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都城裹,只要是成年的男子,沒有人不知道這赫赫有名的醉困脂。
其實這醉困脂原來也只是一般的歌樓酒館,沒什麼獨特之處。但約莫在半年前,醉胭脂卻因着一個人而突然聲名大噪。
這個人名喚玉如意。
如意姑娘初來江都便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傳聞她美得懾人心神,奪人呼吸·迷人耳目,甚至有人打了個比喻,說這百花巷內所有的紅牌姑娘統統加起來,和如意姑娘一比,如意姑娘就如同一頭斑斕的花尾巴孔雀,而那些個如意姑娘則全成了禿尾巴雞。
也就是如意姑娘那令人難以置信的天姿國色,讓醉困脂在短短半年之內成為江都城中上至主公貴族、豪門權貴,富貴人家的紈子弟,下至尋常販夫走卒,市井小民人人夢寐以求的溫柔鄉。
這半年來,走訪醉胭脂想見如意姑娘一面,妄想成為入幕之寶的男子多如過江之鯽,不知踏破了多少道門檻,灑了多少斤的銀子。
只是這絕色佳人又豈是如此容易見着的?這如意姑娘才貌兼具、色藝雙全,琴棋詩書畫無不博曉精通,傲氣自然也少下了了。
她只挑看得上眼的人進如意齋,與她對弈品茗,談論詩文。
而慕雲平便是少數如意姑娘看得上眼的人之一。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洶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玉如意素手殷殷撫琴,眼波流轉,柔媚生姿,嬌矯的唱着小曲。
坐在如意齋內的慕雲平則意態優閑的端着精瓷、品着香茗,聽着耳畔飄然仙樂,彷佛置身人間仙境。
片刻,一曲終了,玉如意由琴座上裊裊婷婷的站起身子,對着慕雲平欠身行禮,瞼上淺笑盈盈。
慕雲平報以讚賞,「嗯!歌好,茶好、人更好,如意齋不傀是人人夢寐以求,聞名江都城的人間仙境。」
「慕大哥今日是來同我說這些渾話嗎?我可要轟你出去了。」玉如意笑道。
「哎呀,不敢。」他再笑,隨即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低聲道:「此番上長安,我查到了一點消息,說是線索,卻又似乎不足以構成線索,說不是線索,卻又有那麼一丁點端倪。」
玉如意聞言,神色黯淡了下來,她輕輕嘆了口氣,不發一語地轉身走到雕花銅鏡前,青蔥玉指緩緩拉開了首飾盒的底層,顫顫的由其中拈出一枚袖扣。
袖扣上已蒙了一層歲月的痕迹,只是存在她腦中的記憶卻鮮明如昨。
其實她並不是原本就叫玉如意,她該是喚作華琉璃。
二十年前,她一家十餘口在天寬地闊的塞外,與世無爭的生活着。
他的父親原也是在中土江湖中打滾的血性英碓,因為厭倦了江湖的廝殺,遂攜着溫柔美麗的母親避往塞外靜土,希望從此遠離是非圈,不再有腥風血雨的打打般殺,給溫文的妻子一個安定的生活。
琉璃是在塞外出生的,此外,在她四歲那年更添了一個小妹妹,名喚笑梅。
這短短的四年對小小的華琉璃而言,是最快樂不過的了,她有父母、奶媽無微不至的呵護,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馳。
他們居住之地並非全然的塞外,因此無懼於兇狠的突厥侵擾,離了中原本土,更不受江湖恩怨的糾纏。
他們就彷佛在兩處是非之地覓得了一寸凈土,不起眼、被忽視,卻也不受千擾,是自得其樂的世外桃源。
琉璃以為日子將會這麼無憂無慮、快樂的延續下去。
熟料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群蒙面人襲擊了她的家,掀起了一場血腥的殺戮。
她家中雖有十餘口人,但通曉武藝的卻只有父親。那群蒙面人來勢洶洶,儘管父親再勇猛,終究難敵群起的攻擊。
