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年時光悄悄流逝。
十四歲的花樣年華,就像初萌的新芽芬芳鮮嫩,青澀無瑕。
她的五官慢慢褪去稚氣,呈現出一張清新甜美的少女容顏,身子也在無形中抽高許多,亭亭玉立的模樣,漸漸展露出窈窕曼妙的姿態。
在她成長的同時,光陰也在身旁每個人身上寫下走過的痕迹,不知不覺中,周圍的人也都有了一些變化。
最令她感到落寞的,是玩伴的疏離。
東川軍司今年十七歲,東川將司十六歲,兩人有如脫胎換骨,一個俊美絕倫更勝以往,一個帥氣自負又驕悍,他們變得勁健挺拔,開始擁有一票屬於自己的狐群狗黨,喜歡追逐刺激,因此再也不齒和她這個小女生玩在一起了。
至於東川依人,雖經過多年的調養,仍然改善不了羸弱的體質,只能終日深鎖在這座大宅院裏,不過原本就出色的花容月貌,則是一天比一天清靈,一年比一年美麗。
隨着她出落得越來越娉婷,東川浩司在外頭尋樂的行徑越是放浪形骸,不但不改他遊戲人間的輕狂,不羈的玩法更是超乎想像的荒唐。
東川御司醫學院的課程仍然繁重,多年來唯一不變的是,他依然不談情說愛,不迷戀風花雪月,彷彿刻意讓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東川尚人的生活圈鮮少與原朝香有交集,所以她無從得知他的情況,一些關於他的消息都是從東川晉司或別人的口中聽到的。
她只知道他在東川集團總部擔任要職,目前已經升遷至高層管理階層,再過不了幾年,便能取代他父親,登上集團龍頭的寶座。
東川晉司在今年春天從大學畢業,正式進入集團旗下的科技研發企業,東川科技。
大學這四年,除了上課以外,定期回公司總部實習,成了他每年寒暑假的額外課業。大一時,他先以實習生的身分進入公司,全面了解東川科技各項業務狀況,大二開始,他從基層干起,大二任職研發部門,大四晉陞高級專務,為日後的工作奠定基礎。
今年甫畢業,一個經理級的職位早已為他備妥。眾人都認為,憑他過人的本事,想必用不着幾年的時間便能一路扶搖直上,遲早會坐上東川科技的總裁龍椅,正式接掌大權。
除了繼承家業,他的生活重心依然以原朝香為主,而且當她越長越大,他的監護方式越來越嚴謹,生活上的大小瑣事要向他報告,課業成績要讓他過目,外出遊玩要經過他批准,徹底實行「愛的教育、鐵的紀律」。
至於原朝香,這些年來的生活倒是過得相當平穩,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成為校園裏的焦點人物。
她所就讀的學校,正是東川集團名下號稱全亞洲最具規模的私立學府,東宇學院,是個典型的貴族學園。
這間學校從小學部到大學部都有,幾乎將一個人的學生生涯全包辦了。
自從小學四年級那年住進東川家的消息傳開以後,她就成了全校女學生最羨慕的對象,原因無他,東川本家這一門六傑,還有為數眾多的堂兄弟,這一票傲視群倫的天之驕子不僅在校園裏顛倒眾生,在外頭更是風靡了萬千少女,因此,她的境遇自然免不了造成話題。
她小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直到年紀漸大才逐漸明白,女同學盲目的欽羨她並不是沒有原因,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像她這樣「近水樓台」的。
幸好她為人直爽,加上平時交遊廣闊,廣結善緣,所以在校園裏還算頗受歡迎,女同學即使欣羨,還不至於因而嫉妒、敵視她。
也許是因為她活潑大方、自然不做作的個性使然,異性對她的印象始終極好,尤其升上中學以後,她甜美亮麗的外型更是把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小毛頭迷得神魂顛倒、暈頭轉向,有些狂妄自負的小夥子開始對她發動攻勢,展開熱烈的追求。
愛慕者痴纏的追求方式讓她不勝其擾,她只好試着跟他們劃清界線,不敢再輕易搭理任何男生,可是,無論她怎麼拒絕、怎麼迴避、怎麼相應不理,那群狂蜂浪蝶還是能透過各種管道殺她個措手不及。
