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快一個禮拜了,兒子情緒持續跌停板,看樣子小秀暫不打算向兒子妥協了。

小秀……展伯伯待你不錯呀,明知歹路難行,老人家甘冒被兒子抽筋剝皮的風險,在艱難困苦的惡劣環境中幫你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你成功逃脫,為何要虐待展伯伯呢?我們家還有個日本來的嬌客呀!這不是貽笑國際嗎?

“思哼。”展中延優雅地清了下喉嚨,希望蹲在地上埋頭猛幹活的兒子,給父親一點尊重,他在他前後左右、各個角度,已經遊走快一個鐘頭。

正在塞東西的人甩都不甩老父,兀自蹲轉過身,換個角度繼續乒乒乓乓。

展中延見狀,趕緊打開酒櫃拿出威士忌,倒了半杯,藉酒鎮定心神。

自從兒子十一歲時,無意間得知他親生母親非因病過世,而是與情夫私奔時意外喪生。兒子不知是跟自己,還是跟老父或他不負責任的亡母鬧脾氣,只不過念他幾句,竟然拿喬撇下老父,自個兒跑回娘親那裏一住就不回來了,還拒絕見他……嗚……完全不管他父親只生一個說不得的不孝子,他是為了顧全他幼小的心靈,才編織美麗的謊言騙他呀,這是做父親的一片“孝”心呀!

兒子遷怒得實在沒道理,當年他大學混不完,丟盡展家列祖列宗的臉面,他寬大為懷都不予計較,今天他竟然為了外人跟老父翻臉?兒子,你也太偏心了!

那年桀騖不馴的兒子被老大哥們強壓回家,不甘不願逐步接掌家業,他失而復得撿回獨生子,不知有多麼高興。他情願像這些年一樣?和兒子唇槍舌劍,你毒我毒,也不要父子倆再回到形同陌路啊。小秀,伯伯這回被你害慘了!

已經二十多年沒看過兒子這模樣,吃了炸藥一樣,絲毫碰不得。他年紀有了,禁不起兒子變本加厲的成年叛逆了。何苦來哉啊他,早知如此,說什麼也要苦勸小秀留下來。

兒子現在這副尊容,怎麼好熟悉?嗚,簡直和他十一歲即將離家時一摸一樣,連塞行李的方式和步驟也沒變過,何苦來哉啊,小秀,伯伯被你害慘了。

“三十二歲了,也當老闆了,上禮拜還成為展氏企業的總經理,跟一個二十歲的小孩子鬧脾氣,你是不是愈活愈回去了?”哀兵不行,只好激將了,嗚,鋌而走險的苦命父親。只要兒子願意跟他父親說句話,多狠都沒關係了。

“死老頭,你立刻滾離我的視線,我懶得跟你廢話!”一堆叛徒!全是叛徒!“別以為我不曉得,什麼高血壓、高血糖、痛風高尿酸,恐有腦中風之虞,身體需要調理;又什麼全身是病需要借調幾年——屁!”展力齊拿起膠帶,嘶地一聲猛力拉開。“今年你藉病把我調到你那裏,操得我沒日沒夜,每天加班到十一、二點,剝奪我和小秀相處的時間,我都忍下來哦。結果你回報我什麼?利用我對你的同情心設計我?!還和小秀聯手隱瞞我!媽的,我最氣人家騙我,想不到你又來一次!我是同情你這死老頭年紀一大把,不堪一拳,不然早不捶扁你!”

噢,說這種話就太傷人了!不過冷戰了近六天,兒子總算開口,敏感時期,別計較太多。“小秀不在,你可以盡情疼初音啊!她們都是小女生,也都是妹妹。”

展力齊一聽,簡直震怒地甩下膠帶。

“難怪小秀突然搬走,原來如此,這個家她待不下去了。好,算你沒人性,為了初音排擠她。就算她是沒血緣關係的外人,一起住了六年總該有點感情,沒想到,算我看走眼……可憐的傻丫頭,你怎麼不告訴力齊哥哥,我可以帶你走啊,這些旁雜人算什麼?鳥他們做什麼?你才是哥哥的心頭肉呀!”展力齊怒橫一眼嚇得瑟瑟發抖的父親,低頭又狂塞東西。“趁我忙得沒日沒夜,虐待我一手帶大的寶貝,死老頭,這筆帳,有朝一日我展力齊一定加倍奉還!”

“我豈敢啊!兒子,拜託你做迴文明人,你要明察秋毫啊!”冤枉呀!大人。

展力齊沉溺在寶貝飽受委屈的悲痛之中,自顧自念念有聲:“當初我答應從老房子搬回你家,我們協議過哦,絕不能讓我的心肝寶貝受到一點點點點點點點點的委屈,是你不仁在先,別怪我不義!”

話怎麼愈說愈嚴重了?“天地良心啊?兒子,我真的把小秀當女兒在疼啊,你真的誤會我了。”什麼你家我家,老房子新房子,將來還不都是他的?

