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方慎行和潘達琳的交往已經堂堂邁入第五個月，他們甜蜜依舊，熱情不減，每次見面都捨不得分手，恨不得每個晚上都可以相擁入眠，每個早晨醒來看見的都是彼此。

有時候，方慎行要進行手術，兩人無法見面，或是下班見了面，接到醫院緊急來電，得中斷約會，潘達琳就會忽然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

方慎行也好不到哪兒去，本來性格穩重，但愛上了潘達琳，理智不管用，只要一有空閑，就希望把她帶在身邊，不一定要做什麼，就算是一起看電視，個別看看書都好，很忙的話，也非得抽空電話熱線一下不可。

兩人都患了典型的戀愛中毒症，無葯可醫，卻樂中其中，要是哪天失去了對方，怕是連魂都不見了。

而且心心相印還不夠，他們要穿情侶鞋、情侶裝……什麼都要成雙成對，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潘達琳挽着方慎行逛百貨公司，在名牌樓層望見手錶專櫃，心血來潮的提議：“慎行，走，我們去買對錶吧！”

“你跟我都有手錶了啊。”方慎行縱使家境好、收入高，也不吝於享受，但並不奢侈浪費。

“買運動表嘛，我們常去游泳運動，戴這種表不合適。”她笑咪咪的遊說。

“這道是。”他很快就被說服了，事實上，他對她總是寵溺包容，拿她沒有辦法。“我看要不是男人不用穿胸罩，你應該也會要我跟你穿成一套的吧？”

“欸？你怎麼知道？”她俏皮的佯裝訝異。“啊，你給了我靈感，我倒是可以考慮買大尺寸的蕾絲內褲來配成對。”

聞言，方慎行先是驚恐的瞠目，未幾，反應過來便勾起壞壞的笑容。

“原來你有變裝的癖好？早說嘛，我很樂意配合的，要去買什麼道具嗎？”他勾住她脖子將她攬近，戲謔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還偷了個香。

她本來是要開他玩笑，卻反而被他戲唬住了，趕緊像是碰到色情狂似的推開他。

“我才沒有那種奇怪的癖好呢！方慎行，我發現你愈來愈不正經了哦！”她紅着臉，嘟着嘴橫睇他一眼，兀自快步忘前走去。

方慎行笑着追上，硬是要摟住她的腰，潘達琳不給摟，閃過來閃過去，小小的嬉鬧起來，感情的融恰展露無遺。

他們沉浸在熱戀甜蜜里，眼中只看得到彼此，開開心心的進入專櫃選購手錶，忽略了兩人間的一舉一動已落入一雙震愕的眼睛裏……

☆

難得有空的方國泰，被妻子拖來陪她逛街添購冬衣，他在等候妻子試穿的當口，選購自己的外套，不期然瞥見走道上出現熟悉的身影，下意識的追了出去，定睛一瞧，沒想到真是小兒子慎行。

“慎……”他本想出聲叫喚，卻發現他身邊有個穿着火辣的女人，不禁震愕的張口結舌。

老天，那女人的裙子短到都快要看見臀部了。

驀地，他想起曾經在醫院大廳見過她！那天她也是穿着清涼，和慎行互動親密……

哎呀，他怎麼這麼健忘，居然忘了要關心兒子交往對象的事？！

他們彼此都忙，又沒住在一起，在醫院通常是為了公事見面，想要深談的機會不多，自從上次跟何美智談過後，他本想稍微再觀察一下，沒想到一耽擱就是一個多月過去，要不是現在看見，挑起了記憶，他不知道要到何時才會想起。