最過分的是,竟然還有幾個魯莽的傢伙直接打電話到家裏來騷擾她,所幸響的都是主屋客廳的電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除了知交的女同學以外,舉凡男生打來指名找她,她一律請老管家替她回絕,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原以為如此一來便能圖個清靜,沒想到她太低估對方的能耐了。
儘管她從未給任何人南廂院的電話號碼,但是那些正值思春期的小毛頭還是有辦法查出這支私人專線。
真是要命!整個南廂院裏只住着她和晉兩個人,沒有秀爺當她的擋箭牌,那些熱情的奪命連環call就更猖狂了。
而且很不幸的,他們每次來電,剛好都被南廂院的男主人親自接到。
情況不太妙!晉雖然沒說些什麼,也都會把話筒交給她,表面上似乎還挺通情達理的,不過,她可沒忽略他那鐵青的臉色,看樣子,她的監護人並不滿意那些小毛頭肆無忌憚的追求舉動,只是一直隱忍着不發作而已。
然而,隨着來電次數的增加,東川晉司向來自豪的冷靜與理性逐漸消失,已瀕臨爆發。
晚上九點多,南廂院的電話又響起。
不一會,東川晉司進入她房裏,將手中的無線電話交給她,深沉的眼中暗潮洶湧。「電話。」
她正忙着練琴,隨手接過電話筒,一聽到對方的聲音,悠揚的琴聲立刻變了調。
還有誰,不就是那個揚言一定要把她弄到手,目前就讀高中部二年級,出身黨政世家,名叫奧澤兵部的紈袴子弟。
「不用了,嗯,不想,對,不要,再見。」整段對話進行不到一分鐘,就被她草草打發。應付那些自以為是的無聊男生,她向來不假辭色。
東川晉司雙手環胸,斜倚在鋼琴邊緣,還是沒說什麼,臉上雖然掛着迷人的微笑,琥珀色的眼底卻迸射出危險的鋒芒。
「我……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把這裏的電話隨便留給別人,我也不曉得他們究竟是怎麼查到的。」原朝香急忙為自己辯解,「要不然這樣好了,以後像是這種無聊電話,你可以直接掛斷沒關係。」
沒有以後了。
隔天,他立刻換掉南廂院的電話號碼,一勞永逸。
然而,事件尚未就此落幕。
某位富家子弟追她追了大半年,無奈競爭對手太多,不得已,乾脆慫恿雙親出面幫忙,二老由於愛子心切,為了小犬的幸福,只好硬着頭皮捧着厚禮登門拜訪東川輝一郎,直接向老龍頭打聽她的身家背景。
不過,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前因後果她不清楚,只知道對方最後知難而退,從此封口,再也不敢任意探聽她的相關消息。
但是,諸如此類的插曲總是輪番上演,原朝香的日子不好過,東川晉司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無端端把她這兩年的中學生活搞得烏煙瘴氣。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寒假,終於讓她平靜了半個多月,她正慶幸着可以暫時脫離苦海,想不到還是有人不肯放過她,直接找上門來。
黃昏暗分,原朝香和東川依人兩個姊妹淘正在餐廳準備吃晚餐,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是大門警衛室撥進來的內線電話,「原小姐,奧澤少爺來訪,說是有要事見你,可以讓他進去嗎?」
奧澤?
「不可以!」她立刻拒絕。「麻煩你們請他離開。」
「可是……奧澤少爺說,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見你一面。」
警衛的聲音聽起來似乎相當為難,肯定是奧澤那小子放話威脅人家。原朝香蹙起眉頭。
奧澤兵部仗着自己父親貴為當今國會首席,料准—般老百性不敢冒犯他大少爺,向來目中無人,無法無天,平時在校園裏橫行霸道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親自跑到東川家的地盤撒野,這也未免太莽撞了,也不想想這裏可是東川家的勢力範圍,連天皇老子都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哪能任由他在此大膽放肆?
