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兩個家族一直互相鬥爭着，為了土地，也為了榮譽。”炎煌微微停頓，似乎在回憶他父親對他說的話。“可是有一天，風族的族長怒濤居然愛上了炎族族長的女兒雪舞。這事雖然很難以置信，但卻真的發生了。”
他回過身來，目光掃過弄影和風熏，他們站在一起，互相緊握着雙手。他的目光停留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他們排除萬難，經歷了死亡的考驗，終於結合在一起。而風族和炎族也因為他們的結合而放棄了仇恨，願意和平共處。本來一切仇恨都可以在那時就被終結，誰知道以後卻演變成更加深切的仇恨。”
他轉回頭去，繼續面對火光。
弄影微微顫抖了一下，而風熏則摟住了她的肩膀。
“我的父親告訴我，本來這對戀人很相愛，可後來雪舞的妹妹霜舞也愛上了她的姐夫，而仇恨就是從那一刻起，播下了更怨毒的種子。
或許霜舞真的很愛怒濤，或許只是因為女人的嫉妒，或許還有什麼原因……總之雪舞的這個妹妹，很痛恨她的姐姐，並且想盡辦法破壞。
我們不知道她是如何成功的，因為最後她懷了怒濤的孩子，而且逼走了她的姐姐。當雪舞憤怒的離開風族時，她發誓要報仇。
後來，聽說怒濤曾經無數次的找過雪舞，可是她都拒絕見他。更不幸的是，雪舞離開怒濤時，居然也懷了孩子。這個孩子是在母親的仇恨里長大的，而雪舞把對怒濤和霜舞的仇恨轉移給了孩子，那個孩子長大以後，終於在雪舞的幫助下成為炎族的領袖，他發誓要找怒濤報仇。
於是戰亂又起，而且一次比一次激烈，雙方都死傷無數。可是怒濤不願和自己的兒子爭鬥，據說有一天夜晚，他找到了雪舞，請求她的原諒，也可能是雪舞直接找上了怒濤……
總之因為太過久遠，具體情況已經無從考證。只知道後來，雪舞和怒濤都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生是死，兩族的人一邊尋找他們，一邊又更加激烈的對抗對方。
雪舞的孩子認為怒濤殺死了母親，而霜舞的孩子也認為雪舞殺死了父親……從此，這種爭鬥就沒有結束過，而且不斷的有人死亡。
歲月變遷，雖然文明不斷進步，雖然已經不能再進行戰場上的廝殺，但這些仇恨的種子卻越積越深……越積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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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聲音變得無比古怪起來。“死去的人無法復活，所以活着的人必須為他們報仇。哪怕是到文明的現代，依然有人因為這些仇恨而死……”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而忽然停止說話。
客廳里一陣讓人窒息的死寂，大家似乎都忘了思考和呼吸。
這就是仇恨的起源嗎?因為愛情的起源?人類許多仇恨都因為愛情而起，或許那是因為愛的背面就是恨吧。
只是沒有想到，原本兩個人之間的戰爭，卻讓兩個家族爭鬥了數千年。如果雪舞和怒濤地下有知——雖然他們以後的故事成了一個謎，他們會希望是這樣的結果嗎?
“這是由無數鮮血累積成的仇恨，所以根本無法消弭，除非我們全都死亡，除非有一族完全滅絕。”老人的話在這裏畫上終點，他定定的看着火苗，目光獃滯。
“沒錯。”風浩臣陰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大廳里迴響。“除非有一族滅絕，仇恨才能停止。”他說得很慢，可是聲音里卻有一股毀滅的力量。
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一種深刻的悲哀在眾人心頭徘徊。
“既然如此，就讓我們解決它吧。”這一次是炎無塵冷靜的聲音。
兩個註定要戰鬥的男人站在一起，互相面對着對方。
“以古老方式開始的仇恨，就用古老的方式結束。”這是風浩臣的聲音。
蕭芳菲似乎晃動了一下，但她什麼也沒有說。
梅星雨只是獃滯的看着丈夫，臉色蒼白如紙。
“他們要幹什麼?”就當緊繃的氣氛已經達到最高點時，忽然一個疑惑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
所有人都目光都望向聲音的來處——弄影。
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可是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卻閃動着清澈的光芒，她看着風浩臣和炎無塵，用最清晰的聲音說：“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風熏向兩個男人走去，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向妻子一眼。“他們要用最古老的方式，來解決這個仇恨。”
“那是什麼?”
