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該死的麥振焱!」
回到屋裏的陶可茗心情超級惡劣,在電腦前坐着,目光兇狠地瞪着螢幕,鍵盤成了她的出氣筒,手指頭用力地敲打着,發出喀喀的聲響。
剛剛那隻大乳牛說什麼來著?
未婚妻?!她是麥振焱的未婚妻?!振焱竟然已經有了未婚妻?!
這些日子以來,麥振焱曾主動說明他自己的基本資料和身分,希望她能對他多多了解,但對於他單身的說詞,她不只一次表示懷疑,畢竟他的條件如此優秀傑出,儼然是大多數女性夢寐以求的對象,可他也不只一次說他身邊真的沒有女朋友,好不容易她相信了,放心讓自己去喜歡他,結果咧?正牌未婚妻卻晴天霹靂的登場了!
都訂了婚事,為什麼還吻她、還招惹她?
難不成擁有一半法國血統的他也承襲了法國人風流多情的劣習?而那晚的吻,只是一時腎上腺素的刺激?
也不對,就算那個吻只是衝動,可後來這兩、三個月,他想追求她的表現是再明顯不過,不可能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啊!
老天,頭真痛!陶可茗煩躁地撫了撫額。
她不想承認乳牛的出現讓她受了傷,不想思緒再繞著麥振焱打轉,但腦子卻唱反調似的不聽她使喚,仍繼續逕自運轉著……
說不定麥振焱仗着條件優秀,私下以情聖自詔,視劈腿為消遣,當愛情為遊戲,把她想成那種玩玩就甩的女人,屆時再回到未婚妻身邊?
該死的,愈來愈不對勁,他說過身邊沒有女朋友……是啊,是沒女朋友,但有未婚妻!簡直是在給她裝肖維嘛!
現在,害她對他動了心,以為屬於她的愛情降臨,卻那麼快就要面臨美夢破碎的殘酷事實。
「渾球加三級!」啪!伴隨著滔天怒罵,敲鍵的雙手也往桌面猛地一拍,震得一旁水杯里的水險些溢出。
生平頭一次,陶可茗感受到心揪著的感覺,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握住了心臟,窒悶難受,卻又掙脫不開。
但是她卻連一點暗自垂淚的想法都沒有,反而覺得胸臆間冒出了一座火山,正蠢蠢欲動地冒着熱煙。
一股衝動駕馭了她的理智,陶可茗雙手一撐,倏地起身,往院子直奔而去。
為了不讓行跡敗露,陶可茗搬來了一張椅子墊在腳下,匿於自家圍牆後,只露出一顆腦袋,視線投向A戶。
顧不得把自己搞得像是偷窺的變態狂,她一心只想看看麥振焱他們此刻在做什麼,沒想到——
「熄燈了?!有沒有搞錯?」她錯愕地低嚷,目光再往二樓調去,整戶都是烏漆抹黑。
現在幾點?不過才九點半呀,這麼早就睡?
她不認為乳牛會只待這麼一會兒就離開,而麥振焱會立刻就寢睡覺,反而聯想到乳牛進屋還不到半小時,他們就烈火燒乾柴,迫不及待熄燈滾上床。
思及此,那忿然激動的心情頓時像被淋上一盆冷水,整顆心都涼了、擰了,臉上的表情也僵了、茫了。
剛剛顧著生氣,還存有疑慮,現在是酸味侵蝕心坎,難以隱忍的疼痛在胸臆間泛開,猛然認知到自己用錯了情、放錯了心。
想像那張吻過她的唇、曾經牽握住她的大掌,此刻碰觸的卻是另—個女人,她就覺得好難受。
淚意湧上鼻間,強烈的失落讓她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了,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愛上他了!
「討厭,怎麼那麼倒霉,又遇上爛男人!」發現眼淚就要不爭氣的落下,陶可茗用手背粗魯地抹着眼睛,嘴硬地啐罵著。
與其說氣麥振焱,不如說她氣自己來得多。
要怪就怪自己太輕易動心,難怪會遇人不淑!
「可茗,你在罵誰啊?」
一句問話冷不防的在此時冒了出來,陶可茗震愕地循聲望去,只見麥振焱牽著小麥,頭顱一致仰高,納悶不解地看着正掛在牆垣上的她。
「……」霎時空氣凝結,大眼瞪小眼。
他人不是應該在屋裏嗎?怎麼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那乳牛呢?
糟糕,這樣不就被他發現她的偷窺行徑了?!
