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還沒有真正原諒他。
五年的怒火、等待、傷心,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化解的,更何況,這些加起來都能變成一座發電機,而她連一半的電力都還沒消耗完。但她發現自己心軟了……沒錯,心軟了,這三個字着實讓她很生氣她心煩氣躁地彈着鋼琴,卻覺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她嘆口氣,起身到沙發上坐下。
坐不過五分鐘,她決定進廚房準備中餐。今天葑美要來,她不能老是這樣魂不守舍的。
魂不守舍?這四個字也讓她生氣,她沒有魂不守舍,只是有點煩罷了。
“佩嘉?”
她回頭瞧見母親穿着一襲亮麗的無袖連身及膝裙,脖子上還圍了輕巧的絲中,連妝都化好了。
“你要出去?”她問。
“誰說我要出去。你不是說你學生的家長……叫什麼去了?”
“潘季華。”她回答。
“對,他們不是要來嗎?我總得打扮打扮。”她摸摸綰好的髮髻。“你說他是做什麼的?”
“他自己開了一家公司。”佩嘉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盛裝打扮。
“對。”鄭秀玉這才將注意力轉回女兒身上。“你怎麼還穿成這樣?”
佩嘉瞄了眼自己身上的短衣長裙,有什麼不對嗎?
“把這家居服換下來,去選一件好看點的.人家特地來看你,你怎麼穿這麼說誰。”鄭秀玉滿臉的不以為然。
佩嘉看着母親,有些明白了。“他不是特地來看我,是他女兒來看我。”葑美是她幼稚園的學生,因為一些緣故與她感情特別好,兩個月前她辭職回家時,葑美還抱着她的腿不讓她走,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不管怎麼樣都好,人家特地來,你也該換身衣服。”鄭秀玉執拗地說。
“不用了。”佩發回頭準備廚房裏的東西。“你的腮紅好象抹太紅了。”她立刻將話題扯離自己。
“是嗎?”鄭秀玉摸摸臉。“我看看。”她急忙往樓上走去。
半個鐘頭后,門鈴響起,佩嘉打開水龍頭洗去雙手的油膩后,才走出來開門.她還沒到門口,就聽見葑美的聲音。
“老師,老師--你在家嗎?喂喂喂!有人在家嗎?”
她微笑着拉開門,到美立刻撲進她懷裏。“老師--”
佩嘉彎身摸摸她的頭。“好久不見。”
技美抬起圓潤的臉蛋,笑嘻嘻地說:“好久久久久不見。”
佩嘉笑出聲。“快進來。”牽着她的手走進屋內。
一直被納涼在一旁的潘季華只得自動關門進屋。“來打擾了。”
根本沒人聽見他的話,一大一小已經逕自走進廚房。
“佩嘉,來了嗎?”
鄭秀玉急忙下樓,但隨即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放慢腳步,潘季華站在客廳等着說話的人現身。
鄭秀玉一出現,他立刻扯出一抹笑。“打擾了。”她應該是佩嘉的母親。
“哪裏的話,坐。”鄭秀玉有禮地說。“佩嘉,怎麼把客人丟在客廳里!”她朝廚房說了聲。
葑美聽見聲音跑出來。“婆婆好--”
鄭秀玉聽到“婆婆”兩個字,頓時笑得有些僵硬。“好,長得好可愛。”她努力維持自然的聲調。
佩嘉拿着飲料走出來,聽到葑美的“尊稱”時,差點淺笑出聲,她將飲料端到潘季華面前。
“坐下啊!陪人家聊聊天。”鄭秀玉出聲提醒。
佩嘉只好坐下,開口詢問葑美最近在做什麼。葑美興高采烈地開始說著這兩個月來的生活點滴。
鄭秀玉見狀,只好跟潘季華閑聊,而且非常熱中地探問他的家世背景、職業、興趣,一個也不放過。
對於母親的行為,佩嘉有些不悅,她不喜歡母親又想開始控制她的生活,乃至於她結婚的對象。
這幾年來,母親從不放棄想安排她的婚姻,即使她不住在家裏也一樣,她會在每次回來時發現客廳里多了個陌生人,她在好幾次勸說無效后,便開始減少回來的次數,直到母親不再這麼做為止。
母親雖然不再像她小時候那般咄咄逼人、頤指氣使,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有機會,母親還是會想安排她的一切。
她不耐煩的打斷他們,表示該吃飯了,十分鐘后,他們在餐桌前坐定,母親開始將話題轉向她,開始述說她小時候的成績有多好、有多乖巧。
佩嘉盡量關起耳朵,只把注意力放在荷美身上。
“佩嘉從小到大沒給我惹過麻煩,她很乖,從來不讓人操心,可就是越長大越不愛說話,所以才一直交不到男朋友。”
這話莫名地讓她怒火中燒。“我當然交過男朋友。”她平靜地插話進來。
餐桌上立刻陷入一片靜寂,鄭秀玉一陣尷尬,正想說些話時,潘季華先開了口。“是嗎?我很好奇。”
“男朋友?”葑美咬着雞腿,嘴角沾着飯粒。“男朋友是什麼?”
