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薇站在黑夜鴻的書房門口，躊躇着不知該不該敲門。黑夜鴻從那天之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暮色已經深濃，他不準備出來吃飯嗎?
她深深吸口氣，雖然明知他一定會因她的打擾而生氣，可她無法讓他一個人獨自待在黑暗裏。
她還是敲了門。
門裏，久久沒有聲響傳出。雨薇心中的焦慮又加深了一分，她鼓起勇氣，再次敲響房門——才剛敲了一下，房門就應聲而開；
他依然穿着那套黑色西裝，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他的下顎緊繃，臉龐也比平時更加冷硬。
他的眉梢染上輕愁，她溫柔的看着他。“鴻，我不想打擾你，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應該吃飯了。”
他卻轉身走進書房。“我不餓。”冷冷的聲音里，聽不出他的真實感情。
她遲疑了一下，也跟着走進去，暮色籠罩了整個房間，他站在敞開的窗戶前，屋子裏寒冷一片，晚風吹起了他的發。
“鴻。”她柔和的嗓音里含着切切的關懷。“你母親……她是個怎樣的人?”
他驀地回頭，暗黑色的眼眸里閃過極度的冰冷。“你不該問這些。”他在提醒地注意自己的身份。
雨薇只是微微的點頭，沒有瑟縮，也沒有後退。“我知道我不應該問，可是我不希望你不開
心，看你一直折磨自己。”
黑夜鴻眯起雙眼，目光敏銳的審視她，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頰上，閃着一片坦蕩和溫柔的光芒，清澈的眼眸里是純真的關心。
他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忽然又轉過頭去，木然的望着窗外。“我的事跟你無關。”
他冷冷的聲音折磨着她的心，他越是拒她於千里之外，她的心就越沉重。到底是什麼事，讓他這麼恨自己的母親?而他的內心又埋藏着怎樣的傷痛?
雨薇咬咬牙，再次走近他，輕柔的開口。“或許你認為你的事跟我無關，可是在我心裏，它卻很重要。我不管你怎麼看我，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可以說出來，應該會讓你好過點。”
感覺到雨薇的接近，他卻沒有回頭。他現在應該冷笑着告訴她，他根本沒什麼傷心往事……
可是，他只是僵直着身體，心底有一根細細的弦被撥動，只那麼一下，卻讓他沉默起來。
“鴻。”雨薇怯怯的向他伸出手，顫抖的握住他冰冷的手，誠摯而深情的看着他稜角分明的側面。“無論她對你做過什麼，那都已經過去了，她已經死……”
黑夜鴻倏地甩開她的手，雙眸里射出凜冽的光芒，如同閃電劃過夜空。“你給我出去!”
這個女人想要窺探他的心!她的話刺痛了他最不願意讓人觸摸到的地方，他絕不允許，絕不允許任何人知道他的感受，特別是像她這樣的女人!
但雨薇並沒有移動，他此刻狂暴的樣子，只讓她更加心痛，他一定受過很大的傷害，不然他不會這麼激動，失去昔日的冷靜。
雨薇眼眸里湧現出深切的哀怨，默默的瞅着他，一瞬也不瞬。
那目光刺痛地的神經，他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攫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着。“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以為我會被你打動?以為你是真的關心我嗎?你們女人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無恥下賤，一樣的狡猾無情……”
黑夜鴻猙獰的目光把她嚇到，她不住的後退，肩膀處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她背叛我的父親，卻還敢口口聲聲說愛他!”黑夜鴻的眼神彷彿穿過她，回到那段不願回憶的過往。
