲哀和絕望，他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

「我愛妳，羽喬。」一句愛語輕易地從他口中說出。自己原本以為會萬分艱澀的說出，但此刻卻感到心中輕鬆許多。他整了整嚴肅的面容，劍眉下的星目閃爍着那樣璀璨而堅定的光芒。「我愛妳，這三個字說起來很容易，可是這條路卻走得艱辛。我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這三個字，所以請妳相信我的真誠。」

連羽喬的嘴唇不住的顫抖，她想要張口說話，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如果妳問我娶妳的理由，這就是最好的理由。過去的一切我不想再解釋，我只會告訴妳，未來的我會傾盡我所有的感情去愛妳，妳得到的杜雋天是完完整整的杜雋天，是只愛妳，不會去愛別人，更不會讓妳傷心，不會讓妳落淚的杜雋天。」

他目光清亮的凝視着她。「我要給妳幸福和愛，還有一個最溫暖的家。」

淚水串串的從連羽喬定定的雙眸落下，她哽咽着吸氣，覺得胸口恍若被重石壓着般窒息，她沒有聽錯嗎？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頭，她真的沒有聽錯杜雋天的話？

「妳的回答呢？」他如藍天般清澈的眼飄起一絲焦急，他從來不曾這樣緊張過，就算在和最狡猾、最刻薄的對手談判時，他都不曾這樣緊張過。

因為他現在等待的答案不是一筆生意，而是他未來的人生！他已經投入全部的感情去愛眼前的女子，他不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連羽喬垂下眼帘，她感覺無比混亂，她一直在等着杜雋天愛她，可是當他真的開口，她卻開始疑惑，感到不知所措。

「看着我，羽喬！」他沒拿鮮花的手握住她一邊的肩膀。「妳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妳是否願意再次嫁給我，是否願意相信我一次，妳是否……愛我？」他抿緊嘴角，莫名的緊張在心底高漲。

連羽喬顫抖的揚起眼帘，她眨了眨濃密的睫毛，眨掉淚水的同時也凝視着杜雋天，她看見一張飽含着期待的眼，那樣真誠，那樣專註，那樣執着。這張臉就是她深愛男子的臉，而此刻，這個男人在請求她嫁給他，請求她……愛他！

淚水開始無可遏止的串串落下，他眼底那份小心翼翼讓她動容，她還能說什麼？

「我愛你，杜雋天。你這個傻瓜，我愛了你那麼久那麼久，你現在還問我愛不愛你……」她哭着將臉埋進他的懷中，忽然的放鬆讓她整個人幾乎無法站立。她說出這句話了，忍耐壓抑了這麼久，曾經以為永不說出的話語，她終於說出來了！

「羽喬！」他抱緊她，燦爛的玫瑰在她背後綻放。「那妳是答應嫁給我了？這一次是真的嫁給我，是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連羽喬哭得更凶了，他說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杜雋天終於跟她說了！

「妳再不說話我就當妳答應了？」他摟住她的腰，知道她需要用哭泣來宣洩心中的委屈。

「可是羽喬，一切的悲傷都已經過去，未來我會讓妳幸福。」杜雋天在心裏發誓，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誓言都不如日後的表現來得重要，他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呵護她，保護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抬起她淚痕滿布的臉，在眾目睽睽下在她唇邊低語。「妳在這麼多人面前答應了，所以不能反悔！」

杜雋天輕柔的吻上她如玫瑰般的唇，彷佛正在親吻一朵最嬌嫩的花朵。

身旁的人都在鼓掌，因為這樣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畫面實在不容易親眼看到。而他們，都是這對戀人的見證者，見證着他們的愛情和幸福未來。

一旁的杜筱柔和若干好友們全都興緻盎然的看着那對熱吻到忘記時間地點的戀人－－杜雋天，又一個成功告別單身生涯，找到真愛的人。

現在，在他們這七個曾經發誓一輩子單身的男子中，就只剩下那個以工作為妻子的嚴碩了，那個冷漠男子會為某個女子心動嗎？

所有人都在心底搖頭，他們還是繼續祝福眼前的杜雋天和連羽喬吧！

【全書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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