什麼答應搬回他家,講得好像他這個父親哭着跪求他回來一樣!明明是當年兒子答應管老弟請求,自願接手照顧小秀,又怕大男人帶了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女孩子不方便,自己大清早抱着小秀跑回來,當眾宣佈要搬回來住,好讓他老婆或家中下人隨時照料傷心欲絕的小秀。

有求於人的明明是兒子,為什麼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拗成這樣?又為什麼展家着名的文質彬彬、文明基因沒有過繼半點給兒子?真的太蠻了。

“你扭曲老父高尚的人品沒關係,公司是無辜的,兒子,請別拋棄它。”想到兒子對自己認識如此不清?做人失敗的展中延不禁悲從中來。

“死老頭,你當我展力齊是誰?”展力齊火冒三丈,一腳踹開箱子。“我不像你背信忘義!本少爺一諾千金,承諾的事一定辦到,不會丟下你的公司不管。除此之外,你我再沒瓜葛了,別擋路,閃一邊去!”

“兒子,我真的是清白的!”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這回真的錯估形勢,完了……

他這個野蠻兒子真是傷腦筋,心情一惡劣就蠻不講理,亂髮火。展中延頭大地在兒子身畔走來走去,煩惱之餘,還得設法不去擋到他的路,免得更加觸怒他,不慎被體魄驚人又處於盛怒中的兒子一腳給踩扁。

“兒子,你要去哪裏?”

“少廢話,當然是搬家!”行李一收好,展力齊立刻下樓走人。“小秀被你趕走了,無情無義的地方,待下去沒意思!”

沒意思?他是他唯一的老父耶!這兒子有理說不清的,他竟不如一個沒血緣的小女生?嗚。兒子,你要偏心也別偏心得如此明目張胆,給爸爸留點面子啊!

“搬去小秀那裏嗎?”展中延苦苦地尾隨其後。

“不是!”那丫頭這回做那麼絕,有心事不找他,串通那六隻背叛他!展力齊忿忿不平的心又湧起妒意恨意,久久不退。在她心底,那些不入流的下山爛貨色竟比她的力齊哥哥重要?奇恥大辱,他不會輕易饒了她!“你滾回去,不必送了,我自己知道臭老頭家的路!”

要去結拜大哥那裏啊……展中延稍稍安心了,至少不是回桃園娘親那裏,他五十三歲,實在承擔不起娘親一開口就停不住的誦經聲了。

“伯伯,我回來看你們了。”夏秀穿着一襲青花白底短洋裝,青春可人,踏着夜風款款而來,手上拎着小糕點,大老遠就淡淡地打着招呼。

正在使力塞行李的展力齊壯軀一緊,趴在越野車後車箱的姿勢不變,飛快掃了緩步走上斜坡的小女生一眼。她笑容清清淡淡,但是,好美好可愛。沒有他的六天,她怎麼可能還是如此可愛?展力齊心中爆起無名火,一舉就將塞半天塞下進去的箱子捶進去。

救星出現,展中延差點喜極而泣。“小秀!伯伯正好非——常思念你!快過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瘦一點。”救命恩人,快過來救老頭三叩,快點。

“力齊哥哥,你要出遠門嗎?”夏秀看着越野車上一箱又一箱的行李。

展力齊對她視若無睹、聽若未聞,不願跟叛徒說話,他本來可以跟她一起搬到老房子,只要她開口,結果她卻撇下他,獨自走人……叛徒!

“力齊哥哥,車速別飆太快哦。”夏秀對他恐怖的白眼不以為意,挽起展中延進屋。“伯伯,伯母今天在家嗎?我帶蛋糕請你們吃,我自己烘培的。”

“兒子,聽到小秀說的話了,請務必減速慢行。我晚點打電話向老大哥告罪,”陪罪陪了五六天,兒於蠻橫到底,自艾自憐的老父只好放牛吃草。

展中延正要將大門關上,門猝然被向內推開,展力齊大軍壓境般逼到老父身前,低頭掹瞪他,不言不語,直瞪到如墜五里霧中的老父發了一身大汗。

“需要為父效勞的地方,你不妨直說。”展中延只盼兒子別以恐怖尊容、魁梧體格驚嚇他了,他年過半百,身體機能真的在退化,受不起折騰了。

“叫叛徒把我的給我,”帶火的鼻息瞬間逼近驚恐的老臉。

“啊?”

“這裏。”夏秀主動幫呆住的展父解圍,拿出最大的盒子,遞到凶神惡煞面前。“我順便幫你打了杯果菜汁,加了很多苦瓜,可以退火,不會苦。”

知他兒子,莫若小秀也!他兒子此刻亟需退火,

“哼!”展力齊硬是不瞧笑容滿面的叛徒,逕自瞪着汗涔涔的可憐老臉,將夏秀遞人手中的盒子一抓。

碰!來去像刮颱風,怒火中燒近一個禮拜的蠻人甩上大門,忿忿走人。

不出所料,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

“小秀,我們可以下樓了。”接獲下人通報,展中延收起不到一半的國際象棋,喜上眉梢。“你力齊哥哥回來了,還記得伯伯交代的話嗎?”

“伯伯有交代什麼嗎?”夏秀輕挽展中延伸過來的手臂,滿眼狡黠。“力齊哥哥不是剛加班回來嗎?”

