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警察做完例行的筆錄后就走了,面對着滿地狼藉的屋子,飛絮緊抱着自己的手臂,輕聲說:“你覺得他們會查出什麼來嗎?”
“大概只會被當成一般的闖空門事件處理,又沒有東西丟失,可能很難找到罪犯。”已經完全恢復冷靜的鬼魎坐在破損的沙發上,眉毛可怕的擰起。
飛絮也斂起眉思索着。
“這件事不尋常。可是在沒有任何證據前,警方也無從查起。”她知道一般辦案的程序,所以也沮喪的嘆氣。“即使我告訴他們有可疑人物出沒,他們也只會認為是小偷來打探情況而已。”
鬼魎忽然抬起頭。“你可以認出那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嗎?”
“可以。”
他沉思的望着她。“看起來他們是在找什麼東西。”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眉宇問的困惑更深。“但那究竟是什麼?”
“你都檢查過了嗎?難道什麼也沒有丟?”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對方顯然是做了完全的準備,而且也翻得很徹底,到底會找什麼?
鬼魎忽然站了起來。“明天再來整理這裏,先去把卧室整理好。”
飛絮默默的跟着他上樓。
“看來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有人在監視這個房子,雖然不知道理由。”
她微微一愣,看着他寬闊的背,他相信她的話了?
“這幾天最好小心一點!”說完后,他立刻懊惱的皺起眉。
為什麼要擔心她的安危呢?她遇上危險應該是他最高興的事呀。
可是轉念一想,這個世界上能夠懲罰她的只有自己,除了他鬼魎,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
一想到這裏,他就回過頭去瞪着她。
“你曾經是個警察,應該會保護自己吧?”
他是在關心她嗎?雖然他的表情兇惡,可不知為什麼,飛絮的心卻彷彿飛上雲霄般輕鬆。
她忍不住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微微點頭。“我可以。”
他粗魯的轉身,加快步伐向卧房走去。她那樣開心的表情是怎麼回事?未知的危險正在接近他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可多年的訓練讓他感覺出不對勁的味道——
但這個女人居然還有時間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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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魎停車等待綠燈,思緒自然的轉到昨晚的事故上,這也是他今天刻意提前下班的原因。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忐忑不安,但絕對不是不放心飛絮一個人會有危險,他只是想再回去尋找些線索罷了。
如果有必要,他會打電話給自己在特殊部門工作的朋友……
驀地,鬼魎嚴厲的眯起雙眸,緊盯着街邊的一家咖啡館。是他眼花了嗎?那對坐在咖啡館裏的男女,其中的女子是飛絮?
他要她小心些待在家裏,她卻出門了?無名怒火瞬間升起,他把車停在路邊,就大步向咖啡館走去。
飛絮約自己過去的同事焦俊奇在這裏見面,希望他幫忙調查一下昨天的事故。
“謝謝你。”飛絮對着他露出真誠的感謝笑容。“只要一有消息你就立刻告訴我,好嗎?凈坦件事……”
“親愛的,我還以為是我眼花了,沒想到真的是你。”忽然間,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飛絮錯愕的抬頭,臉色瞬間蒼白。
“鬼魎?”
“這位是?”焦俊奇站了起來,笑容溫和的看着鬼魎。
“你好,我是飛絮的丈夫,紼村景吾。”
焦俊奇的臉色微變,但他還是友好的伸出手。
“焦俊奇,我是飛絮以前的同事。”
“原來是同事。”鬼魎冷淡的和他握了手,目光掃過飛絮。
“你怎麼會在這裏?”飛絮有些慌亂的看着他。
“我和朋友約在這裏見面,但他妤像沒有來。”他故意的四面看看。“既然這樣,不介意我坐下吧?”
“不,不介意。”焦俊奇尷尬的笑了笑。
鬼魎眼裏的那股敵意,他怎麼會看不出來?
