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醫院裏,已包紮好額角傷口的費兆洋正在急診室所屬的診療室走廊上,焦慮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此刻是坐立難安,因為被鹽酸濺到的黎健菁目前在診療室里接受醫生診治,情況不知如何。

剛在現場時,她嚎哭的聲音揪緊了他的心,那強烈的無助和恐慌讓他也跟着慌了手腳。

那該死的馬正宇雖然已被扁了一頓,也送交警方處理,但他對他的怒意還是恨不得能夠將他千刀萬剮。

他們分手的事已經隔了那麼久了,他居然還是不死心,對健菁緊咬不放,如今還做出瘋狂的行為,這種得不到就要毀掉的想法實在是很可惡!

時間一直流逝,他擔心的程度也不斷攀升。

認識健菁以來,他幾乎沒有看她掉過眼淚,可剛剛她卻哭得那樣慘,一定非常痛。

在來醫院的途中,他稍微看過她的臉頰,雖然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但看得出那片被濺到的面積,膚色已經有點變褐色了。

電視新聞上看過此類社會案件,下場都是慘不忍睹居多,如果真是影響到外表,健菁受得了這種打擊嗎?

他眉心糾結,愈想愈不安,胸口像壓了顆大石,又沈又痛。

望着緊閉的門扉,他疲憊落坐。

為什麼這麼久還沒好?難道真的很嚴重?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待在裏面,一定很惶恐吧?

這個時候,他多麼希望被潑到的人是他而不是健菁,那麼他就可以代替她受罪了!

黎健菁在來到醫院后:心情已經逐漸平靜。

尤其在診療室里聽了醫生對傷勢的說明之後,她更是安心許多。

「醫生,真的不會留疤嗎?」她心有餘悸地再三詢問,心中的恐懼需要醫生的專業評定來安撫。

「幸好潑的不是硫酸,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妳放心,這只是輕度灼傷,面積也不大,妳只要小心把傷口照顧好,不要讓它發炎,一個月左右就可以恢復得跟平常一樣了。」上了年紀的醫生相當親切,也不厭其煩的再三告知。

言下之意,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黎健菁理解地點點頭,看傷口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突然靈光一閃,冒出一個念頭。

「醫生,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她巴巴地看着醫生。

「妳說說看。」

「麻煩你紗布幫我貼大塊一點。」她不好意思地淺淺一笑。由於傷口就在臉頰下方及連接頸子的部分,所以想笑或講話,嘴巴的運動都要收斂,才不會牽扯到傷口。

「大塊一點?」醫生不解地重複。

看出醫生的疑惑和好奇,反正自己有求於人,所以黎健菁也不隱瞞。

「紗布貼大塊一點看起來就會覺得很嚴重,我男友看了會特別緊張,因為事發前他才跟我求婚,所以我想藉這機會做個試驗。」

「哦~~我明白了。」醫生瞭然地笑了笑。「不過,要是妳男友來問我傷勢狀況呢?」扯謊就不太好了。

她偏頭想着不用太麻煩醫生的辦法,惡作劇的念頭讓她暫時忘記之前所發生的不愉快,一心只想看看費兆洋的反應。

「這試驗很快的,我一出去馬上就試,他要真找你問,就說是我交代不能多說,有什麼問題來問我就行了。」她笑咪咪地盤算着。

「好吧。」醫生同意了。

診療室的門一開,憂心忡忡的費兆洋像被啟動了什麼開關,倏地彈跳起來奔向門口。

視線梭巡黎健菁的身影,乍見她半張臉都被紗布給遮住,他驟覺徹骨冰冷,好心疼。

「傷得怎麼樣?嚴不嚴重?」他急急追問,在場三個人,包括醫生、護士和健菁,都接收到他緊張的目光。

「走吧,我們到外面說。」黎健菁拉住差點要走向醫生的他。

費兆洋見她神情凝重,乖乖地順着她的意思,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長廊,找了個位置落坐。

「到底怎麼樣?」她一副憂傷的模樣,又不快點說,真把他急死了!