“好孩子,這些年在伯伯調教下,你果然耳濡目染,聰慧得恰如其分,吾心甚慰矣。”事關蠻橫大王,展中延不放心又補充幾句:“我們不僅要忘記他越野車上的行李,他怎麼演,我們最好隨機應變着配合他。近來有幾項重大工程同時開工,我兒子工作過度,脾氣焦躁、火氣大,最糟糕的是容易惱羞成怒,說不得,我們要多忍耐。”忍耐。

“我們還必須忍得很自然,對不對?伯伯。”

“吾心甚慰矣,甚慰矣!你應該是伯伯的女兒才對呀,得女如此,父復何求。”展中延拍拍她靈巧的頭腦,剛步下樓梯,臨近客廳的大門正巧輕輕打開。

“姨丈,我們回來了。”和展夫人呵呵笑着相偕入門,後面跟了個臉色陰陰沉沉的大塊頭,月見初音以生澀的中文致歉:“阿姨叫力齊哥哥載我們,耽誤公事,對不起。”

“別跟姨丈客套,我兒子精力充沛得很,你儘管使喚。”

“展伯母、初音,好久不見。”

“你好。”月見初音聞聲甜笑僵住,仰臉凝睇着展力齊,臉上閃過憂愁,

“小秀,你今天要回來怎麼不通知一聲?”展夫人驚喜地小跑步過來,拉着她東摸摸西看看。“快考試了,你準備得如何?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上夜大后,回到家大概要十點半,以後可能要假日才能回來看伯母伯父,還有力齊哥哥了。”

踩着重重的腳步,幫忙將兩個女人十來袋購物聽得提上去,展力齊聞言在樓梯中間一頓,惡狠狠地瞧着樓下某顆不知死活的腦勺。

“你以前不是都由力齊和他那些明友,或者老大哥接送上下課嗎?”因為對小秀搬家一事知情不報,惹惱了兒子,展中延決定將功贖罪,儘可能幫臉色難看到極限又與小女生鬧睥氣的彆扭兒子發問。

“學校離捷運站很近,通勤很快的。”夏秀凝視手上的茶,看着茶中那張淡然的臉。“總不能麻煩哥哥們和司機伯伯一輩子,我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國中最後的一學期勉強畢業后,她在展家待了兩年,因為力齊哥哥擔心神心渙散的她無法上課,答應展伯伯接手的營建公司又忙。那兩年,如果可以,他就帶着到她到各個工地去監工,就算讓她在一旁搬磚塊玩也行,只要能讓他看見她;也唯有親眼看着她,他才能安心。

直到他覺得她應該上高中了,才安排她上夜補校,理由還是他不放心。

白天他依然帶着她全省、甚至出國監督工程,笑着看她頭戴工程帽、磚塊到處搬,晚上才和七壯士哥哥們或司機伯伯輪流陪她伴讀,不知力齊哥哥怎麼跟學校溝通,他們幾位整整伴讀了三年是事實,那是何其漫長的三年呀,盛情難卻的她,除了讓自己過得更好,早日獨立,想下到更好的回報方式了。

乍然失去摯愛的哥哥,是有種失去全世界的無依感,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得到一堆親人,而且都是很好的人呢。雖然雙親遠在異國,歸期不定,她並不孤寂。偶爾也會想起十四歲那年,也依然感傷,但她相信日子會愈來愈好……

“我預計等時間寬裕了,還要去學開車,然後自己買輛車子來開,就不必麻煩大家了。”夏秀笑着補充。

到底誰說她是麻煩的?正要上樓,展力齊眼神倏沉,緩緩掃視展父與展夫人。

被人逼迫不得不走,跟自己翅膀長硬走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碼子事!他雖然對他老子隱瞞小秀搬家的事很不滿,但也知道死頭子是真的疼小秀,何況她背後有他兒子撐腰,諒他也不敢委屈她。難道,他真的看走眼了……

“力齊表哥?”站在樓梯頂端的月見初音輕喚着底下的大個子。

“力齊,初音在喚你,你沒聽見嗎?”展夫人對展力齊比比樓上。

“我自己若會開車——”夏秀側轉頭,直視停步不前的展力齊,對他笑得溫柔又無奈。“力齊哥哥和其他哥哥們就可以把時間留給女朋友,早點成家。”

展中延面容和煦,眉開眼笑地瞧着夏秀沉靜的側瞼。由眼角餘光發現對座一雙近乎老謀深算的審度眸光,夏秀淺淺一笑,無畏無懼地回眸迎視。

“還是女孩子家心細,小秀的顧慮很周到呢。”像是滿意極了,展中延慈愛地傾前拍拍她。“我家兒子三十二歲了,早該定下來生個胖小子,讓展伯伯早點含飴弄孫。臭小子,你聽到了吧!”

“老爺說的有道理。”展夫人憐惜地拉起夏秀雙手輕輕拍撫,柔聲笑道:“你們也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是該各有自己的交友圈。力齊,你不為自己,也該為小秀着想,別增加她的心理壓力,害這孩子老以為是她耽誤你們幾個孩子的婚姻大事。你說對嗎?小秀。”

感覺背後的逼迫感未曾稍減一分,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夏秀只好轉頭迎上展力齊終於肯看她卻是跡近刺探的犀利冷瞳。唇畔淺泛一抹苦澀的笑,她輕描淡寫道:

“是呀,會有壓力。”

真的是她嗎?可能嗎?小秀為何不說?展力齊狀似不經心,瞥了眼展夫人熱切得很溫婉的笑臉,冷淡的瞳眸銳光一閃,接着掃向滿眼無辜以示清白的他老子。大略得出心得后,展力齊調回寒冷的眼神,拾步上樓,態度冷硬地拋下一句:

“本少爺不是三歲小孩,我的終身大事自有安排,不必列位操煩。”

展中延決定小小修理一下狂妄任性的好兒子,對夏秀語帶鼓勵道:“先是搬出去住,接着自行上下課,再來,小秀打不打算辭去工作?”