“就是有喜歡的人。”佩嘉微笑地拿開她嘴角的飯粒。
葑美一聽,急忙搖頭。“老師不可以有男朋友,你要做我媽媽。”
這下子場面更尷尬了,潘季華輕咳一聲,示意女兒乖乖吃飯。
“爸爸答應的,對不對?”葑美可聽不懂暗示。
在電梯裏製造瓦斯大概都不會比現在更臭了,潘季華再次輕咳幾聲。
“老師不能做你媽媽。”首先打破僵局的是佩嘉。
“為什麼?”葑美不滿的叫嚷着。
佩嘉仍微笑着。“老師有男朋友了,不能做你的媽媽。”
葑美扁嘴。“不要!我要老師做媽媽。”她任性地堅持着。
“葑美。”潘季華將女兒抱至膝上。“不可以這樣。”
“老師……”葑美眨着大眼睛,“老師不要有男朋友好不好?男朋友不好、不好。”她拚命搖頭,用着她童稚的邏輯極都勸說。
“勢美。”潘季華出聲,示意她不準胡鬧。
鄭秀玉在一旁道:“葑美不用急,這件事--”
門鈴響起,潘季華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佩嘉起身往客廳走去,不明白這時候會有誰來?她打刑門,隨即愣在當場。
”我來看你。”曾逸煌直言。
她沒想到他會登門拜訪,而且還是在母親在家的時候,例以前從不會這麼做。
“佩嘉,誰啊?”鄭秀玉因受不了葑美在鬧脾氣,所以走了出來。
當她見到曾逸煌時,立刻沉下臉。“你來做什麼?”
“媽。”佩嘉不悅地回望母親一眼。
“我來找佩嘉。”曾逸煌不以為忤的說。
“我有客人。”佩嘉回看他。
“老師--”葑美突然跑出來。“老師,我還是想你做我媽媽。”
曾逸煌詫異地看着小女孩,她長得很可愛,穿着一身類似芭蕾舞衣的蓬蓬裙,她為什麼要佩嘉做她媽媽?
“葑美。”
這陌生的男聲讓曾逸煌更加詫異,他望向迎面而來的男子,眉頭不禁蹙起,兩人互相打量了一眼,曹逸煌立即明白他就是小女娃的父親,他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戴着無框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潘季華納悶地看着站在門口的男子,他站得很挺,感覺像個軍人,貼身的襯衫下看得出體格很好,不管橫看豎看,都像個軍人。
“老師?”葑美走到佩嘉身邊。“老師,他是誰?是男朋友嗎?”
