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小姐,你沒事吧?我方才都快被嚇哭了。」秋霞一臉蒼白,小手仍撫着心有餘悸的胸口,走到她身旁。
「我沒事。」裴珊瑚臉色並沒比她好看多少,粉飾太平地說。
「我說三小姐,你真的看不出來羅大夫喜歡你嗎?」秋霞再也忍不住,索性問個清楚。
聞言,裴珊瑚瞠目結舌,一臉驚愕地瞪着她。
見狀,秋霞的嘆息聲更大了,她真是敗給感情遲鈍的三小姐,也難怪二皇子會大發雷霆了。
三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天方露出曙光,一夜輾轉難眠的裴珊瑚索性翻身坐起,抱着身上的錦被,曲膝坐在床榻上,回想着昨日午後發生的事。
秋霞一語驚醒夢中人,她還真的遲鈍到不知羅大哥竟然喜歡她。她一直視他為兄長,她知道有時羅大哥待她比彩霓還要好,但從未細想個中原由。
想起闕少麟,就覺得胸口一陣委屈煩悶,明明她和羅大哥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事,他不分青紅皂白就撂下狠話,着實令她心寒。
那個男人唯我獨尊、恣意妄為慣了,就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壓人嗎?還說她三心二意,他當她是腳踏兩條船的人嗎?愈想愈氣憤,乾脆下床自個兒更衣梳妝。
當秋霞悄聲踏入房內,雙手端着要讓三小姐洗臉的銅盤,見她早已穿戴好衣物,也在發上盤上一個簡單的髮髻,插着一支珠玉鳳釵,走出內房。
「三小姐,你該不會是一夜未睡吧?否則怎麼會起得這麼早?」
「心煩,睡不着。」接過秋霞遞來的浸濕布巾洗臉,口氣煩悶地說。
秋霞見她面色不豫,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三小姐,其實你是喜歡二皇子的對嗎?」
她賭氣地說:「誰說的!你忘了我自小就怕他,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呢?」
秋霞嘆了口氣。「三小姐,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你要不要主動去找二皇子談談呢?」
「有什麼好談的?昨日的情形你又不是沒見到,他根本就聽不進去。」她已經夠心煩了,秋霞還在她耳邊煩她!
秋霞即使擔心,見她一臉氣悶的模樣,也只好閉嘴了。
「珊瑚!」
長廊外傳來一道哭喊聲,伴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個聲音是…彩霓,她怎麼會這麼早來找我?」裴珊瑚聽出是誰的聲音,驚覺有異,連忙打開房門走出去。
羅彩霓正好疾奔到她房門外,撫着胸口喘息,雙眼泛紅地直望着她。
「彩霓,你哭了?發生什麼事了?」裴珊瑚被她的模樣給嚇着,拉着她的手,着急地問。
「昨夜裏二皇子來到回春堂,不僅將我大哥打成重傷,還威脅他不準再接近你,更砸了回春堂,離去時還撂下話,回春堂今後不準再開業。我忍了一夜,終於忍不住一早就跑來找你。」
羅彩霓想起昨夜發生的情形仍心有餘悸,說著說著眼淚忍不住又落了下來,她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幫忙,能想到的也唯有珊瑚了。
裴珊瑚聽了臉色大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怎麼可以、怎麼能這麼做?