焦俊奇望了眼飛絮,忽然說:“我必須回警局上班了,很高興認識你,紼村先生。”
“這麼快?我還想邀請你一起吃飯。”他客套的說著。
“不了,我必須走了。飛絮,以後再見吧。”
“再見。”飛絮呢喃的低語,她已經可以感覺到鬼魎陰鷙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臉上。
鬼魎帶着滿面笑意,直到焦俊奇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內,他的表情倏地轉為嚴厲,冷冷的望着她。
他一直緊緊盯着她,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卻久久沒有說話。
飛絮的心跳加速,彷彿就要跳出胸口。她舔舔乾澀的嘴唇,呢喃的說:“我找他調查昨天的事件,我想他或許可以幫上忙……”
“你過去的同事?看來他很關心你。”
“他在刑事組工作,我想他或許有一些比較特殊的消息,所以才會找他的。”聽着他平扳的聲音,她焦慮的看着他。
“我記得我叮囑過你,今天一天都要待在家裏。”
“是的,我知道。”她的口氣急切。“但我找到了他,而他下午又正好有空,我不認為那些人今天還會去我們家,畢竟昨天他們已經把家裏翻遞了……”
“你應該聽我的話,而不是跑到這裏來約會。”他的聲音依然沒有變化,但目光卻越來越犀利。
“我……”她頓了頓。“我不是來約會,我告訴過你,我請他幫忙……”
“他顯然很喜歡你。”鬼魎露出陰冷的笑。“從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他知道你結婚了,是不是很失望?”
“鬼魎!”飛絮痛苦的閉了閉雙眼。“你不要這樣胡亂猜測,他只是一個朋友,我跟他之間什麼也沒有!”
“你跟他之間有什麼,應該由我來判斷,而不是你來告訴我。”他倏地站了起來,將幾張鈔票扔在桌子上。“現在,跟我回家。”
她抓緊了皮包,臉色蒼白的站了起來。
見她依然站在原地發愣,他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往門口拖去。
她倒吸口冷氣,被他握住的地方傳來一陣疼痛,咬着牙,飛絮什麼也沒說的跟上他的腳步。
“上車!”他一直把她拉到車前,這才放手。
揉着紅腫的手腕,飛絮咬牙坐了進去。
車子很快的發動,一路上他都雙唇緊抿,眉宇深鎖,嚴厲的表情不曾消失過。
飛絮不住的嘆息,她沒做錯什麼,不需要害怕。但是看着他此刻的樣子,她知道暴風雨或許就要來臨。
他不會管她出門的理由,只看見自己和一個陌生男子坐在咖啡館裏,只知道他要求她待在家裏,而她並沒有照辦。
她將臉面向窗外,鬼魎不會理她的解釋和理由,他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羞辱她,折磨她,而現在更是最好的機會——他不會放過!
她的心在一寸寸揪緊,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會結束?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一次將她的罪孽全部贖清嗎?如果有那樣的機會,她會做的,她一定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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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絮被鬼魎拖進卧室,他全身都充斥着怒火,從咖啡館裏就開始積聚的怒火,現在膨脹到最高點。
他分開兩腿站立,一九O的身高和壯碩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有如一堵大牆般堅硬而難以超越,粗獷的五官此刻緊繃著,看起來更添了幾分威猛。
飛絮的眼底眉梢卻染着哀愁,嘴唇微顫的樣子看起來奇異的脆弱。
“鬼魎,你為什麼這樣生氣?”然而面對着他暴怒的表情,先說話的卻是她。
“我為什麼這樣生氣?”他凜冽的眉間閃過譏諷。“你背着我出去和人約會,還問我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和人約會,我只是請他幫忙。”她重複着說過的話。
“可你並不打算告訴我!”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如果我沒有看到,你一定不會告訴我,是不是?”
飛絮微微顫慄。“是的。”
“你為什麼想要隱瞞?”
“因為……”她的心揪得緊緊。“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煩心,我想等事情有些眉目時再告訴你,我……我知道你會因此生氣,不論我怎麼做,你都會生氣……”她忽然哭了起來,不想流淚,眼裏卻滾出顆顆淚珠。
她從不是個愛哭的女子,可是現在,她的淚水就是無法止住。
“你真是為我着想。”他譏諷的說著,狹長的眼裏掠過憤怒。“欺騙我就是你為我着想的方式?”