一抹嫣紅突然襲上佩嘉的臉龐,讓她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回答。
“他不是。”回答的是鄭秀玉,而且立刻又補充一句。“他只是以前住在這附近的人。”
“哦!”葑美這才放下心。
“不可以這樣。”潘季華抱起女兒。“不要亂說話。”
佩嘉站在門口,不知該怎麼處理目前棘手的情形,最後還是決定先讓曾逸煌離開。“我有客人。”她又說了一次,暗示他先離開。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他不願意這麼快離去,尤其是現在這種狀況不明的時候,他要知道那個男的是誰。
“我--”
“佩嘉沒空跟你說話。”鄭秀玉出聲打斷女兒的話,阻止她可能想出去的念頭。
母親的話再次讓佩嘉惱怒,原本想拒絕的話語卻臨時轉了方向。“不好意思。”她朝潘季華點個頭。“我出去一下。”
潘季華也只能點頭。
“佩嘉--”
她踏出家門,將母親叫嚷的話語關在門內。
“我--”
她舉起手阻止他說下去。“我只是不喜歡我媽控制我的行動,並非特別想跟你說話。”
“我知道。”他頷首。“你媽……還好吧?”
聽他的語氣,她知道一定是文雁將母親的情況告訴了他。“嗯!”
“什麼時候開刀?”他又問。
“她想到台北的醫院做更詳細的檢查后再決定。”母親的腦部長了顆瘤,唯一慶幸的是,腫瘤還算小,壓迫到的區域不算大,只要開刀拿掉應該就沒問題了。”
話雖如此,但在腦部開刀還是令人害怕,母親想再確定知道沒有其他方法,例如吃藥就能控制之類的。
“什麼時候上去?”他緊接着問。
她望着他,突然不說話,只是走下門廊,望着馬路。
“佩嘉?”他喚了聲。
“我不想跟你說話。”她煩躁地說。她發現他在使用蠶食鯨吞法,讓她不知不覺對他說了這麼多話,而且一天比一天多。
曾逸煌嘆口氣。“我很想你。”
她轉頭瞪視他。“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她越聽越慌。
“他是誰?”他只得再換個話題。
她納悶了一下,一會兒才明白他指的是潘季華。“學生家長。”話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沒必要解釋。“這是我的事。”
“我知道。”他順着她的話說。“我會嫉妒。”
他直率的話語莫名地讓她臉泛紅霞,她轉開臉說道:“我不需要在乎你的感覺。”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愛你,嘉。”
佩嘉憤怒地轉向他。“不要再對我說這些話了。”她捶他,他不停地、不停地對她說這些話讓她的心好亂。
她突然的失控一點也沒惹惱他,反而讓他欣喜,只要她肯、發泄對他的怒氣,不管是怎樣的方式,他都甘之如飴。
“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對你從來沒改變心意過——”
“我不想聽。”她轉身欲進屋。
“嘉。”他拉住她,不顧她掙扎地將她攬入懷中。“我可以等你氣消,我可以等,這次換我等你。”
他的話刺痛了她。”我沒等你,也不會等,你走的那天我們就結束了。”淚水刺痛她的雙眼。“我恨你,我真的恨你——”她哭泣道。
“對不起……”他的胸口彷彿讓人狠狠踹了一腳,眼神滿是痛苦。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她剋制自己,不讓愚蠢的淚再落下。
“嘉……”
“放開。”她推他。
“好了,把你的手拿開。”鄭秀玉打開門,一臉溫怒。
佩么回頭,先是一愣,繼之是氣憤,她不敢相信母親竟然偷聽他們的談話。
“你走,不要再回來。”鄭秀玉走向兩人說。
“我走了一次,就不會再走第二次。”曾逸煌厲聲道。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這幾年也沒混出什麼名堂,所以又回來纏着我女兒是不是?你想要多少錢--”
“媽--”
“不要再用錢來打發我。”曾逸煌面露凶色,神情嚴厲。“五年前不會有效,現在也不會有效。’”
佩嘉面露震驚之色。”媽?”她的語氣是不可置信的。
“說得倒好聽,我們給了你一百萬。”鄭秀玉冷哼一聲。“怎麼?拿了錢就不認帳?”