而今天再次目睹，也教他不得不相信何美智當時對那女人的評語——衣着暴露，舉止輕浮，在大庭廣眾肩搭背、摟摟抱抱，要說是多正經的女人他也不相信！

看來，慎行是真的被迷得暈頭轉向了，否則向來穩重自製的他，怎麼會如此不顧旁人側目，就和女伴親密互動？

思及此，方國泰不由得皺起眉頭，搖頭嘆息。

“國泰，你杵在這兒做什麼？”毛秀群從試衣室出來，不見丈夫，忙出來察看，納悶問道。

“沒什麼，我以為看見了熟人。”方國泰隨口隱瞞，旋身扶着妻子的後背，一同返回專櫃。

兩人本來悠悠哉哉，怡然自得的逛街，他向來珍惜體貼他的妻子，不想讓這意外狀況掃了她的興，所以慎行的問題暫時就先由他來煩惱就好，沒必要拖着她一起傷腦筋。

☆

有時候邀請慾望擋不住，方慎行和潘達琳會在彼此家中過夜，而每次醒來時第一眼就看見心愛的人，總令他們感到無比甜蜜。

這天早晨，設定好的鬧鐘還沒有響，淺眠的方慎行已先醒來，頭一側，就看見她酣甜的睡顏。

他喜歡她在他家過夜，喜歡把自己的大床跟她分享，枕邊睡着她，心頭的滿足會教他捨不得離開被窩。

愛意充斥胸臆，驅使他伸手碰觸她，從她披散在光潔背脊上的烏黑長發，到她的眉毛、她的眼睫，輕輕柔柔，像對待珍貴的藝術品。

以前，他對自己的生活本來就是很滿意的，但她的出現，才讓他發現那樣根本還不夠，因為現在的他，在滿意之餘，還覺得更加充實快樂。

如此圓滿的狀態，讓他興起定下來的念頭，他想完完全全擁有她，永遠把她留在身邊。

或許，他該好好開始計劃了！

“唔……”潘達琳幽幽轉醒，睡眼還惺忪，一看見他，就發射的揚起笑。“早安。”

“早。”他嗓音沙啞，凝着她的目光多情而溫柔。“睡得好嗎？”

剛睡醒的她笑容憨憨的，又帶着慵懶的性感風情，讓他很想再把她壓在身下，狠狠的再愛一遍。

她忍不住嗔瞪他一眼，噘着唇撒嬌抱怨：“不好，腰酸背痛，還沒睡飽。”

他失笑，知道她怪他昨晚太過熱情。

“可是怎麼辦？我好像又蠢蠢欲動了……”他的手又爬上她圓潤的肩頭和柔膩的裸背，來回滑動，酥麻的撩撥讓她全身的毛細孔都瞬間蘇醒了。

“欸，別鬧了，你不是說早上有安排手術嗎？”紅潮迅速蔓延，她拍掉他不安分的手。

“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可以先來場運動，你待會兒再留下來繼續補眠。”手被拍掉，改以親吻騷擾她。

“好癢……”她像毛毛蟲似的扭着身體閃躲，可這一翻身，原本的趴卧變成仰躺，反而讓他更容易進攻了。

幾分鐘之後，嘻笑聲不見了，房裏只剩低喘嬌吟聲……

☆

送親親男友出門上班后，潘達琳本來想再睡回籠覺，對講機的音樂卻突然響起。

“奇怪，怎麼這麼早？”她納悶嘀咕。

難道是慎行有什麼事忘了交代？不對呀，他不會經過大樓管理室，是直接從停車場開車離開，有話要說應該是打電話回來才對。

對講機催促似的又再響了一次，她趕緊加快腳步接起。

“潘小姐嗎？這裏是大樓管理室，請問方醫生在不在？”管理員的詢問從話筒彼端傳來。

管理人員對潘達琳都不陌生，除了知道她是方慎行的女朋友，更是因為她的美麗令人印象深刻，還有就是她很會做人，只要她有來方慎行家，就會帶點小點心或飲料慰勞他們。

“他剛出門上班了，有什麼事嗎？”她疑問。

“有位先生要找他。”管理員續道。

“你跟他說方醫生已經出門了。”主人不在，她也沒辦法代替他接見客人。

管理員依言轉述，然後再把訪客的話轉答給潘達琳。“他說是方醫生的父親，如果方醫生不在，他就改見你。”

