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順利？愉快？她想得太美了!
做人應該要誠實，說什麼她也喜歡爬山？見鬼!她根本沒爬過山，口是心非的下場就是現在嘗到了苦果。
事實上，她是運動白痴，絲毫沒有運動天分，小時候的體育成績向來只在及格邊緣。
方慎行說過，他們這次爬的是小山，來回三、四個小時，不會很辛苦，所以她很放心，也有了心理準備，但誰知道，一半的路程就已經讓她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美麗的纖腿變成沒力的鉛腿，幾乎快中暑。
“這裏有涼亭，我們先休息一下吧。”方慎行提議。
他個人是臉不紅、氣不喘，繼續走也無所謂，但她整張臉紅通通，髮絲凌亂的黏在頰畔，愈走背愈駝，看起來很吃力。
“好啊好啊!”潘達琳點頭如搗蒜，看到涼亭像看到救星，一坐下來就彷彿解脫似的忍不住嘆息。
方慎行完全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裏，靜靜的拿出自己準備的保溫瓶，替她倒了一杯茶。“這是冷泡茶。”
“冰的？太好了!”潘達琳啜了口，驚喜歡呼，立刻飲盡，透心涼，滿足的漾開笑臉。
“喏，還有這個。”他又超出保冷袋裏的濕紙巾。
“哇～～連這個都有!”她拆開紙巾，整個覆上險蛋，又拭拭後頸，暑意全消。超佩服他的細心和周到，美眸彷彿看見天使降臨般看着他。
雖然他看起來正直老實，但卻保有了體貼細心……嘖嘖，真討人喜歡哩！
“你還能再繼續往上走嗎？”瞧她活像受盡折磨的模樣，他已經看出她根本不是“喜歡”爬山，“偶爾”會爬山的人。
碗。
“當然啊!才爬了一半不是嗎？”潘達琳刻意忽略已在抗議的雙腿和內心的哀嚎，死鴨子嘴硬。
“可是我看你很累的樣子。”他有一點不忍心看嬌滴滴的她這麼狼狽。
她揚起僵硬的笑，是她自己誇口喜歡爬山的，現在就打退堂鼓，豈不證明她是吹牛了？再說，她不想掃他的興，爬到一半就折回，太遜了!
“爬山本來就是這樣嘛!流點汗、曬點太陽才健康，你說對吧？”她講得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沒錯。”微笑點頭，她的堅持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她聽到他有意要折返，會樂得點頭如搗蒜，沒想到她還是要貫徹到底。“如果真的吃不消，隨時都可以說哦!”
“不會的，你看着吧，我一定要攻上山頂。”為了表示自己很有衝勁，潘達琳擺出超人起飛的手勢。
方慎行被她逗笑，悄悄的遮住笑咧的嘴，視線調向一旁，佯裝欣賞風景。
明明累得像頭牛，卻還是要硬撐!他覺得有趣，也對她更加另眼相看。
他好像低估了她的毅力和耐力，和一般養尊處優的嬌嬌女比較起來，她感覺很不同，雖然難免有小女人的嬌氣，但不傲慢難纏，也不驕縱任性，個性獨立自主，可愛聰慧，相當惹人喜歐，和她相處也非常愉快。
“好，那就繼續走吧。”他背起隨身背包起身。
“嗄？這麼快？”潘達琳傻眼。他們才坐下來不到五分鐘耶？
她的表情讓他差點又笑出來。剛剛是誰信誓旦旦，說得那麼鏗鏘有力？
“是啊，剛剛在山下跟我們同時出發的阿公阿噱已經超越我們了。”方慎行淡淡的刺激她。
哇咧……丟臉!言下之意是她居然輸給阿公阿嬤？潘達啉像被電到似的，倏然起身。“馬上走。”
輸人不輸陣，她像突然加了勁量電池，充滿力量的向前沖。
方慎行跟在後頭，很高興她又有了精力，可不出十五分鐘，潘達琳的速度又慢了下來，雙手撐着膝蓋，駝背彎腰，只差沒匍匐前進。
“要再找地方坐嗎？”即使花了此平常還要長的時間上山，他還是相當有耐心的體諒。
