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色昏暗、樹影扶疏,偶爾能聽見幾聲蛙鳴在靜謐的夜晚唱和,微風輕拂窗欞,引出些許的雜音。
當房中響起呼聲之際,展昱觀動了一下雙手,而後坐起身子,正打算扯斷手腕上的繩索時,他聽見極輕的腳步聲停在門口。
他立刻躺回床鋪,聽到木栓被輕輕的移開,有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星羽左右張望,小心翼翼地不碰撞到任何東西,當她聽見師父囈語地翻身時,她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似乎怕他隨時會醒過來。她緩緩地朝師父的方向瞥了一眼,等確定沒有狀況時,才又躡手躡腳地前進。
她走到展昱觀床邊,彎身輕拍他的臉。「展公子……」她小小聲地叫着。
他動了一下,她立刻捂住他的嘴。「噓--」她拉他的手臂,示意他起身。
展昱觀不懂她那麽晚來做什麽,基於好奇,他不動聲色地坐起。
星羽附在他耳邊說道:「我要帶你出去,你別出聲。」見他頷首,她連忙扯開他眼上的黑布跟腕上的繩子。「快點--」她拉扯他的衣服要他加快動作。
展昱觀下床穿鞋子,星羽則替他拿外衣,隨即牽着他的手往外頭走。
出了房門後,星羽小心地關上門,將外衣遞與展昱觀。「快穿上!」她催促,還不時左右張望,深怕讓人瞧見了。
展昱觀一邊穿、一邊問:「你要帶我去哪兒?」他瞧見她腰上纏著多節鞭,不禁微挑眉宇。怪了!他記得當初她要挾持他時用的是劍啊!難不成這才是她的武器?
「回你家。」她性急地扯着他下樓。「快點。」
她的話讓他覺得訝異。「你要放我回去?」
她回過頭說:「那就要看你了。」語氣中難掩興奮之情。「只要你能找到東西,我就讓你回去。」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心裏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
兩人一起來到樓下,星羽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出了客棧後,她才安下一顆心。
「我們得在師父醒來之前回來。」她着他就往前跑。「快點快點。」
「我自己會走。」他抽回手。
她回頭皺著眉看他。「我是擔心你跑不動,如果你又昏倒了,我可扛不動你。」
「我不會昏倒。」他語氣不悅,她一定要一直提這件事嗎?
她咧嘴一笑。「你之前不就昏倒過一次?」她笑着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啦!這麽丟臉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知道你們大戶人家都很注重顏面的。」語畢,她還忍不住偷笑幾聲。
展昱觀沒好氣的瞪她,心裏盤算著是不是該一掌打昏她。
「好了,快走。」她扯扯他的手臂。
他撇開她的手,逕自往前走。
星羽跟上來,雙眼直瞅着他。「我一直以為只有女孩兒家才會鬧彆扭,沒想到大戶人家的公子也會。」
他怒瞪她一眼。「你到底有完沒完?」如果不是想查清楚她背後有什麽組織,他早就一掌劈死她了。
星羽努力地憋著笑,換個話題。「對了,你為什麽要離家這麽久?」
「你的好奇心倒不小。」他斜睨她一眼,隨即望着昏暗的月色。
她點頭。「不能說嗎?」她疑惑地詢問。「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他沒應聲,見狀,她瞄他一眼。「怎麽不說話?這麽小氣!」她不高興地嘟嘴。「我可是跟你說了很多事耶!」
他沉默地往一旁的小巷子走去。
「喂!你怎麽--」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迅速拉着她進巷子。「有官差巡邏。」入夜之後便有宵禁,一般的老百姓不能隨意在街上晃蕩。
她連忙止住聲,好奇地探頭出巷子,果然瞧見兩名官差閑聊著在街上走。她呼口氣,幸好沒讓他們碰見,要不然可免不了一頓盤問。
她轉向他,小聲地道:「沒想到你耳朵真靈光,像狗一樣。」
他皺眉瞪她。
看見他的表情,她忍不住悶笑。「我說錯了,不像狗,像神仙行了吧?你別老綳著一張臉嘛!」她對他皺皺可愛的小鼻子。
「你的話還真不是普通的多。」他將身影藏在陰暗處。
星羽連忙擠在他身邊。「噓--」她將食指放在唇上。
須臾間,就聽見兩名官差提着燈籠經過,星羽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他們腳步聲漸遠,她才吐出憋著的一口氣。