“我沒有拿錢。曾逸煌冷言道。
佩嘉注視着母親。“我們?爸也有份?”她氣得發抖,費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沒爆發出來,她不相信這種連續劇里才會上演的劇情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們是為你好--”
“夠了!”佩嘉截斷母親的話。“我不想聽,我直接去問爸。”她快速的走進屋裏。
曾逸煌懊惱地攏過髮絲,他回來是為了解決與她的問題,不是製造她與家人的摩擦,雖然他真的沒辦法喜歡她的父母,但這並不代表他想破壞,或樂於見到他們不和。
佩嘉的個性他很清楚,她不是個會屈服在父母威嚴下的人,若是真起了衝突,誰也討不到便宜。
佩嘉一進屋,才猛然記起屋裏還有客人,葑美正坐在沙發上與父親一起看卡通。
“老師。”片美甜笑着揮手。
在這種情況下,她實在沒辦法打電話給父親。她稍微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才道:“對不起,老師還要跟朋友說說話,葑美再等老師一下下好不好?”
“好。”葑美乖乖的點頭。
她轉向潘季華,向他點個頭。“真的很抱歉。”
潘季華理解地微笑。“沒關係,你忙你的。”剛剛姚母打開門開罵時,他多少聽到了些。
佩嘉轉身再走出去,卻聽見母親正對着曾逸煌罵著一些刻薄的話語,她關上門,這砰然的巨聲響讓鄭秀玉住了嘴。
“媽你先進去。”她深吸口氣。
“我——”
“媽。”佩嘉打斷她的話。“屋裏還有客人,你要讓人家看到你這樣子說話嗎?”
鄭秀玉訕訕然的停了嘴。
“你先去陪他們,我一會兒就進去。”佩嘉拉開門。
“根本不用跟他再多說什麼。”
“媽--”她拉長語調。
鄭秀玉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屋內。
曾逸煌凝視她惱火的神色,明白她現在肯定氣壞了。
“我無意讓你跟你爸媽--”
“我知道。”她明白地說。“我只是想弄清楚狀況,我有想過……但不相信它會真的發生。”她撫了一下眉心。
“他們只是想保護你。”
“我知道。”她覺得好累。“很抱歉,我爸媽一定讓你很不好過。”
“我不在意這個。”他靠近她。
她抬眼看他。“我必須先聲明,這是兩回事,我爸媽的事我很抱歉,但你的離開……”
“我知道。”他柔聲道。
她轉開視線,突然又覺得想哭。“你可以跟我說的。”
“我不能一直靠你幫我解決問題--”
“我爸媽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不,他們只是讓我認清我的問題。”他打斷她的話,遲疑地伸出手,撫上她的發。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無能,小時候我媽保護我,可我卻救不了她;我喜歡你,可是我沒法像漢強對文雁那樣對你,他有錢買東酉給她、帶她到處玩,可我沒有,我想買你喜歡的東西,但是我一毛錢也沒有——”
她訝異地看着他。
他微笑。“我知道,但我那時候只是個小孩子,不會想那麼多,小孩子有吃的東西就很高興了,而我只是單純的想讓你高興,可是我們的情形卻反過來,一直都是你在給我東西、水果、糖果、乖乖、口香糖,其他的小孩會笑我,我很生氣……”
“所以你就叫我不要再給你東西。”她明了地接話。
“上了小學后,我還是很喜歡你,可是同學一樣會笑,我沒辦法像楊漢強那樣去打每個笑他跟文雁的人。”他嘲諷地扯了一下嘴角。“可能那時候我就覺得我不夠好,但我又放不開你,當你生氣不理我的時候,我很慌,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深情地凝視着她。“我只是想讓你了解我一直很沒自信,再加上一堆親戚都在背後說,我長大後會跟我父親一樣,我聽了更生氣。
“我真的不想離開你,但我知道自己必須走。”他的心揪扯了一下。“我沒辦法把我的感覺說得很清楚,我一直在害怕…
“你可以跟我說,就算要走,你也可以跟我說。”她有些激動。“你讓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裏等你,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
“我知道。”他的聲音沙啞。“我每次一個人待在屋裏,就感覺很……”他找不到適當的字句。“有時候我會產生幻覺,以為你在屋子裏走動,在廚房裏、在沙發上,我不會說,但你一定曉得。”
她沒說話,只是掉淚。“你傷我太重了……”她吸吸鼻子。
“給我彌補的機會。”他再也忍不住地將她摟入懷中。
她啜泣。“我不知道。”