「我去看羅大哥!」
裴珊瑚拉着羅彩霓的手疾奔離開珊瑚樓,守在月洞門外的兩名鐵衣衛連忙尾隨在她身後保護。
當裴珊瑚趕到回春堂時,入目所及,桌椅、木櫃,全被砸壞凌亂的景象,還有不少藥材也被傾覆於地。目睹這一切,裴珊瑚只覺得胸口盈滿愧疚,讓她無顏見人了。
「珊瑚,你來啦。」羅父由內走出來,見着她,嘆了口氣。
「伯父…對不起,羅大哥他…」裴珊瑚歉疚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不關你的事,進去看你羅大哥吧。」羅父十分明理,示意女兒帶珊瑚去探望兒子的傷勢。
在羅彩霓的帶領下,穿過內室,走到後院的另一頭,在踏入羅文賢的房內時,羅母正坐在裏頭抽泣着,看得裴珊瑚腳步沉重,愧疚得無法踏入。
眼看躺在床榻上動彈不得的羅大哥,臉上仍帶着傷,看得裴珊瑚難過地紅了眼眶。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把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打成這樣!她心底又氣又恨。
「珊瑚,你怎麼會來?」躺在床榻上的羅文賢發現佇立在門口的裴珊瑚,目光怪罪地瞥向她身後的妹妹。
「羅大哥,對不起。你的傷勢如何?」裴珊瑚踏入房內,眼淚落了下來,歉疚地說。
「我沒事,你別擔心。」不忍見她苛責自己,強扯出一抹笑,反倒安慰起她來。
「什麼叫沒事,都傷成這樣了!內傷、外傷都有!將好好的一個人打成這樣,又把回春堂給砸了,還不准我們再開業。這個二皇子仗着自己的身份,也未免欺人太甚了!」羅母積壓了一晚的怒氣終於爆發。眼看兒子被打成重傷,回春堂又被砸,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伯母,對不起。」裴珊瑚只能再次道歉。打從她踏進回春堂來,似乎也只有道歉的份了。
「娘,不關珊瑚的事。」羅文賢深怕娘親會遷怒,虛弱地出聲阻止。
羅母瞪了兒子一眼,兒子的心思,她這個當娘的自然清楚。
望着眼前低垂着頭、滿臉自責的珊瑚,一口怒氣也只能硬生生咽下。
珊瑚這孩子,她是自小看到大的,心底十分喜歡這個笑口常開、人見人愛的丫頭,也曾奢望她若能成為自己的媳婦該有多好,但只能說他們羅家沒有這個福氣,這丫頭早就被人給訂下了。
「珊瑚,伯母方才的口氣是激動了點,但並不是針對你,你別放在心上。」羅母口氣稍緩,明白這的確是不關她的事。
「伯母,快別這麼說,若不是因為我,羅大哥也不會被打成重傷,還牽連到回春堂。」裴珊瑚拭去臉上的淚水,哽咽地說。
她和彩霓從小玩到大,常常來回春堂走動,回春堂大大小小也都當她是自己人,而今卻發生這種事,叫她以後有何臉面面對他們?
「珊瑚,現在只能麻煩你出面了。回春堂是不能被查封的。」羅母無奈地說,眼前能幫助他們的,也只有珊瑚了。
「伯母,請放心,回春堂絕對不會被查封的,這事我會處理好的,我馬上進宮一趟。」
裴珊瑚朝羅母低頭歉疚地說完后,連忙轉頭,腳步疾奔離開。
羅母望着她匆忙離去的背影,也只能無奈地深深嘆息。
煙雨亭四面環水,每一面皆有不同的景觀,往東眺望可看見青麟宮主人的寢宮;往西可看見假山、亭台、樓閣;往南則是一大片清澈可見鯉魚悠遊的湖水;往北跳望則是宮女、太監所住的地方。
一抹高大身影身着藍袍錦緞,迎風而立,雙手負於身後,俊美的臉上神情陰鬱,看得青麟宮底下的人-人人自危。
「李大人,二皇子到底是怎麼了?從昨日回來后,臉色就沒好過。」一名太監拉着正要踏入曲橋、進入煙雨亭的李煥低聲詢問。
「是啊,二皇子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瞧得大家心驚膽顫的。」另一名小太監也苦着臉說。
「該不會和珊瑚小姐有關吧?」杏兒猜測地問。
「別多問了,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李煥揮退三人,也是一臉擔心地望着煙雨亭內的主子。
據他所知,主子昨日出宮去探望珊瑚回來后,臉色就沒有好過了,到底主子和珊瑚之間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他打算步上曲橋,身後傳來急促的奔跑聲。是哪個大膽的奴才,竟敢在青麟宮內奔跑?李煥正欲轉頭斥喝_頓,卻看到一張清麗的小臉氣喘吁吁出現在他眼前。
