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事吧?」
震天價響的碰撞聲和痛呼聲響起的下一秒,展維煥立刻做出反應,循聲來到季映璇身旁。
「沒、沒事。」季映璇驚魂甫定,雖然知道此刻展維煥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她仍不想讓他擔心的擠出慘淡的笑容。
黑暗令季映璇感到恐懼,但一觸及展維煥結實有力的臂彎,她就像溺水者攀住浮木,緊抓着他怎麼也不肯放手。
等適應突如其來的漆黑,季映璇試着調整自己絆倒的姿勢,然而這一動,腳踝卻隱隱傳來痛楚。
「怎麼了?」聽見她細微的呻吟,展維煥緊張的詢問。
「我的腳好象扭到了。」
「扭到?」他皺眉,因她受傷而不悅。「妳先別動,在這等我,我去拿打火機來,才能看看妳傷得怎樣。」
正要起身尋找打火機,卻發現他的手臂讓季映璇緊緊抓住不放。
「不……不要走啦,也許只是突然跳電,一下子就會恢復了。」
「妳怕黑?」他感覺她緊握住他的手微顫。
「沒、沒有,我怎麼可能會怕黑?」她小聲的反駁。
「那就讓我去找打火機,要是電力不恢復,我們要一直待在地上嗎?」
「可是……」
季映璇感覺到展維煥又作勢想起身,她一急,小手死命的拉住他的臂膀。
沒料到她會突然使力,展維煥沒防備的倒向季映璇。
「唔!」她悶哼一聲,瞪大了眼。
事情就發生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等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赫然察覺有道柔軟的觸感覆在她的菱唇上。
酥麻的戰慄,迅速的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她的鼻間充斥着男性特有的氣息。
在黑暗中,人類的感官特別敏銳,兩人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世界彷佛在這一刻忘了該繼續運轉,而季映璇的腦袋也在此時湊熱鬧的罷工。
展維煥的訝異也不亞於她,當他一接觸到那副女性嬌柔的身軀,沉睡的慾望乍然蘇醒,從她身上傳來的沐浴精香味更加挑逗他的情慾。
這樣失控的感覺,直到懷中的人兒不安的蠕動,理智才紛紛歸位。他倏地離開她誘人的唇瓣和身軀。
「我還是得去拿打火機,一會兒就回來。」說完,他迅速起身。
季映璇這回可沒敢再拉住他。
恐懼黑暗的心情,早已被驚愕所取代,此刻她呆愣的像一尊木娃娃,一動也不動。
天哪……他剛才吻了她!
那是她的初吻哪!
一思及此,季映璇罷工的腦袋才又開始運作,粉頰後知後覺的開始發熱。
她知道那根本不算是個吻,那只是場意外的碰觸罷了,而且造成這結果的罪魁禍首還是她自己。
但這蜻蜒點水般的觸碰,輕易就讓她渾身戰慄,季映璇暗忖,要是真的讓她經歷過一回像電影情節中,那種男女主角的火熱深吻,她的反應一定是直接癱軟成泥吧!
對於情慾這檔事,她根本就不像外表的成熟,仍然停留在小學生的階段。
在季映璇腦袋還是一片混沌的當下,原本一片漆黑的空間,伴隨着打火機的摩擦聲,霎時透出光亮。
「讓我看看妳傷到哪。」
知道季映璇怕黑,展維煥很快的將光源靠近她,也着急於查看她剛才絆倒的傷勢。
縱使內心的情緒複雜,但展維煥此刻表現出的態度仍是一派冷靜的模樣,好似剛才那段意外的插曲不曾發生過,一切全是季映璇的想像--
這讓她有股受傷的感覺。
季映璇明白,展維煥是個相當出色的男人,想必有一票女人等着他的青睞,甚至主動獻上自己,因此那個吻之於他,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但對她而言卻不同啊!