“對不起。”他抱緊她。“對不起。”
她搖頭。“五年,你走了五年……一點……一點訊息也沒留……也不聯絡……”
“我想過,可是我擔心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會再也熬不過去,會馬上跑回你身邊。”他抹去她的淚。“你對我有絕對的影響力。”
她仍是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這五年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漸漸將他淡忘,可他卻突然就這樣冒出來說要與她重新開始、要她原諒,她的心情沒法子轉變這麼快。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他逼自己緩下腳步,只要她願意試着了解他當年的心情,他已經很高興了。
佩嘉抗拒着與他再接觸,在他懷裏會勾起她軟弱的一面。
“我……我還有客人。”她拭去淚。
“好。”他不舍地鬆開她。
她轉過身擦乾淚水。
“明天我會再來。”他承諾道。
她沒說話,走上門廊。
“嘉……”
她停下腳步。
“你爸媽的話已經不會再影響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要跟他們起衝突。”他不想見到她可能會受到的責罵與傷害。”
她回望他,兩人注視着彼此,好半晌,她才頷首進屋。
曾逸煌的心用力地撞擊着胸口,他能感覺佩嘉的軟化,他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他的拳緊握着,如果他不好好克制自己,他會衝進屋去抱住她,再也不讓她離開。
他相信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能重新贏回她的心。
***而原本打算在父親回來后與之好好“長談”一番的佩嘉,卻沒想到母親先她一步與父親吵了起來。
“你沒空是什麼意思?我都要上台北檢查了,你竟然還說沒時間?!”鄭秀玉氣得直發抖。
“你別生氣,不然等會頭又痛了——”
“你還會關心我?”
“我當然關心你,你先靜下心,不要這樣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鄭秀玉指着他,無法相信他說的話。“你說的是不是人話啊?”
“如果我能陪你,我一定陪你去,可最近公司出了點問題——”
“不要每次都拿這種事來搪塞!”鄭秀玉不屑地說。
姚冠吉嘆口氣,拉了拉領帶。“我跟你搪塞做什麼?如果我要搪塞你,我就說我公的男子,今年四十八歲,肚子微微突出,頂上的頭髮也開始有些稀疏,臉形稍圓,帶着金框眼鏡,五官還算俊逸。
鄭秀玉一臉狐疑。“之前你也說公司有問題,後來我問你,你不是說都解決了嗎?”
“那是不想讓你擔心。”他在沙發上坐下。“這幾年公司擴展得太快了。”他嘆口氣,都怪他一時沖昏頭,老想着把公司做大。“前幾年訂單多,沒啥大問題,可是這一、兩年經濟不景氣,訂單越來越少,錢軋不過來。”
“那就裁員啊!”鄭秀玉看着丈夫疲憊的臉,這才開始將他的話當真。
站在樓梯上偷聽的佩嘉輕唱一聲,蹙起眉心往回走。
其實,生意失敗並不是新鮮名詞,每年都有好幾百家以上的工廠、中小型企業倒閉,她記得之前景氣非常低迷的時候,甚至有到上千家。她不曉得父親的公司現在面臨的情況怎麼樣?是否還有絕處逢生的機會?生意上的事她不懂,也幫不上忙,能做的頂多把自己的積蓄拿出來應急。
只是有時想想,她不免覺得諷刺,以前母親跟着父親一起為事業打拚的時候,他們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裏,沒有絲毫愧疚,或覺得不對的地方;這幾年,母親身體不好,留在家裏的時間多了,回頭看父親忙碌的模樣,卻忍不住埋怨父親工作忙碌,沒有時間陪她。
但她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花在女兒身上的時間也不多,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盲點嗎?她微扯嘴角,在商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她還記得她離家到台南工作時,母親用投訴的語氣說她與父親將她一個人丟在家裏不管,這話在當時的她聽起來是多麼刺耳啊!這麼多年了,父母一點兒也沒變,有時想想,真覺得疲累。
她望向馬路邊的大樹,思緒再次翻飛,她……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