潘達琳心跳漏了一拍，話筒差點滑落。

慎行的父親？

“那麻煩你讓他上樓。”她趕緊回答，以免讓長輩久候。

“好的。”

掛上話筒，緊張的潘達琳心臟開始怦怦怦的狂跳，手忙腳亂的整理自己的儀容，整個人是銼咧等。

慎行的父親為什麼突然跑來？為什麼會突然要見她？

她雖然知道交往到一定程度，遲早要見他父母，但卻沒有準備是在這種夜宿男友家的尷尬情況下，更糟的是，她還得獨自面對！

慎行的父親會不會因此而對她印象不好啊？

怎麼辦？她突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方國泰不苟言笑，嚴肅的端坐在沙發上，與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喘的潘達琳大眼瞪小眼。

老天，慎行那麼斯文溫和，他父親怎麼那麼冷峻嚴酷？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威嚴與壓力！要不是兩人神韻有些相像，她很難相信兩人是父子。

方才，她站在門口迎接他，恭敬有禮的喊他“方伯伯”，他僅是面無表情的打量着她，連點個頭回應都沒有。她要泡茶倒飲料招待他，他也只抬個手示意拒絕，連要她坐下來，都是用命令的口氣。

來者不善！這是她目前的感受。

氣氛詭譎，充滿一種危險的張力，潘達琳連着幾次得不到善意響應，已經沒有主動開口的勇氣。

“你跟慎行同居？”方國泰終於打破沉默，但劈頭就是不客氣的質疑。

“沒有。”潘達琳趕緊否認，腦袋搖得有如博浪鼓。

“那你怎麼會一大早就在這裏？”方國泰睨着她。

他今天的行程滿滿，只會在醫院短暫停留，所以趁正好起早，趕在行程之前想來找兒子談談，沒料到慢了一步，慎行已經出門，更沒料到這女人居然就在兒子家裏，而震驚與不悅讓他決定還是要上樓來跟她會會。

“我……昨晚在這兒過夜。”她心虛的小聲回答。

方國泰薄唇一抿，冷睨的目光中帶了淡淡的鄙夷。果然是行為放浪、不知檢點的女人！

“你叫什麼名字？”

“潘達琳，豁達的達，斜玉旁雙木林。”她連忙回答並附帶解說。

“潘小姐……”方國泰語氣疏離冷淡，重點還沒說就被她打斷。

“方伯伯可以叫我達琳就好。”她表現熱絡，討好地說。

方國泰頓了頓，不悅的撇撇嘴角，沒有領情，兀自續道：“潘小姐，我聽說你經營夜店？”

“對，跟朋友合夥。”她有問必答，據實以告。

“那你一定交遊廣闊、長袖善舞嘍？”他有先入為主的觀念。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牽動唇瓣權充笑容。

她不太能確定從他口中說出“長袖善舞”這四個字，是讚美還是批評，而她相信後者的可能性較大。

“改天伯伯如果有空，歡迎你到店裏坐。”她避開了他的問題。

“我很少有空，更不會去那種地方。”他一副夜店就是不良場所，去了就會降低格調的表情。

賓果，她猜對了，是負面的批評！

“沒關係，那改天我請慎行帶我正式去拜訪你和方媽媽。”她不以為忤，仍然維持着晚輩該有的禮貌。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措手不及，和長輩初次見面是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的。

“不需要。”方國泰拒絕得很快。

“嘎？”潘達琳錯愕的呆住。

這已經不是嚴肅二字可以解釋，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絕，幾乎是擺明了不喜歡她，甚至是討厭。

“潘小姐，坦白說，我對你的觀感並不好。”無視她的錯愕，方國泰時間有限，索性開門見山的跟她講清楚。

“雖然我們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對未來要加入的成員是有一定的要求，依我看，潘小姐比起一般女孩子的人際關係應該更豐富，生活環境也讓你的舉止態度比起一般女孩子要開放隨興，或許這對別人來說是優點，但是並不符合方家媳婦的條件。”