作賊心虛的羞恥感化為一股熱氣沖向腦門,染紅她整張臉。
陡地,陶可茗反應過來,忙不迭要爬下椅子,卻不小心踩了個空,身子失去平衡。
「啊啊啊……」驚呼夾雜著乒乓聲響起,末了,一陣平靜。
「可茗?你怎麼了?」牆外,麥振焱擔心地問著。
牆內,陶可茗摔得四腳朝天,咬唇呻吟。
「跌倒了嗎?要不要緊?」他嗓音急切,焦慮地攀牆探視。
「不用你管啦!」沒想到他會攀牆察看,乍見那張令她又愛又恨的俊臉,她羞怒的嚷嚷,吃力要爬起,卻不幸地發現腳踝扭傷了。「嘶……噢!」
「你受傷了?!」瞧她痛得齜牙咧嘴,小臉都扭曲變形了,麥振焱攀在牆上的雙臂奮力一撐,輕易地翻牆而入。
陶可茗無奈嘆息,縱有再多怒氣,眼前這情況也不容許她擺高姿態,只能接受他的協助了。
唉,壞事果然是做不得啊,才頭一次偷窺,不但被當場捉包,還跌得這樣慘,真倒霉!
「謝謝你。」
一陣混亂之後,陶可茗已經安然躺靠在床上,不太情願地向正在幫她按摩腳踝的麥振焱道謝。
他焦急擔憂的模樣和體貼細膩的呵護是多麼真實,讓她幾乎要忘了乳牛的存在,沈溺在兩人原本曖昧甜蜜的關係之中,然而,理智卻及時竄出頭來戳破迷咒,讓她再度陷回難過的情緒里。
「跟我不用這麼客氣。」麥振焱停止揉撫她腳踝的動作,將藥膏瓶蓋旋上。「現在診所都打烊了,我明天再送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冷然的拒絕逸出唇瓣。
真可惡,這樣的體貼細心分明就是一種誘惑,把持不住的女人很容易就自投羅網,飛蛾撲火了!
但她陶可茗理智得很,之前沒搞清楚狀況算她迷糊,現在知道了,再痛也要把自己的感情給收回來。
「什麼不用?」他霍地抬眸,渾然不知她的心思,直覺就反駁道:「我們現在用藥膏推拿只是暫時性舒緩,還是得給醫生看才行。」
「我是說我自己能去,不用麻煩你送。」她更直接地說。
麥振焱還當她是體貼,怕佔用他的上班時間,不禁寵溺一笑。「怎麼會麻煩,這是應該的。」
他們的進展雖然不快,但她在他心裏的地位已非比尋常,她是他所喜歡的女人,照顧她自然也是甘心樂意。
應該?!她倏地挑起秀眉,炯然的目光中有着風雨欲來的凌厲。
難道他不知有了未婚妻的男人,就該自動斷電,安分守己,不能再對其他女人獻殷勤嗎?
「以一位鄰居來說,你已經做太多了,很謝謝你的幫忙,接下來我自己可以處理。」她別開臉,不看他過分俊朗的面容,怕自己無法堅決地推開他。
她撇清的態度令麥振焱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地看着她冷淡的容顏。
今天以前,一切不是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變得如此生疏冷漠,像是要從此劃清界線似的?
「你把我定位為『鄰居』?」繃緊的嗓音中是濃濃的不悅,褪去笑容的他,有着不怒而威的氣勢。
陶可茗斜睨向他。幹麼咬牙切齒的?她才是應該生氣的人好不好!
「對。」不改口、不遲疑,她挑釁地應道。
深吸氣,按捺燒旺的心火,麥振焱危險地眯起眼。
「我們共舞過、相擁過、還接吻過,卻只是鄰居?」這妮子分明是睜眼說瞎話嘛!
