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齊磊的「J&T」經紀公司，專門做藝術品經紀。收藏藝術品一直是齊磊的嗜好，要將嗜好發展成事業，其間齊磊付出過很多心血和努力。

「我實在不懂，段炎為什麼要約在這種地方！」和心欣相偕站在大門口，齊磊瞪着吵雜的宴會直皺眉頭。

「你自己不喜歡應酬，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心欣笑着調侃他。

齊磊嘆一口氣。「那傢伙實在是我見過最奇怪的藝術家！居然約經紀公司到這種地方談合約，簡直怪異！」

「我倒認為，從一個人選擇的約會地點可以看出他的個性──將來我們恐怕要安排很多宣傳才能滿足他。」

齊磊又嘆了口氣，認命地搖頭。「要不是他現在當紅，論資歷雕塑界還輪不到他拿喬！」

心欣笑了笑。「你不喜歡應酬，那就留在車子裏休息，等我跟段炎談好了我們就回去。」

齊磊想了一下，終於同意。「也好，免得我在裏面發脾氣。」他向來不喜歡太吵雜的環境，這一點心欣的適應力比他強多了！

笑着放開挽住的手臂，在齊磊臉上輕輕吻了一下，穿着淡紫色露肩小禮服的心欣緩步優雅地走進會常

在國內首屈一指的五星級飯店裏辦宴會，一向是有錢人喜歡搞的排場，她不會特別排斥，但也不會喜歡，若不是工作需要，她並不喜歡穿着充滿束縛感的禮服、腳蹬着三寸細跟鞋一晚上走來走去，只為了四處找人敬酒。

學齊磊那樣嘆口氣，她作了個深呼吸才踏入一屋子衣香鬢影的會場，完全沒有注意到，打從一進飯店就一直追隨她的目光。

五年了，她變得成熟、柔媚，像一顆多汁的蜜桃讓男人垂涎，淡紫色的貼身小禮服完全強調出她穠纖合度的曲線，柔軟誘人的女性線條，讓她一舉一動充分散發出小女人的嫵媚。

唐洛站在飯店開放的露台上，神色陰鷙地觀察那個在停車場上和心欣互吻的男人。

記憶中那朵生澀的小粉蝶已經蛻變成一隻美艷的花蝴蝶，他記得過去的她連接個吻都能害羞的臉紅，現在卻能自在地在大門口和男人吻別！

一股酸溜的妒意湧上心頭，他咽下哽在胸腔那般荒謬的不自在，大步迎上前去攔住她的去路──

「好久不見了。」見面第一句話，他輕描淡寫地吐出口。

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吸引心欣抬起頭，會場的燈光很亮，她能很清楚地看見男人靠近又遙遠的面孔……

她在做夢嗎？但又不像夢！

因為眼前的「他」比記憶中的「他」少了一股輕浮的氣質，又多了一股穩重的男人味──

雖然那張英俊的臉孔不曾改變，雖然只是眉宇間的調侃不見了、嘴角上揚的弧度變了、眼睛裏某種輕薄的光采淡了……

她仍然能在頃刻間領悟──他就是五年來她用盡所有的力氣遺忘的男人──那個曾經旱她用盡生命努力追尋的幸福、曾經她以為一輩子唯一所愛的男人、恬恬的爸爸……

想到恬恬她猛然退了一大步，然後轉身就走，臉色瞬間從紅潤轉成蒼白。

「怎麼？沒勇氣面對我？」抓住她的手，唐洛繞到她面前擋住去路。「五年不見，變得這麼膽小了？」

「放手，這裏是公共場合！」她壓低聲，發現旁邊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

「怕什麼？我記得過去的你──」

「住口！」她用力甩脫他的掌握。「過去是過去……我還有事！」她退開兩步，和他保持距離。

「你不會這麼無情吧？」他雙手抱胸，收起笑臉，深沉地審視她。

她望着他，突然失笑。「五年了，沒想到你這麼幼稚。」撂下話，她打算轉身走人。

「蘇菲！真好，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段炎突然從旁邊走過來，狠狠地抱住心欣──也就是蘇菲。蘇菲是心欣的英文名字。

他一眼掃過唐洛，後者正以欲將他凌遲的眼光射向他，他嘻皮笑臉地和對方交換一個眼神。

「嗨。」心欣不自在地掙開段炎，他的熱情每次都讓她吃不消。

「這位是──介紹一下吧？」慢條斯理地放開懷中的美人，段炎盯着唐洛笑咪咪地問。

心欣主動移開腳步企圖拉遠和唐洛的距離。「段先生，我正在找你，你的合約我已經請律師重新評量過──」

「合約的問題不急，」段炎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紫黑色的眸子直直盯住唐洛笑着問:「你是唐氏的美西總裁吧？在美國的時候，我記得在Businessweek雜誌上看過你的專訪。」

