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緊張、緊張、刺激、刺激!結果如何?請繼續收看……」熱鬧的布袋戲結尾聲,電視機前是個神情專註的戲迷,布袋戲是她的最愛,可以為其廢寢忘食。

很難相信,十八歲的青春少女,喜歡這類江湖味的武打戲,也許是流行吧,時下不少年輕人也為這愈益精採的掌中世界如痴如狂。

等到片尾曲結束,她才滿足的關掉電視機,懶懶的躺在沙發上,很舒服,真感謝她會賺錢的老爸。

她閉上眼,原本只打算眯一下,但不知怎麼竟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大手輕搖她的肩膀。

「容容,容容,在這裏睡覺會感冒的喔。」根慈愛的男人聲立。

「嗯……」她揉揉眼,「爹地,你回來啦!」

「爹地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可以在沙發上睡覺的。」他摸摸她的頭,自妻子難產過世之後,寶貝女兒就是他全部的生命。

他細細的打量着她,粉雕玉琢的陶瓷娃娃,人如其名,「花容」月貌!

「布袋戲看完就睡著了嘛。」花容賴進父親懷裏撒嬌。

「天氣這麼好,不跟同學出去玩嗎?」

「不出去玩,不過,待會兒有人會來玩喔。」

「誰?」

「方心蓮啊,爹地,你記得她吧?上回來過的,我看你們很有話聊喔。」

「她呀!」花國祥笑了笑,「很迷人的女孩。」

花容噘了噘嘴,不依的勾著父親的脖子,「爹地啊,你怎麼可以說她迷人嘛,那容容呢?容容就不迷人嗎?」

「容容,你該知道在爹地的心裏,你永遠都是最迷人的。」他寵愛的摟住女兒,這寶貝雖然已是高中生了,卻還是像小孩子一樣愛撒嬌。「你是我最重要的女兒,爹地可以不要全世界,只要有你就夠了。」

「容容也最愛爹地了!」花容緊緊抱住父親,覺得上天很公平,雖然奪走了她的母親,卻留給她一個全世界最好的父親,她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

素手輕輕推開紅色大門,沒發出任何聲響,但門內的男人就是有辦法知道她來了。

一個吻輕輕啄上她的紅唇,女孩盈盈笑了。

「國祥……」

「別問,我當然知道是你,沒有男人會認錯自己心愛人的腳步聲的,心蓮。」他的話讓她的笑容更加甜蜜,小手圈住他的頸項,他抱起她走進屋內。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對沉浸在愛河中的情侶,只是……

男人已經四十五歲,女孩卻是青春年華的十八姑娘,還是他女兒的同班同學!

這樣的戀情能被花容所接受嗎?

*********

一個鐘頭。

那該死的張世忻居然讓她等了一個鐘頭!

花容簡直要氣炸了,她一定是哪根筋不對,才會答應接受那個死男人的約會,在熱浪來襲的大熱天,離開她吹着冷氣,舒服的家跑來看她根本不喜歡的電影。

好吧,張世忻是很帥,是學校帥哥榜上赫赫有名的一員,不過她花容也不差,等著約她的男生也排了好長一串,她止日點頭赴他的約是他的榮幸,沒想到這小子竟讓向來守時的她呆站了一個鐘頭。

不可原諒!

「容容……」花容在心裏罵盡他的祖宗十八代時,一個自知大難臨頭的聲立伴着一個焦急的人出現。

「呃……容容……」張世忻滿臉歉意的搔搔頭。

「喲,你來啦!打算看哪一場電影?午場晚場還是午夜場?」花容冷冷的笑道。

「容容,對不起,我真該死,被我妹妹一纏,居然忘記和你的約會……」

「妹妹?是親妹妹?還是乾妹妹?」

「當然是親妹妹。容容,你別誤會,她今年才小六,很喜歡纏着我。」

「是喔,那你還來幹嘛?回去陪她啊。」

「啊?可……可是……容容,你一定在生氣,對不對?我……」

「生氣?幹嘛啊?你以為我很希罕和你看什麽鬼電影嗎?」花容哼了一聲。

「容容……」

「羅唆什麽?我叫你回去,聽不懂人話啊?」

張世圻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不好。那……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送我回家?哈,我給你機會了,你偏不走,還傻傻的纏着我?很好這可是你自找的。」

「啊?」張世圻還沒弄懂花容的言下之意,她突然就左右開弓,賞了他兩個熱呼呼的鍋貼!