“小秀打算連工作也辭了嗎?”展夫人訝異。

已經上樓的展力齊,又碰碰碰地飛衝下來,他滿瞼猙獰,急喘喘瞪着興風作浪的死老頭,並屏息以待。

“其實我在力齊哥哥的公司只是工讀生性質,無所謂辭不辭職。”那也是方便力齊哥哥就近照料她的簡單工作,可有可無。

“費話少說!你到底辭不辭?”展力齊慌得忘了自己正和對方冷戰。她最好別把事情做得太絕,一旦他豁出去,大家就難看了……

展中延很高興自己陪了一晚的笑臉,有機會扳回一城。笑眯眯地捋獅須道:“只是工讀生性質啊,不妨獨立徹底一點,別做了吧,伯伯幫你安插工作。”

“你伯伯說得對,女孩子家已經二十歲,是可以考慮換個體面的工作……”

展力齊無法吼展夫人,只好衝著老父爆喝:“死老頭你閉嘴哦!”

展夫人愕然歇口,看向丈夫、展中延無奈地攤攤手,表示家教不嚴,老父深感羞愧,但愛莫能助。

“我不想辭職,除非老闆開除我。”夏秀幫忙緩頰,仰頭望着展力齊的怒容,悠悠保證道:“那個工作環境我已經很熟悉,相處三年多,和同事們感情都很好,我會捨不得,所以不想離開。”

這還差不多……“你上班最好別打混,別以為老闆心腸好就不會開除工讀生!”臨去前,展力齊狠瞪唯恐天下不亂的老頭子與笑意盈睫的小芳鄰各兩眼。

“時間不早,留冰樹一個人在家不好。伯父伯母,我回去了。”夏秀走到樓梯口,向上面輕喊:“初音、力齊哥哥,我回去了。有空請過來坐一坐,我後天下班再做小點心過來看你們。”

小秀,你的臨去秋波很漂亮!伯伯謝謝你!他不愁兒子不留下來了,嗚,這下死小子趕都趕不走了,他丟失的老臉又可以扳回好幾成!用力趕他!

“伯伯送你,順便過去坐一坐。”展中延搶在又飛衝下來的兒子開口前,優雅起身,呵呵呵,又下一城,別以為老頭子好欺負,少年人。“這禮拜伯伯公司忙,沒能過去走動,乖小秀一定不會介意,不像某人硬把白的誣衊成黑的,不夠野蠻根本無法跟他溝通,因為頻率不合。我也好久沒上老房子走動了,自從房子在某人二十歲生日依照展家習俗過繼給某人後,某位孤苦老父就被排拒門外,不得其門而入。那位老父親已經十二年不曉得老房子長什麼樣子了。”

展力齊環起雙臂,涼涼道:“你再廢話沒關係啊,我倒聽聽你有多少怨言,難道房子十二年不見會突然長得像車子?”死老頭,還不快把載小秀回家的機會讓出來,他已經六天沒載她上下班、沒有一起用餐了,快點命令他載她回去!

“夫人,讓老王休息,逛了一天,你和初音也累了,早點回房歇息。”展中延憐愛地詢問夏秀:“時候還早,伯伯載小秀去兜一圈,好嗎?”

“我們那裏今天有流動市集,很熱鬧,我請伯伯吃蚵仔煎,有一攤寧一哥哥他們也說很好吃。”夏秀望向咬牙切齒的展力齊。“力齊哥哥,你要不要來?”

“我不像某個孤苦糟老頭只會裝病,整天坐享其成,腦袋空空,我很忙!”碰碰碰,展力齊以石破天驚之勢踩上樓。蚵仔煎?蚵仔煎?!蚵仔煎!它從來沒請他吃過,心愈長愈偏的臭小鬼!死寧一,明天看我會不會拆了你們!

“伯伯說得沒錯吧?有些人你要是不夠野蠻,就無法和他交談。因為——”

“頻率不合。”夏秀慧黠接口,展中延滿意地哈哈大笑。

死老頭!此仇不報非展力齊!姓展的,給你兒子記住!

待閱卷宗堆積如山,找不到需要的那隻,焦急的人將話筒朝肩頭一夾,不耐煩地一把抓起所有卷宗。坐在一角寫字的秘書聽見“啪嗒”一聲,心生不祥地揚眸,果然瞧見急性子的小老闆又將她分門別類好的文件全部倒在一塊了。

“老闆,您要找什麼文件嗎?”她暗自哀吟。小老闆為人不錯,但是……她希望他不要常常回來增加她的工作量。一年一次還太多了。

“什麼?我沒聽清楚。”兩道濃眉鎖死,展力齊邊講電話,邊抽空回歹命秘書一個擺手,讓她忙自己的事。在文件山中,他鬆了口氣地挑出註明有“床邊故事集30 ̄40,治療神經衰弱用”的一卷卡帶,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向來急躁的大嗓門突然十分柔和:“陳老頭,你試着用人話重複一遍。沒有。我不會。絕對。保證。你再廢話試試。”

碰!辦公桌上的文件山被高達七級強震的一拳,震落在地。秘書強強忍住迎面撲來的暈眩感,不敢造次地在人高馬大、火氣也大的小老闆面前暈過去。

“混帳老頭!我一回來你就給我出紕漏,看錯船期?這種屁話你說得出口?!什麼?”展力齊雙瞳噴火。“我當然記得我的保證,不必眼花臭老頭提醒!我何必生氣?老子已經不可能更火大,我何必生氣?!”

