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伸手攬住下滑的身體,如意臉色大變:“怎麼回事?”
吉祥竟然已經說不出的話來,他的臉色發青,嘴唇發紫,眼神迷濛,他身邊的人,也陷入這樣的狀態。
“毒!”朱七心未動情未亂,判斷很是準確。他果斷地出手,封住兩人全身重穴,然後伸手在吉祥懷裏摸索。
“你幹什麼?”
“找葯!吉祥身上總有救命的靈藥,先拿來緊急救援一下,要不然……”說著,手底下果然摸到一個小鐵盒,靈巧的手指快速打開,拿出乳白色的藥丸,往吉祥和花妙嗔嘴裏塞去。
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朱七抒了一口氣,轉向如意,“走吧。”
二話不說,背起人就走。只是,如意的齒牢牢地緊緊地葯着下唇,渾然不覺下唇處,已經烙上深深血溝。
如同來時一般的迅疾無聲。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潛出寧王府,只留下數具再也看不到太陽的屍體。
如意當然背着吉祥,失去意識的身體沉重而冰冷,讓如意的心揪得緊緊的。
沒見過吉祥這個樣子,一瞬間竟讓他有生死相隔的預感。
不是沒見過中毒的癥狀,不是沒見過毒發身亡的人。
但他們都不是自己心愛的人,都不會激發自己的恐懼。而如意無論如何,是不願意看到美麗靈動的活生生的戀人,變成一具難看的屍體。
心下,大恨。在臨跨出寧王府之前,如意回頭瞄一眼宏大的王府,生出一個主意。
救人的工作,算是完成了。過程雖然順利,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朱七把人放在吉祥睡的客房裏,長長地吐氣:“怎麼辦?”
看着呼吸微弱臉色鐵青的吉祥和那不知名的少年,如意道:“你有沒有辦法找到大夫?”
“御醫能請,但不保證能解毒。這好象不是普通的毒藥。”
“那就先請再說。其他的我想辦法。”說著,雙手撫上吉祥緊閉的眼帘,在充分感受到吉祥皮膚的冰冷后,轉身就走。
“去哪裏?”
“你先照顧他們。我去去就來。”
無星無月有風,是個適合夜行人出動的日子。也是個,適合不想見光的群體集中的日子。
許久,沒召集自己的手下,如意從朱七府中出來,衣衫未換就召集京城附近的人,在京城裏某間大宅中集合。
無人知道教主為什麼在半夜裏緊急集合。教主自從從總舵回來后一直沒見什麼動靜,也許真如某人所說的,正全力追求自己的心上人。
教主的私人感情,身為屬下當然不好多嘴,只是本該沉浸在感情中的教主,為何一臉陰沉地站在那裏?
“想辦法給寧王朱裕一個教訓,讓他知道什麼是痛。”
“教主,要做到什麼程度?”問話的,是京城地區的負責人。
“暫時讓他有切膚之痛就行,其他的等我命令。”
“是。”
“還有,調藥師堂的高手過來,我有急用。”
“是。”
御醫來了,但正如朱七所料,束手無策。
藥師堂的高手也來了,秘密地診斷後,只能搖頭。
無人能解,無葯可解。
天底下最出色的葯毒專家都已經躺下,還有誰能解?
——這何嘗不是一個諷刺?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陰溝裏翻船的滋味,竟然那麼苦澀。
當真絕望了?
沒有。還有一線希望可以救人。還有一個家族,有能力救人。
對,四川唐門,吉祥的老家。
江湖風雨中傳承了那麼長的歷史,不可能沒有秘訣。而唐門立門之本,便是毒藥與暗器。否則,他們何以培養出唐吉祥這樣的專家?
早在救人回來后,朱七便用信鴿傳送消息,請唐門務必派高手前來,同時,備好了八百里快馬,單單迎候唐門救援人員。
該做的,都做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漫長焦急的等待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寧王府的一場大火。
火起得離奇,也燒得迅速。眨眼間已經吞沒半個王府。叫人救都來不及。
大火足足少了半夜,京城的夜空都被映紅了。寧王朱裕固然失去了半座金碧輝煌的府邸,人命損失卻不是很大。聽說——僅僅是聽說——大火起前,居住在被大火焚毀的院落里的人,都被人強行驅離。
若傳說屬實,這便是一場蓄意的縱火。但是那天夜裏火災現場人聲雜沓。人人心思都放在大火上,無人可以提出明確的證據,證明的確有人放火。於是,這便成了京城又一起無頭案件。
朱七才正想出手教訓人呢,聞言只好暫時放棄。沒辦法,痛打落水狗雖然是他的愛好,但人生中若是太輕易剷除掉某些麻煩,那也是很無趣的事情呢。再說,燒掉的半座王府里正好放着他朱裕最重要的東西,這下子,夠他忙一陣子了。
不問是誰下的手,看玉如意的表情就知道了。只是那也是朱七在唐門高手到來前看到的唯一的笑容,其他時候,便只看到如意守在吉祥身邊,失神。
朱七的婚禮,推遲了。吉祥生死未卜,現在成親也太不夠意思了。當他拿這件事與小雪商量的時候,小雪只問了一句:
“王爺,我愛你,你也愛我吧。”
“是。”斬釘截鐵,無庸置疑。
“那麼,我要吉祥參加婚禮。”
“好。”
客觀來說,等待的時間並不太長,七天而已。
七天之內,吉祥和花妙嗔的情況說不上好,也不見得特別糟。也許是吉祥的解毒丹起了作用,他們的呼吸雖然微弱,但也平穩。
如意一直守在吉祥身邊,除了必要的睡眠以外。不過看他略顯獃滯的神情,朱七免不了猜測,他到底是在擔心還是在發獃?