她曾經想像和相愛的男友,在浪漫的氣氛下體驗初吻的美好,怎麼也料不到她的初吻會是在這種可笑的情況下失守。
雖然她一點也不排斥對象是展維煥。
「腳還能動嗎?」展維煥的問話拉回季映璇的思緒,他將光源移向她的腳踝查看她的傷勢。
「可以。」她壓根兒忘了自己還未處理扭傷的腳。
「拿着。」他將打火機遞給季映璇。
她愣了一會兒才接下打火機,接着,展維煥后績的舉動引來她一陣驚呼。「等等,你要做什麼?」
他的大掌包覆住她的足踝。「妳說呢?」
「你要幫我推拿?」季映璇的表情一臉驚恐。「你、你會嗎?」
展維煥對她質疑的口氣微攏眉心,不作正面響應,自顧自的動作。「可能會有點痛,忍耐一下。」
「等一……」季映璇害怕的想出聲阻止展維煥。
不過展維煥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熟練地左推右揉,動作快得讓她連喊痛的時間都沒有。
「好了,妳再動動看。」他拍拍她的足踝。
「奇怪……不痛了耶!」季映璇訝異的低呼,先前對他的質疑瞬間轉為崇拜。「你怎麼會推拿?」
展維煥笑笑,將打火機從季映璇手中接回。「因為工作室有時候會接一些需要到山林間取景的案子,山路難走,難保不會發生意外,為了安全起見,多點求生技能是必須的。」
「原來是這樣啊。」她了解的點點頭,悄悄抬眸瞅向展維煥。
她忽然覺得像這樣四周漆黑,兩人圍着一簇光亮侃侃而談的感覺還挺不錯的。有他在,即使是身處在黑暗中也能讓她心安,不再對漆黑的環境感到害怕。
腦海才剛閃過這樣的念頭,四周霍地像變魔術般,恢復一室的光亮。
「電來了……」季映璇喃喃自語,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看來只是用電量太高,一時跳電。」展維煥在確定電力恢復,便收起打火機站直身子,朝季映璇伸出手。
「謝謝。」季映璇伸出她的手,讓他強而有力的大掌拉起。
房間的電鈴聲驟然響起,才剛站直身子的兩人對看一眼。
「大概是鑰匙送上來了,我去開門。」展維煥不想讓人看見季映璇在他房裏,免得引人誤會。
不一會兒,房門口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后,展維煥再出現時,便將鑰匙交到季映璇手中。
「呃,那……」她瞄了眼手上的鑰匙,既然鑰匙已經拿到了,她似乎沒理由繼續在展維煥的房間裏待下去。
可,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她心底竟有種眷戀不舍的感覺,她不想這麼快就離開他的房間。
真是怪了,照理說發生剛才那一連串檻尬的事之後,她應該只想馬上回到自己的房間才對,怎麼反倒還想繼續賴在這裏不走?真是太怪了!
其實不只是季映璇,展維煥也同樣不想這麼快結束兩人的相處,甚至有股衝動想開口留下她。
氣氛就這麼曖昧不明的僵住、
季映璇的臉皮薄,她沒勇氣說出想留下的話,只好開口準備離去。
「謝謝你的幫忙,我先回房了。」
「等等。」展維煥看着她轉身的背影,喚住她。
季映璇止住步伐,對他的叫喚有些期待的回過頭。「還有什麼事嗎?」
「咳……」展維煥清了清喉嚨,故意擺出一臉隨口問問的表情。「如果妳還不想這麼早睡的話,要不要跟我一塊到外頭走走?」
季映璇當然不想這麼早睡,所以她答應了展維煥的邀約。
為了怕他等太久,季映璇飛快地跑回房間換下睡袍,在極短的時間內着裝完畢。
接着兩人相偕進入度假山莊內附設的吧枱,爵士樂、搖滾樂,不斷變化的樂音流瀉在這還算寬敞的空間中;來此放鬆心情的遊客,或跳舞、或談天、或品酒,形成一處無壓力的歡樂景象。
季映璇的美眸睜得又圓又大,老實說,她平日極少涉足這種場合,也難怪她會像個好奇的探險家左窺右探。
「為什麼一直東張西望?」展維煥帶她在一處視野極佳,可以清楚欣賞樂團演奏的位置坐下。
忘了從何時開始,他不自覺的開始注意起她的一舉一動。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這裏的氣氛還不錯。」季映璇收回好奇張望的視線。
但不一會兒,她又疑惑的往周遭望了望,因為她敏感的察覺出有一道道熾熱的視線,從不同的方向朝着他倆投射過來。
不,應該說是往展維煥身上投射。
那一道道視線的主人,來自於一個比一個艷麗的女人,她們痴迷的目光毫不掩飾對展維煥的覬覦。
瞧!左邊那個身材噴火的性感尤物頻送秋波;右邊那個美女則是姿態撩人,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反觀自己,因為認定她是來此工作,所以只穿着一身輕便的休閑服。相較之下,她像是跑錯地方似的,顯得非常突兀。
自卑的情緒如染料滴落在清水中迅速擴散,忍不住的,她的目光移向身旁引起騷動的展維煥身上--
他,真是俊帥得罪過!