“死亡。”
這兩個字如幽靈的呼吸般從風熏冷酷的嘴裏說出，立刻冰凍了所有人。
“這個仇恨已經延續太久了，幾千年前就應該以這樣的方式解決。”以前他們不知道仇恨的根源，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了，所以就更要立刻解決它。
“不能讓它再侵蝕更多人的內心，不能讓它再毀滅更多人的生活。”炎無塵的話里有着堅決。
“阿熏，你說的面對面的解決仇恨，就是這個吧。”風浩臣在微笑，但那笑容卻讓人毛骨悚然。
風熏皺起眉頭，看向站在火堆前彷彿變成了化石的老人。“剛才的故事，你們大家都聽到了吧?”
沒有人回答。
“你們不覺得可笑嗎?因為那樣的理由而爭鬥了千年，現在，你們竟然還想要以死亡的方式來解決?”他開始微笑，冷冷的，鄙夷的笑着。
“你們為什麼仇恨對方?因為一對戀人的背叛?因為無數人為這段仇恨付出了生命?所以你們要繼續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雪舞和怒濤失蹤了，所以要不斷的這樣爭鬥下去?他們為什麼會失蹤?如果他們只是冰釋了前嫌，而想要永遠的離開呢?如果他們地下有知；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這樣彼此傷害嗎?我們甚至都是親人，全部都是怒濤的後代！”
風熏揚起頭哈哈大笑。“這實在是太可笑了，居然說什麼因為無數人付出了生命，所以活着的人就要報仇，請問報什麼仇，到底為了什麼事要互相傷害?”
所有人都被他的笑聲震驚，他們張大眼眸，迷惑的瞪着他。
“請問那些死去的人是因為什麼而死?你們現在又是為什麼要報仇?”他質問着炎無塵和風浩臣，笑聲突然變得尖銳起來。
“為了那些死去的人……”風浩臣的話停在空中，他忽然瞪着風熏，居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弄影。”風熏忽然看向妻子，弄影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你聽見了嗎?為了那樣可笑的理由，他們傷害了那麼多人，殺死了那麼多人，就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他的笑容漸漸變得無比苦澀，他向妻子走去，腳步居然有些踉蹌。
“我的人生在一片灰暗裏度過那麼久，這裏所有人都被這段仇恨所左右，但是原來，這個仇恨卻什麼也不是。
因為最應該仇視的兩個人失蹤了，他們不見了……所以別人應該代替他們繼續仇恨下去嗎?所以我們就要犧牲我們的人生甚至是生命，去代替他們恨嗎?憑什麼?他們憑什麼?”他忽然對着天空大聲咆哮，臉上的表情無比悲戚。
“阿熏!”弄影衝進他的懷抱，將她早已淚流滿面的臉依靠在他激烈起伏的胸膛前。“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痛苦，蘊藏了他所有的壓抑和痛楚，如火山噴發般劇烈。
“弄影，我們走，再也不要管這些所謂的仇恨了。”他憤怒的咬着牙。“他們如果要繼續不清醒的抱着仇恨不放，我們也不能做什麼了。它有一個可笑的開始，所以就要可笑的結束!用無數生命堆積出來的可笑。”
他的眼裏忽然散發出巨大的恨意。“那對男女的仇恨居然要我們來背負，他們憑什麼?”
弄影抱住他的腰，淚眼婆娑的回頭看着她的哥哥。“你們難道不懂嗎?雪舞和怒濤不會想看見自己的孩子繼續那樣爭鬥，所以他們失蹤了，他們或許死了，但他們是以自己的方式結束仇恨……你們為什麼還要繼續爭鬥下去?”