「李…李大哥,他…他人在哪裏?」裴珊瑚一路疾奔而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主子在亭內。」李煥手指向煙雨亭內的高大身影,瞧着她喘個不停的模樣,關心地詢問:「珊瑚,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急成這樣?」
裴珊瑚水眸含怨地瞪向亭內的高大身影,待氣息較為平緩,這才氣怒地開口:「李大哥,你別管,總之他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
「珊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李煥拉住她,見她臉色有異,心下有不好的預感。
「李大哥,你別管,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裴珊瑚甩開他的手,步上曲橋,奔向煙雨亭。
李煥見狀,愈想愈不放心,總覺得就要出事了,忙不迭地拔腿跟上。
原本望着湖水陷入自己思緒的闕少麟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在瞧見來人是裴珊瑚時,俊美的臉上浮現欣喜。她主動來找他,總能令他心情愉悅。
「怎麼這麼早進宮?用過早膳了嗎?」
裴珊瑚腳步加快,在他面前停住,清麗的小臉浮現氣憤和失望複雜的情緒,水眸氣怒地直勾勾瞪着他。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我?」見她這副模樣,闕少麟臉上笑容盡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打傷羅大哥,還砸了回春堂,並且還下令封了回春堂?」他可知他這麼做,令她有多痛心!就只因為她和羅大哥過於親近,他就無法容忍,這樣的他令她害怕,也令她無法接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皇子沒有這麼做!」她一大早進宮來找他,竟是為了別的男人,還質問他莫須有的事。
「你敢做不敢當!你堂堂二皇子何時變成這樣的人?明明就是你做的事,為什麼不敢承認?」裴珊瑚氣得激動起來,沒料到他竟是這種人。
「本皇子沒有做過的事,為什麼要承認?」闕少麟臉色一沉,她倒是愈來愈不怕他了,敢在他面前對他大小聲,還栽贓他沒有做過的事。
「你昨晚明明去了回春堂打傷羅大哥,還砸了回春堂,這些事情回春堂的人都看到了,你還不承認?」裴珊瑚對他徹底失望了,忍不住大吼。
一向金貴、目中無人的二皇子,竟是這種敢做不敢當的小人,他太令人失望了!
「本皇子說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你現在莫非是心疼羅文賢受傷,所以才會失去理智來找本皇子麻煩嗎?」他氣得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面前,黑眸燃燒着怒火,警告地瞪着她。
「沒錯!羅大哥受傷,令我十分傷心,因為是因我引起的。你總仗着自己是二皇子的身份就可以任意妄為,看不順眼的人明裡暗裏總是要教訓一頓。小時候就是這樣對我,六歲時險些死在你手裏,害你被皇上和皇后姨娘責罵,你因此記恨在心裏。七歲時親眼見我被壞人所捉,被丟在黑風林內,你卻因懷恨在心,故意不救我。現在你又看羅大哥不順眼,只因他喜歡我,所以你將他打成重傷。這樣的你太可怕了,我沒有辦法跟你這種人在一起!」
裴珊瑚被他的一直不肯承認氣得未曾細想,一古腦兒將心中累積多年的怨氣整個爆發出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本皇子說過不准你三心二意!」捉住她的手不自覺地加重,臉色鐵青,黑眸危險地眯起,朝她怒吼。
裴珊瑚使出全力甩開他的手,清麗小臉完全是豁出去的模樣,不怕死地再次重申:「我沒有辦法跟你這種人在一起,也希望二皇子可以高抬貴手放過我。」話一說完,無視他駭人的神情,決絕地、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身後陡然傳來巨大的轟擊聲,裴珊瑚心中—驚,轉頭一看,煙雨亭內的石桌被他一掌劈碎。站在亭內的高大身影神情凌厲,一雙黑眸含着噬人的怒火鎖住她,彷若昭告着她別以為自己逃得開,他絕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