“不，但我需要……”她朝前方的他伸長了手，撒嬌的咧着笑，主動製造兩人接近的機會。俊唇一揚，大掌毫不猶豫的將她握住，拉着她一起向山頂前進。
有了他的拉力，潘達琳爬起來也輕鬆得多。看着他的背影和被他牽住的手，她暗暗竊喜，身體很疲累，內心卻覺得滿足又愉快，真是場甜蜜的折磨啊！
☆
潘達琳出現在“寂寞邊界”，向來是優雅嫵媚、婀娜多姿，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頹靡狼狽。
晚餐時間，店裏客人只坐了半滿，服務人員們還遊刃有餘的閑着，因此當潘達琳雙腳開開，遲緩困難的走進店裏時，眾人無不瞠目結舌。
“達琳姊，你還好吧？”
“達琳，你怎麼了？”
大伙兒靠上前來關心的看着她，詢問聲此起彼落。
“沒事沒事，運動過度，鐵腿啦……”潘達琳尷尬的笑笑，可以從大家驚異的眼光中看出自己此刻有多可笑，但也只能保持鎮定，hold住形象。
“達琳你來啦!快快快，告訴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還不知情的俞凱羅半途攔截，磋是擠進重圍，把潘達琳拖到吧枱坐。
“要死了，凱羅，慢一點啦!”腿部的酸痛讓潘達琳美美的臉龐痛苦扭曲，忍不住哀叫出聲。
“怎麼了？”俞凱羅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行動怪異。
潘達琳連要坐上吧枱前的高腳椅都吃力，俏臉不由得皺成肉包子。
莫虹淵淡淡一瞥，勾唇調侃：“欸，你是不是前一天做壞事了？”
什麼壞事啊？潘達琳一怔，隨即恍然大悟，聽出莫虹淵意有所指。
“厚，你思想邪惡耶!哪有什麼壞事啊，還不是爬山害的!”她掛在桌面上，癱得像爛泥。“天知道，八百年沒運動，卻一口氣爬了整天的山，連我都佩服自己了。”
不過前一日的黑眼圈倒是已經徹底消失，因為回家后她是累得呼呼大睡，連想要再跟方慎行電話熱線的力氣都沒有。
吧枱里的莫虹淵瞥看她一眼，嘴角不禁淡淡勾起。她其實是很佩服達琳的勇氣的，很請楚自己要什麼愛什麼，一訂定目標，便勇往直前，積極努力，而這是她所沒有的衝勁。
“然後咧？重點啊？有沒有什麼進展？”俞凱羅拉住潘達琳的手臂，搖晃着追問。她好奇的才不是爬不爬山的問題，而是那位方先生有沒有拜倒在達琳的石榴裙下！
“有啊！”一想起方慎行，潘達琳就忘了身體的酸痛。
“真的？進展到哪裏？”俞凱羅驚喜拊掌，像當事人一樣興奮。
“牽手。”她喜孜孜宣佈。
咚!俞凱羅暈倒。
“這算什麼進展嘛!”她笑嗤。最起碼要親親小嘴啊！在她看來，依達琳的性感度，交往方式不該是幼兒園級數才對。
“你不懂啦!牽手也可以很甜蜜很感動啊！”潘達琳努努鼻子，一副只有自己懂那箇中滋味的模樣。
“這時代的熟男熟女，不都是直接三級跳的嗎？”還沒有戀愛經驗的俞凱羅斜睨着她。
“慎行跟一般男人不同。”潘達琳搖搖頭，向好友形容起對方慎行的感覺。“如果一般男人是貪婪的野狼、狡猾的孤狸，那慎行就是無害溫馴的小綿羊，想要引他接近，就得製造機會誘導他把握。”
“瞧你的口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多有經驗哩。”莫虹淵送上兩杯果汁，被達琳的口氣逗笑。
“戀愛經驗是不多啦，但男人我是看得多了。”潘達琳喝了口酸甜果汁，自信滿滿的說著。
追求者一拖拉庫，她的選擇和比較自然也多，之所以至今仍未有固定的交往對象，是因為能夠樣樣拿高分的男人少之又少，而今對方慎行如此中意，更證明了他的可貴。
“說的也是耶!”俞凱羅誇張的附和。“那我以後要是談戀愛，豈不是要先去找你鑒定？”