“鬼魎,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她一邊哭泣,一邊緩緩抬起頭,聲音不穩而虛弱。“我甘願為留美子的死付出任何代價,可是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我以為我可以忍受,可是我不能……我每一天都活在痛苦裏,你的每句話都比針扎還要痛……
鬼魎,折磨我你也不快樂,你也很痛苦!你必須天天面對一個殺死你愛人的女人,難道你就可以忍受嗎?”
她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點,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崩潰,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快。
“我說過,我復仇的方式就是看着你痛苦。只要能讓你痛苦,我不在乎每天面對你。”他冷冷的說著。
或許他的心已經麻木了,復仇雖然沒有帶給他快樂,可他也不需要快樂。
“可我已經忍受不了了,我……”她向後退去,一直退到窗口邊上,身體緊緊抵着窗檯。“我再也沒有辦法這樣生活下去,我不能……”
飛絮撫着胸口,胸口奸痛,像有無數根針在鑽黥着她的心,痛得她無法呼吸,無法說話。
“你不能忍受了,所以就去找那個焦俊奇?”他痛恨的眯緊雙眸,憤怒讓他全身緊繃。
原來是這樣!他現在一切都明白了。他冷冷的笑着,笑容里卻燃燒着最熾熱的怒火。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請他帶你走嗎?還是告訴他我是怎麼折磨你的?他一定知道你殺人的事吧?他大概不會責備你,是不是還會安慰你做得對?”
“不,不是,不是的!”看着他狂怒的表情,她的驚懼升高到極點。“我沒有告訴他任何關於我們之間的事,我向你發誓,我沒有,我沒有!”
他太可怕了,那雙狹長的眼裏充滿了暴怒的血紅,他的鼻翼翕動,表情像要把她生吞下去一樣可怕!
她靠緊了窗檯,覺得自己渺小而脆弱。
“我不相信你,炎飛絮!”他倏地竄到她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要露出這樣可憐的表情,仿彿你有多麼無辜,你不需要如此卑微,也沒有這樣脆弱。你是個會開槍殺死別人的女人,你有多麼冷酷無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怒火在他體內熊熊燃燒,不只因為留美子的死,她的欺騙更讓他怒不可遏。
“看來你很喜歡那個焦俊奇,是不是?”他紅着眼怒吼。“他大概不會像我這樣折磨你,不會像我這樣指責你是個殺人犯,也不會像我這樣痛恨你!”
不知道為什麼,焦俊奇的名字一直在他心裏徘徊,光想到她去向他求救,他就無法冷靜!
“不……我不喜歡他……”她想要嘔吐,覺得窒息,被他掐住的地方劇烈的疼痛起來,但她的神智卻越來越清晰。
飛絮覺得自己就要解脫了,只要他更加用力,只要持續他的怒火,她就可以永遠永遠的擺脫這一切。
她的罪孽,她犯下的錯,和她對他的愛……鬼魎微微加重力量,她細弱的脖子就在他的手掌下,只要自己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擰斷她的脖子,他的手勁有多大,他自己最清楚!
飛絮眼裏不再有任何恐懼,反而露出安詳的神情,她痴痴的看着他,眼底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只有深情不悔。
鬼魎的腦子如被雷電擊到般轟然大響,他的手停在她的脖子上,再也使不出一點力量。
“放開我,鬼魎。”空氣再次回到她的肺里,飛絮的嗓音異常溫柔。“你不能殺我,因為如果你殺了我,你也成了一個殺人犯。”
他驚愕的瞪大眼,用不可思議的口光看着她。
沒錯,如果他此刻殺了她,他也會成為一個殺人犯。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無法下手。
當她用那樣痴痴的目光看着他,他本應冷硬無情的心卻變得虛弱無力。
飛絮輕輕拉開他的手,她深深呼吸,綰開一抹再溫柔不過的笑容,但眼角邊的淚水卻一顆顆滾落。
“你想要我死,我知道。只有我的死亡,才能帶來永久的解脫,才能彌補我的罪孽,你的仇恨也有個結果。可我不能讓你成為一個殺人犯,鬼魎。所以,讓我自己來,只要我死了,我們就都解脫了……”
她呢喃的說著,輕柔的推開他僵硬的身體。
鬼魎踉蹌的後退,表情震撼的看着她。他震驚於自己剛才的反應,他居然無法下手殺她。
在想到她會因此而死去的那一刻,他竟顫抖的幾乎無法站立!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懼怕的心情?為什麼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死,他就痛苦到無法呼吸?