「段先生！」心欣的不安越來越沉重。

她迴避着唐洛的眼光，仍然不能避免那種被吞噬的錯覺。

「蘇菲，幫我介紹一下。」段炎回頭望了心欣一眼，看到美人蒼白的臉色，他不但不同情還有惡作劇興緻。

心欣很想逃開卻不能，因為她答應了齊磊簽下段炎就一定要辦到。

「這位是……唐先生。」別開臉，她不願意看他。

「我們之間有必要這麼生疏嗎？」唐洛瞇起眼。

「怎麼？你們的關係很「特別」？」段炎挑起眉，撇起嘴笑着問：「據我所知，再過一個月蘇菲就要嫁入了……」

「段先生！」心欣打斷段炎的話。「請你不要隨便猜測，我跟唐先生只是舊識──」

「舊識？」唐洛嗤笑，俊臉堆滿不以為然的冷笑。「在名義上你可是我的妹妹！」

「妹妹？」段炎故做驚訝地轉過頭，瞪大眼睛看着心欣。「蘇菲，你真的是唐總的妹妹？」

心欣緊抿着嘴，半分鐘后才冷淡地道:「我只是唐家的養女，跟唐總攀不上任何關係！段先生，如果你今天沒準備好談事情，我們可以另外約一個時間。」

她直覺段炎是想攀關係。

「Comeon，Takeiteasy！這種場合不適合談公事吧？」段炎笑着岔開話題。

「段先生，說好今天談妥合約，地點也是你選擇的！」心欣深吸一口氣。

看來段炎不打算談正事！她決定放棄。「如果今天你不打算談合約的事情，那就改天好了，我再打電話跟你聯絡！」說完話她轉身就走，沒多看唐洛一眼。

心欣一走，段炎的表情多了一抹調侃。「喂，阿洛，你確定是蘇菲？她可是名花有主了！」段炎嘲弄地斜睨好友。

唐洛冷着臉，瞪了一眼嘻皮笑臉的男人──

「我現在沒空跟你啰唆！」他望着借故走遠的心欣，疾步跟上去。

「看來你還要加把勁，兄弟！」段炎在後頭不識相地喊。

唐洛甩都不甩地跟在心欣之後出去──

心欣在這裏遇到唐洛並不是偶然，唐家和段家是世交，這一點心欣並不知道，她當然更不清楚唐洛和段炎的交情。

唐洛早就從段炎那裏得知心欣今晚會出現，也從段炎口中了解現在的她已經是個成熟、懂得人情世故的女人，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生澀、不顧一切的小女孩……

既然遲早要碰面，他選擇在人多的場合見她，至少成熟的她會考慮場合陪他周旋。

但顯然他的估計錯誤，她已經不是五年前的那隻生澀得任由他擺佈的小貓，他必須重新評估她。

「話還沒說完，沒道理這麼匆促的避開我吧？」大步擋在她前面，他斂下眼審視她緊繃的反應。

「對不起，我沒時間跟你耗！」她繞過他要走。

「我跟你談的可是正事！」抓住她的手，他笑着道:「無論如何我們是兄妹，做哥哥約有權利可以說幾句話吧？」

「你想說什麼？」她退到飯店露台。

「我希望你回家辦婚禮。」

她搖頭。「我們已經訂了飯店，其它部分也接洽好了。」

「可以退掉。」他把手插進褲袋裏，低頭看着她。「我接手辦你的婚事，你大可以放心。」

「不可能！」她臉色一變。「這是我的婚禮，我和齊磊有自己的計畫──」

「你以為我回台灣是和你講理的？」他笑了笑，把她堵死在露台上讓她沒有退路。「媽要我回來接手，我既然答應了，一切就照我的意思辦！」

「荒謬！」

「一點都不荒謬！只要你還是唐家人，我就是你的哥哥，一切按唐家的規矩來！」

她和他僵持着，不祥的預感從腳底竄上來，瀰漫她全身。

「你沒有資格這麼做，這是我的婚褸，不必你插手干涉！」她強迫自己在近得幾乎肌膚交貼的距離內直視他。

「ok！」他咧開嘴，突然攤手一副放任的姿態。「如果你不怕傷我媽她老人家的心，那就隨心所欲──隨便你。」

心欣全身僵住，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當初要不是唐媽媽收養她，她會被送到冷漠的親戚家，未來會怎麼樣不是她能預料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壓抑着，盡量不讓聲音有一絲顫抖。