弄影的話如閃電般劃過風熏的腦海，他閉上雙眼，緩緩落下了眼淚。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真正的解脫。他可以不必再受這個仇恨的東縛，可以自由的擁抱他的人生了!
他摟住弄影的腰。“我們走吧，去過我們自己的人生。”
他聲音里的輕快讓弄影驀地抬頭，她看見一張彷彿如重生的臉，帶着溫煦的笑容，帶着深情的目光。
弄影先是對着他認真的點頭，在那一刻，他們感覺到心靈相通。然後回頭看向她的親人。
“我想，我和風熏可以從這個仇恨里解脫了。從今天開始，我和他要努力的活着，認真的活着，享受我們的人生。如果你們願意，你們也可以從那仇恨中掙脫出來，你們也可以享受你們的人生，而不是代替怒濤和雪舞去仇視對方。”
他們互相依偎，認真的對視，然後向門外走去。
此刻，在他們的心裏，沒有任何的陰霾和晦澀，沒有任何的不確定和徘徊，他們相信未來是光明而燦爛的，因為他們從那個仇恨里解脫了，因為他們相愛，更因為他們願意帶給對方幸福!
所以他們要努力的活着，去享受世界的美好!
風浩臣和炎無塵忽然同時回頭，看着一起離開的弄影和風熏。
他們是如此匹配，如此和諧，他們的話不斷在大家的心頭徘徊。
“雪舞和怒濤……”風浩臣忽然低沉的開口。“我們是代替他們的仇恨而活着嗎?”
“他們或許並不仇恨對方。”說話的是蕭芳菲，她一直站在丈夫的身後，默默支持着他。“浩臣，那個女人因為愛他而恨他，也因為愛他而選擇跟他一起消失。
弄影說的沒有錯，他們已經用自己的方式結束了仇恨，那麼我們又為什麼要繼續仇恨下去呢?
我想要幸福的生活，想要自由的人生。雖然我說過，願意與你一起沉淪，可是如果可以有更自由的天空擺在我們面前，我想選擇那裏。”她的手指向弄影和風熏的背影。“想跟他們一起走出去，走出這個又古老又黑暗的地方。”
窗外的風雨已經停止了，再也沒有凜冽的風和寒冷的雨。
風浩臣震驚的看着妻子。
“弄影已經走出去了，我也要走出去。”梅星雨也來到丈夫身邊，她帶着迷人的笑容。“我們與她是一起的，無塵。她是你的妹妹，我們應該是一起的。”
她又回頭看着炎煌。“爺爺，大伯的死已經有人付出了代價，風家的族長也死了。所以，他們也用彼此的方式解決了仇恨，我們沒有理由代替他們恨下去。我們應該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愛與恨，而不是別人的。”
大門打開的聲音，忽然奇異的巨大，在每個人的心頭迴響。
弄影和風熏已經走出了這個古老而黑暗的地方，他們走到陽光下，雨後的陽光更加的明朗而溫煦，把大地都照得乾乾淨淨。
弄影抬頭望着藍天，看到一道彩虹穿越天際。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阿熏，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風熏用力的點頭，他回頭望着妻子，用最虔誠的聲音說：“我愛你，弄影。”
這是他愛的誓言，雖然說過無數遍，但他依然還要說上千遍。因為是這個女孩，帶着他走出了仇恨，帶給他一個嶄新的人生。
大門在他們身後被打開，數人從那個古老地方走了出來，一起望向天際的那道彩虹。
他們的臉上都閃爍着動人的光彩，因為明亮的人生就在他們面前展開。
仇恨因為愛而生，也可以因為愛而結束。
就看選擇的是恨還是愛。
原來，所有人的人生都可以自己選擇的，原來，真正打開心門去愛，就會得到真正的幸福!
看到天空中的那道幸福之橋了嗎?
要擁有它，其實很容易。
走出仇恨的風炎兩族，他們之中的許多人，也會因此而擁有幸福與愛情嗎?
這些，又都是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