琉璃當時雖然只有四歲,但那殘酷駭人的一幕卻深深的印在她的腦海中--一把彎刀向她迎面揮來,她害怕得發出尖叫。
父親挺着多處受傷的身體,雖已搖搖欲墜,仍奮力的為她隔去那致命的一刀。
父親的劍劃過了敵人的手腕,這枚袖扣便是父親從那人腕上划落,不偏不倚落在她揮舞的小手中的,她立刻緊緊的握住它。
當時耳畔傳來父親聲嘶力竭的大喊:「快--快逃--琉璃,快逃--」
只是,琉璃卻怎麼也動彈不得。
她被嚇住了,因為她感到一灘嫣紅的液體噴上了她的臉,她的身體,她的四肢百骸,夾雜着濃濃的,嗆鼻的腥味。
那是父親的血!她感覺到有人拚命的拉她、拖她,那是奶娘,渾身是血、披頭散髮的奶娘拚命拉着她要往外逃,但琉璃不願意走。她不要一個人走,她要爹、娘、妹妹,大家一塊兒走。
於是琉璃不斷的哭喊、掙扎,就在同時,她看見了母親。
母親懷裹抱着妹妹笑梅,平素美麗的母親已是處處傷痕、身形狼狽。
母親縱使顛躓,也撐着要為襁褓中的笑梅辟出一條生路,只是一把森冶的寒刀突然而至,由身後刺入母親羼弱的身軀。
琉璃的眼眸因驚駭而睜大了,幾滴鮮血似乎也飛濺到她的臉上。
這血……是母親的?還是妹妹的?琉璃頓時昏死了過去。
玉如意回想超那慘絕人寰的前塵往事,更緊緊的捏住了那枚袖扣。
二十年了。這袖扣沾帶的血海深仇並未因歲月的流逝而沖淡,只有愈積愈深。
她並不清楚當年自己昏迷後還發生了什麼事,而自己最終能死逃生,必定是奶娘拚死命所換來的。
當琉璃醒來時,自己已經置身在一處僻靜的石窟內,眼前盤坐着一位清俊道姑。
接着,她瞧見洞內一隅躺着奶娘渾身浴血、已然冰冷的屍體。
琉璃的淚再也流不出來了。
她低頭看見了自己手中的袖扣,即使陷入昏迷地也緊緊握住不放。
想超了家毀人亡的血海深仇,她立誓要報這不共戴天之恨。
道姑憐憫琉璃,收她為徒兒,並交給琉璃一把短刀,說是由奶娘身上取出來的。
這把刀名喚如意刀。
當時,師父嘆了口氣,「唉,如意刀與吉祥劍,想是這兩件兵家奇器才讓你家破人亡。」
「如意刀與吉祥劍這兩樣東西是我爹爹的嗎?」琉璃問道,「我怎麼從沒聽他說過呢?」
「這兩樣東西可是大大的禍害,你父親為了武林安危,不得已才保有它們,這事怎麼可以隨便嚷嚷呢?」道姑笑道,吉祥如意十八式所向無敵,武林中的野心分子哪個不想練就這套刀劍?」
「什麼所向無敵?」琉璃怨恨地叫道,「如果所向無敵,爹爹為什麼會打不過那些壞人?」
「?孩子。」道姑慈祥的輕嘆,「這吉祥如意十八式雖然厲害,卻是殺戮太重,一旦出招非死即殘,你爹是重仁義的真英雄,哪裹肯練這種殘忍的功夫呢?」
「既然爹爹不練,何不乾脆將這套刀劍送給那些想要的壞人,那爹爹就不會死了!」
「不行的。」師父淡然一笑,「這套刀劍若交給了那些壞人,將導致道消魔長,武林將會掀起一場大浩劫,你爹爹是寧死也不可能交出這套刀劍的,唉!可憐一個英雄競就如此遇害。」
琉璃望着如意刀沉吟了半晌,忽然神色堅定的抬起了螓首。
「師父,琉璃不要當英雄,琉璃要學這套刀劍,報血海深仇。」
「不行,我不能讓你學這套刀劍。」
「可是-」
「琉璃,你爹之所以沒有練這套刀劍,就是因為這套武功殺氣太重,一旦出招非死即殘,倘若你父親泉下有知,知道你為了報仇而練就這套刀劍,他一定會很不高興的。]琉璃聞言低頭不語,但她神色間仍是不情願就此放棄。
「何況你手中只有如意刀,吉祥劍下落不明,只怕要學,也是無能為力的。」
[吉祥劍呢?」琉璃問道。
「不知道,也許落入那幫惡人手中吧。」
「那……那琉璃是不是就報不了這血海深仇了?」她痛心地說道。
「那也未必。」道姑笑道,站超身子,牽超了琉璃小小的手。
「算來你我真是有緣,你名喚琉璃,而我慣用的武器便是琉璃子,我就將她傳授給你,你用心學,日後找到了仇家,報仇也不是不可能。」
「是,琉璃一定會盡心學習·」
時光一晃眼匆匆過去了。
三年前,師父仙逝,琉璃葬了恩師,便由塞外入,一心一意要尋那不共戴天的仇家她唯一的線索雖然只有一枚袖扣,但她絕不輕言放棄。