「豬頭!別讓我再看見你!」怒哼一聲,她氣呼呼的轉頭就走。

**********

倒霉!

北台灣的天氣實在討厭,尤其她所居住的基隆,更是討厭中的討厭,一年四季,想到就下雨,不負它「雨港」之名,也不管人心情正極度惡劣,惡作劇似的,將人淋得一身濕!

一肚子氣再加上淋了雨,到達家門前的花容一臉不高興。

豬啊!沒事幹嘛出去找罪受?嗟,留在家裏看布袋戲不是很好嗎?

她打開門,一邊彎腰脫鞋子,一邊就要大喊她的親親爹地。今天星期天,爹地不用到畫廊;其實她爹地自已是老闆,畫廊愛開不開都隨便他。

但花容一句「爹地」喊到嘴邊卻猛然煞車,因為她看到一雙不屬於他們家的鞋子。

流行的三寸高涼鞋,正是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最喜歡的行頭。

是誰啊?花容不解。奇怪,早上要出門時,爹地並沒有告訴她今天家裏會有客人啊。

她輕手輕腳的通過玄關,客廳里並沒有人,這更奇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她的心頭,本能的,她來到父親的房間外。沒有敲門,因為裏面傳來了聲音。

「國祥……」聽到這個甜膩柔細的聲音,花容愣了一下,繼而大驚,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她死黨之一的方心蓮。

她在爹地的房間做什麽?還有,她居然喊爹地的名宇……

「國祥……我……我好害怕……」

「噓,別怕。」

「我真的沒想到會不由自主的愛上你……」

「我也沒想到,但它就是發生了,你記得嗎?你第一次到我家裏,我們一見面,就不知怎麽的,有聊不完的話題,連容容都發覺了。」

「容容……你知道這是我最擔心的問題,如果她發現自己的好朋友竟然和她的父親談戀愛,會不會……」

「不會的,心蓮,別想大多。容容是個很貼心的孩子,雖然有些任性,那不是不講理,而且她也一直鼓勵我再交女朋友的。」

「可是……」「砰」的一聲,花容一腳踹開了門。

映入眼帘的,是她父親和她的同學緊緊擁抱,爹地更親密的親吻着她的肩。

「容容?!」花過祥和方心蓮不約而同驚呼一聲。

花容一臉鐵青,冷冷的笑道:「好啊,方心蓮,你可真了不起,我還以你當真是眾人口中的清鈍小百合呢!怎磨著?玩起援助交際的遊戲了是嗎?嘖嘖,你的眼光可真高,竟然挑上我爹地,一表人才又多金,你賺一次就可以買下一整櫃的名牌呢!」

「我……」方心蓮滿面通紅,不知該怎麼回答。

花國祥素知寶貝女兒的脾氟,輕輕將她推到身後。

「容容,不許侮辱她。」他難得對女兒板起臉。

「這就是你今早鼓吹我出門的原因嗎?爹地,你和她這樣暗通款曲多久了?呵,敢情還是我做的媒呢!」

「容容,你先冷靜點」花國祥將手溫柔的搭在女兒肩上,試圖將她摟在懷裏,但花容立刻甩開他。

「你別碰我!爹地,你今天若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再也不要見到你!」

花國祥嘆了口氣,「容容,你會反對爹地再婚嗎?」

「再婚?!」花容傻了,「你是告訴我,你打算娶她嗎?」

「是的,容容。自從你母親過世之後,心蓮是唯一能打動我心的女子,我……」

「爹地,你有沒有搞錯?她是我的同班同學,年紀和我一樣大耶!」

「我知道,但偏就是情不自禁……」

「你怎麽會說出『情不自禁』這樣的話來?爹地,你不是一向自豪最有克制力了嗎?」

「容容,你沒有愛過,所以不知道愛情的魔力,爹地真的為心蓮着迷了,我承諾許她一個未來。」

花國祥將方心蓮攬近身邊,三個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但心裏卻橫著天大的鴻溝。

「容容,祝福爹地喝?」

花容緊咬着下唇,「你希罕我的祝福喝?」

「當然,容容,你是我的寶貝。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爹地,你說過,我是你最重要的女兒,你可以不要全世界,只要有我就夠了,不是嗎?容容不反對你再婚,可是……可是非要娶她不可嗎?爹地,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她是我同學,怎麼可以變成我媽媽?」花容流下了淚,天啊,她是不是在作一場可怕的惡夢?怎麼不趕快醒過來?