而且這傢伙跟軍司、將司從小就是死對頭,雙方互看彼此不順眼,所幸一軍一將兩兄弟今兒個都不在,否則他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不想見他,你們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別放他進來喔!」她再三交代。
「可是原小姐……奧澤少爺說,如果沒見到你,他絕不離開。」警衛左右為難的傳話。
這還得了!原朝香瞄着掛鐘。五點五十分,晉就要下班回來了。
不行,一定要速戰速決。
「好,我這就過去。」她急忙掛斷電話。「依人,我出去一下,不用等我,你先吃。」交代完,她匆匆衝出飯廳,直奔大門。
警衛隊長見她急急的趕來,臉上掛着一抹愁苦,於是體貼的建議,「原小姐,如果你真的不想見他,我們……」
「沒關係。」她擺擺手。「我現在就出去他把趕走。」
「請先等一等。」警衛長攔住她,慎重的道:「原小姐,因為奧澤少爺始終不肯道明來意,而且又帶了三名保鏢陪同,雖然保鏢全留在車子裏,不過我們擔心他來意不善,基於保護小姐,我們必須跟隨在你身邊。」
她想了想,也好,誰曉得那傢伙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有人保護總是比較妥當。
原朝香點點頭,「嗯,麻煩你們了。」
警衛隊長領了兩名剽悍的弟兄陪在她身旁,一行人走出大門,與外面苦候多時的奧澤兵部正面交鋒。
對方看他們人多勢眾,車裏面的三個大塊頭火速衝出車外,捍衛在少主身後。護主心切的兩方人馬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彷佛隨時都會幹起架來的樣子。
「幹嘛!」原朝香沒好氣的瞪着他。
坦白說,奧澤兵部的條件不差,甚至可以說是所有追求者當中最出色的一個,可是她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就算她已經拒絕他不下千百次了,他還是不死心,沒把她弄到手讓他很挫敗,原本應該只是狐群狗黨之間誇口打賭的無聊遊戲,結果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居然會越玩越認真,最後還陰溝裏翻船,不但沒把她弄到手,反倒栽在她手上。
「別擺出這種臉色給我看。」他凝望着她,一臉壓抑。「我只是想見你……」
「現在見到了,告辭。」她立刻轉身離開。
「你還是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嗎?」他立刻喊住她。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她轉過身去,決定跟奧澤兵部開誠佈公,一次作個了斷。
「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原朝香直截了當的態度完全不留餘地,若在一年前,毛躁的奧澤兵部若是覺得面子掛不住,早就發飆了,如今被她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絕,他卻連吭都不吭一聲,只是受傷的望着她,一臉黯然。
「原小姐。」警衛隊長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提醒。
遠方,直敞的林蔭大道上,一部眼熟的銀色房車正奔馳而來。
糟,晉回來了!原朝香臉色倏變。
高級房車駛向大門,然後停下來,接着,東川晉司從容不迫的跨出車門外。
奧澤兵部端詳着原朝香的神情,忽然,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一件事。
「難道……是他,你心裏的那個人?」
她當場羞紅了俏臉,答案已不言而喻。
該死!奧澤兵部憤恨的在心裏低咒一聲。
東川晉司神態自若,踏着穩健的步伐走向他們,琥珀色的瞳光鋒利如刃,先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隨後才將諱莫如深的視線移到年輕男客人身上。
「奧澤。」東川晉司大方的招呼,依然維持着絕佳的君子風範。
「學長。」奧澤兵部困難的朝他點個頭。
該死!該死!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她的心上人會是東川晉司?為什麼會半路殺出一個這麼棘手的情敵?奧澤兵部差點仰天長嘯。