他字字句句,不許她忽略、不容她閃躲,教她啞口無言,羞極反怒。
「不然你還想怎樣?姓麥的,我告訴你,想腳踏兩條船你是找錯對象了,我陶可茗不是那麼好騙的女人,可以讓你瞞天過海,左右逢源。」她坐直身體,壓抑已久的憤怒全然爆發,連珠炮似的厲聲指控,美眸燃着火焰怒瞪向他。
「等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腳踏兩條船、左右逢源?他捕捉到她話里的重點,卻覺得一頭霧水。
「還想裝蒜?!」她氣極地拔高嗓音,死不認錯最可恥。
「裝什麼蒜?」他如墜五里霧,覺得雞同鴨講。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剛剛那個……那個……」衝口而出的話在要提起那女人時突然不知該怎麼形容,不禁頓了一頓,隨即豁了出去。「那個乳牛都告訴我了啦!」
「乳牛?」他一臉茫然。
「就剛剛來敲錯門的女人!」她沒好氣地補充道。
那不就是嚴如柳嗎?麥振焱恍然大悟地朗聲大笑。「真服了你了,居然把嚴如柳比喻成乳牛,還滿貼切的咧!哈哈……」他搖著頭,笑個不停。
陶可茗像看見外星人似地看着他。「我這麼形容你的未婚妻,你笑得那麼樂做啥?」
朗笑聲戛然而止,差點沒岔了氣,他俊眸圓瞠,迭聲問:「未婚妻?什麼未婚妻?你是說嚴如柳是我的未婚妻?」
「難道不是?」
「我什麼時候有未婚妻,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嚴如柳是我的未婚妻?她說的嗎?」
震驚、錯愕、惱怒,種種情緒在他臉上交錯出好精彩的表情,姿態向來從容閑適的他是真的跳腳了。
坐在床上的她揪著薄被,冷冷地瞥看着倏然站起的他。
一旦對此人的信任有了一絲絲的質疑,戒心也因而產生,不自覺會特別注意他的細微表情和用字遣詞,以分辨他是否有演戲的嫌疑。
認識麥振焱有四個月了吧,還不曾看他有如此激動的情緒反應,就連最初她兇巴巴地找他興師問罪,他也是一派閑散的模樣,倘若現在真是東窗事發瞞不住了,他用不着這樣假裝才是……難道說,這其中還有蹊蹺?
「是她親口說的,而且是你母親認同的。」她把所聽到的都攤開來說,就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麥振焱無奈撫額,重重嘆息。
提及母親,他就沒轍!可以想像,母親為了鼓勵嚴如柳積極,已先畫下一塊大餅。
他在她身旁落坐,握住她的手懇切說明。「我媽她是想媳婦想瘋了,我發誓我跟嚴如柳一點關係都沒有。」
誰誤會他都不要緊,但陶可茗不行,這可是會影響到兩人間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與感情的。
「我怎麼知道你們誰說的話才是真的?」她抽手離開他的掌握,拒絕讓溫情擾亂她的判斷能力,但清亮美眸卻望進他眼底,期待能看見他無偽的真誠。
內心深處,還是傾向了他呀!但是心痛的感覺太難受,為了避免愈陷愈深,到時傷得更重,在真相未清楚之前,她對他的情意,縱使一時收不回來,也得暫時喊停。
他捕捉到她掩藏在表情底下的一抹愛戀火光,緊張感頓沽。
「等你的腳傷好了,我帶你去見我媽,到時你就知道了。」他不容拒絕的再將她抽回的柔荑給捉回手裏,光明坦蕩不怕求證。
聽他這麼說,陶可茗的心已經安了大半,沒再抗拒他牽手的舉動,但腮幫子還是賭氣地鼓著。
麥振焱睇看她這模樣,臉上漸漸浮起笑容。
她這是在吃醋啊!因為在乎,才會吃醋,才會躲在圍牆後偷偷觀察他家裏的動靜,才會發脾氣、才會把他的稱謂從振焱又降回姓麥的……
他欣喜又心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臉頰。
陶可茗一悸,別開臉,躲開他的觸碰。
「喂,別碰我,在還沒有證明你是清白的之前,不、准、碰、我!」她皺鼻蹙眉,佯裝兇惡的警告。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證明了我的清白,就可以碰你了?」他迷人的琥珀色眼瞳驟然一亮,口吻過分愉悅。
這男人好賊啊!發現自己的話里有漏洞,陶可茗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不禁瞠瞪向他。
「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她羞惱道。
他促狹地問:「那你的意思是什麼意思?」
就字面上來看,沒證明清白前不準碰她,反過來的確也就是證明清白後可以碰她,可偏偏由他的嘴巴說出來就覺得曖昧,讓人忍不住想歪,教她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對。
就在她遲疑猶豫間,麥振焱心念—動,冷不防地啄吻了下她的臉頰,又令她錯愕地撫著瞬間火燙的臉頰,怔看向他。
未幾,反應過來地羞憤大叫。「你怎麼可以偷襲!」
麥振焱這時已身手敏捷地跳離三尺遠,咧出得逞的笑。「你早點休息,我明天會過來帶你去給醫生看。」
攪亂一池春水後,他愉快走人。
「喂!」他說定了的語氣讓她氣結,可抗議的嚷叫聲又被他甩在門後。
什麼嘛!要看醫生她自己就能去了,幹麼一副非他不可的口吻?
不過,說也奇怪,她向來不喜歡別人強勢的態度,然而他這樣的霸道為什麼會帶來一陣陣的溫暖甜蜜呢?
看他把她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般重視,她心裏漸漸浮現滿足的幸福感,覺得更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