也許事過境遷,仇家或已改了身分形貌,但琉璃仍然堅持等待。
上天必會憐憫她的無辜,她的遭遇,會賜予她運氣機緣,讓她得以手刀仇人。
她換去了華琉璃本名,化名玉如意,利用天生的絕麗容顏,隱身青樓。
青樓是個消息最靈通、而又最不會被注意的地方,她隱身在此可以聽到許多的消息,或許可以由其中查到線索端倪也說不定。
何況她玉如意艷名遠播,慕名而來的多如過江之鯽,形形色色的人當中也許有見過,或聽過這枚袖扣的人。
她會故意將這枚袖扣放在顯而易見的妝枱上,無非是希望有人能認出它來。
然而,她卻失望了。
三年裹,她換了無數的棲身之所,由北國到江南,沒有人知道這枚袖扣的來處,甚至大多數的人根本連正眼都不瞧它一下。
這也難怪了。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就在眼前,誰還會分心去看什麼撈什子袖扣呢?但慕雲平卻不同。
他雖說是慕如意姑娘之名而來,而玉姑娘也因為慕雲平身處江湖的緣故,想他有可能知道或見過這枚袖扣才同意見他,但慕雲平卻對這袖扣興趣濃厚,遠勝她這名聞遐邇的大美人。
更重要的,她事後才得知,原來慕雲平壓根不是為著玉如意而來醉胭脂,他是為了那枚袖扣。
他無意間聽人提起醉胭脂的如意姑娘有枚十分特殊的袖扣,它通體火紅,當中更精心鏤刻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
袖扣中不知為何透着一股邪氣,一種不該會是像玉如意這般美麗無瑕的佳人所該持有的東西。
慕雲平聽着旁人對這袖扣的描述,心下着實震驚。
他聽師父說過這枚袖扣,不過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師父不破老人猶置身江湖時,道上便有一個黑暗的組織。
這個組織專門搜取天下着名的兵器秘笈,不論偷,搶,劫·掠……
總之下擇手段,往往滅人家門只為一本武學秘笈。
而這個組織成員的特色便是個個蒙面,身分極為隱密,衣袖上別有這枚鳳凰袖扣。也許在褪下了蒙面衣罩後,他便是你素來走近交好的友朋。
由於組成人員的神秘黑暗,造成江湖中人人自危,正派人士眼見組織如此囂張殘暴,遂立下盟約,共同圍剿。
只是這個組織神出鬼沒、飄不定,在多次的圍剿下,卻也只能使它稍加收斂,終究無法直搗黃龍,徹底消滅它·之後,這個邪惡組織沉寂了一段時間,數十年下來,那些江湖前輩多數都淡出江湖,難得再提起這個組織了。
慕雲平也是聽師父在無意間談超,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的。
只是一個應該是散了的組織,卻在二十年前的塞外又施出了魔爪。
浴火鳳凰是傳說中的不死心鳥,是否意味着這個邪惡的組織隨時都可以重生、捲土重來呢?玉如意見到了慕雲平,有戚於他渾身散發的浩然正氣。言行舉止的彬彬有禮,和她以往所見的武林人士大不相同,達和慕雲平成了知交,把身世遭遇的秘密全說與他聽。
慕雲平也告知了她關於這袖扣所代表的組織。玉如意聽罷,更加篤定這個組織便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立誓要尋根究柢,報這個血海深仇。
慕雲平也承諾要肋她一臂之力,這次定要徹底瓦解這個黑暗的惡勢力。
只是,數十年來除了二十年前的塞外慘劇,並不普聽說這個組織再度現身,因此組織籠頭、根據地、成員的身分都毫無線索可循。
本欲尋問一些武林前輩,但如此一來玉如意的身分將會曝光,一旦曝光,便會為她帶來殺機,畢竟沒有人敢肯定那邪惡組織的成員不會褪下面罩,混雜在公認正派的江湖人士當中。
因此慕雲平決定憑着自己的能耐,一步一步地抽絲剝繭,暗中調查。
首先,最容易的便是弄清楚這枚袖扣是何人所制。
訂製袖扣之人必然有地緣關係,也不失為一條線索。