這太不合理,太奇怪了!
他應該希望她離開這個人世才對,她說的對,只有她死了,他的恨才會得到解脫,他才能替留美子報仇!但為什麼從過去到現在,他沒有一次想到過要她死呢?
飛絮幽幽的望着他,目光里似乎充滿了眷戀和柔情。“我會自己解決,你放心吧。”
她要解決什麼?他狹長的眼眸里驀地進出驚訝的火花。
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水果刀,那把刀是她平時拿來削水果的,刀柄很短,刀身卻很長,鋒利的刀刀發出銀白色的光芒。
“再見,鬼魎。”
再見,我的愛。
她用力舉高手,猛然向自己的手腕割去。
鮮血湧出來,飛絮驚恐的扔開水果刀。她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着鬼魎。
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他居然衝到她的面前,替她擋下了那一刀!
“天哪,鬼魎!”飛絮驚恐的呢喃着,看着鮮血繼續汩汩冒出,她的心臟在瞬間麻痹,整個人都呆住了。
鬼魎只是皺了皺眉,他果斷撿起地上的水果刀,用力握在手裏。“以後再也不准你有任何尋死的念頭,聽到了嗎?”
“你……”飛絮什麼也聽不見,只是張大眼瞪着他的傷口。“你必須去醫院,我們得找醫生,我……我該怎麼辦?我……”她抬起頭看着他,驚恐的淚水不斷溢出眼眶。
“去浴室里把急救箱拿來。”
他坐到床上,即使臉色漸漸蒼白,但表情依然堅定。
“好。”她飛快的沖向浴室,腳底忍不住踉蹌了一下。
她做了什麼?飛絮握緊雙手,卻依然無法阻止劇烈的顫抖。
救他,她得先幫他處理傷口,現在他的傷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以後再去想……
飛絮找到了急救箱,又一次衝出了浴室。
拿出繃帶和雙氧水,她想到自己受過急救方面的訓練,可以應付這一切!她的雙手終於下再顫抖,她飛速的止血,清毒傷口,再纏上繃帶,沒有任何的遲疑。
鬼魎一直低着頭,看着飛絮熟練而毫不顯驚慌的舉止。
她小巧的臉早巳血色盡失,卻仍異常的鎮定自若。
其他女孩在這樣的情況下,大概早已崩潰了吧。而她,剛才還在崩潰的邊緣,現在卻可以這樣冷靜的處理傷口。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永遠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到死亡兩個字!”在她將繃帶打結時,他冷靜的說著。
她驀地抬起頭,過去的一切忽然又回到她的心裏。她的心臟痙攣,聲音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讓我死?!”
他甘願自己受傷,也不想讓她去死,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
鬼魎的眼閃過複雜的光芒。
“不要問我為什麼,你只要答應我。”
她茫然的眼掃過他的手臂。
“你為什麼要救我呢?你不是恨透了我嗎?既然這樣,我死了,對我們兩個都好。”
“我不想看見你死,我說過許多遍,我要折磨你,不想你死去。”他有些惱怒的看着她。“你只要答應我,不會再有任何尋死的念頭!”
“我……”她咽了口驚懼的唾沫。“我不能答應你,因為死才是我最好的贖罪方式。”
“不,我不要你死!”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熱烈的盯着她。“我要你活着,聽見了沒有,我要你活着!”
飛絮用疑問的目光看着他,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在鬼魎的眼裏看見了恐懼?他怎麼可能恐懼着她的死亡?第九章
“鬼魎,你不要亂動!”就在她恍惚之間,飛絮忽然發現繃帶上沁出了點點血跡,她驚慌的看着他。“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不要再用力了!”