不過朱七太忙了,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小雪出面幫忙處理大大小小的問題。
再一次看到小雪,依然震撼於他雪一般的清凈。
白衣如雪,秀髮如雲。玉般的美顏上有一抹淺淺的微笑,但他用優美動人的嗓音所下達的指令,卻乾脆,而有效。
在處理問題的手法上,熟悉朱七府內幕的人都覺得,小雪辦事的手段,與朱七府總管管五是越來越相似了,若說小雪是管五的小徒弟,也未嘗不可。
傳說,小雪當年曾是天下最出色的戲子,難怪他無論從容貌、身段還是聲音來看都出類拔萃,無與倫比。
比起總在發獃的如意,小雪對傷員的照顧就顯得周到多了。——說的也是,玉如意好歹也是一大門派的頭領,什麼時候照顧過人了?——甚至他還有餘裕把陷入不妙幻想中的如意,從悲傷中拉出來。
朱七在某些地方有點粗心他看不出如意的失神是在盡量麻醉自己的精神,避免負面的情緒蔓延。
可是小雪和了解,一個人的心在傷痛焦慮擔憂中浸泡太久而無法掙脫的話,結果會……呃……相當出人意表。
所以,在閑暇之餘,小雪嘗試着與如意聊天,嘗試着解開他的心結。
當然,事情一開始並不是很順利。畢竟小雪不是個熱情開朗活潑大方的小孩,他並不擅長先開口,而如意也不是天真無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不願意也不習慣向人敞開心扉——也許除了他弟弟和吉祥——在這種情況下,兩人的聊天從一開始的一個人自問自答另一個人聽而未聞到後來融洽地聊天,那也經過了好長的一段努力。聊天的結果是他們成了朋友,很君子的那種,如意甚至答應要來參加小雪的婚禮。
朱七回到王府的時候就看到兩人湊在一起的情形。雖然有點驚訝,有點不是滋味,但他也很高興,小雪又多了一個朋友。這對自閉了好久了小雪而言,是一件好事。至於這個朋友到底是來自正道還是邪道,這並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他關心的是,小雪能不能因此得到快樂。
雖然看着小雪對別人微笑有一點不舒服——好吧,他承認,是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在吃醋——但是看小雪那麼開心的樣子,他也認了。
當天晚上,朱七抱着小雪入睡的時候,輕輕地問:“交到了新朋友,開心嗎?你覺得他怎麼樣?”
“恩,是個很不錯的人。”小雪不自覺地動了動,在朱七懷抱里尋找最舒服的位置,帶着睡意的聲音嬌憨而悅耳,“他很擔心吉祥,我覺得他與吉祥的關係很親密。”
“你的觀察能力提高不少了嘛。他關心吉祥是很自然的,就象我關心你一樣。因為他就是吉祥的情人啊。”
“真的嗎?”有一點驚訝,卻有更多的興奮。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真的。”
“那他一定很擔心。希望吉祥能快點好起來。”
“你啊。”朱七笑,帶點酸酸的那一種,“不要太關心他喲,小心我吃醋。”
笑,把頭埋進朱七懷裏蹭了蹭,雙手把朱七的腰摟緊些,幾乎使兩個人之間毫無空隙道:“不要這樣嘛,吉祥畢竟是我表弟,我很喜歡他呢。”
“不要對他說喜歡,對我說就好。”
“我明明就喜歡他啊。而且我並不想對你說喜歡喲。”看着朱七臉色一變,小雪笑着,俯在他耳邊低低道:“我只想對你說,我愛你。”
難得的甜言蜜語,難得的真情告白,雖然這段時間小雪似乎有別人帶壞的趨向,但不管怎麼樣,都比什麼都不說的他好太多了。朱七心裏一熱,伸手抱緊小雪,低頭就是一吻。
暫時不論朱七與小雪之間有多甜蜜。先來看看半夜睡不着覺的如意吧。
從那夜救回吉祥起,如意的面具就沒換過,可是重重的黑眼圈透過面具仍然看得很清楚。
獃獃地看着沉睡中的吉祥,手指習慣性地撫上他發黑的臉頰。
已經那麼多天了,一點起色都沒有,天知道那顆解毒丹的藥力能持續多久,到幾時,唐門的人才會來?
正恍惚間,耳邊傳來衣袂破空的聲音,還來不及回頭,大門已經被人粗魯地推開。
猛回頭,看到兩條挺拔的身影。
左邊一個,眉目端正,唇邊有淺淺的笑紋,菱形的嘴角微微上勾,看得出是個很愛笑的人。
右邊一個,五官平凡,卻長着一雙眼角斜飛的狐狸眼睛,眼中精光四射,一看就知道是個很精明的人。
他們倆乍一看長相很不同,仔細一看仍然能看出他們的眼角眉梢的神情很是相似,也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