雖然最早製作袖扣的師父或許已經作古,但總有學徒傳承,憑着耐心和運氣,一定可以查出端倪。
慕雲平便自告奮勇的着手這項調查。
一來,自己有出鏢之便,可以行遍大江南北,調查起來也不困難。
二來,不願玉如意再以袖扣為餌,否則一朝若碰巧來了個普是組織成員的客人,那玉如意將因此而惹上麻煩。
而慕雲平在每番出鏢歸來後,都會來醉胭脂向如意姑娘報告他所調查的結果,無論有眉目或沒有他都會一五一十地告知,讓佳人寬心。
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回出鏢後,慕雲平都會上一趟醉胭脂找如意姑娘的緣故。
「我不僅你的話。」玉如意秀眉徽蹙。「何謂說是線索,卻又似乎不足以構成線索,說不是線索,卻又有那麼一丁點端倪』?慕雲平淡淡一笑,「我此番上長安,照例明查暗訪了一番,無意間競教我閑着了略知這枚袖扣的人。]「喔?」
「他的父親是製造這枚袖扣匠人的徒兒,他則是再傳弟子。」
「那他說了些什麼?」玉如意着急地間道。
「唉!」慕雲平嘆了口氣,「他是無意間聽父親提起這枚袖扣的,他父親對這種袖扣記憶猶深,普經描述過一番,所以他有印象。」
「那他父親呢?或者製造這枚袖扣的師父還活着嗎?」
「製造這枚袖扣的師父在作品完成後的第二天便離奇死亡了,小店也被人一把火給燒了。
「啊?」玉如意愣住了。「我覺得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哈,分明是殺人滅口,不留任何蛛絲馬跡讓人得知這款袖扣是何人所訂。」慕雲平冶笑道,「當時他父親是名小學徒,那些天湊巧外出不在家才逃過了一劫,之後他也不再從事制袖扣的行業,轉而經商去了。」
「那他也不知道袖扣是何人所訂製了?」
「他沒看見·」慕雲平搖頭嘆道,「況且店內一切東西都燒毀了,根本沒有任何殘存的顧客名冊。」
「唉!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線索,竟然查不出端倪。」玉如意感到十分沮喪。
「你先別喪氣,不知道訂製者是何人也無妨,只要知道這枚袖扣是出自何地不也相同?訂製者和袖扣定然有地緣關係。」慕雲平淡淡一笑。
「袖扣出自何地?」玉如意間道·「江都。」慕雲平又笑,「數十年前江都名號最盛的平成老鋪,難怪有這樣細緻的功夫。」
「江都?!」玉如意睜大了明眸。「居然是江都!」
「人總要落葉歸根的,袖扣出於江都,這組織的召集人必也是江都人士,就算他今日淡出江湖,化作平凡百姓,終究是不願離開這塊故土的。」慕雲平分析道。
「話雖如此,但單就一個江都卻也如此廣大,人海茫茫,又如何能找得到呢?」玉如意輕嘆一聲。
「如此喪氣可不像我認識的玉如意了。」慕雲平淡淡一笑,「你曾說過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出這枚袖扣的主人,怎麼如今範圍已然縮小到一個江都城,你卻反而失去鬥志呢?」
玉如意無言以對,一陣沉默。
「蒼天總是有眼的,相信總有一天你可以手刀仇人,報那不共戴天之恨。」慕雲平安慰她。
「但願如此。」玉如意凄然一笑。
「慕雲平絕對傾力相肋。」
玉如意朝他漾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達抿嘴輕笑道:「慕大哥,你此番上長安可真是收穫不少,嗯?」
甜甜的笑容別有所指,而她所指的自是皇上賜婚這件事了。
唉!一提起那個潑涑貸,那個皇上賜婚的嬌妻,慕雲平心中真是又甜又苦,又愛又恨。
思及她新婚之夜便對他動刀動劍,出言不遜,他便有想好好教訓她一頓的衝動,讓她明白為人妻子柔順才是本分。
但卻又想起她偎在自己懷中沉睡的姝容,淡淡的惱怒,淡淡的倔,一點點的屈服,卻又有一點點的不甘心。這樣可愛又可恨,驕蠻又惹人疼惜的女人教他於心不忍。