此吼一出,職員們人人自危,辦公室的涼夏氣氛,立刻秋意濃濃、唧唧唧唧唧唧……工廠周圍的行道樹上,八月夏蟬唧唧不休。

今年起,小老闆正式被大老闆借調到總公司,一個月難得回來一趟,但是從七月份起,小老闆不知何故,開始不尋常的一個禮拜至少要回來一、兩趟,每次都來去匆匆,連經理也不知小老闆所為何來。

聽說總公司標到幾件重大工程,這幾年將會超忙。他們這裏只是不到二十個人的工程公司,負責幫人裝修或翻修房子,是小有利潤,但不足以和總公司那種以億為單位的營建工程相提並論。蠢蛋也知,小老闆的未來在總公司,今年以來,這裏小老闆也逐步放權了,怎麼最近……

“各位大哥大姐,十一點半了,大家今天中午想吃什麼?”

“小秀,噓、噓,蹲低一點,過來,這裏讓你躲。”與小老闆辦公室只隔一道透明玻璃牆,眾人發揮同事愛,示意走入辦公室的夏秀從邊側走道閃進來。

“開貿易公司看錯船期?你搞屁啊!”光火的獅咆又連串炸起:“下次是不是連信用狀都要本少爺幫你看啊!看不懂信用狀開什麼貿易公司,你混帳啊!”

夏秀一聽就明了大傢伙戰戰兢兢的原因。她依言蹲在走道問,竊聲低問:“我今天要訂香記便當,想吃的人請出聲。”一團男女悄悄聚攏過來,將她包圍住。

“我要菊香魚排。”

“給我梅香招牌……噓、噓,鎮定,小老闆轉頭看這邊了,小秀!快伏低。”

“沒空……跟你說沒空了!少羅嗦,我這個月事情很多,外務更多,沒空跟你划酒拳……什麼外務?有一堆壽宴要參加,有日本來的表妹要照顧,有工地要跑,有一個不知好歹的小鬼要氣,還要幫看錯船期的臭老頭擦屁股,你說我忙不忙?”屁股靠坐桌緣,綠襯衫的袖管捲起一截,露出黝黑的精壯臂肌。“我要不要叫秘書把行程表傳給你過目?臭老頭,調查那麼詳細,暗戀我啊……開貿易公司不會看信用狀,你是商人,總該聽過‘商業機密’吧?”從鼻腔哼出四聲冷笑。“不是無藥可救嘛,陳老頭,是啊,至少你分辨得出什麼是羞辱……甩你多老,你就是欠人家羞辱……知道啦知道啦,我會跟業主溝通,這幾天你想辦法把貨給我調到,不然我宰了你!”

頂着小老闆漸趨戲謔的吼聲,夏秀逐一登記完,被同事們圍着說悄悄話。

“小秀,昨天考完試了咧,啊你覺得考得怎樣?會不會緊張?”

“應該沒問題,題目滿簡單的。”夏秀吸了下發酸的鼻頭。

“你看,久病成良醫,早上就跟你說,鼻酸是感冒的前兆,叫你請假看醫生,你不去,眼睛愈來愈紅了吧。”

“我喝很多熱開水,可是沒用欸。”罕有着涼經驗,夏秀昏昏欲睡。

“光喝熱開水有用的話,醫生都要去跳河了。你下午請假,吃了葯,回家好好睡一覺。你是我們裏面身體最勇猛,年年持A卡的健康寶寶耶!那幾個大男人的身體都不如你這小女生健壯。年輕就是本錢啊,”負責客服部的歐巴桑怨嘆,

“家教真嚴。小秀連大考都不敢請假耶,雖然是小老闆介紹進來,也看得出小老闆惜命命,但你也很拼啊。”拍拍公司年紀最輕卻早熟乖巧的小妹妹。“你沒讓他丟臉。工頭,小老闆不在,你是我們的頭頂上司,也講講話嘛。”

不請假是因為,她現在只能在公司看到力齊哥哥了。一個多月了,她忙着應付考試,他也忙得分身乏術。除了固定回去讓力齊哥哥瞪,兩人在公司見面的時間實在有限,他要兩頭忙,見了面也無法深談,何況他還在生她氣。

“我是覺得有點疲倦。”夏秀笑嘆。這一仗打得頗辛苦,但願不是一場空。

“疲倦?難得小秀會喊累。”在電腦前查貨號的人抬起頭。“噢,小女生你今天氣色不好哦,下午回去休息啦,明天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別來,我准你特休……”

“喂!幹活!上班別摸魚,老闆會開除人的!”展力齊從辦公室抓着西裝外套匆匆邁出來,指着一團人恐嚇,順便瞪夏秀兩眼,急步朝外面轉去,“工頭呢?走了!‘青盛’的陳老頭多給他一個禮拜時間調貨,你跟我到業主那裏協調一下,溝通完我直接回總公司……嗯,昨天剛從四川回來,總公司很忙……三四天後我看看能不能再來一趟,青盛這樁有點難搞,安啦,有我挺你,伯個屁……”