就是因為他太出色,難怪他們才踏進吧枱沒多久,馬上就吸引在場大半女性的目光。
而身為眾人目光焦點的展維煥,似乎早習慣承受這一道道愛慕的眸光,對四周?朝他放電的美女,完全不為所動。
想必他的眼界一定很高吧?
這麼一想,季映璇的心頭頓時沉甸甸的,她悄悄的甩了甩頭,要自己別想太多。
「這裏的氣氛是不錯,但我怎麼覺得妳好象不是這麼認為?」展維煥看着她臉上多變的表情變化。
「難道說,妳有其它想去的地方?」
「沒有。」她搖頭。壓下心中怪異的情緒,只要能和他多點機會相處,到哪都一樣。
「是嗎?」展維煥的表情有些不信,但他沒再多說什麼地向吧枱酒保點了杯酒,順道問向季映璇:「妳要不要也喝點什麼?」
讓他這麼一問,季映璇還真覺得口渴了起來。「嗯……那給我一杯梆橙汁好了。」
「柳橙汁?」聽見她的回答,展維煥不可思議的複述了一遍。
在酒吧里點柳橙汁?她沒搞錯吧?
「你那是什麼口氣?我想點柳橙汁不行嗎?」季映璇不滿的噘着唇。
「不是不行。」知道佳人氣惱,展維煥忍住唇角上揚的笑意,故意一本正經地道:「只不過這個吧枱只有調酒,沒有柳橙汁。」
嗄,沒有?
季映璇臉色忽地一黑,有些下不了檯面的改口道:「沒有就算了,那我點跟你一樣的。」
「妳確定?」他點的酒酒精濃度可不低,是會醉人的。
「我、確、定。」她抱着壯士斷腕般的心情點頭。
季映璇實在不解,展維煥為什麼老是要對她說的話存有懷疑,好象她是小孩子無法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似的。
她不喜歡這樣!她希望在他眼中,她是成熟到足以與他匹配的。
「好,不過要是妳不敢喝就別逞強。」展維煥順着她,再向酒保點了杯同樣的酒。
輕鬆的樂音依舊緩緩流瀉,在等待酒送上來的同時,他倆又東聊西扯的鬥鬥嘴,好似這樣已成了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動人的樂章換過一首又一首,不知過了多久,當樂隊停下演奏,結束他們今日的演出,吧枱的入口處驀然傳來一陣騷動。
「奇怪,發生什麼事了嗎?」那陣騷動引起了季映璇的注意,她望向騷動來源。
「好奇心別這麼重。」展維煥不感興趣的輕啜了口杯中的酒。
「可是……」她好奇嘛。
季映璇沒因展維煥的話而收回想探個究竟的視線,反倒更引頸往入口處瞧,然而這一瞧,她驚艷的逸出讚歎聲。「好美的女人!」
她發出讚歎聲,總算勾起展維煥一點點的好奇心。
他順着季映璇的視線望了過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風姿綽約、容貌絕美的女子。
她姿態優雅的在入口處停住,勾魂似的媚眼朝四周梭巡了一遍,柔美的唇角在找尋到目標后,微微向上揚起。
眸光與那名女子對上,展維煥忍不住地擰起眉頭。
是她?她怎麼會在這裏?
「咦,她怎麼一直往我們這邊走?」季映璇沒發現展維煥怪異的神情,見那名女子踩着婀娜的步伐直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心裏納悶極了。
在走到他倆面前時,黎亞甄止住腳步。
「維煥。」她刻意忽略季映璇,聲音輕柔地與展維煥打招呼。「好久不見。」
「妳怎麼會在這裏?」展維煥壓抑住內心的激動,語調力持平穩的問。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她輕移步伐,自動地在他左側的空位坐下。
「找我?」他發出一聲冷笑,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目光森冷的睇向她。「我以為我們之間應該不會再有交集。」
「不,我們當然可以有交集。」黎亞甄沒因他冰冷的態度退卻,神情極認真的望着他。「只要……只要你能原諒我過去犯的錯。」
「原諒?」頓時,展維煥剋制不住情緒的將手中的空杯重擊吧枱,高腳杯隨即應聲碎裂。
霍地,場中的人群全因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止住了動作。
一直待在一旁插不上話的季映璇更是首當其衝,展維煥的舉動,駭得她三魂七魄全都錯了位。
她怔怔的看着他布着陰沉的臉,忽然覺得像有千斤重的石塊壓在心頭似地難以喘息。
「妳要我原諒妳,我就必須原諒妳?」展維煥起身,惡狠狠的瞪向黎亞甄。「妳太天真了。」
「我……」黎亞甄面無血色的愣住。
她知道要取得他的原諒,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也是掙扎了好久,才決定再找上他,但她沒料到經過這麼多年了,他依然氣着她。
展維煥淡淡的掃了黎亞甄一眼,接着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季映璇見狀,急忙想追上展維煥,但只追了幾步路,她突然像是考慮到什麼似地停下腳步。
她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再回頭看向還無法從驚嚇中回神的黎亞甄,忽然意識到就算她追上去又如何?