東川晉司承襲自望族的優良血統,與生俱來的尊貴出身,培養出他一身強者的氣勢,加上搶眼的俊朗外型和成熟穩重的男性魅力,不曉得風靡了多少名媛淑女,連他們這批才貌出眾的後生小輩都望塵莫及。
假若他只是個虛有其表的空殼子也就罷了,偏徧人家精明幹練,年輕有為,極具生意頭腦,隨便一出手便是幾千億的合約案,賺錢像在喝白開水,耍手段像在變把戲,交際手腕之高超,連一票德高望重的政商大老都被哄得服服帖帖,彷佛集體被催眠,一群老傢伙只要一聽見「東川晉司」這名號,就會自動豎起大拇指點頭稱讚。
說來真是慚愧,包括家中那兩個老的也都對他讚不絕口,老是巴不得把雲英未嫁的大姊跟他送作堆,無奈人家東川老龍頭不賞臉,二老自討沒趣只好作罷。
總而言之,如果原朝香心儀的對象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渾球,或許他心裏還會好遇一點,誰知道她眼光這麼了得,硬是挑了個人中之龍來氣死他。
「朝香,怎麼不請朋友進去坐?」東川晉司表面上很是客氣,禮數也很周到,不愧是商場菁英,逢場作戲的功力相當高段。
奧澤兵部拉長了臭臉。
哼!還請他進去坐呢,敢情這位大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不用麻煩,我也該走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再執迷不悟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就此撤退為妙,省得留在這裏給人看笑話。
「你難得來一趟,真的不進來坐一會再走嗎?」東川晉司嘴上客套歸客套,心裏想的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事實上,圍繞在她身旁的追求者中,就數這個奧澤兵部最讓他看不順眼,當然,這個連鬍子都還沒長齊的小滑頭一點也威脅不了他,只不過這臭小子竟敢覬覦他的人,追了兩年還不肯收手,如今更是找上門來,教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很好,小王八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學長,你真的這麼希望我進去坐坐嗎?」奧澤也惱了。這位仁兄擺明了給他難堪,對他的敵意他又不是感覺不出來。
「有何不可,反正來都來了。」東川晉司漫不經心的笑着,像只野獸逗弄着瀕死的獵物,不輕易讓對方死個痛快,而是想享受慢慢將獵物撕裂的快意。
奧澤兵部撇開臉,暗自憤慨。這男人!有夠陰險的,他真是自討苦吃,才會留在這裏當人家的活靶。
「告辭。」他轉身拂袖而去。
「不送。」
臨走前,奧澤兵部突然出聲喚住她。「原。」
有完沒完啊?原朝香忐忑不安的瞪着他,希望他趕快交代完趕快離開。
「如果他欺負你,惹你傷心難過,儘管來找我,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拋下一句頗具挑釁意味的話之後,奧澤兵部坐進車後座,揚長而去。
小鬼,這樣就想激怒他?不自量力。東川晉司連哼都懶得哼一聲,腳跟一轉,直接走人。
「晉……」原朝香膽戰心驚的低喚。
東川晉司頭也沒回。
警衛隊長無限同情的望着她,用眼神暗示她趕緊追上去。
她無力的嘆息,注視着前方俊偉的背影,認命的跟了過去。
原朝香亦步亦趨的跟在東川晉司後頭,途中,他始終不發一語,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追隨着他步伐走進南廂院,再—路緊跟到他房間外。
東川晉司停下腳步,回過身,擋在房門前,睥睨着她,「我現在要換衣服,你想跟進來參觀嗎?」
她的肩膀垮下來,無奈的搖搖頭。
砰一聲,紙門當著她的面用力合上。
半晌過後,門被拉開一些,他換上一身黑衣黑褲出現,雙手環胸,斜倚着門框,悶不吭聲的俯視她,冷悍的模樣讓人難以接近。
怎麼辦?他這個樣子,她實在沒有勇氣面對他。
原朝香不安的扭絞着十指,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低垂着頭呆站在他面前,活像個罰站的小學生,無助又心慌。
唉,這丫頭!