鬼魎的眼裏居然閃過一抹放鬆的神情。
“你要去醫院,傷口太深了。”飛絮看着地上和床單上的血跡,依然覺得心悸不已。“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我不會有事。”他只是淡淡的說著。
“可是如果傷口感染……”她回身走到電話旁邊。“如果你不肯去,我會打電話給我姐姐,她會告訴姐夫和風浩臣,他們之間總有一個人會說服你去。”
“你是在威脅我嗎?”他迅速站了起來,沒有血色的臉上有着憤怒。
“是的,我是在威脅你。”她看見鮮血又從繃帶里滲出,心臟又是一陣緊縮。“我不管你現在和未來,打算怎麼樣為留美子報仇,我保證從現在起不會再有任何怨言,但你必須答應我去醫院,為了帶你去醫院,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任何事?”他嘲弄的揚起眉毛。“我忘了你是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女人,就奸像你不顧人質的死活,對挾持人質的歹徒開槍一樣。”
“是的。”她面如死灰,但語氣堅定。
“記住你剛才的話,我們現在去醫院。”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毫無溫度。
飛絮深深呼吸,忍耐着心底的顫抖,趕緊跟上他的腳步。“把車鑰匙給我,由我來開車!”
他倏地停步。“不要命令我,炎飛絮,你沒有任何權利……”
“只要你去了醫院,我任你擺佈。可是現在,把鑰匙給我。”她走到他面前,堅決地望着慍怒的他。他從口袋裏將鑰匙拿了出來,在伸出去的時候,又忽然握住。“只有這一次,你最好記得。”
“我會的。”她抿緊着唇,在接過後立刻轉身向前走。她不敢繼續面對他,怕被他看見內心深處的驚恐和害怕。
鬼魎對她的恨意一如從前,絲毫也沒有減少。
剛才她看見的恐懼一定是她的幻想,他不要她死,只是為了繼續折磨她,因為這才是他報仇的方式!
想清楚這一切后,她下再覺得迷惘軟弱,現在她要帶他去醫院,因為他的傷是她造成的,她已經害死一個人,她不能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
鬼魎沉着瞼,步步緊跟在她身後。他不要她死,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想到她死去,他就會覺得全身不舒服,彷彿有人在他身上放了定時炸彈般焦慮不安——
甚至是恐懼——雖然他不願意承認這恐懼的存在。
他不要她死,那一定是因為他不想失去折磨她的機會而已!
“死,對於你來說太便宜了,我必須讓你生不如死。”在坐進車前,他聽見自己冷酷的聲音。
正打開車門的飛絮驀地僵在汽車旁,車窗上清楚的映着慘白臉色的她。
一秒鐘后,她把車門打開,聲音卻平靜如死水。“上車吧。”
他點了點頭,同樣面無表情的坐進車裏,他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對她的打擊很大,因為她的雙眼失去了所有的生氣和光彩,
飛絮熟練的發動汽車,穩定的向前駛去,但她卻覺得心裏一片死寂,彷佛她的人已經死了,現在只是一個空殼,一個像人一樣生活,卻不再有靈魂的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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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臂沒事了嗎?”早上當鬼魎準備出門時,她還是忍不住的問出口。
鬼魎回頭看着她,目光如炬。
她知道他不會回答,自他們從醫院回來以後,鬼魎就不曾和她說過一句話。這又是他折磨她的新方式嗎?不再和她說話,讓她徹底的孤單和寂寞?
她不想知道他不和她說話的理由,只想知道他的傷勢如何,因為從那天起,他就搬進了書房,而且禁止她進入。
“如果你覺得沒事,你就點個頭。”她的口氣里有着乞求。“我只想知道你好不好。”
“你為什麼要關心我?在我那樣對待你以後?”
這就是這幾天反覆困擾着他的問題,她是真的關心他的傷勢,可她為什麼要關心一個從來不曾善待她,甚至折磨着她的男人?
