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年前，裴俊男第一歡見到顏綺妙，在他大四的上學期。
“俊男，你去看過你的直系學妹沒有？”楊凱抱着兩本書，神采飛揚地走進宿舍。
楊凱一雙濃眉大眼，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俊秀挺拔的外表和裴俊男並稱“建築雙傑”，兩人是同學也是室友，不但是學妹們眼中的少女殺手，更是C大最受歡迎的夢中情人。
只不過這兩個男人的個性卻是南轅北轍。
裴俊男內斂沉穩、寡言木訥，總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冷漠感，而楊凱卻是鋒芒畢露、自命風流的萬人迷。
不僅個性不同，連外型都很不一樣。俊男的身高較高，乾淨的短髮，凸顯出他深邃的五官；而楊凱則是蓄着半長發，走的是花花公子路線。
不過相同的是，他們在校園中都各有一批欣賞愛慕的支持者。
楊凱走進寢室時，裴俊男正躺在床上做仰卧起坐。
“沒有。”俊男的回答通常非常簡短，尤其是針對楊凱這種無聊的問題。
“還沒去？”楊凱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喂，聽說她是今年新生里最漂亮的一個，我們趕快去盡一盡學長的任務，好好照顧人家。”
“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麼好照顧的。”俊男就不明白，學校為什麼要搞這套學長、學妹制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必要別人照顧，各過各的不是很好嗎？
他繼續做着第九十七下仰卧起坐。
“照顧只是借口而已嘛！”楊凱硬拉着他。“走吧，我們一起去見見你的學妹，聽說很辣喔……”
“你安分一點行不行？自己還有三、四個女朋友都擺不平，還想去殘害別人？”他們雖然是稱兄道弟的好朋友，不過俊男對楊凱花心大少的行徑深感不以為然。
“說殘害太嚴重，我只是去看看而已，你知道我一向對辣妹比較有興趣，走啦，美女共欣賞嘛！”楊凱死拉活拖地，才把俊男從床上拉了起來。
俊男勉強做完一百個仰卧起坐后，被楊凱強拉出寢室，他心想：算了，就當作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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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離教學大樓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他們很快就來到建築系一年級的教室。
俊男雙手插在休閑褲的口袋裏，和喜歡穿西裝的楊凱並肩走着，兩位超人氣偶像如同天神陣臨般來到新生教室，立即引起學妹們一陣騷動。
“你看、你看，那就是C大的‘FZ’萬人迷學長，沒想到我終於看到他們了！噢——”學妹甲經過他們身旁時忍不住一再回頭，因而撞到柱子。
“他們真的很帥，我喜歡長頭髮那個，他叫楊凱吧？你看他撥頭髮的手勢，哦？天啊~”學妹乙被楊凱兩百二＋伏特的眼神電到站不穩腳步。
“不，我比較欣賞裴俊男，看他健壯結實的體魄，沉默孤獨的眼神，這才是真正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學妹丙伸手抹去嘴邊自然湧出的口水。
俊男停下腳步，遠遠地，他看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正坐在走廊的欄杆上，穿着白色荷葉背心、七分褲，露出細白的小腿，腳下居然踩着一雙綠色木屐！？
不知為什麼，他居然有點替她擔心，這樣坐在欄杆上很危險的，難道她不知道嗎？
俊男不由自主的走向她。“喂，你知道嗎？上個禮拜有人像你這樣坐在欄杆上，結果腿摔成骨折。”
這個舉動卻讓楊凱大為驚訝，向來找行我素，懶得理人的裴俊男，居級鴛個教官似的管起別人的坐姿！
女孩聽而不聞，仍舊低頭欣賞着她昨天才買的可愛木屐。
“喂，你聽到沒有，學長在跟你講話。”他實在很擔心，她這麼瘦弱，搞不好風一吹就把她吹下樓了。
很吵耶，是誰這麼大聲跟她說話，打擾她曬太陽的悠閑心情？
女孩懶懶的抬起頭來，些許凌亂的劉海下，是一張清麗動人的臉孔，貓一般神秘靈動的眸子，緊緊盯着他。
也許是午後的陽光耀眼，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剎那間，竟讓俊男感覺到心跳異常。
好美麗的女孩，從沒有這樣一雙眼眸如此教他心動。
“你煩不煩啊？我愛怎麼坐，干你什麼事？”女孩不耐地吐出這句和她甜美可人氣質完全不符合的話。
兩位超人氣帥哥當場傻眼，這可是一間嚴格採行學長制度的學校，學長的地位就和教官羽什麼兩樣，而這個穿着木屐來上課的女人，居然用這種態度對學長。
楊凱不可思議的看着這兩人，完了，這下身為空手道社社長的裴俊男，會如何對付這隻有眼不識泰山的菜鳥？
“你下來好不好，這樣坐很危礆的。”可裴俊男的口氣卻出奇地溫和，像哄小孩子一樣，態度好得令楊凱的眼鏡險些啷噹落地。