「走吧!」他往前帶路。
星羽小跑步地跟上他,還不時提高警覺,四處張望。「可惜你不會武功,不然我們用輕功會快些。」
他原想開口,但最後還是放棄了,也不想戳破她。
片刻後,兩人終於來到諸葛府前,星羽望了望牆,說道:「你能爬嗎?」
他原本要點頭,可又突然改變主意。「我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怎麽會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她一聽,不禁惱道:「什麽偷雞摸狗的事?真難聽。」
他微扯嘴角。「你先是綁了我,又叫我爬牆,不是偷雞摸狗是什麽?」
「這是你家--」
「有人爬牆回家的嗎?」他詢問道。
他這話讓她露出笑容。「那也是。好吧!這的確是不怎麽光明。」她點頭附和他的話。「不過,不光明也得做,可你不會爬牆怎麽辦?」她皺眉。
他微揚嘴角。「這樣吧!你趴着讓我踩上去--」
「那怎麽行!」她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你知不知道你多重啊?你一踩,我的五臟六腑說不準都讓你給踩出來了。」
她的話讓他發笑。「那我就沒辦法了。」他聳聳肩,還作勢打個呵欠。「再待在這兒也沒意思,回客棧吧!」
「喂!」她扯住他。「別走,你讓我想想。」她着急地踱來踱去,手指敲著額頭。
「啊!有了。」她微笑地指著高牆。「我先上去,然後再拉你--啊!我真笨,我可以先進去,然後再幫你開門不就成了。」
他望着她興奮的表情道:「看不出你還有點腦袋。」
她笑得開心。「這點小事難不倒我,你知道嗎?想到要擄你的也是我。」
她這人倒是百無禁忌,什麽都能說。「那就快點吧!」他催促道。
「好,你在這兒等--」她忽然住嘴,雙眼圓睜地瞅着他。「不行!要是你乘機跑走了……」話未說完,她已伸手點了他的穴,讓他動彈不得。「這樣就行了。」她眉開眼笑地說著。
展昱觀沒應半句,看着她輕巧地飛躍過圍牆,沒想到她的身手倒挺靈活的。
星羽輕聲地拉開門閂,推開門,深怕吵醒大門旁小屋內守門的僕役。她輕巧地跑出宅邸,解了展昱觀的穴道後,迅速地拉着他進屋。
「你可不許嚷嚷喔!」她警告道。
「若我要嚷叫,方才官差巡邏時我便出聲了。」他兩手置於身後,悠閑地走着。
星羽神經緊繃地張望着,深怕有人會突然跑出來。「你怎麽一點都不反抗?」她一臉疑問。
他微笑。「這樣不好嗎?」
她斜睨他一眼。「好是好,可好得讓人心裏不踏實。」她交叉雙臂於胸前,一臉深思。
他不發一語,領着她穿過前庭,往偏院走去。
「先等等!」她扯住他。「你心裏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事有蹊蹺。
「我能有什麽主意?」他反問。
她皺眉。「我不知道,可就是怪,你們大戶人家的心思九彎十八拐的,繞得我弄不清。」
她的話讓他翻白眼。「你到底要不要找東西?」他不想陪她抬杠,更不想問她為什麽會有一堆關於「大戶人家」的奇怪想法。
她想了一下,而後抬手揮了揮。「你低點。」
「做什麽?」他弄不懂她想做什麽。
「你別管,低點。」她重複道。
他在心裏嘆口氣,只好彎下身子,沒想到她卻一古腦兒地湊到他眼前,讓他愣了一下。
她捧着他的臉,呼吸吹拂過他的五官。「這麽暗,我看不清楚。」她將他的臉轉偏對著月光,形成一種不太自然的角度。
即使他的脖子面臨要抽筋的命運,但他仍告誡自已得忍耐。「你到底--」
「噓--我得專心。」他倆幾乎是大眼瞪小眼的貼在一起,才眨眼的工夫,她便放開他。「好了,我們可以去找東西了。」
他告訴自己不要開口問她,但他實在忍不住。「你到底在幹嘛?」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壞脾氣。
她微微一笑。「這是我的獨門秘方。」
「什麽獨門秘方?」
她竊笑。「既然是獨門秘方,怎麽可能會告訴你!」
聞言,他的雙眼幾乎要暴出。「你差點扭斷我的脖子」
「噓……」她陡地扯住他的衣袖。「你的脾氣真壞耶!我告訴你就是了,幹嘛這麽大聲!」
他不耐煩地給她一個「快說」的表情。
「這說來話長」
「長話短說。」他截口道,覺得自己快失去耐性了。
「我想看你的眼睛。走吧!」她一說完,就往前走。
他近乎野蠻地將她扯回來。「就這樣?」他咬牙切齒的說,她是第一個讓他想大發雷霆的女人。
「是你要我長話短說的啊!」她問笑,忽然發現要惹他生氣還真容易。「好了!你彆氣,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居心不良。」
她的話讓他攏起眉心。