“你是我丈夫。”她的心猛地劇烈跳了一下。
“你知道我為什麼娶你,所以這不是你關心我的理由……”
“不論你為什麼娶我,嫁給你完全是出自我的意願,我關心我的丈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她眼裏依然平靜、毫無波瀾。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的理由,或許這又是你的計謀,好讓我放過你?我很好,所以不需要你的關心。”鬼魎僵硬着轉身,他知道她的關心不是虛假的,他那樣說,只是想讓她難受,就如同過去每一次談話一樣。
他只想刺痛她,但卻無法從中得到任何報復的快感。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即使不想了解她,他也知道飛絮是個不懂得掩飾自己感情的女子。
在鬼魎走後,飛絮一直坐在沙發上發獃,這已經成為這些日子來,她最常做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是想着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死,這條路已經走不通,她已經答應過鬼魎,而她下想違背自己的誓言。
忍耐嗎?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心裏繃緊的弦其實早巳斷裂,她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樣,眼前只剩一片黑暗而已……
電話鈴聲將她從神遊中震醒,她只是機械化的抓起話筒。“你好。”
“飛絮,我是焦俊奇。”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些焦急和興奮。“你拜託我的事已經查到了,我想你大概很想趕緊知道。”
“是的、是的!”她立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無神的眼裏終於有一絲清明。
“這件事果然不簡單,而且……”他似乎有些遲疑。“有些東西我必須現在就帶給你看。你現在是一個人在家嗎?如果我現在過去,不會碰到你丈夫吧?”
“他不在……可是你為什麼這麼說?”她覺得驚訝。“這也是他的家,我認為如果真有什麼事,他也有權利知道。”
“不,飛絮,先別告訴他。我現在就去你那裏,在這之前,你先別告訴他,好嗎?等我告訴你一切詳情后,再由你決定是否告訴他。”他的語氣異常嚴厲。
“好,我等你。”飛絮掛上電話,隱隱覺得不安。
焦俊奇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他總是非常冷靜,所以才會在刑事組工作,專門處理一些重大刑事案件。但他今天的口氣很嚴肅,他一定是找出了那些人侵入他們家的理由!
她心神不寧的等着他的到來,門鈴一響,她立刻就衝到院子裏。
隔着白色的柵欄,看見是焦俊奇,她微微鬆了口氣,但馬上停住腳步,因為焦俊奇並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跟着兩個人。
她的瞼色微變,邁着遲疑的步伐向他們走去。
“飛絮,這兩位是我的同事,他們被派來保護你。”焦俊奇一邊和她打招呼,一邊介紹。
“保護?”她打開鐵門,滿臉迷惑。“我不認為我需要保護……”
“如果你聽完我的話,你會需要他們的,我向你保證。”他朝身後的人微微點頭,然後進了屋子。
飛絮看了眼表情異常警戒的兩個人,然後關上了鐵門。
“他們要暗中監視這房子,是不是?”她不安的蹙起眉。“我需要你的解釋,俊奇。”
“我會的。”他警戒的看周遭一圈。“但你必須向我保證,當你聽到我下面要說的事情時,絕對不要驚訝。”
“這件事會讓我驚訝,為什麼?難道那些侵入房子的人和我有關嗎?”
“不……”他頓了一會,隨即皺起了眉頭。“也不能說完全無關。”
“俊奇,你快點告訴我。”飛絮的臉色更加緊張,焦俊奇的話讓她內心的忐忑正在步步高漲。
“好吧。”他微微深呼吸,然後異常嚴肅的望着她。“還記得山口留美子,那個死掉的人質?”
飛絮的臉上驀地慘白一片,她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是什麼人質,她和那個歹徒是一夥的,飛絮。當時抓到的歹徒也不是普通的竊盜犯,這本來是一級機密,所以當時並沒有讓你知道。他們是一夥國際級罪犯,從事毒品、走私、殺人……總之只要有錢賺什麼都做!而留美子,也是他們的成員之一”
“我的天哪!”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難以相信。可是你想想當時的情況,如果只是一名普通的搶劫犯,為什麼要出動那麼多警察搜捕?”