“不要！”女孩撇過頭，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誰教他剛才這麼凶，她現在就算是摔成骨折也不要下來。
這女孩顯然沒有看過壞人，居然一再挑戰空手道社社長的忍耐極限。
“算了，俊男，別理她。”楊凱拉着俊男離開，深怕一個不小心發生校園暴力事件。
女孩懶懶地別過頭，完全不理會這兩人，斜背着小花包包，繼續坐在欄杆上。
“對了。”楊凱突級想到他們來此的真正目的，轉頭問欄杆上的女孩：“學妹，你認不認識建築系的……顏綺妙？”
楊凱一邊說，還一邊看着手上的名單。
只見女孩再度懶懶的把頭轉過來上臉狐疑地問：“你們——找我幹麼？”
頓時，黑色線條爬上了兩位大帥哥的臉頰。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很辣”的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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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認識第一天晚上，就由楊凱請客，為這對學長、學妹的相認設宴。
整晚，楊凱的笑話把顏綺妙逗得樂不可支，而俊男卻像恐龍化石一樣坐在旁邊不發一語。
他不是不想說話，只是……只要他一碰到令自己心動的女人，就會變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喂，俊男，你怎麼一個晚上都不說話？”楊凱用手肘撞了撞他。
顏綺妙也轉過頭看着他，這下可完了，她那烏溜溜的眼秋一望着他，他就更說不出話來，只好拿起水杯猛往嘴裏灌。
“綺妙，你別看你學長人高馬大的，他個性其實非常害羞呢，哈哈。”楊凱指着俊男笑道。
綺妙？才剛認識就叫得那麼親熱。
裴俊男臉一陣青、一陣白，推開桌子站起身。“我還要寫一份報告，我先走了。”
“少來。”楊凱一把將他拉下。“至少喝兩杯再走吧！”
楊凱替俊男倒了一杯啤酒，也替綺妙倒了一杯。
“她不能喝。”俊男斷然阻止楊凱倒酒的動作，引來楊凱驚訝的眼光，他只好再補充說明。“要喝我們喝就行了，她一個女孩子怎麼會喝酒？”
“學長，你放心，我酒量好得很。”綺妙的酒最是天生就好，啤酒算什麼，她才不怕。
顏奇妙拿起酒杯正要喝下，手中的杯子卻被俊男搶了過去。
“不準喝就是不準喝，女孩子喝酒像什麼話。”俊男不是不知道，跟楊凱喝酒的女人通常會有什麼下場，心急之下大聲制止。
“哼，古板！”奇妙氣得撇過頭去。
好不容易和緩下來的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楊凱只好故意看看手錶。“啊，時間不早了，我否我先送綺妙回宿舍吧！”
俊男轉頭用嚴厲的目光看着楊凱，逼得他趕緊改口說：“哦，不，當然應該由學長送她回家。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你們慢走啊。”楊凱想起待會兒還跟會計系的系花有約呢。
“走，我送你回宿舍。”俊男冷冷地說道。
“喔。”顏綺妙的語氣和眼神都有着明顯的失望。
這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回宿舍的林蔭大道上。
看顏綺妙噘着小嘴的模樣，就算再遲鈍的木頭也該知道她生氣了。
裴俊男猶豫了很久，終於勉強的說出口。“剛才……我態度太凶了，對不起。”
“哼。”顯然她並不領情，依舊低頭看着路面上的紅磚。
“我是為你好，女孩子家別在外面喝酒，容易出事。”
看他說得挺真誠的，顏綺妙這才抬起頭來，不說話，只是睨着他。月光下的她，美極了。
“學長都已經跟你道歉了，可以不要生氣了吧？”裴俊男大概這輩子從來沒想過他會對一個女生這樣低聲下氣。
顏綺妙認真考慮了一會兒，才說：“好吧，我原諒你好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可以對我凶喔！”她警告他。
“好，我答應。”
裴俊男舉起手，以童子軍的名義發誓，這樣的動作惹得顏奇妙噗哧一笑，這才和他一起並肩走着。
夏天晚上的微風特別沁涼，兩人的頭頂上還有一整片星星，在這樣的氣氛下散步，情愫是很容易發酵的。
只不過發酵的速度因人而異，有人快一步，有人慢半拍。
當俊男正想說些什麼話時，綺妙突然先打破沉默。
“學長啊，我……我有件事……想問你，嗯，但是……又有點不好意思……”她吞吞吐吐的說著，臉上嬌羞的神情令他為之傾倒。
“什麼事，你說吧。”俊男心中竊喜，難道她也對他有意思？那真是太好了，原來，這就叫作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我想問你——楊凱學長有沒有女朋友啊？”
轟——夜空中彷彿驟然劃過一迢岡電，正中他的頭頂。
星星，失去了光芒，月亮，也躲到雲后嘆氣。俊男又只覺眼前一片漆黑。
“學長，你說嘛！”綺妙拉着他的袖子。“學長，喂——”
俊男不發一語地拂軸而去，快步走向宿舍，綺妙只好在他身後小跑步地追着。這傢伙怎麼搞的嘛，陰晴不定的。