「眼睛是最重要的,藏不住心事。」她解釋。「而我沒看見你藏了什麽。」
他發現自己真不該問的,他忍住想翻白眼的動作,卻無法控制地嘆口氣。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她盯着他的臉問。
「走吧!」他懶得跟她爭論這種問題,逕自邁開步伐往前行。
星羽走在他身邊。「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主意,不過,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因為,壞人的眼神不正,可你不會。」她分享自己的觀察所得。「像我師父,眼白偏黃,一看就知道酒喝太多了,不過,他的眼睛很有神,所以個性磊落;而你的眼睛透徹犀利,所以是個城府極深的聰明人,不過,幸好你沒帶猥瑣之氣,眼神飄忽又猥瑣的人,那是心術不正--」
他突然將她拉到樹後,她倏地住嘴,聽見偏院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是你三娘的小孩在哭。」她向他報告。
他低頭瞥了她一眼,看來她知道的事不少。
「你可能不知道,你三娘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兒,你想不想去看看?」
「不用了。」他繼續往前走。
她小跑步至他身邊。「我們先去哪兒?」
「先去書房找。」
「那裏我找過了。」她說。
「你有可能會漏找。」他含糊地帶過這個話題。
星羽開口想說話,最後卻欲言又止地閉上了。也許他知道一些秘密藏放的地點,而這不就是她挾持他的目的嗎?所以,她不會跟他爭辯。
兩人沿着庭院的石子路前行,走了十餘步,展昱觀卻忽然停下。
星羽一臉納悶。「怎麽--」
她話還沒說完,便讓他拉至一旁的樹叢。他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朝着幾尺遠的樹邊望去。
星羽順着他的自光看去,瞧見兩抹身影立在樹下低聲交談。
「你的鼻子還真靈。」她小聲地對他說。「我們近點去瞧瞧。」她倒是很好奇這麽晚了,是誰不睡覺跑出來溜達。
不待他回答,她已向前靠去,輕手輕腳地深怕驚擾了兩人。
「都這麽晚了,有事白天說不行嗎?」一名女子絞著絲帕,下唇輕咬,不時地張望着,深怕讓人撞見。
她年約十七,臉蛋秀麗,眼下有顆小黑痣,柳眉鳳眼,綰著芙蓉髻,穿着淺紫短襖、鵝黃長裙。
「白天時我能跟你說上話嗎?」男子由鼻子哼出一口氣。他今年二十五,長型臉,五官端正,體型標準,雖不算風流倜儻,可也不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躲着我。」他繞着她轉圈,上下打量着她。
星羽躲在樹叢後,眯起眼瞅著兩人,低聲道:「是你堂兄跟你三娘的表妹,我們再近點,否則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展昱觀正想阻止她,就見她躡手躡腳地伏身往斜前方的樹後而去,他只好跟在她身後,看來,她的好奇心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我沒有躲着你。」阮玉捏著絲帕,眼眸垂下。
諸葛飛鵬擺擺手。「別跟我來這套,你的心思我一點就透,別以為你躲着我就沒事,惹毛了我,說不定會把你見不得人的事全抖出來。」
「不--」阮玉緊張地抬起頭。「咱們說好的,你不能言而無信……」
「言而無信的是你。」諸葛飛鵬指着她。「當初咱們是怎麽說的,你不會忘了吧?」
「我沒忘,我已經幫了你兩次……」
「別跟我說『幫』這個字,咱們是打協議,沒什麽幫不幫的。」他將話挑明了。
「你要的我已經做了,你還想怎樣?」她泫然欲泣的說。「若是讓表姊知道了……你……你想逼死我……」她擦擦眼淚。
「呿!別哭行不行?觸霉頭,怎麽娘兒們就只會哭。」他瞪她。「好好好,我也不為難你,就最後一次了上他加強語氣重複。「最後一次。」
她梗聲道:「不可能的……」
「你--」他氣得就要打她一巴掌,可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我告訴你,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想撕破臉是不?」
「不是……」她哭哭啼啼地說。「不是……是真的不行……表姊……表姊已經懷疑我了……」
「你--」諸葛飛鵬氣得來回踱步。
躲在樹後的星羽一雙眼瞪大著,為了聽得更清楚,她整個身子幾乎要探出樹外;展昱觀立即抓着她的衣領將她揪回來,她還真不怕讓人發現啊!