「灼傷。」她故意籠統的回答,因為有大塊紗布引導他的聯想。

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壞心眼,居然好喜歡看他為她緊張的神情,那說明了他對她有多在乎。

簡明扼要的兩個字,震得剛才像急驚風的他呆住了。

灼傷?在臉上,又這麼大一塊,這是不是代表……毀容了?!

「會好嗎?」他吶吶地問,她幽幽地點頭。

「會留疤嗎?」他再續問,她卻別開眼,沒動作了。

費兆洋馬上逕自解讀,胸中湧起無限的憐惜。

「別擔心,現在醫學這麼進步,妳如果介意的話,我們到時再看看要怎麼處理。」他急切地安慰她,怕她因此自卑而陷入低潮。

她驀地望向他。「你介意嗎?」

「我?!」他詫異地指着自己。

她在他停頓的當口立刻接著說:「我現在變這個樣子,怎麼還能配得上你?你之前提的婚事,我也用不着考慮了,你去找個更好的女孩子吧!」她神情落寞,泫然欲泣。

「妳在胡說什麼!」他皺起俊眉,嚇阻她胡思亂想。

黎健菁低下頭去,像是十分低落,然而只有她知道,那是為了要掩飾抽搐想笑的嘴角。

他力道堅定地握住她的肩膀,要她抬起頭來面對。「看着我,妳以為臉上受了傷,我就會嫌棄妳嗎?」

「這麼丑,我自己看了都討厭,更何況是別人。」她表現得自暴自棄。

「我不是別人,我是最愛妳的男人。」他嚴正否認又誠摯聲明。

噢!好動聽的話啊!她心都融了,ㄍㄧㄥ住的哀傷表情差點要破功。

「你是說,就算我毀容了,你要娶我的心意還是不改變?」差不多了,再確定一下,她就不用假裝了。

「健菁,妳聽清楚,我愛妳,不單單隻是妳的外貌,吸引我的還包括妳的內在、妳的性格……我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改變,相信我,我對妳的感情沒有那麼脆弱。」他認真地傾吐心中話。

黎健菁被他的情深意重感動得一場糊塗,幸福滿溢到讓她想哭。

見她沒有回應,只是眼眶含淚,他連忙拿出夾克里的鑽戒盒以示真心。「我不是說好聽話而已,相信我,嫁給我吧!」

她看着那枚漂亮的鑽戒,嘴角漸漸揚起,伸手將它取了出來。

她遇到危險,他挺身而出;她毀了容貌,他不離不棄……人說患難見真情,就是像如此吧?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我相信你,也願意嫁給你。」美眸凝視着他,溫柔似水。

「太好了!」他喜出望外,立刻拿過鑽戒套進她纖白的無名指,像是怕她反悔似的。

「兆洋。」她微笑着瞅看他。

「嗯?」他應得好溫柔。

「我跟你說一件事,但你不能生氣。」眸中狡光掠過,先討個免死金牌,以免挨罵。

「只要妳說的事不是反悔答應嫁給我,我就不會生氣。」他也很聰明,先不但書。

「你說的哦?」哈哈,奸計得逞。

他寵溺地點點頭。

「我只是這裏輕度灼傷,醫生說大概一個月左右就會好了。」她指了指受傷範圍,笑嘻嘻地宣佈。

費兆洋愣愣地眨了眨眼,呆若木雞。

剛剛不是說毀容了嗎?還因此要分開呢!現在是什麼情形?

「不會毀容?」他獃獃地問。

「不會。」

「只有這裏?」他指指傷處。

「對。」

「那為什麼包那麼大一片?」教人看了直覺就是很嚴重。

「呃……避免感染嘛!」她找借口,因為發現他臉色逐漸轉變中。

「所以剛剛妳是在跟我裝肖維?」

咦?她好像聽見磨牙聲哦!