飛絮的眼前再次浮現當時的情況,她收到命令,必須立即搜捕一名罪犯,罪名是他剛搶劫了一家便利店,當她和夥伴找到他時,那名罪犯忽然抓住了一名女子作為人質。
當她把情況報告給上級時,卻接到命令必須立刻開槍,而且不必顧及人質的死活……
是的,不必顧及!
事後,她一直活在自責和恐懼里,他們告訴她,當時她必須開槍,是因為那名罪犯很危險,他們別無選擇。
現在想想,這樣的理由根本說不通,長官不會不顧及人質的安全而要她開槍!那麼解釋就只有一個,他們根本是同夥,所以無須顧及。
“可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我是說……”她瞪大眼眸,直直望着他。
“當時有國際刑警也發現了他們,於是與我們刑事組合作,國際刑警追蹤他們許多年,那一次終於發現了其中幾名團員的行蹤,為了不失去這個大好機會,所以就要你開槍,你明白了嗎?至於為什麼沒有告訴你,那是因為這個集團太惡名昭彰,組織龐大、行蹤又隱蔽,所以每一步我們都必須小心……”
飛絮不斷的搖頭,焦俊奇的話一次次衝擊的着她,讓她難以置信!她覺得頭腦—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你是說……留美子和他們是一夥的?這怎麼可能?那個人開槍殺了留美子,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同伴?”忽然間,腦海里靈光一閃,她抬起慘白的臉,定定的凝視着他。
“他不能讓留美子落在警方的手裏,當他看見你開槍,我想他一定以為你知道她是他的同夥,所以才不受他的威脅。”
“為什麼不能讓留美子被抓?”
“這就是為什麼這裏會遭到歹徒侵入的原因,他們在找一樣東西,一樣從組織裏帶走許久的東西。那個人在被抓以後供出,他來台灣就是為了尋找留美子,因為留美子手裏握有一張光碟,一張記錄著他們在過去五年裏非法交易的光碟。”
飛絮依然不斷搖着頭,這一切來得太快,讓她無所適從。
“他開槍是害怕留美子被我們抓到,會將那張光碟交給警方?但留美子為什麼要偷那張光碟呢?難道她準備出賣他們?”那麼,留美子也不應該死,她有心悔過了呀……
“不,她準備敲詐,她以此向他們勒索巨額的贖金,那一天他與留美子約好見面,就是為了付她贖金。”
飛絮閉了閉雙眼。“她不像是那樣的人,鬼魎說她是個甜美的女子,她……”
“你知道你丈夫和她的關係?”焦俊奇顯然非常吃驚。
她茫然的點頭。“是的,我知道。”
“那你還嫁給他?”他有些激動。
“我是在知道之前和他相識的。”她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覺得兩邊的太陽穴都在隱隱抽痛。“我和鬼魎的事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留美子……”
不,她和鬼魎的事很重要。
如果留美子是個國際通緝犯,那麼鬼魎是否知道?她想起鬼魎口中描述的留美子,他把她當成了天使!
不,鬼魎不知道,所以她才更加心慌意亂。
她要告訴鬼魎嗎?他一心要為她復仇的女朋友,原來是個無惡不做的罪犯?
“那張光碟一直沒有被找到。我想他們或許認為留美子給了你丈夫。”
“不,不可能!”飛絮驚愕的打斷他。“鬼魎一點也不知道留美子的事,我可以向你發誓。”
“那或許他並不知道自己擁有那張光碟?或許留美子為了保險起見,讓他保管這張光碟,卻沒有告訴他這究竟是什麼?”
飛絮跌坐在沙發上,不斷撫着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俊奇,你先等一下。你讓我把這一切搞清楚。
你是說,當時因為我而死的留美子,其實是個罪犯?而且是那種十惡不赦的罪犯?而現在他們那伙人為了找到光碟,可能會不擇手段的對付我和鬼魎?”