她回頭低語。「你堂兄看起來不像是什麽好人。」
他以手勢示意她別說話。
「我給你兩天的時間,你得想法幫我拿到一百兩,不然就別怪我--」
「不行!」她激動地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能言而無信,我已經幫你兩次了……」
「少羅唆。」他生氣地甩開她。「到底是我幫你,還是你幫我?你搞清楚。」他怒聲道。「我也不跟你浪費口舌,就兩天。」
「你不能……」她慌張地抓住他,淚流滿面。
「滾開!」他一把推開她,轉身離去。
阮玉跌坐在地上,傷心的哭泣著。「你……你……」
星羽看得滿頭火,她一把扯住腰上的多節鞭,就想出去教訓一下諸葛飛鵬。
展昱觀幾乎是立時地按住她的手。「你想弄得人盡皆知嗎?別忘了你是來做什麽的。」他語氣嚴厲的提醒她。
她轉頭。「他那麽壞,欺負人嘛!」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他扯着她不讓她蹦出去惹事。
她怒視他。「我知道了,他是你堂兄,所以你這樣護着他。」
他放開她,攤開雙手。「你要去就去,到時讓人當賊抓起來,可別在牢裏埋怨。」
他的話猶如冷水灌頂,星羽立刻乖乖的立在原地,滿腔的怒火瞬間被澆熄。「呵呵……」她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搔搔頭。
「去啊!怎麽不去了?」他斜睨她一眼。
她又假笑兩聲,當她瞥見阮玉低垂著肩膀,邊哭邊離去時,又急忙道:「她走了。」
展昱觀走出藏身處,心裏忖道:看來,他不在的這三年,府里發生了不少事。
「你說,她到底為什麽會這麽怕你堂兄?」星羽苦思。「一定是讓人抓住了把柄,可是,是什麽把柄呢?」早知道她在監視諸葛府時就該多用點心。
他往前走,卻刻意放慢速度,與阮玉保持一定的距離。「你想管的事還真不少。」
「我才不喜歡管人家的閑事呢!我只是好奇。」她回答。「而且,你堂兄實在太不光明磊落了,這樣欺負人。」
他領着她穿越庭園,在踏上廊廡前,還左右看了一下廊道,確定沒人後才拾階而上。星羽跟在他後面,也下意識地學他左右張望。
他推門而入,她尾隨在後,又瞄了一眼四周,確定沒人後,才輕輕的關上門。
就在這時,睡在廊廡盡頭的諸葛廷祿忽然醒來,他翻個身想繼續睡,卻發現肚子隱隱作痛。
「討厭……」他低罵一聲,怎麽在這時候鬧肚子?一定是晚飯時吃了什麽不乾凈的東西。「煩死了!」他萬般不願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揉着雙眼,正睡得酣甜,卻硬是被打斷,明天他非罵人不可。
他彎腰穿鞋,肚子在這時叫了一聲,他哀叫一聲。「快來不及了--」他胡亂套了鞋就往外沖。
哼!明天非得將廚子大卸八塊不可。
他打開門,正想衝到茅廁時,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偏頭往右看去,竟發現右前方的長廊轉角透出燈光。奇怪,是誰這麽晚了還在書房?