“她就是用這種表情欺騙他，告訴他，她從來不曾背叛他!可是她卻背着地，和其他男人上床……她還埋怨我父親忽略她，埋怨他整天工作……”他狠狠的看着她，雨薇那張清秀的臉在他眼前變形，已經變成那個讓他無比痛恨的女人，他咬牙切齒的叫嚷着。
“你怎麼敢說你愛我父親?你怎麼敢說你是因為愛他，所以才會恨他?他為你付出這麼多，仰卻背着他在外面偷男人，還要我替你掩護。因為我是你的兒子，我就必須忍受一個淫蕩的母親嗎?”他一把推開雨薇，將她狠狠扔在地上。
雨薇被他眼裏瘋狂的痛苦嚇到，她整個人都呆住了，還來不及反應，她已跌倒在地，扭傷了腳踝。一陣稚心的痛苦從腳踝向上延伸，瞬間蔓延全身。她的眼裏湧出淚水，怔怔的望着地。
“因為我是你的兒子，所以我成為你們爭奪的東西；你從來都不認為我是你的兒子，我只是你栓住父親的籌碼……
你的眼淚，謊言，無辜的眼神，和男人上床時的浪叫……你根本不愛父親也不愛我，你只愛你自己……”他像發狂的野獸般怒吼，目光兇惡的落在雨薇滿淚水的臉上，嘴角的肌肉不斷抽搐着。
此刻的黑夜鴻，早已回到過去，回到母親還活着的那段時光。
父親整天忙着工作，根本無暇顧及她，自從生下他以後，母親的埋怨就更變本加厲，他總是聽見他們爭吵……
他們像兩頭互相爭鬥的野獸，卻誰也不願意結束這段婚姻。她開始淫蕩，拿他做各種借口，甚至用他來威脅父親。
一開始他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什麼這麼恨他，他還努力想要去討好她，努力博得她的歡心。直到有一天，他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床上……
黑夜鴻猛然想起她說過的那些話。我根本不想要你，可是既然我生下你，你就要幫我的忙，聽我的話!你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我就不要你，我會把你扔到別的地方，你聽見了沒有?
他額上的青筋暴起，那番話一直刻在他內心深處，讓他看清楚女人，她們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傷害自己的孩子。
女人都是不可信的，不管是她們的眼淚還是溫存的情話，她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自己。
之後，他還見識到她在父親面前掩飾她的出軌，用眼淚保住黑太太的頭銜．用冷酷無情的譏諷對待她惟一的兒子……
黑夜鴻露出一絲苦澀的神情，他早就發誓，這輩子他再也不會相信女人，絕對不會被任何女人欺騙。
因為當她們說愛你的時候，就是有求於你的時候!
雨薇揉着疼痛的腳踝，看着他臉上掠過一陣陣的痛苦，他在回憶過去嗎?她掙扎着想要站起，掙扎着想去碰他的手，淚眼朦朧中，她呢喃着。“鴻，鴻，我不是你母親，你看清楚，我不是你母親……”
黑夜鴻猛地轉身望着跌跌撞撞的她，腦海轟然一聲巨響，他剛剛做了什麼?對她說了什麼話?
看着雨薇痛苦的表情，他瞥向她一拐一拐的左腳，蹙起眉峰。“你受傷了?”是他做的嗎?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做了些什麼。
“沒事。”她流着淚對他露出笑容。“我沒事。”
他轉過身去，不想再看見她的臉。她臉上單純的體貼，可是他卻無法相信她。他知道她不是他母親，可是她也是一個女人，一個會耍詭計的女人。
雨薇忍着疼痛走到他身後，夜色已經完全籠罩屋子，他的身影在一片淡淡月光里，顯得孤寂和落寞，她無法再忍耐下去，怯生生的伸出小手，堅定的抱住了他，將滿是淚痕的小臉，貼在他寬闊的背脊上。
黑夜鴻顫動了一下，全身僵硬。
雨薇牢牢摟着地，因為他話里流露出的痛苦而傷心，苦澀將她的喉嚨哽塞住，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鬆手，就算他不要她的溫柔，她也要緊緊抱住他，讓他知道，他不是孤單一人。
他沒有移動，母親那張虛假而美麗的臉閃過眼前，他聽見自己說：“我恨她，因為她不要我，從來不把我當成她的兒子!”