“是的,沒錯。他們都是國際級罪犯,犯下的罪孽十條命也不夠償還—包括留美子。”他說的斬釘截鐵。
“可是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現在才告訴我呢?”她的聲音顫抖。
“當時你只是因為命令而開槍,你並沒有責任,所以我們也認為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他不安的低下頭。“很抱歉,飛絮。當時我就知道這件事,可是礙於規定我不能出口訴你……”
“你知道我因此而責備過自己無數次嗎?你知道我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她驀地住口,捂住嘴開始哭泣。
“飛絮。”他蹲在她的面前。“我真的很抱歉,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知道你一直很自責,可我以為你會很快沒事的……
是不是你丈夫?他因此而責備你?他以為是你害死了留美子嗎?”自從他知道飛絮嫁的人是誰后,他就一直很不安。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過去的自責和痛苦都是不需要的,這一切讓她難以接受,也無法承受。
“因為現在你們可能會有危險,那些人為了奪回光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看着她傷心哭泣的臉,他忍不住伸手為她擦拭去眼淚。“我很抱歉,飛絮,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我早一點……”
“誰能告訴我這裏發生什麼事?”
就在此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飛絮茫然抬頭,她愕然的看着鬼魎。一時間,她劇烈的顫抖起來。
怎麼辦?鬼魎回來了,而她要怎麼告訴他真相?這一切帶給鬼魎的衝擊不會比她小,甚至還會更加劇烈。
她想起了他在留美子墓前的樣子,他是那樣深愛着那個女人……
不,她不能告訴他,他所深愛的女人其實是個罪犯!鬼魎會受不了的!
焦俊奇有些尷尬的直起腰,他瞥了眼鬼魎。“緋村先生,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我跟你?”鬼魎冷漠的眼掃過飛絮,落在俊奇的臉上。“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俊奇明白剛才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曖昧。“我是為了公事而來,上一次有人闖入你的家……”
“俊奇!”飛絮突然尖銳打斷他的話。“我想和我丈夫單獨談談,可以嗎?”
兩個男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她,鬼魎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待在院子裏——”焦俊奇的眼裏忽然閃過一絲疑惑。“緋村先生,你是如何進來的?我的人應該會向我報告……”
“那是你的人嗎?”鬼魎微微咧開嘴。“你最好現在就去看看他們,他們都已經不醒人事了。”
“你……”焦俊奇大吃一驚。
“是的,我打倒了他們兩個,我以為他們是可疑份子,他們一直在我家門前徘徊,不是嗎?”
俊奇的臉色有些青紫,但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鬼魎雙手抱胸,站在她的眼前。“好吧,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飛絮閉起了雙眼,覺得難以啟齒。
“俊奇來只是為了告訴我,他們查出闖入我們家的人是誰,並且認為他們可能會再次闖人,所以派了兩名手下守在門口……”
“像他們那樣巡邏,即使罪犯想要再下手,也不會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來。”他譏諷的笑着。“他們該不會以為罪犯真那麼愚蠢,明明知道警察守在門口,還會自投羅網吧。”
“他們是要保護我們的安全,不只是為了抓到罪犯。我相信他們有另外的管道可以把罪犯抓住……”
“我們為什麼會有危險?那些人到底想要什麼?”他直接問出了重點。
飛絮瑟縮了一下,她咬着牙,嘴唇顫抖的幾乎無法發出聲音。
“還有你和他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他是為公事而來,我卻看見我的妻子在他面前放聲哭泣,他則撫着你的臉安慰你。”鬼魎眼裏的譏諷混着一抹憤怒,銳利的眼直直盯着她。
怎麼辦?她絞緊了雙手,心臟陣陣緊縮。精明如鬼魎是她不可能欺騙得了的,他一定會問出真相為止,可真相是她最不願意讓他知道的,她不能告訴他,不……
飛絮抬起頭來,清澈的眸子裏有着一抹懇求。
“我不能告訴你,現在還不能……可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是你以為的樣子,我和他是清白的,我們……”
“我不管你和他之間怎麼了,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他突然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體與她平視。“告訴我事實,飛絮。”
看着他執着的臉,她顫抖的開口。“鬼魎,那是關於留美子,留美子她是—小心!”
忽然間,她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巨大的槍聲也在這一刻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