本來好端端的一個美好夏夜，誰知道竟忽然颳起一陣風雪，俊男的胸口，感覺到一陣陣的算、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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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那個晚上，俊男就已經知道，顏綺妙心中的白馬王子，並不是他。
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決定在一旁好好守護着他的小貓學妹。
然而不久后的一個晚上，顏綺妙紅着眼眶跑到宿去來找他，一見面就不分青紅皂白地猛K他。
“都是你！都是你！”她的“貓爪”不停地攻擊他的胸膛，看來是受到很大的打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還有好幾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由於不敢握她的手，俊男只好任由她K，反正他的胸肌很結實，最後痛的一定是她的手。
果然，顏綺妙妨止攻擊，揉揉自己的手，嗔怒地罵道“都是你害的……”
“這，這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剛才在電影院裏，看到他跟一個會計系的女生摟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他早就有女朋友了，對不對？”她忿忿地質問着。
“你是說楊凱？”
“哼。”明知故問。
“他的朋友很多，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女朋友。”俊男淡漠的回答。看到她為了楊凱這麼激動，心裏當然很不是滋味。
“我是你的學妹耶，你居然幫他不幫我？”綺妙不服氣。
“你喜歡楊凱？”俊男問道。
“誰說的，我……我又沒說我喜歡他。”綺妙支支吾吾的，驕傲的她從來不肯承認自己喜歡誰。
況且，沒談過戀愛的綺妙並不確定那是不是愛。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種被騙的感覺。”綺妙低下頭，顯得有些尷尬。
騙？！俊男瞪大了眼睛，難道說他們巳經……他一時激動地抓住綺妙的肩膀。“楊凱對你怎麼了？他是不是欺負你？告訴我，我一定找他算帳——”
“你神經啊！”綺妙簡直哭笑不得。“他哪敢對我怎樣。只是……只是他上個星期才問我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結果現在卻發現他原來是腳踏兩條船。”
“只是這樣？”俊男很關心這個問題。
“不然你希望怎樣啊？你以為我是那麼隨便的女生嗎？太過分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這樣污衊我，你是我學長耶，你有沒有良心啊！”綺妙舉起食指戳着他的胸膛，像連珠炮一樣叨念個沒完。
“那就好。”他總在鬆了一口氣。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秀。”俊男轉移話題。“好了，別難過了，學長請你去吃消夜好不好？”
“吃消夜？”很奇怪喔，她這麼難過，他怎麼反而心情很好的樣子啊？還說要去吃消夜，又不是要慶祝什麼。
“走吧！”他神情愉悅的邁開步伐，逕自往前走去。
“喂！你還沒跟我講清楚耶——”綺妙在他身後追問着。
“放心吧，學長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他只說了這句話。
的確，往後的日子裏，裴俊男真的把她保護得很好，保護到讓她四年來交不到一個男朋友。
每天上課、下課接送，不讓任何男人有靠近她的機會，就連當兵時都特別申請到學校附近的單位，以盡到“保家衛民”的責任。
嘿嘿！這就是他“保護”她的方法。
唉！只可惜，喜歡一個女孩子，光只是保護她是沒有用的。
這可以從他五年來對顏綺妙呵護關愛、有求必應，到現在卻成為發生意外（如車子爆胎）時的“緊急救難中心”，感冒肚子痛時的“救護車”，逛百貨公司血拚時的“購物車”，以及半夜肚子餓時的“宅急便”……得到絕對的印證。
即使每天護送她上下課，他也清楚知道，她的眼睛，總是看着另一個錯誤的方向。
裴俊男坐在辦公室里，回想起這些陳年往事，不禁莞爾一笑。
陪顏綺妙在百貨公司血拚后，幫她買好晚上的糧食，再把她送到家，他才回辦公室繼續下午還沒完成的設計圖。
這些年來對她的付出，他沒有一絲后侮，因為身為一個男人，就應該一肩扛下心愛女人所有的喜怒哀樂，為她擋下生活中所有的風雨。
但是也因為這樣，他從不曾開口表示過自己的心意。有些他是自己富羞內斂、不擅表達的個性使然，好幾次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而顏綺妙那個少根筋的傢伙卻完全聽不懂。
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表達能力太差，還是那傢伙的理解能力太爛？
不過，他現在已經下定決心——
他從抽屜拿出一枚璀璨晶瑩的鑽戒來。
這個星期五，顏綺妙的生日，決定鼓起勇氣把這五年的感情做個總結，用她明白的方式。
要不，就徹底放棄她，要不——就把戒指給套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