雨薇抽搐了一下，更緊、更緊的摟住他的腰，在一片夜色蒼茫里，他們的影子重疊成一個！
雨薇想，她開始有些明白這個男人了，在他冷漠的背後，其實藏着一顆害怕受傷的心。
因此，她更加愛他，而且會永遠愛他。
自黑夜鴻母親的忌日以後，他就恢復成原來的孤傲不羈，英俊的臉龐依然毫無表情，那雙帶着嘲弄的眼神也從未改變。
他們的生活卻十分穩定，他來的時候，她就給他所有的溫柔；他不來的日子，她也懷着滿心的柔情，默默的等着地。
可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她希望黑夜鴻今天可以回來。
因為今天，是情人節。
一年前的今天，她和他一同分享情人節傳說中的第一支舞，那天她也獻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從那天後她的心就完完全全屬於他。
雨薇看看鏡中的自己，她穿了一襲淺紫色的晚禮服，露背和高領的設計，嫵媚中略帶保守。她也幫黑夜鴻準備了禮物，是一個精緻的領帶夾。
當黑夜鴻來的時候，她剛好換完衣服從房間裏出現，來不及奔下樓，居然看見他拿着一束紅色玫瑰站在客廳中央。
雨薇愣了愣，這束花是送給她的嗎?難道他也記得今天?雨薇滿心竊喜，眼眸里流轉着迷離的光芒，趕緊跑下樓去，帶着緊張喚他的名。“鴻……”聲音輕柔而婉轉。
黑夜鴻驀地回頭，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英俊的表情讓她屏息。“打扮得這麼漂亮，在等我嗎?”當他送上鮮花時，她簡直受寵若驚。
雨薇小心的接過玫瑰，舌頭在瞬間打結。她以為他一定會生氣，因為她之前打電話給他希望他今晚能來。可是，他居然帶着一臉笑容，還送她花……
見雨薇呆怔的表情，他露齒而笑。“你不覺得你應該表示一點感謝之意，並且送我一個吻嗎?”
雨薇臉色微紅，帶着幸福的喜悅靠近他身邊，吻住他的薄唇。
黑夜鴻雙手一帶，將她圈進懷裏，深深的吻住她。他不介意今年的情人節再和她一起度過，一點也不介意。而當接到她的電話時，他竟覺得隱隱高興。
或許是因為她很聽話，因為她是他所有的情婦里，最讓他滿意的一個。偶爾寵她一下又何妨?她向來乖巧，值得獎勵一下。
兩人喘息着分開，相視的眼眸里似乎閃過一抹奇異的火焰，他繼續圈她在懷，表情戲謔，雙眸緊緊盯着她嫣紅的嘴唇。“有沒有想找！”
雨薇重重點頭，服液流轉中全是柔情蜜意。
他很滿意她的答案，又低頭深吻。他的手輕撫過她光裸的背脊，她的肌膚白皙如雪，觸感滑膩，讓他深深迷戀。
自從有了雨薇之後，他幾乎都沒再碰過其他女人，因為她們沒有一個像雨薇這麼吸引他的注意，那些女人的做作讓他覺得乏味極了。
黑夜鴻緩緩鬆開雨薇，用炯炯的眼眸盯着她酡紅如醉的臉頰，牽起她的手。
雨薇愣愣的看着地，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溫柔。如果他一直用這樣溫柔的眼神注視她，她一定會沉溺在他的溫柔里，無法自拔。可是，她真的好喜歡這樣的他，喜歡的無法移開視線，只能失神的痴痴望着他。
黑夜鴻拉着她走進餐廳，看見她精心佈置的餐桌，臉上微微一笑。“你準備多久了?”。
“是……”她從恍惚中回神，這才想起自己什麼都還沒準備好。她的心跳驀地加快，拉住他的手着急的低喊。“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我幫你放水好不好?”
“洗澡?”他有趣的看着她因焦急而緋紅的臉龐。“為什麼不先吃飯?”
“你餓了嗎?牛排述沒有情好……”她又是一陣緊張，不自覺的握緊他的手，如果她早點準備的話，現在就不會這麼手忙腳亂了。
“不餓。”黑夜鴻淡淡一笑。“不要這麼緊張，看你急的。”他的手滑過她的臉頰，輕柔的摩掌着。
她的俏臉通紅，染上一層幸福的紅暈。“那你先上摟，好不好?”她第一次露出這樣撒嬌般的語氣，因為他臉上難得的笑容。
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
“好。”他有些怔仲的看着她臉上的紅暈，一陣心蕩神馳，這感覺讓他錯愕和不解。他為什麼會這麼喜歡看她此刻的樣子?她嘴角那幸福的笑容竟讓他覺得無比溫暖，他到底怎麼了?