她似乎只是一個什麼都不了解的第三者。
自從昨晚發生那件事後,季映璇幾乎一夜無眠。
隔天,她頂着一雙熊貓眼,在度假山莊的某處景點上工,但由於昨晚的事讓她的精神無法集中,工作頻頻出錯,所以在展維煥的一聲令下,她只好待在一旁坐冷板凳,愣愣的發著呆。
「有心事?」
季映璇聞聲抬頭,看着程浩民在她身旁坐下。
他露出友善的笑。「我瞧妳整個早上都心不在焉的,是有什麼事困擾妳嗎?」
「我……」季映璇愣了下。
她的表情有這麼明顯?
不由自主的探手撫着臉,她的眸光飄向前方的展維煥。
只見他依然認真的進行拍攝工作,由林旭日暫代她的職位,在一旁處理他下達的指令,他那副專註而忙碌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昨晚發生的那件事對他有任何影響。
可,他當時的反應,着實教人害怕啊!
誰說女人心海底針?依她看,男人心才猶如天上的一粒沙,令人難以捉摸!
「映璇,」見她不語,程浩民再出聲喚起她的注意。「如果我有能力解決困擾妳的事,妳儘管說,我一定幫忙。」
回過神,季映璇不好意思的搖搖頭。「你不用擔心,只不過工作上一直出錯,有點沮喪罷了。」
思忖了會兒,她決定不說出困擾她的真正原因。不過她對程浩民說的這些話也是事實,整個上午,由於她心有旁騖的結果,使得拍攝工作進行得不順利,免不了讓注重工作效率的展維煥念了一頓。
唉!也不想想她會這麼失常,還不是因為他。
「老大一遇一上工作就是這副德性,妳別太在意,其實他對工作室的每個夥伴都很好,而且在他身上可以學到很多高深的攝影技巧。」程浩民邊說,邊望向正在糾正林旭日的展維煥,那表情有着信服。
「嗯,這我知道。」季映璇點點頭,視線跟着望向那已然在她心底紮根的身影。
「不過話說回來,老大不發一語瞪人的模樣,要不是相處久了,連我都覺得駭人。」褒獎過後,程浩民不忘扯扯展維煥的後腿。
「沒錯沒錯!」季映璇這回點頭如搗蒜。「他那副表情,簡直就跟千年冰人沒兩樣,還有他發火的時候,我看連侏羅紀的恐龍都要對他退避三舍!」
提到這,她突地興起表演的念頭,唱作俱佳的模仿展維煥惡行,逗得程浩民哈哈大笑。
「妳果然挺耍寶的,要是讓老大發現妳這麼會模仿他,不知作何感想?」肯定臉都綠了吧!
「我哪敢讓他發現啊!」皺皺鼻,季映璇也跟着笑了開來。
兩人無所顧忌的笑聲,引起了展維煥的注意,他轉頭朝他倆望去,兩道英挺的眉逐漸聚攏。
季映璇低頭嘻笑,忽而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朝她射來,一抬眸,不期然地對上展維煥深沉的眸光。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遭到撞擊,突地跳得飛快。
然而下一秒,展維煥恍若無視她的存在,冷冷別過頭的那一刻,她激烈跳動的心霎時冷卻。
笑容就這麼僵住,一股失落的情緒凝在季映璇心頭。
「妳的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難看?」發現她的異狀,程浩民關心的問。
季映璇沒有馬上回答,她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不明白為何展維煥隨便一個眼神、動作都能讓她患得患失,就連昨天的事也困擾得令她一夜無眠?
這分明與她無關啊!
可,事實勝於雄辯,她就是在意,無法自制的在意他。
這下就算季映璇的神經比電線杆還粗,也隱約明白了一個事實……
她想,她是對他動心了吧!
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季映璇反而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想了想,她決定主動弄清楚昨晚那名女人與展維煥之間的關係。
「程大哥,有件事可以請問你嗎?」
「當然可以,妳想問什麼儘管問,何必這麼客氣?」程浩民笑睇季映璇慎重其事的模樣。
季映璇依言點點頭,主動的往程浩民身旁靠攏,在他耳邊近距離的提出疑問。
殊不知,她無心的舉動看在其它人眼裏,說多曖昧就有多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