他跨出步伐,猶疑着到底要去茅廁,還是去書房?突然,肚子又是咕嚕一叫,他彎下腰,呻吟一聲,忍不住了!他快步往茅廁跑去,現在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管不了了。
☆☆☆
「不是。」星羽嘆口氣,將手上的玉像放回陳設架上。
「慢慢找,總會找到的。」
「我以前找過了,沒有一個是。」星羽強調地說。「我知道你們有個庫房,你帶我去那兒吧!」
他悠閑地抽出花瓶里的捲軸攤開觀看,是一幅山水圖,照這筆鋒與線條判斷,應該是父親所畫的。「你多久前來過這兒?」
「三個月前我才又翻了一遍。」她眉頭緊皺。每隔幾個月她都會來翻一次,瞧瞧是否漏了什麽,或多了什麽。「它根本不在這兒,不用再多費心思找一遍了。」
他自畫中抬頭,聽她緊接著說:「我們直接上庫房。」
他微笑。「這麽說來,你不知道這書房裏有機關。」
「這兒有機關?」星羽露出興奮之情。「在哪兒?」
他故作沉思狀。「我小時候見過,可時間太久了,你得讓我好好想想。」
星羽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問:「你沒騙我吧?」
「你的疑心病還真重。」他面不改色地說。
「只要你快些找出機關,我就不疑心。」她揉了一下雙眼。「再說,我覺得有些倦了,每晚這時候我早就去夢周公了。」
她的話讓他想笑。「做賊就要有做賊的本事。」他瞟她一眼。「晚上可是他們施展身手的機會。」
「我又不是賊。」她忍住想打呵欠的衝動。「你到底想到了沒?」
他頷首。
見狀,她瞪大眼,幾乎要跳起來歡呼。「在哪兒?」她難掩興奮之情。
他並未立即回答她的話,只是閑散地走到桌後的椅子上坐下,無聊地玩弄著紙鎮。
她捺不住性子,走到他身旁又問了一次。「到底在哪兒?」
他放下紙鎮,以食指輕敲筆架上的一列毛筆。「那是我府上放稀奇珍寶的地方,若告訴了你--」
「我只要玉像。」她聽出他的話中之意。「盜亦有道嘛!我不會拿其他東西的。」
他搖搖頭。「我怎麽能相信你的片面之詞呢?萬一你突然起了歹念,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怎麽跟你對抗?」他無聊地開始研起墨來。
她瞪他。「你這人的疑心病還真重。」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他微扯嘴角。「這樣吧!你把眼睛蒙住,等我取出東西--」
「不行!」她立刻否決他的提議。「這樣不妥。」
他微微一笑。「我想你也不可能答應,要不你先到外頭去等著。」
她狐疑地瞅着他。「你是不是在打什麽壞主意?」她總覺得不對勁。
「我能打什麽壞主意?」他聳聳肩反問。
她考慮了一下說道:「我不蒙眼,也不出去,頂多我轉過身不看你便是。」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讓步。
「那也行。」他點頭同意。「你就正對著門,等我說行了,你再轉回頭。」
她盯着他。「你若騙我,我可不饒你。」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頷首。看來,她雖然天真了些,不過,還是有腦袋的。「當然。」
「好。」她住前走幾步,背對着他。「你快點。」
「知道了。」他拿下一支毛筆,蘸墨後開始行筆。
在此當時,有一個人正透過戳破的窗紙往內看。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姑娘側對着他,他緊貼著窗,試著更靠近些,想將屋內的情形辨個仔細。好大膽的狗賊,竟然跑到這兒來,看他不宰了他們才怪!