“當然嘍!”潘達琳故意得意地笑，但突然的一個蹺腿的動作，卻又扯動她酸疼的腿部肌肉，痛得她齜牙咧嘴，哀叫着向好友求救。“嘶……噢!真痛苦，這鐵腿要怎麼辦哪？”
“熱敷、按摩。”莫虹淵同情的看着她。
“那方先生不是醫生嗎？蚱不會打電話問他哦!”俞凱羅調笑。
“欸，對厚，我這就打。”開心找到好借口可以跟他聯絡，潘達琳朝好友們拋了個媚眼，追不及待的打電話去。
☆
聖恩醫院，外科門診一號診療室，方慎行坐在辦公桌前，正為今晚的看診做準備工作。
“Mss劉，今天預約挂號的狀況怎樣？”方慎行向跟診護士問道。
“預約挂號三十五位。”Mss劉室着資料夾報告。
“嗯，可以開始……”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話打斷，方慎行一頓，在護士的注目下拿起手機查看，屏幕中顯示來電的人名，讓他不禁揚起微笑。
“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已婚的Mss劉很上道的走到一旁去做其它工作。
“達琳。”含笑的嗓音揚起，他輕喚她可愛的名字。
“嗨。”潘達琳甜甜回應，聽他低醇的嗓音喊她的名，像在喊Dar1ing，有種特別的親密感，讓她格外心悸。“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正要準備看診。”方慎行轉着筆，眼睛盯着計算機上的字，腦中浮現的是她那張美麗動人的容顏。
“欸？我是不是打擾你了？”她有絲赧然。
“沒關係，還有兩分鐘。”他看看時鐘，打消提早看診的想法。
她好奇地問：“你晚上還要看診的嗎？”
“不是每天，一周只排了兩次夜間看診。”他向她說明。
“哦～～”她原來如此地應。“那個……我是要問你，知不知道鐵腿啊？”她先向他確認。
“知道啊，你嗎？”他忍住笑問。料准她這趟之後得休息好幾天。
“……嗯。”她答得很丟臉。“這該要怎麼舒緩？”
“熱敷、按摩，也可以加一些藥膏推拿。”
“什麼藥膏啊？”她逮住一項可發揮的重點。
“就是外用消炎……”他直言答。
“去哪兒買呀？”她明知故問。
“一般藥局就有。”他還沒察覺。
“去藥局說要買外用消炎……就可以了嗎？”她繼續裝傻，把這件事搞得好像複雜又困難。“那要什麼牌子比較好呢？”
“呃……”方慎行思考了下，正耍講，忽然開竅，意會到她似乎又在替他製造機會，立刻笑着轉了話鋒。“我晚點拿過去給你好了。”
正中下懷，她飛快接話：“真的嗎？那就太好了。”她打電話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見面啦！
“我看完診過去大概在十點左右。”他看看錶，憑經驗預估。
“沒關係，多晚都可以，我再等你電話。”潘達琳樂得在電話這頭手舞足蹈，跟好友大比成功手勢。
“好，晚點見。”方慎行收了線，卻卸不下嘴角的笑容。
“方醫生，時間到嘍。”Mss劉輕聲提醒。
“0K，開始叫號吧。”開工了，但他心情超好，精神大振，覺得心已經先飛到“寂寞邊界”了。
☆
晚上九點半，方慎行看完最後一個病患，慶幸沒有突髮狀況拖延，打點完後續事宜后，他到附設藥房去買了條消炎藥膏，然後轉往停車場，想到總算可以去見那整晚在他腦袋裏盤旋的佳人，他連腳步都變得輕盈起來。
“慎行!”叫喚聲突然自他身後傳來。
方慎行停下開車門的動作，回頭一看，熟悉面容映入眼帘。
“學姊，這麼巧？”他和善一笑。
何美智，念書時和他同校，現在則成了同事，大他兩歲，所以他到現在都還是稱呼她為學姊。
“是啊，我的門診也剛看完。”何美智笑睨他一眼，蹙眉抱怨。“欸，我剛剛叫了你好幾聲呢，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沒有，大概是沒注意。”他哂然，沒打算深談。