「你別忘了自己答應我不會生氣的。」免死金牌立刻派上用場。

他霍地瞪眼。「好哇,妳設計我!」

「哎唷,你不是一直很擔心我考慮太久嗎?就讓我考個試,馬上有決定不是很好咩!」她討好地勾住他手臂,枕在他肩膀撒嬌。

偶一為之的撒嬌威力自然不小,費兆洋拿她沒轍,只能咽下這口氣。

「我看我這輩子是註定栽在妳手裏了。」他嘆氣,卻覺得甘之如飴。

「不好嗎?」她嬌縱地反問,伸臂環住他的頸項,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

她又何嘗不是呢?

只要是深愛着彼此,誰栽在誰手裏都無所謂了!

半年後--

為了舉辦一場盛大的世紀婚禮,費家仍在籌備中,但費兆洋為了怕夜長夢多,已慫恿黎健菁先和他辦理公證結婚。

當然,除了迫切想將她綁在身邊的理由以外,另一半的原因則是為了凡爾納家族的繼承權。

因此,所有條件達成后,費兆洋在限期當天帶着親親老婆抵達了法國的普羅旺斯。

「哇……好漂亮哦!」黎健菁被放眼所及儘是熏衣草的景色吸引住,整張臉都貼在車窗上了。

聽見她的讚歎聲,費兆洋寵溺地揚起了笑容。「馬上還有更令人驚嘆的。」

「還有?!」她開心極了。

這一趟法國行,是他們的蜜月之旅,素聞法國是浪漫的國度,果然連山區景色也美得如詩如畫,讓她沈浸在愉快的情緒中,驚嘆連連。

「妳看。」他伸手遙指更深處的一座城堡。

她睜大眼望去,隨着車子行進拉近距離,逐漸看清那城堡的外觀,這會兒是讚賞到連嘆息聲都忘了發出來了。

「美吧?」他和她一塊靠着車窗。

「美呆了!」她點頭如搗蒜。「像是童話故事裏才看得見的城堡。」

法國的古堡不少,但很少看見像這座城堡這麼夢幻高雅的,尤其它坐落在這清幽的山區中,被一大片熏衣草襯托着,儼然像個世外桃源。

「如果沒有意外,我們應該很快就會是這裏的主人了。」他胸有成竹,認為另外兩位兄弟--麥振焱、裴莫奇贏不了他。

「真的假的?」她詫異地回眸看他。

「我不是說過嗎?這一趟是來跟我爺爺領獎品的,到時候,這座城堡和這片熏衣草田就給妳當結婚禮物。」他願意跟她分享一切,願意竭盡所能的讓她快樂,給她幸福。

「詳細情況到底是怎樣,你跟我說清楚嘛!」她抱怨他平常提及父系這邊的情況時,都講得模糊籠統,搞得她一頭霧水。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最老套的繼承權爭奪,一筆創業金,限期十年,各自發揮,這期間要成家立業,再來比較最後的總資產和成就。」他簡單形容。

她似是了解的頷首,可又隱約覺得哪裏不太對。

就在她轉動思緒間,座車已抵達城堡大門,他們下了車,一陣和煦的微風吹來,她的腦袋一陣清朗。

對了,她知道哪裏不對了!

「欸,你一直催我結婚,是不是因為這繼承權的關係?」她扯住他臂膀,危險地瞇起眼質問。

「那只是小小的因素。」糟,颱風將屆,全面做好防颱準備。

「是嗎?好,那我問你,要是我之前沒答應嫁你,到期的時候怎麼辦?」她皮笑肉不笑地問。

「那就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其他兄弟撿便宜了。」他一副忠誠的模樣。

在事業部分的比較上,要是缺了他這個強勁敵手,他們要得到繼承權是易如反掌了。

「哼,說的比唱的好聽。」她冷笑,顯然半信半疑。

「天地良心,我是愛妳才娶妳的。」牽起她的手,他們在管家的帶領下走進古堡中。

有外人在,黎健菁也不跟他鬥嘴計較了。

費兆洋走着走着,冷清的氣氛讓他愈來愈納悶。

「快傍晚了,怎麼還沒見到另外兩位呢?」他以法語問着管家。

「這我不清楚,要問主人才知道。」管家說。

「對了,爺爺呢?先帶我們去見他吧!」畢竟流着相同的血液,他自然關心了起來。

這十年之間,他來見安德烈的次數寥寥可數,而每次見他,就覺得他比上一次還蒼老,難怪他急着找接班人。

人哪,總抵不過時間的追逐!