東川晉司別開臉,一臉懊惱與屈服。
「進來。」他將她拉進房裏,順手合上紙門。
她偷偷瞄他一眼,試探性的輕問:「你……生氣啦?」
「沒有。」他矢口否認。
「騙人,你明明一臉不高興,還敢說沒有生氣。」
「這種表情不代表生氣,我只是……」
原朝香睜大明眸,等着他說下去。
僵持到最後,他長嘆一聲,乾脆將她摟進懷裏。
「晉?」她被他反覆無常的態度給弄胡塗了。
「我一直等着你……」東川晉司把整張臉深埋進她頸間,嗓音因為過於壓抑而顯得低沉沙啞。「你,千萬不要辜負我的等待。」
猶豫了好一會,原朝香才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輕聲細語的吐露心聲。
聽完她的真情告白,他立刻喜出望外的抬起她的下巴,「真的?」
她害羞的垂下頭,耳根子通紅,不敢正眼直視他。
東川晉司登時大悅,手指再度抬起她的下顎,開懷地欣賞她嬌紅的俏臉。
發現他灼熱的視線,原朝香連忙將目光移開,臉上火燙的紅潮久久不退。
「那個……晉,我肚子餓了……而且依人還在餐廳等我,我可不可以先走?」她找了個藉口,巴不得馬上逃開,逃得越遠越好。
「是嗎?」他不懷好意的揚起微笑。「可是,我現在還不想放你走。」
話方落,東川晉司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渴望,急切的唇迅速覆上,戀眷的吻着她,忘情地品味着她的芳香。
綿密的纏吻延續了許久許久。
終於,他揚着滿足的笑,還她自由。
她恍恍惚惚的站在原地,迷濛的水眸迎上他燦亮閃動的琥珀色眼瞳。
他的吻並不激烈,似水如風,溫緩柔情,但是,她的心湖仍然蕩漾着一波波的漣漪,無法平靜下來。
其實,他會奪走她的初吻,她並不感到意外。
這麼多年朝夕相處,他們彼此之間總是流竄着某種隱隱約約的曖昧情調,儘管他嘴上不說,她也明白蘊藏在他眼神之中那道光彩的含意。可是即使她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的吻終有一天會降臨,然而被他深吻的真實感受,強烈得遠超乎當初的想像。
在感情方面,她終究太生嫩了,一個吻便足以令她心蕩神馳,亂了方寸,就像所有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完全抗拒不了。
「你這樣毫無防備的盯着我看,很危險喔。」他忽然出聲,修長的食指輕輕滑過她粉頰。
冰冷的指尖在她臉頰上挑引出某種異樣的觸感,原朝香微微一顫,急忙收回視線,下意識往後縮退,可是才退了一步,她的背已經抵在紙門上,困在門與他之間進退兩難。
她心慌意亂的模樣把他逗笑了,接着他慢慢將臉湊近她,表現出還不肯就此罷休的樣子。
眼看着他的臉又逼近,原朝香趕緊撇開臉,伸出雙手阻擋他。「晉……」
東川晉司微微一笑,倒也不強求,識趣的收斂起玩笑的態度,但深邃的眼仍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
「我……可以走了嗎?」她提心弔膽的問。
「好。」他輕輕一點頭,「現在暫時放過你,不過,等你長大以後……」他故弄玄虛的停頓下來。
她不敢亂動,戰戰兢兢的等着他把話說完。
「我一定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什……什麼意思?她的心兒怦怦亂跳,大腦完全無法思考。
「去吃飯吧。」東川晉司主動替她拉開紙門。
原朝香鬆了一口氣,不再猶豫,立刻拔腿奔出南廂院。
由於某種莫名的慌怯,她決定暫時離他遠一點。
那一晚,在他饒富興味的目送下,她抱着枕頭跑去水湘院跟東川依人同擠一張床。
入睡前,她的思緒仍然無法平靜下來。一閉上眼,腦海里就會不由自主浮現出他的樣子,以及他的誓言。
他輕柔徐緩的聲音不斷在她耳邊清晰的回蕩着,糾纏了她一整夜。
埋藏了長久的歲月,在她十四歲即將結束的那一年,愛情的種子已然悄悄萌芽。
中學三年級,原朝香面臨逐漸繁的重課業及升學壓力。
升級高中部的甄試遠比想像中來得困難,她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假如碰上課業方面的難題,便由東川晉司充當家庭教師,有他在一旁講解督促,什麼天大的疑難雜症也都能迎刃而解。
前一陣子剛好遇上難得的連休假日,在他的陪同下,兩人專程飛了一趟歐洲,一起去探望她老爸,順便玩個幾天。
回到日本以後,緊接而來的便是應付一連串的甄試。
最後一場戰役在兩天後舉行,連日來,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了一舉通過甄試,她正挑燈夜戰,作最後的衝刺。
時間已過子夜,複習的進度還算順利,差不多可以休息了。原朝香疲倦的合上參考書,靠在椅背上伸懶腰打呵欠。
呵……好想吃面!