靜心傾聽那慢不下的腳步、淡去的交談聲,想看的人已經看到,夏秀滿足了。

力齊哥哥這幾天不來嗎?那好吧,她趁機多請幾天假好好睡一覺。

從客戶公司溝通好出來,展力齊直接抓屬下去用餐,才要開口問他某女考試順利否,工頭的手機就響起,

“抱歉,老闆,我接個電話。”

正在低頭享用遲來的午餐,展力齊揮手讓他隨意。

“找不到嗎……我記得是小秀點收的,你問過她了嗎?”工頭掩住一耳,以阻絕餐廳熱鬧的人聲,不自覺提高音量:“喔,她終於請假啦?三天半?!有發高燒嗎?健康寶寶一病就來勢洶洶……好?我……”肩膀猛然被鐵鉗夾住,工頭整個人被瘋狂地扳轉方向。

展力齊臉色微白,額冒冷汗。“你說誰生病?誰發燒?誰病得快掛掉?”

“小秀感冒了,說有點累,回家睡覺了。沒有人要掛掉啦,老闆,別太誇張。”

“你懂個屁!”展力齊忿怒地捶桌而起,臉色全白,惶恐無助地衝出餐廳。

那一夜,姓管的死瘟貓也是得了沒什麼的小感冒,他還跟他唇槍舌劍,談着小秀的未來,談及他身為兄長的憂心,第一次像個男子漢向他豎中指,誰知竟成絕豎!

媽的!病貓生病的樣子明明跟往常沒什麼不同,他平常就那副死樣子!

那一夜,他也喊累,也說想好好睡一覺,結果一睡着就不再醒過來了。誰知道那種破爛體質會不會遺傳?他們家的人都長得單單薄薄,管叔單薄、管嬸更薄,小秀雖然好一點,一六六的身高看起來瘦瘦高高,是因為她很幸運被百病不侵的鋼鐵猛漢照料,才能逐漸茁壯,幾乎不曾感冒,因為他下允許。

展力齊一想到她獨自生活才一個多月,就將他幫她細心調理的健壯體魄破壞殆盡,不禁怒氣衝天又心亂如麻。

臭丫頭!她不聽話的結果卻由他提心弔膽!他媽的!早知道就早點搬進老房子,最近實在太忙了,死老頭,沒事生意接那麼多!小秀很崇拜她哥哥,什麼都學他,萬一連一睡不醒也學了……展力齊臉色灰敗,旋轉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小不點當然不敢!可是萬一……她絕對不敢吧!因為他會非常非常火大……可是萬一,假如萬一,最近很任性的她,真學她不負責任的死哥哥走了,陰陽兩隔,她如願陪她心愛的哥哥快活,將他撇下了……那臭丫頭根本也就管不着她力齊哥哥的怒氣了!一走了之的人最快活,什麼都不理會,火大透頂!他們哪裏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有多傷心!死瘟貓!

可惡的小秀!在她心底,她哥哥永遠最重要!他展力齊又算哪根蔥?可恨!小秀別以為她能像這次一樣,沒事錄幾卷床邊故事供他火她火到失眠時使用,就可以收買他磅礴如火山猛爆的怒氣!

可是……萬一小秀真撇下他,別說錄床邊故事,他連她的腳步聲都沒得聽了……事晴沒那麼容易打發!臭小不點,就算追入閻王殿,他也會把她揪回來打一頓小屁股!

三十分鐘的車程,展力齊為了不被可怕的聯想擊瘋,拚命在七分鐘內飆到。門鈴按了老半天沒人應門,心頭的涼意變寒意,健碩的身軀打趨寒顫。

“小秀……”展力齊三兩下攀牆入內,才猛皺眉心地發現,這裏的安全防護很有問題。擰着解不開的眉頭,展力齊將深思的視線由圍牆拉回,轉過身,忽然收住又急又猛的步伐,眼珠子差點瞪爆。

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隨便在客廳地板呼呼大睡的小女生,光天化日下,她穿得像成熟女人般……養眼誘人。

沐浴在正午的毒陽下,側卧而眠的夏秀只穿一件向日葵花色的細肩帶小背心,和同款式的清涼短褲,香肩幾乎全露、豐胸半露,美腿微分。她那撩人的俯卧睡姿使得短小衣衫大量走光,春光處處泄,整個人極端的……秀色可餐。

無故怦然心動,展力齊灰敗的面容脹回一些血色,口乾舌燥起來。

躡手躡腳走近長廊,一面狂猛地吸氣吐氣,直到緊張感稍減,他才將外套朝地板忿忿一甩。雙膝發軟地坐下,四肢彷彿嗑藥過度地驚顫着,全然不使聽喚,他將下巴的汗滴抹開,順手抹了把汗濕的平頭。

八月酷暑,天氣燠熱,天花板的吊扇吹出一陣陣焚人的熱風,展力齊一向耐不住熱,他回眸瞥了下後頭的女生,眼神火速拉回,並打消開冷氣的瘋狂念頭。將驚出一身汗而濕透的襯衫、汗衫脫掉,正想連濕了半截的西裝褲也脫了,轉念一想,半站起的壯軀又坐下,打消了主意。

小不點身上的衣服哪來的,以前在家不是都包得很密……展力齊心中犯嘀咕,不想被背後的活色生香刺激,起了不該有的反應,可是多年前那一夜所萌生的恐懼感根深柢固,他表面剛毅,始終未能真正克服。

尤其事發清晨,突然接獲通知,從學校緊急奔赴醫院卻怎麼都搖不醒死瘟貓,那一刻的震撼,猶如烙印,一輩子也難以磨滅。原來,生命真的這麼脆弱;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走得這麼簡單。而他甚至沒能得償心愿地揍瘟貓一頓,不甘心,天殺的!他就不甘心幫不爭氣的人料理後事!