這段話沒有一句是罵人的字眼，但卻明顯帶有低貶，重傷潘達琳。

雖然他的形容詞經過修飾，但她不至於笨得聽不出來他其實是講她人際關係複雜，舉止態度輕浮！

她的臉色乍青忽白，一顆心直落谷底，腦中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然而，就算她反駁又如何？先入為主的觀感，會因為現在的幾句解釋就輕易推翻嗎？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慎行的父親為什麼會這麼討厭她？

“方伯伯，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她抑住淚意，強撐微笑，試圖想溝通。

“沒有什麼好誤會的，我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就是這樣。”方國泰看看手錶，從容起身。

他不想聽她的解釋，想也知道她會說些什麼，這種八面玲瓏的女人，一定是舌粲蓮花，但他方國泰沒那麼好騙。

“方伯伯……”潘達琳惶然的跟着起身，想再說什麼，他卻朝大門走去。

“我話已經講清楚了，相信你是聰明人，知道應該怎麼做。”語畢，他不再多說的開門離去。

就這樣？來匆匆、去匆匆？把她貶一頓之後，連上訴機會也不給就走？

望着砰然作響的門板，潘達琳一陣怔然。

☆

她不是聰明人，怎麼會知道應該怎麼做？

慎行父親的意思是要她離開慎行吧？

思及此，潘達琳不禁惶恐的猛搖頭。

她已經離不開他了！要是分手，她的心會碎裂的！可是，事情若擴大，難道要慎行為了她跟家裏鬧革命？

這樣，他們在一起還會快樂嗎？

“你幹麼？嗑了搖頭丸啊？我報警哦！”巡視外場的俞凱羅瞧見呆坐在吧枱的好友出現異樣，好笑的靠過來調侃。

“唉……”心情不美麗，潘達琳連回應她玩笑的心思都沒有。

“在煩惱什麼呀？”俞凱羅納悶的關心。

達琳愛情事業都得意，還有什麼好嘆氣的？

“慎行的父親反對我們在一起。”她很鬱卒地說。

“為什麼？！”因為太意外，俞凱羅的嗓音反射的揚高八度。

要說潘達琳是天之驕女都不為過，她家世背景優越，人美身材好，個性大方又開朗，絕對是入得廚房，出得廳堂的好女人，方慎行的父親為什麼反對？頭殼壞掉了嗎？

“他好像覺得我是那種很複雜、很隨便的女人，所以認為我不配進入方家。”潘達琳說得很無奈。她或許善於應酬做公關，但男女關係是清清楚楚的。

俞凱羅秀眉皺得幾乎打了個結，困惑到極點。

達琳哪有複雜隨便？那位長輩是看到鬼哦？

“那方慎行知道嗎？”

“還不知道，他前腳才去上班，他爸爸後腳就到了，我不想在他工作的時候講這些事影響他的心情。我在想，如果不是剛好在他家過夜被逮到，情況說不定就會比較好，唉！老天爺是在捉弄嗎？”

潘達琳很懊惱，早知道就不要接聽對講機，不對，早知道昨晚就不要留在他家……現在講這些都沒有用啦，天下事哪有早知道的？又不是有超能力。“嘎？過夜被逮到哦？”可憐，真的是太幸福會遭天妒啦！俞凱羅同情的搖頭嘆息。

潘達琳癟嘴，煩惱得快把頭髮揪光了。

她以為和慎行會一直幸福順利的走下去，沒想到，他的父親居然會反對！

這種先入為主的偏見最不容易扭轉了，就算她和慎行怎麼向他父親解釋，他也不見得相信。

“欸，說曹操，曹操就到。”俞凱羅瞧見方慎行出現在店門口，忙朝他招手，要他過來達琳這邊。“我不當電燈泡了，你們談談吧！”

這種事別人實在幫不上忙，身為好友，也只能精神上支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