「好的,主人就在卧房裏休息,請從這裏走。」管家拐了個彎,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黎健菁的手被費兆洋牢牢地牽着,她跟隨着他,一步步探索另一個與他有關的世界。

安德烈·凡爾納的卧房裏暮氣沉沉,透露着主人已進入生命盡頭的訊息。

他老了,已經八十歲,身體機能自然的老化,再也不復當年的威嚴神氣。

費兆洋看見躺靠在床上的他,突覺一陣心疼,那是一股割捨不掉的親情天性。他沒想到這次見到安德烈,他會變得那麼糟,好像虛弱得會在睡眠中一覺不醒……

「爺爺,我是兆洋,我如期回來了。」他在他床沿坐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安德烈慈藹地笑了。「我真擔心連你都不回來,那我凡爾納家該怎麼辦?」

「你怎麼這麼說?」他納悶地問。

「振焱到現在還沒結婚,主動棄權;莫奇雖然結了婚,但他說沒有本事接手凡爾納家族的龐大產業。」安德烈訴說的口吻儘是無奈的嘆息。

「原來如此,難怪都沒看到他們。」費兆洋點頭表示了解,見愛妻拘謹地站在一旁,抬手叫她過來。「爺爺,這是我妻子,黎健菁。」

安德烈抬眸瞧她,蒼老的臉龐有着欣慰的笑容。

「黎、健、菁。」他相當親和地學着費兆洋的中文口音。

聽出他在喚她,健菁靦腆地回以一笑。

「叫爺爺。」費兆洋對健菁說,隨即改以法語教她。「爺爺。」

她困窘地嘗試了幾次,最後終於鼓起勇氣說對了。「爺爺。」

安德烈高興的朗聲大笑,屋內的氣氛頓時活絡了起來。

健菁也很開心,她感覺得到自己受到安德烈的喜歡。

「太好了,看到你們這樣我就放心了,這幾天住下來,把繼承的事情辦一辦,順便陪陪我這個老人家。」安德烈交接產業的口吻相當雲淡風輕。

他累了,一輩子都像顆轉不停的陀螺,終於是輪到他休息的時候了。

「爺爺說什麼?」法語對健菁來說是鴨子聽雷。

「他叫我們這幾天住下來陪他。」費兆洋翻譯。

「當然好哇。」她樂意地應道,又臨時想起。「跟他說,我們請他到台灣喝喜酒、當主婚人。」

費兆洋讚賞地對她眨眼。

難得她有這份心意,老人家聽到一定很高興。

「爺爺,你把身體休養好,過陣子我們想邀請你到台灣當主婚人,好不好?」他流利地用法語轉達。

「主婚人?」安德烈混濁的眼珠子頓時亮了起來。「好好好,三個孫子都在台灣出生,我早該去台灣看看了!」

他們的到來驅走了冷清,向來孤單的安德烈顯得非常開心。

懸宕十年的繼承權問題,終於在此刻圓滿的落幕,每個人都因而找到了最幸福的戀情,也得到了最適合自己的生活。

【全書完】

編註:

☆關於麥振焱和陶可茗的愛情故事,請看【惡靈古堡】第一部--橘子說418《惡鄰靠邊閃》。

☆關於裴莫奇和喬璽兒的愛情故事,請看【惡靈古堡】第二部--橘子說431《惡棍別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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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狼少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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