“小秀……小秀!”展力齊的意志力終於被恐懼擊垮,猛轉身,用一陽指戳了戳沉睡的小女生。夏秀鼻息略嫌灼熱,呼吸尚順,人卻一動也不動,這使得被惡魘纏身的大個子更加驚慌。“小不點……醒來哦,在這裏睡覺你會脫一層安,小秀……聽到沒?”輕戳肩頭變成了握肩狂搖。大汗,一滴滴地落下。

縱然被搖得不勝其擾,小臉皺縮,夏秀也不像十六七歲遭逢他暗夜打擾時一樣立即驚醒,語帶困意地念故事安撫驚弓之鳥。此刻,她沉睡的面容與某人永眠的身影,在展力齊眼中恐怖重疊,長達六年的驚慌一發不可收拾。

他嚇得魂飛魄散,將扶養了六年的女生捲入懷中,雙臂絞緊,開始蠻吼蠻叫:

“夏秀!你馬上給我醒過來哦!別以為你那死瘟貓哥哥很聰明,做的決定就全是對的!他是他媽的懦夫!孬種!病貓!瘟貓!撐不了一口氣的死王八蛋!”他想捶他,想打他!他送他最後一程,可是不屑跟懦夫說再見,他要沒種的瘟貓去得遺憾,跟他一樣一輩子遺憾……“夏秀!我比姓管的重要!我還活着,我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要你在感冒的時候睡覺,你敢學你哥哥手一攤快活走人,我一定揍你!你給我起來!我叫你立刻醒來!聽見沒有!醒過來!”不準嚇他!

先仲一手擋住噪音源,夏秀惺忪的睡眸才掀開,無奈對上展力齊轉怒為喜的惡容,埋怨道:“你好吵,人家吃藥以後本來好睏……”

畢其蠻力於一吼,突然如釋重負,展力齊啞然無聲,久久說不上話。渾身力氣被掏空的他,抹了數把汗,抱着轉醒的人向後頹倒,口中偏激地堅持道:

“你不可以睡覺!你夏秀感冒的時候,絕對不可以一個人睡覺!”

“不管,我好睏。”夏秀眼皮才滑下,就被展力齊蠻橫的兩指硬給撐開。“力齊哥哥……”她被他幼稚的舉動,惹得險些笑出。

在那陣驚天動地的敲門聲響起時,她就被嚇醒了……夏秀雙唇蘊笑,靜靜蜷伏於展力齊光裸傲人的晌肌上,明媚面容被耐不了一絲熱氣的高溫身體薰染,冉冉地泛紅。六年了,終於,力齊哥哥能夠再次吼哥哥了,他被困鎖的心結慢慢打開了,終於。

“小秀?”

“我沒睡着。”

“算你識相,不準睡覺。”

“感冒不休息,你教我怎麼痊癒呢?”

“想要安穩睡覺,給我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要健健康康,別趁哥哥我忙得稍微沒空盯你,你就隨便給我感冒了。是你自找苦吃,別怪我,翅膀長硬就飛的臭小鬼!”害他驚得差點忘了怎麼呼吸,吁。“考完試了,這幾天你跟我回家住……”展力齊低下狠眸,一眼就眯掉夏秀微弱的抗議聲。“別再激怒我,我還沒原諒你自作主張的叛逃,搬家這件事等你養回健壯體格,咱們再來算總帳。”

夏秀哭笑不得,輕嘆一聲,將柔軟的唇辦壓在展力齊敏感的心窩處,感覺身下的壯漢心跳漸急漸響,壯碩的身軀又濕又滑,不安地欠動一下又一下。

上班時刻,屋內外人車俱靜,木造老房子在吊扇一轉一轉的“軋吱”聲中,落入午後的優閑時光,長日漫漫。

有些事他還在查證,所以還住家裏,因為他不願單憑片面臆測弄擰一家子的感情,也必須顧及死老頭的面子。他始終知道柳姨是個有點心機的女人,聰明而不外露,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只要她的小聰明不把到他頭上,他一向得過且過,隨便她主,畢竟他老頭年紀大了,需要伴?