如何「好好的教訓她一頓」呢?慕雲平可還沒想出一個既能達到目的,又能讓自己不心疼的法子。
老婆是娶來疼的,讓她三尺何妨?男子漢大丈夫,對佳人自然是只能憐惜,談什麼教訓呢?喔!對了!想到高呈祥,慕雲平想起了自己上如意齋還有另外一件要事。
「如意姑娘,你那把如意刀可否借在下一瞧?」慕雲平笑問。
「有何不可?」玉如意大方一笑,輕盈款擺的入了內室,取出向來暗藏於枕頭底下的如意刀,走出來交給慕雲平。「你為什麼會忽然想看如意刀呢?」她感到不解的笑問。
慕雲平卻不答話,只是按過了如意刀,仟仔細細的端詳着。
這把如意刀和自己懷中藏的那柄短劍簡直是如出一轍。
如意刀身和短劍一般,同樣是削薄的,所不同的,一把為刀形,一把為劍形。刀柄上的和闐寶玉撰了個「意」字,而劍柄上的寶玉則刻了個「祥」字。
這分明就是一套刀劍。
如意刀與吉祥劍!高呈祥為什麼會握有吉祥劍呢?慕雲平心下沉吟。
「怎麼了?」玉如意見慕雲平陷入沉思,面色凝重,愈發不解了。
「如意姑娘可瞥見過吉祥劍?」他問道。
「當然。」玉如意頷首。
[吉祥劍和如意刀有什麼不同?」
「除了劍形和刀形的不同外,只有握柄上的那塊和闐寶玉了。」
玉如意笑着解說道,「如意刀上撰了個[意』字,而吉祥劍則刻了個[祥』字·除此之外,這套刀劍可說是一模一樣。你為什麼忽然提起吉祥劍呢?」玉如意好奇的問。
「如果……如果有一朝吉祥劍再度出現,你將會如何?]慕雲平小心翼翼的探問。
玉如意聞言,神色倏的籠上一層寒霜。
[吉祥劍早已落入仇人之手,持吉祥劍者便是輿我血海深仇有關係之人,只有死路一條。」玉如意的語氣冷絕且不留情。
「我認為你的看法有所偏差。」慕雲平就事論事的分析道,「持有吉祥劍的人未必就是你玉如意的仇人。」
「喔?」她輕淡的一挑秀眉,「此話從何說起?」
「我以為持有吉祥劍之人,極有可能是你的妹妹笑梅。」慕雲平沉靜的道出。
「不可能!」玉如意篤定的否認。「母親和妹妹不可能逃得過那場浩劫,我是親眼看見母親抱着妹妹倒在血泊之中的。」玉如意痛苦的陳述。
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街擊着,撕扯着她的心。
「你確切見着屍首了嗎?」
「事後那些人一把火燒了家園,我認不出來……」
「那便是了。」慕雲平淡淡地笑道,「眼見為憑,你既然可以大難不死,又怎麼能肯定你的妹妹不行呢?」
玉如意深深的嘆了口氣,「唉!生還的機會微乎其微。」
如果妹妹笑梅街在人世,那她將是最高興的人了。
如果世上真還有蓍一個與自己流着同樣血液的親妹妹,哪怕是相見不相識,都足以令人欣慰。
「縱然是微乎其微,你也不能不正視這個可能性。」慕雲平提醒她。
玉如意再度輕聲嘆息,「那又如何呢?重要的是,吉祥劍是否重新出現。」她審慎的雙眸投向慕雲平。「你突然說超這些話實在很不尋常,難道……你見着了吉祥劍?」
「非也。」慕雲平當下決定隱瞞玉如意關於高呈祥擁有吉祥劍的事。
他目前必須向高呈祥間明吉祥劍是由何處得來,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他心下同時也膽戰的估量着,如果高呈祥這把吉祥劍的來源是高士廉,那將代表着什麼?高士廉便是昔日那冶血滅門奪寶的兇手?高士廉可是當朝重臣,皇后的親舅父,如此一來,二十年前塞外的滅門血案豈不牽扯上了整個李唐皇室?後果將不堪設想!換個角度,倘若高呈祥是當年的華笑梅,那她如何會成了高家的小姐?高呈祥是不是高士廉的親生女兒?若高呈祥不是高士廉的親生女兒,那高士廉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將高呈祥認作女兒呢?恩來想去,慕雲平始終無法做出一個確實的假設。
他隱瞞玉如意高呈祥擁有吉祥劍的事實,目的在避免玉如意一時衝動,心緒大亂而找上高呈祥求證。