心底似乎起了難以言喻的變化，只是他無從探究，也不知該如何探究。當雨薇鬆開他手的那一瞬間，他竟覺得有些失落。
甩開心頭那奇異的感覺，他臉上的笑容被嚴峻的表情所取代，溫暖的氣息也消失無蹤。“半個小時后開飯。”冷冷的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餐廳。
黑夜鴻不喜歡自己心中失序的感覺，因此只能陰沉着臉離開。
雨薇怔忡了一下，心往下一沉，他好像又不、高興了，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她落寞的走出餐廳，一定是她太得意忘形了，他今天送她花，又對她微笑，所以她才會忘記分寸。可是他那溫柔的樣子真的讓她卸下心防，只願為他微笑……
雨薇輕柔的嘆氣，打起精神走進廚房。今天是情人節，是很重要的日子。她不能讓這些真面的情緒來影響自己!
她趕緊把一切都打點妥當，關上燈，點上蠟燭，讓整個餐廳籠罩在一片迷離的．浪漫里。情人節，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度過，這才最最美好的事吧?
黑夜鴻準時踏進餐廳，看見她精心營造的氣氛，臉上的表情卻難以捉摸。
雨薇對着他嫣然一笑，雖然內心在顫抖，可嘴角的笑容卻不曾改變。他不會不喜歡她這些置吧?他會不會以為這一切都是她的詭計?
振作，殷雨薇，為了這一天，你不是準備好久了嗎?你不是已經下定決心，有些話今天一定要對他說嗎?
“今天是情人節，是我們認識的日子，所以我想要製造一點浪漫的氣氛。”雨薇強迫自己用平靜的聲音開口。“如果你不喜歡，我就去開燈。”
黑夜鴻銳利的眼審視她半晌，冷然說：“就這樣吧。”
她笑得更加燦爛，眼波里散發著喜悅的神采，照亮了整個餐廳。
黑夜鴻靜靜凝視着她，她臉上那彎如柳葉的眉毛，笑起來天真的眼，心型的臉龐，嘴角邊那朵笑靨…”讓人無法將雙眼從她臉上移開。
他別過頭去，在桌邊剛坐定，就聽見她清脆的聲音說：“鴻，我們喝點紅酒好不好?”
黑夜鴻無言的點頭，讓她主導一切。她細心的替他倒酒，熱情的眼眸停留在他的臉上。今天的她，經過刻意的打扮后，顯得更加光彩照人。那件合身的紫色禮服很適合嬌小玲瓏的她，純真中散發著萬種風情。
他無聲的吃着牛排，覺得味道異常的可口。雨薇很了解他的胃口，這一年來，她似乎越來越了解他。他微微一僵，有人了解和關心的滋味，究竟是好是壞?
“怎麼了?”一直注意他反應的雨薇，立刻緊張起來。她清亮的目光直直射在他臉上，屏住呼吸。
黑夜鴻緩緩搖頭，目光里閃過一股難解的光芒，再次動起刀叉。
她呼出一口長氣，也專註於自己的食物，可是心思早已飄向她準備了許久想說的話。她可以告訴他嗎?可是如果她不說，他又怎會知道?
臘燭散發出柔和而迷濛的光芒，將他們包圍在一個暈黃色的光環里，他們相對無言而坐，周遭的感覺卻異常的溫馨與寧靜。
黑夜鴻喝了口紅酒，然後放下刀叉。
雨薇再次抬頭看着地，無法理解他眼裏那道難解的光芒。他放下餐巾，忽然站了起來。
“鴻。”她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喜歡今天的氣氛嗎?他要走了?
他卻走到她面前，帶着讓她迷惑的表情，向她伸出手。雨薇怯怯的握住他厚實的大掌，不明白他意欲為何。
“還記得我們剛見面時的情景嗎?”他的嘴角隱隱帶着笑意，柔和了他的臉。
她眼眸如醉，因為想起那一舞而滿心喜悅。“我記得，當然記得!”就是那一支舞，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他將她拉了起來，帶着她走進寬敞的客廳。
“等我一下。”黑夜鴻對她淡淡一笑，忽然消失在她眼前。
雨薇眨着迷惘的大眼，有些期待，有些惶恐，他究竟要做什麼?
當他回來時，悠揚的音樂在他們耳邊響起。他帶着滿面笑容，紳士的朝她微微鞠躬。“美麗的小姐，我有這個榮幸，邀你跳情人節的第一支舞嗎?”
雨薇屏息凝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柔和的雙眼裏涌人一絲感動，她滿懷酸楚的點頭，哽咽得已無法說話。
黑夜鴻摟住了她的腰，牽起她的手，帶着她甜蜜的旋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