「肚子餓不餓?」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原朝香笑盈盈地轉過頭。
東川晉司正坐在她的床上,不曉得已經來了多久。
「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怎麼都沒有注意到?」她笑問。
「剛來一會。」
東川晉司站了起來,抬頭望向牆上的鐘。時候不早,廚子們大概都休息了,實在不好為了一點小事把人家叫醒。
他朝她伸出手。「走,咱們自己去主屋的廚房弄點吃的。」
「我要吃味噌拉麵。」她把手交給他握住。
「沒問題,就算你現在想吃山珍海味,我也會變出一桌給你。」
廚房裏飄散出一陣陣誘人的食物香氣。
東川晉司站在爐前,舉起湯杓試試湯頭的味道。
嗯,不錯!他兩道濃眉揚起,很滿意自己親手操刀的作品。
原朝香坐在長桌前,欣賞他忙進忙出的背影,生平第一次覺得,原來下廚做羹湯的男人也可以這麼英俊帥氣。
「嗯,好香。」東川軍司來到廚房門口探頭探腦。「你在煮什麼?」他循着香氣走到東川晉司身旁,拿起杓子偷嘗一口湯汁,「嗯……贊!我也來一碗。」
「多謝誇獎。」東川晉司笑了笑,順手遞給他一隻不鏽鋼鍋。
「做什麼?」東川軍司錯愕的接過鍋子。
「很遺憾,我只煮了兩人份,所以無法與你分享,你那一份請自己動手煮。」
「你再多加一點水,多放一點料,再丟一份麵條下去不就得了?」
「不行,這樣會破壞湯汁的濃郁度。」
「去你的!你煮都煮了,多加我一份會死啊!」
「會。」東川晉司無動於衷的拒絕。「你沒看見我已經準備好要起鍋了嗎?」
「算了、算了,我自己來,等你大發善心,我早就餓死了!」東川軍司憤恨的拎着鋼鍋盛水,然後利用等水沸騰的空檔開冰箱找食材,在流理台上切切弄弄,嘴上仍不停的嘀咕。「媽的,吃頓消夜還得看人臉色。」
「嗯——好香,你們在煮麵嗎?」東川將司忽然走進來。「正好我也餓了,軍司,順便幫我弄一碗。」
「什麼順便?」東川軍司一臉不悅的咆哮,「你瞎啦!沒看見我已經忙不過來了嗎?還不快點幫忙張羅材料!」
東川將司被吼得莫名其妙。「去你的,這麼凶幹嘛!」
「你們在煮消夜?正好,也給我來一碗。」東川浩司正從外頭回來,剛好肚子餓,看見他們在廚房裏,於是晃進來撿現成。
他一點完餐,就逕自找個位子坐下來,掏出香煙自顧自的抽着。
「喂,你別只是坐着,還不過來幫忙!」東川將司回頭吆喝。
「抱歉,廚房的事我完全不行。」他還是先餵飽肚子裏的煙蟲比較實在。
「來,別管他們,我們先吃。」東川晉司將面端到原朝香面前,在她身邊坐下。
「好。」她點點頭,心滿意足的開動。
「小心燙。」他溫柔的叮嚀。
「嗯,好好吃,簡直是人間美味!」她雙眼發亮,一臉崇拜的望着他。
「吃慢一點,小心噎着。」他守在一旁盯着她動筷,自己反倒不急着開動。
「你們兩個可以再噁心一點,沒關係。」東川將司回過頭,瞪了小兩口一眼。
「怎麼這麼熱鬧?」東川御司踏着沉重的步伐走進廚房。
「老三,你肚子餓不餓?」東川晉司笑問:「難得咱們家這兩個小子肯下廚,要不要順便教他們替你弄點吃的?」
「不了。」東川御司揮了揮手。「稍早才在醫學院解剖完一具屍體,現在什麼東西都不想吃。」他打開冰箱取出礦泉水,坐在長桌的另一端暢飲。
「餓死了!晉,你那一碗先給我吃兩口。」東川浩司束起長發,順手拿過東川晉司面前的那碗面,大大方方的吃了起來。「嗯,不錯!」他一口接着一口,幾乎欲罷不能。
「真這麼好吃?」東川御司看着看着,肚子忽然也餓了。
「喏,你嘗嘗,晉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東川浩司將面碗移到他面前,隨手附上筷子。
東川御司嘗了幾口,點點頭,將碗筷物歸原主,決定改變主意。
「軍司,幫我煮一份。」
東川軍司氣得揮舞着菜刀怒吼,「不是說不吃嗎?真是的!害我又要加一次水。」
他罵了幾句,又轉過身繼續跟硬梆梆的冷凍豬肉作戰。
「你的肉切好了沒?」東川將司守在熱鍋前,不耐煩的詢問。
「還、沒!」東川軍司咬牙切齒的,吐一字剁一刀。「媽的,這坨肉怎麼這麼硬!」
東川晉司實在看不下去了,「先把冷凍豬肉扔進微波爐。」
「為什麼?」他一臉不解。
「解凍以後比較好處理。」豬頭!