他將視線移向桌邊,瞧見一名男子微垂著頭寫東西,但因為燈火的關係,讓那男子的臉看得不是很清楚。
「你在做什麽?」星羽發問。「沒半點聲響。」
「你想聽見什麽聲響?」他放下筆,抬起頭來。
窗外的人瞪大眼,死命瞅著椅子上的人……
「我連你離開椅子的腳步聲都沒聽見--」
星羽的話才剛落下,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嚇了一跳,連忙衝上去想壓住門,但手指才觸及木緣,門已「砰!」的一聲讓人推開。
「啊--」
「哦--」
兩聲慘叫幾乎同時響起,星羽的頭讓推開的門打中,她只覺得天地一陣旋轉,眼冒金星,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又讓一團肉球撞上,整個人摔在地上。
展昱觀可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隨即好笑地搖了搖頭。
「哎喲--」諸葛廷祿生氣地坐起身子,摸著額頭。「你是誰啊?想害死本少爺是不是?」
星羽還處在天族地轉中,根本沒空搭理他。
「廷祿,怎麽這樣闖進來?」展昱觀直起身子,將寫好的字條揉掉,原本他是打算留張紙條給廷祿,告訴他說他有事耽擱,恐怕會晚點才回府,沒想到現下卻讓他撞見了。
這聲音讓諸葛廷祿的視線往上抬,他瞬間蹦跳起來,大叫一聲,「大哥--大哥你回來了!」
他叫喊著沖向展昱觀,猛地抱住他。「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他揉着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卻帶著哽咽。
「我說了會回來,不是嗎?」展昱觀瞄了一眼已然坐起的星羽,她正揉着臉,還不斷地呻吟著。
「你三天前就該到了。」諸葛廷祿吸吸鼻子。
「我有事耽擱了。」他微微拉開他。「你倒是長高又長壯了。」他摸了一下他的頭。
諸葛廷祿高興地道:「再幾年我就可以跟大哥一樣了。」
星羽直起身子,還是有些暈頭轉向,她的額頭、鼻子、下巴都在痛。
「大哥,你怎麽回來也不讓門房通報一聲?」諸葛廷祿問道。
展昱觀沒有直接回答他,轉了個話題道:「那你這麽晚不睡又是為了什麽?」
諸葛廷祿笑道:「我鬧肚子,本來想--」
星羽怒氣沖沖地打斷他的話,「你們大戶人家的少爺都這麼冷血嗎?自顧自的聊自個兒的事,也不問我有沒有怎麽樣!」
諸葛廷祿斜睨她一眼。「你是誰啊?」
「我是--」星羽突然頓住。
「是什麽呀?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廷祿,不能這麽無禮,她是大哥的朋友。」展昱觀皺起眉,看來,他不在的這幾年,廷祿倒變得目中無人了。
「沒錯。」星羽強調地點點頭。
「好了,夜深了,你回去歇著吧!大哥還有事情要忙。」他說道。
諸葛廷祿一臉不甘願的樣子。「可我想跟你說話,你不在的這些日子,三娘就會欺負我--」
「這是怎麽地?你大哥才回來,你便迫不急待的告起我的狀來了。」門外傳來一聲冷諷。
星羽轉身,就見一名丰姿綽約的婦女站在門口,她就是諸葛府的三夫人殷三娘。
她跨進門檻,主動說道:「老爺子身子不好,沒睡沉,聽見了聲響,所以要我來瞧瞧。」她上下打量展昱觀。「怎麽這麽晚進家門?」
「趕路這事兒沒個准。」他含糊帶過。
她也沒再追問,轉向站在一旁的星羽。「這位是……」
「她是我朋友。」展昱觀平淡地回道。
星羽站在一旁乾點頭,她現在還是一句話都別說比較好,免得出紕漏就麻煩了,畢竟她現在可是站在人家的地盤上,他們一人一拳都能教她去掉半條命。
「朋友?」殷三娘瞅着她,視線移向她腰上的多節鞭,雖然覺得不尋常,卻不動聲色。
星羽緊張地笑了笑。「是啊!」
「大哥,咱們去見爹。」諸葛廷祿說道。
「晚了,明天吧--」
「老爺醒著。」殷三娘插了一句進來。
展昱觀也只好順水推舟的說:「走吧!」他瞥了星羽一眼後,跨步而去。
星羽一臉茫然,弄不清楚他是什麽意思。這是要她離開諸葛府,還是要她跟着去?
「走吧!」殷三娘上下打量着她。
「不用了。」星羽含糊道。「我在這兒等就行。」她還是乘機開溜得好。
「那怎麽行。」殷三娘微微一笑。「你定是昱觀重要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帶你回來,是不?別害羞,一塊兒走吧!」她拉着星羽的手臂。
「我不是害羞……」星羽想辯解,她思考着要不要打昏三夫人後乘機逃跑。
可這樣一來,她就真的成了惡人,諸葛府一定會報官捉她的。
但若是跟着她走,萬一展昱觀在眾人面前出賣她,那她還是死路一條……怎麽辦……
唉--事到如今,只有賭運氣了……希望她沒看錯展昱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