如此一來,即使兩人不發生衝突,高呈祥也會因此而懷疑自己的身世來歷有所問題。
高呈祥是個倔傲的女子,怕將因此而受到傷害。
慕雲平是無論如何都得保護她,不讓她感受到一絲痛苦的。
吉祥劍的主人是高呈祥這個不爭的事實,只會牽扯出一連串的疑問和麻煩。
就待他將一切糾結不解之結先疏通釐清後,再作打算吧!「那你為何會沒來由約談論起吉祥劍?」玉如意仍舊不死心,她眸中閃爍着敏銳的光芒。
「是因為不久前,我偶然翻閱了本[古今奇器要覽』,其中便談論到了吉祥劍和如意刀,我才一時興起罷了。」慕雲平輕鬆帶過。
「原來如此。」玉如意淡然一笑,收回了如意刀。
此時,一名小丫鬟掀簾而入。
「姑娘。上官公子正在門外候見呢。」
「請他稍待一會兒吧。」玉如意漾出了一個若有深意的微笑。
「上宮公子?」慕雲平沉吟了一下,「莫非……是上官逸平?」
「正是。」玉如意頷首。
上官逸平是江都首富上官磊的公子,說起上官磊,整個江都城沒有人不知道的。
傳聞上官磊富可敵國,他的居所頤園之中收藏有足以媲美皇宮內院的奇珍異寶。
上官磊本身可是一個見多識廣的長者,江都城中人人對他鄉所敬重。
「我都不知道原來上官逸平竟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慕雲平有些訝異。
這上官逸平呆楞木訥,本就不是那種沾染酒色財氣之人,何以竟也踏上醉胭脂,為玉如意傾心呢?況且上官逸平也不可能是能教玉如意看得上眼的人,何以玉如意竟會邀他進入如意齋?「你……莫非別有用意?」慕雲平敏銳的對玉如意的舉動下了一個假設。
玉如意輕笑一聲,「慕雲平果然了解我。」
「為什麼這麼做?上官逸平能給你什麼幫助?」
「上官逸平不能給我直接的幫助,但透過上官逸平,我卻可以得到上官磊的幫助。」
「啊?」慕雲平低頭思索,霎時明白了。「你認為上官磊會知道這枚袖扣的事?」
「上官磊見多識廣,年輕時也曾經是江湖道上的一分子,我認為他極有可能知道。』玉如意又笑道,「況且傳說上官磊收藏無數,玉器古玩,兵器秘笈,各式奇珍異寶應有盡有,這種酷愛收藏珍品的嗜好和那火鳳凰的組織豈不相似?」
「所以你特意牽上上官逸平這條線,希望藉着他進入頤園一探究竟?」慕雲平點出她的用心。
「正是這個打算。」玉如意嫣然一笑·「如意,這樣太冒險了·」他正色且嚴肅的阻止道。「萬一上官磊真是火鳳凰組織的一員,他得知你在追查那枚袖扣的來源,必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我自然不會擺明了說我在追查袖扣的主人啊。」玉如意以為他鄉慮了。「我不過隨口向上官逸平提起,我在無意間拾到了這枚袖扣,因它特殊的外表,感到好奇罷了。
「我還是覺得不妥。上官磊不似上官逸平那般單純的。」慕雲平皺眉。「何況我說過,我會盡最大的力量來幫助你,你又何必冒這個險呢?」
「上天既然留下我這個活口,便是要我來報這個血海深仇,玉如意自然盡一切力量,才對得起死去的親人。」她堅決不讓步。
「唉!你如此固執,一朝遇上危險,連性命都沒了,又如何去報那血海深仇呢?」
「不會有危險的。」玉如意巧笑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你不必擔心。」
慕雲平瞧玉如意似乎成竹在胸,知道再如何說也無法勸退她一探頤園。一探上官磊的心愿。
玉如意一向是固執的,也是倔強的,她堅持的事向來不會為他人所左右。
倔強且固執,呈祥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難道說兩人之間當真有着血緣的牽連?否則為什麼天南地北的兩個人,內心深處都是同等執着?「唉!」輕嘆口氣,慕雲平不再言語,步出了如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