「很簡單，你先搬回大宅──」

「辦不到！」她想到恬恬，臉色一陣慘白。

唐洛眯起眼，突然笑起來，傾身壓向她。「你實在是不一樣了，我恨遺憾的錯失這五年的時光……」

心欣用力推開他──

「請你放尊重一點！」她的臉色蒼白，五年來心跳沒有像此刻如此狂亂過。

「ok，不碰妳，行了吧！」他笑着說，退了兩步。

他舉高雙手，臉上的笑容卻讓她有邪惡的錯覺。

「心欣！」齊磊找到露台來，終於看到心欣，他笑開臉。「心欣，你怎麼這麼久還不回到車上，我以為你──」

看到露台上另一個男人，他錯愕地楞祝男人不動聲色地回望他，英俊得接近邪氣的面孔跟齊磊的儒雅簡直是突兀的對比。

男性直覺讓齊磊皺起眉頭。「心欣，這位是？」他直覺感到唐洛不懷好意。

「齊磊！你來的正好，我們走！」拉着齊磊的手，她轉身跨出露台。

唐洛沒有追上去，他站在露台目送兩個人離開會常

「心欣，你怎麼了？剛才那人是誰？」上了車以後齊磊問。他從來沒有見過唐洛，也沒有聽心欣提過。他只知道心欣姓唐，是唐氏集團的養女。

「別問了，」嘆了口氣，心欣眉頭緊蹙。「我好累……」

齊磊到口的話哽在嘴邊。「好吧，我先送妳回去。」看她這麼疲倦的模樣，他不忍心再多問。

今晚心欣似乎特別不一樣，五年沒見過心欣這麼激動過，是為了那個男人嗎？

齊磊握緊車子的方向盤，皺起眉頭。希望……

這只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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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洛絕對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相反地，就像他說過的──一切就照他意思辦！

這是心欣沒料到的。相較於五年前，他就像變了一個人──積極、主動、而且充滿侵略性，她幾乎完全不了解他！

「小姐，少爺要我請您下去吃飯了。」曾媽上樓來請心欣吃飯。

從昨天開始心欣就搬回唐家大宅，條件是唐洛不阻擾經紀公司的運作。

唐洛透過亞洲最大的藝品拍賣公司施壓，扼殺「J&T」經紀公司旗下藝術家的宣傳機會。

唐洛這麼做等於扼殺「J&T」的商機！

「我知道了，等一下就下去。」她心不在焉地響應，慢慢走下樓。

她害怕他知道恬恬的存在！事情已經夠混亂，早知道她說什麼也不會答應齊磊打電話到美國通知媽媽自己結婚的消息。

這五年來她處心積慮藏匿恬恬，也許她是自私──但唐洛本來就不知道恬恬的存在，她確信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在乎！

因為他要的是自由而不是束縛，任何「關係」對他而言都是自由的障礙。

五年後的現在，他更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住進唐宅之前，她已經把恬恬送到齊磊那裏暫住，但這終究不是辦法。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和齊磊好好談談，最好能把婚禮的時間提前……

「想什麼，這麼心不在焉？」

唐洛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出現，正在下樓的心欣嚇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小心！」他從正後方抱住她。

心欣楞了一下，然後急忙掙開他──

「謝謝你……」她別開發紅的臉，囁嚅地道謝。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才她覺得他抱住自己的時候，手掌有往上移的嫌疑……

「等了你很久，正打算上樓「請」你，看你心不在焉的連跟我錯身而過都沒發現。」他說話的速度放得很慢，似笑非笑的眼睛盯住她潮紅的臉蛋。

「三少爺，快下來吃飯吧！」聽到聲音，曾媽在飯廳里喊。

「吃飯了，下去吧！」她強迫自己微笑，旋即轉身下樓，暫時躲開他尖銳的問話。

「那個叫齊磊的……已經有女兒了？」跟在背後的他突然這麼問。

心欣僵在餐廳門口。半天，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什麼？那個男人結過婚了？還有小孩了？！」曾媽聽到唐洛的話，立刻從廚房裏衝出來。「真的像少爺說的這樣？小姐，好端端的你幹嘛嫁這種男人啊？！」曾媽傳統的思維里充滿不認同。

「什麼……」心欣臉孔轉白了又泛紅，她瞪着唐洛虛弱地斥責。「你在胡說什麼……」

「少爺，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看到心欣的表情，曾媽疑惑地轉頭問唐洛。

「我做過對方的身家調查，戶口名薄上雖然沒提到他結過婚，也無法證明他有孩子，不過……」他頓了一頓，盯着心欣臉上不自然的紅潮，慢慢咧開嘴。「我派去的人今天跟我報告，姓齊的家裏住進一個五歲孩子，突然有個孩子住進家裏，是一件可疑的事──」

「真過分！你憑什麼派人去調查齊磊？！」心欣捏緊了拳頭，心跳不正常的加快。

就算唐家家大業大、就算媽媽托他來台灣「關心」自己的婚事，他也沒資格侵犯到她和齊磊的私隱權──他居然卑鄙到派人調查她的未婚夫！

「小姐，少爺也是為了你好……」曾媽雖然不認同少爺太霸道的方式，但向來坦護唐家人的她仍然在一旁勸道。

「我要儘快舉行婚禮！」心欣顧不得禮貌打斷曾媽的話。

唐洛掀開唇，露齒一笑。「媽既然把你的婚事交給我，我就會負責到底。在沒查清那個男人的底細前，婚禮順延。」他理所當然地說。

心欣氣得全身發抖。「你沒資格那麼做！」

「只要你一天是唐家人，我就能！」他走下樓，旁若無人地走向餐廳。

「如果我不是，你就無權再干涉我任何事！」對着他的背她氣得吼叫。

唐洛攤攤手，頭也不回地走進餐廳。

「小姐……那個，少爺也是為了你好礙…」曾媽看到心欣氣得發抖，只好安慰她。

「曾媽，我不吃飯了。」心欣眼底含着淚，轉身跑上樓。

留下曾媽手足無措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該勸誰讓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