柳姨好歹盡心儘力照顧他十來年,對小秀也實在不錯,這兩年為了公務東奔西跑,他不得已才將小秀交由她照顧。小秀如果直接向他投訴柳姨暗示她搬走一事,以他不夠溫和的個性,只會有兩種反應,不是直接吼柳姨一頓,叫她滾一邊去別多管閑事,而弄僵父子親情,逼使卡在老婆與兒子中間的老頭很尷尬;就是當小秀是不懂事的女生鬧睥氣,訓她一頓,而弄壞兄妹情誼。

結果,他一手帶大的小不點什麼都沒說,選擇氣死她力齊哥哥,閃電搬走。

他把小秀教得很好,很貼心,當然啦,這跟死瘟貓的家族基因是絕對沒關係的。他承認,這幾年他有意藉工作麻痹愈來愈常發癢的神經,也因為盡量不想跟小秀單獨在一起,而忽略了她。不過搬出去的手段也太激烈了,他可沒這樣教過她,

“小秀,我……”展力齊到口的話,猛不防被聞聲撐起身的夏秀打斷。

她秀髮披散而下,將香肩半遮半掩,飽滿酥胸半壓在他光裸的心口,而呈現誘人的圓弧,最致命的是她滑膩的美腿卡在他受苦受難的雙腿間,他該死老練的手,不知何時竟然按在她俏實的臀部,並且輕輕揉撫。

像被燙傷一樣,展力齊怒咒一聲,趕緊抽回手。

不論視覺、敏感的軀幹都大受刺激,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女人滋潤他十分活躍的男性軀體,展力齊頭暈目眩,冷汗直直流,而他身上香艷的刺激體還不斷蠕動,不斷摩擦他瀕臨爆發的感官,更加重他的暈眩感。

感覺肚腹間的饑渴直線飆升,身體某部位起了強烈而忠實的男性反應……展力齊謹慎地瞄了眼臉色通紅的夏秀,艱難地握庄她的美腿,將它從敏感得很痛苦的部位小心挪開。

“力齊哥哥,你出了一身汗,是不是人不舒服?”夏秀替他揮去額上大汗,正想從他身上滑下來時,轉眼一陣天旋地轉,她人已被面紅耳赤、鼻息粗重的展力齊壓倒在地,整個人困在他身下而動彈不得。

夏秀脈脈瞅着眼前的大個子,被一股又陽剛又溫暖的氣息包裹,展力齊滿心滿眼愛欲需索,嘴巴失去理智地俯下,掹嘗住她微分的紅唇,夏秀輕顫一下,無意退縮,反而含羞帶怯地迎上他激切的吻,這使得展力齊飽受情慾折騰的意志力完全失控,更加放浪了。

雖然缺乏接吻經驗,當唇被撬開,那燙人的舌頭有力地勾吮她羞怯的舌尖時,夏秀臉紅心跳地知道,這是很成人、很大人的吻,比預期中……甜蜜。

“力齊哥哥……”這聲細弱的嬌吟,像天山雪水當頭澆下,展力齊渾身一僵,生氣的怒咒連連,飛快從衣衫不整的夏秀身上滾離,坐在長廊邊,雙手抱頭,發揮驚人的自制力,滿頭大汗地等待胯間敏感的痛楚過去。

他到底在幹什麼!他到底他媽的在幹什麼!她是小秀!是死瘟貓託孤給他的心肝寶貝!

“小秀,這種事……”

“我知道,你不必說。”夏秀拉整衣衫,看着日光灑落展力齊雄厚的雙肩,灑落他塊肉分明的背軀,心中既欣慰又萌生絲絲無奈。“我知道,”只因為,她是他帶大,只因為她是被話負給他的,她就不被允許以女人的姿態接近他嗎?不公平。

“你知道什……”回頭詢問的展力齊,只望一眼就已滿臉狼狽地轉回頭,瞪着庭院知了聲聲的濃蔭大樹,試着想要記起盤據心間多年的小小夏秀,眼中卻全是某個姿態誘人的小女人。

“你知道……什麼?”展力齊清了下喉嚨,激情猶存的聲音卻更加粗啞。

“我知道……”夏秀看着他不安的背影,慢慢起身。“你要說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你很抱歉;也知道,你想說你當我是妹妹,你也只是我的力齊哥哥,對嗎?我都知道了。”雖然他的反應讓她有些受傷,但是,只要他意識到她已經成長,不再當她是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女生,在田埂到處野的小女生,那就慢慢來吧,沒關係……假如真的真的不行,至少她努力爭取過,遺憾也就能少一些吧。

小秀為何知道他要說什麼?!幾乎還一字不漏?

活像秘密被揭穿,展力齊大驚失色,轉頭干瞪上樓的……媚人倩影。好不容易穩下一些的心緒大亂,濃眉狠皺,試圖用力回想起某個撲蜻蜓的小小身影,他卻像經歷一場車禍不慎腦震蕩,而喪失部分記憶股,怎麼都想不起。

“喂!你……我……那個……”腦子一堆泥,他本來想說什麼?

“我上樓帶幾件換洗衣服,力齊哥哥等我一下,冰箱有冰樹早上打的果汁,你可以拿出來解渴。”

就是這個!他想說的就是這個!雖然他剛才獸性大發,小秀還是得跟一時欲求不滿而行為不檢的他回去,而且——媽的!他口乾舌燥、慾火焚身!先沖個涼再說!

夏秀走上二樓時,聽見樓下那串又重又急的跑步聲,不禁笑出。

她想以女人的身分面對這個男人,這個固執男人卻只肯接受孩稚時代的她,拒絕面對她的成長。希望終於意識到她是女人的力齊哥哥,別教她失望才好……

“力齊哥哥,我和初音有何不同呢?”在你心中是否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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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水樓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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