「容容……」花國祥心疼的為她拭去淚水,這個寶貝從小就讓他呵護在手心,他從來不捨得讓她受一點委屈。

「爹地,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你可以娶別人,像陸阿姨,她很喜歡你的,她是畫家,你是畫商,大家不都說你們很相配喝?」

「容容,爹地不愛陸阿姨。」

「而你愛方心蓮?」

花國祥點頭,又纜住方心蓮,深情款款的看她一眼。

「那你愛容容嗎?」

「爹地當然愛你。」

「那如果我說你娶她我就死給你看,你還會娶她嗎?」

「容容!」花國祥一驚,本能怒斥一聲,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許再這麽幼稚的胡鬧!」花容被父親的斥責震驚了,爹地幾時這般對她說過話?

「爹地……你不要容容了……」她頓時淚如泉湧。

「容容……」再叫一百次容容也沒有用,她的心碎了,最愛的爹地不要她,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的事。

是誰搶走了她的爹地,破壞了她幸福的生活?

殺人的目光射向花國祥身旁的方心蓮,是她!都是她!

「都是你!」花容突然撲向方心蓮,雙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不要臉!引誘我爹地!我討厭你,」

「啊?」倏然被奪去呼吸,方心蓮痛苦至極,卻叫不出聲音。

「容容!」花國祥大驚,急忙想扯開女死,救下方心蓮,但盛怒心碎之下的花容力氣暴增,一時之間他竟然拉不開。

「我恨你!恨你!恨作!恨你!你是個狐狸精!你死掉好了!」一連說了好幾個「恨你」,花容明顯失去了理智。

「容容!快放手!」

「我不放!我要毀了她!我要殺了她!」

「容容!」「啪」的一聲,花國祥一巴掌結結實實的打在花容淚濕的小臉上。

空氣凝結了,一切憤怒的嘶吼也驟然停止,只剩下方心蓮劫後餘生的喘氣聲。

「國……國祥……」方心蓮的輕呼,沒有引起花國祥的反應,他獃獃的看着自己的手。

他打了她!他生命里最珍愛的女兒,從來捨不得大聲說一句話的心肝寶貝……

花容也傻住了,這就是「痛」的滋味?

她從來沒想過,生平的第一個「痛」,居然是最寵愛的父親賞給她的。

為了那個女人,他不要她;為了那個女人,他打她,為什麽?她和他做了十八年相依為命的父女,方心蓮走進她家也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怎麼一下子就取代了媽媽的地位,取代了她的地位?

「容容……」看見女兒俊愣在當場,驚愕、委屈、不敢置信的模樣狠狠的撕扯著花國祥的心,他伸出手想抱住她,對她說一千次一萬次的對不起。

但花容燙火般的退開,她搖著頭,淚水不知何時竟然乾了。

她看看父親,再看看方心蓮,一切都好陌生。這裏是哪裏?不是她的家!不是!不是!

她尖叫一聲,轉身往外跑。

「容容!」花國祥和方心蓮同時追了出去,卻連花容的背影也看不見,花國祥嚇得魂不附體。

「容容!容容!」他沒命的往前追去,方心蓮沒跟上他,但她對花容心存愧疚,也知道花容的個性,若不找到她恐怕會出事,因此她當機立斷的往另一條路追,這樣找到人的機率比較大。

當兩人的背影都消失了,一個身影才從敞開的鐵門後走出來,正是花容。

她凄涼的笑了,緩緩的,一步步走出這個她最依戀的家……

離開了爹地,她該到哪裏去?

花容漫無目的的走着,彷佛遊魂一樣,一輛公車剛好駛近她身邊的站牌,她想也不想,一腳就跨了上去,任由這輛車將她的靈魂帶向陌生的地方,就算是地獄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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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作劇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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