看得出他並不熱絡，她繼續找着話題，發現到他手裏拿着的藥膏。
“咦？外用消炎藥？你不舒服嗎？”她關心探問。
“爬山的關係。”他點點頭，乾脆當作是自己，以免引來她更多的探問——認識許久，何美智對他示好的表現愈來愈明顯，而無意的他只能裝作沒察覺，但實際上是對她愈來愈疏遠。
“原來如此，我也想去爬爬山做運動，改天你去記得要約我哦!”何美智乘機表示參與的意願。
“好。”他答得爽快，但壓根兒沒有提出邀約的打算。
很奇怪，同樣是主動的暗示，感覺卻與潘達琳相邀時截然不同。並不是學姊條件差，也無關兩歲的差距——其實她還被稱為聖恩之花，但是，她卻無法給他心動的感覺。
可是潘達琳卻讓他初見就感到心動，不管她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舉動，他看在眼裏都覺得可愛喜歡。
他不是那麼遲鈍的人，只是習慣慢條斯理，所以感覺上特別耿直憨厚——這也證明了初識潘達琳就見義勇為的衝動舉止有多麼反常。
他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左右的人，但她提出要求，他通常都會附和順應——這並不是被她舉着鼻子走，而是對她寵溺與包容的特殊待遇。
所以，他其實是聽得懂異性釋放的訊息的。
潘達琳主動製造機會，他雖然表現得保溫馴的小羊，走向她誘引的路線，但也樂得把握機會。
不過，一旦遇到別的對象，不是對的人，他就不會那麼沒原則了。
“你待會兒應該沒什麼事吧？我們一起去吃宵夜？我想去寧記……”何美智連珠炮似的提出邀約。
“那個……”方慎行忙不迭打住她的話，歉然拒絕。“學姊，不好意思，我已經跟人約好要見面了。”
何美智怔住，笑容凝結在嘴角，但很快便反應過來。
“這樣啊，我認識嗎？如果認識或是同行的話，或許可以一起……”她猜想方慎行的朋友應該都是醫界的同行，所以積極提議；一來，她不想錯過和他相處的機會，二來，她可以打進他的朋友圈，而且多結識一些同行對她也是有利的。
“不，你不認識，也不是同行。”方慎行連搖了幾下頭。
伺美智再度一怔，心中警鈴作響。
她以前在學校時就已經很欣賞方慎行了，他是跳級生，成績優異，表現亮眼，又是醫生世家，經營着頗具盛名的聖恩醫院，條件出色得讓人傾慕，在學校里吸引了一票學姊學妹，現在在醫院裏也有一大支親衛隊，而她，對他的好感至今也沒有改變。
她僵着笑探問：“那是？”涉及私隱，方慎行回以一記無可奉告的神秘笑容。
“時間快到了，我必須先走，改天再聊。”他佯裝來不及，口吻焦急。
“哦……好。”心口正因那神秘笑容而揪痛，何美智愣愣回應，眼睜睜的看着他坐上車離開。
是女的吧？他是要去赴女性友人的約會吧？
這幾年，方慎行身邊一直沒有人，而她也因為顧及女性的矜持而遲遲沒有展開行動，好不容易最近慢慢鼓起勇氣了，他卻似乎有了交往的對象了……
真被人捷足先登了？何美智下意識握拳，忿忿咬唇，心湖成了翻騰的醋海，妒意在胸口糾結。
可惡!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程咬金？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夠讓方慎行那樣維護的不願透露？難道，她就得這樣未戰先敗？
不，她自認條件極佳，又跟他是同行，不應該這麼快就服輸的。況且，狀況也沒搞活楚，怎麼能輕言放棄？
或許，她可以再加把勁，爭取一絲當上未來聖恩醫院院長夫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