「晉,哪一棵是蔥,哪一棵是蒜?」這會輪到東川將司發出求救訊號。
「左邊那一棵。」唉,真拿他們沒辦法,「兩位,需不需要我幫忙?」
「免!我還挺得住。」東川軍司倔強的拒絕。
「是嗎?」東川晉司笑着糗道:「哪裏不懂就盡量發問,千萬不要害羞喔。」
瓦斯爐前,兩名血氣方剛的少年與那些食材奮戰着,鍋碗瓢盆弄得砰然作響,最後好不容易終於弄出一鍋勉強像樣的東西來。
「我吃飽了!」原朝香吁口氣,一臉滿足。
「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一步。」東川晉司執起她的手,準備走人。
「可是碗還沒洗耶!」她想留下來收拾善後,卻被他牽着一路往外走。
「留給他們洗。」
「呿,馬子的待遇果然跟弟弟不一樣!」有人不太爽快的發言。
小兩口在一片訕笑聲中離開。
夜涼如水。
兩人攜手漫步在花前月下,誰也不想開口打破這份溫馨的寧靜。
此情此景,不禁令原朝香感觸良多。
自從與他初識至今,已經跨越了十數載寒暑,穩定的感情固然維持着,兩人之間還是有一道暫時橫越不了的界限。
他們彼此都清楚。
當她年幼的時候,他正年少;當她正值荳蔻年華,他已經是個踏入社會的成熟男人,她和他相差了九歲,由於年齡的差距,兩人都必須調整自己的心態拿捏感情的進展,誰也不能操之過急。
這一年來,她已經慢慢習慣他動情時無可避免的肢體撫觸與親密的深吻,幸好他是個自制力極高的男人,曉得索求的限度,並不會太過分。
所以,她知道他等得很辛苦。
對一個正常的男人而言,對女人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實屬不易,這一點她不是不明白。
又或許……她只是假設性的猜測,或許他在外頭已經發泄過了也說不定——在一個燈紅酒綠,可以提供男人發洩慾望的浮華世界。
當然,這只是她的臆測,事實是否如此,她不想深究。有些事,還是不用知道得太多比較好。
「在想什麼?」他側頭凝視她深思的神情。
「晉……」
「嗯?」
她低垂着螓首,不敢讓他瞧見自己羞紅的臉,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開口:「你……還能繼續等下去嗎?不會太久的,頂多再幾年,你……願意等我嗎?」
「我不是一直在等嗎?」他苦笑,「這麼多年來等得都快陰陽失調了,也不敢在外頭亂來。你會這麼問,表示你懷疑我的操守,唉,實在太教我傷心了。」說罷,他一臉哀怨的仰天長嘆。
「是嗎?那可真是難為你了。」她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怎麼會呢?」唇一勾,他又是一臉壞壞的表情。「未來還長得很,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向你索求回報。」
她立刻意會他的暗示,白皙秀顏瞬間湧上熱烘烘的火紅。
「不跟你說了。」她踏着僵硬的步伐,逕自往南廂院的方向走去。
這麼容易害羞!東川晉司莞爾一笑,快步迫上她,伸出大掌包握住她的柔荑。
她別開臉,任由他牽握着,佯裝對他不理不睬,嘴角卻偷偷地輕揚。
夜色籠罩着兩人,無語也甜蜜的情意,如同溫柔的暖流,靜靜地在兩顆心之間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