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聳巍峨的牌匾高懸在亮亮的青天下。
匾額上寫着霓金大字——彰榮王府,這就是當今天於最倚重的彰榮王爺朱佑壬府第,朱佑壬少年喪父,十八歲承繼其父勛爵晉封為彰榮王參與廷議,現今彰榮王府邸中除朱佑壬外尚有其母,前彰榮王妃湛碧落及其妹——十六歲的星婼郡主朱星婼。
二十六歲的朱佑壬尚未娶妻,他的眼界極高,外頭艷坊妓寨里他雖有不少紅粉知己,但女人玩玩可以,鎖在身邊就嫌煩,看久會膩的,是以別說娶妻,他的王府里連暖床的侍妾都沒有,聰明的他寧可在外頭打野食,而絕不願讓自己連在自個兒家裏享受安靜的權利都沒了。
豪門深苑的彰榮王府大門除非遇着達官顯貴到訪,否則日常都是深鎖的,一般人出入均經由兩旁側門,可即便是側門尋常百姓亦不敢多作停留,燕京城人對這王府均極敬重畏懼,可這日,日頭炎炎,王府門前翩然來了個白衣女子。
女子一頭及腰墨黑烏絲,容貌絕麗,神韻若仙,有股從容不迫,雍容自若的氣韻。
“對不住,守衛大哥!”在守衛們驚艷的目光里,女子嗓音輕柔不卑不亢,“煩請通報貴府王爺,小女子有事登門求見。”
“敢問姑娘……”白衣女子雖一身簡單平民裝束,卻流露出異於凡女的貴氣,因此守衛問得很客氣,“是哪一府的郡主、小姐?”
“小女子牧琉陽,”她嗓音依舊淡然清靈,“我什麼都不是,只是‘死人債主’的徒兒,請通報一聲,相信您家主子會肯見我的。”
不多時,彰榮王府總管祁磊來到門口,領琉陽進入了宅邸。
她被帶人偏廳,在飲啜兩口茶后終於見着一身直袍足蹬皮靴笑吟吟的朱枯壬。
這男人身材高頓,眼波含春,總一副未語先笑讓人不多設防的面容,可真實里的他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的笑是項武器,意圖轉移人注意力的。
可怪異的是,睇着眼前男人愈久,琉陽愈有種熟悉的錯覺,隱隱然她竟然發現這朱王爺的面貌與牧星野居然有幾分相似。
不過朱佑壬的五官比起牧星野要精緻些,且因生長環境遇異,兩人雖有着形似的不羈神韻,可他的男子霸氣就是短少於自小生長於鄉野的牧星野,不過,這男人另有股自信滿滿的尊貴氣焰,也夠令人觸目驚心的了。
“天下紅雨啦?”朱枯壬一臉笑嘻嘻的模樣,“敞舍竟得陽姑娘大駕光臨。”
“王爺……”
“叫佑壬吧!”他嘻皮笑臉地道,“一回生二回熟,咱們又不是第一回見面了,別這麼拘束吧!”
“大明律法,更呼王爺名諱是犯法的。”琉陽卻不領情。
“哦?”朱佑壬漫不經心地落了坐,笑着的眼神莫測高深,“大明律法中,盜墓似乎也是犯法的吧?”
“沒錯,尤其盜的是侯爺的墳。”她點點頭,“這就是小女於今日來此的原因。”
“陽姑娘想自首?”朱枯壬笑得俏皮,“陽姑娘似乎弄錯了地方,小王不是縣衙老爺,不管擒盜墓賊的。”
“民女知道您向來不管這些芝麻璃事,”琉陽睇着他,“也知道這回擒‘死人債主’的事您是直接授命於當今天子,更知道您已派人在半途中劫走了我三師叔父女兩人,也已經拿到了金縷玉衣。”
“陽姑娘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呢!”朱佑壬打哈哈。
“那麼,這些都是事實嗎?”
“都沒錯,陽姑娘調查得很仔細!”他一本正經地道,“小王做事向來不怕人知道,金縷玉衣日前已同萬貴妃娘娘入了墓寢,了了小王皇帝伯父的一樁心事,至於你三師叔華延壽父女,沒錯,他們是在彰榮王府,可……”他吃吃笑着,“小王並沒虧待他們,將他們奉為上賓,除了不許離開王府外,他們有吃有穿,行動自由得很。”
“民女不懂,”琉陽目有疑惑,“壬王爺既然已得着了您想要的金縷玉衣,何以還不放他們自由?”
“這事不難揩吧?華延壽是當今再世華佗,將他留在身邊小王若有大小病痛也不怕沒入搭里了,還有一樁,二十年前,小王有個小姑姑神秘失蹤,那樁案子當時小王雖小。但傳聞中這事似乎與陽姑娘那位再世華佗的三師叔有些關聯,這事亦尚待小王理清。”
“就為了這些莫須有尚未查證的案子,壬王爺就想要強留良民?”琉陽輕哼,“王爺不怕惹人非議嗎?”
“莫須有?”朱佑壬立起身暢近她,嘲弄目光中滿是銳芒,“說的好,這檔子事就當是‘莫須有’吧,但小王總得確定‘死人債主’不會再輕舉妄動去盜萬貴妃娘娘的墓,擾死人清靜,押着他父女倆,至少你和你師父不會妄想去刨萬貴妃的墳,還有一事,”他的笑容漾着半真半假的情意,“小王看上了個叫牧琉陽的姑娘,拘着那兩父女,她才會出口動送上門來找小王。”
琉陽擠不出聲音,她只希望他是在說玩笑話,就像他上次要拆“聚寶天鋪”一樣的玩笑話。
“幹嗎不信?”朱佑壬依舊弔兒郎當,“小王向以喜歡搜羅寶物聞名,你不知道自己也是個寶嗎?”
“你並不是真的喜歡我,想要擁有我,你只是不喜歡我沒將你放在眼裏的態度吧,”琉陽搖搖頭,“壬王爺被人捧慣了,不喜歡有人將他淡然視之罷了。”
“隨你解釋,”朱佑壬聳肩,”可我是真的想將你留在身邊,我有收集美麗事物的癖好,愈好愈難得到的愈喜歡霸着不放。”
“我的心已經給人了!”琉陽眼底蒙上一層輕紗,“你要十無心的女子?”
“這樣豈不更有趣?”他依舊笑嘻嘻的,“也許我會試着用泥捏個心送你!”
琉陽想了想,“禍既是由我闖下,我答應留着,你放了我三師叔父女。”
“一個換一個,小王不做賠本生意!”朱佑壬搖搖頭,“我可以放了華延壽,至於他女兒,我還留着有用。”
不知是否她多心,她覺得對方那向來深沉的眸子似乎在提到依姣時有些異樣。
“你留着依姣想做什麼?”琉陽皺皺眉。
“那丫頭與我尚有賭約未了,此外,”他笑容中有絲寒漠,“小王行事向來不需要原因,你留在王府里最要緊的便是服從,即使你將成為小王姬妾也不可逾了份際。”
“姬……”她一臉獃滯,“妾?”
“喜歡我們即將密不可分的關係與稱謂嗎?”朱佑壬傾身在驚嚇中的琉陽額心烙下印記,“我的小琉陽!小美人兒!我期待着你真心順服我,並求我將你重塑一顆心的時候到來。”
他的唇來到她微顫的唇上,毫不在意她的唇有多麼冰冷。
接着他喚來了王府總管祁磊,“幫牧姑娘安排個廂房院落,分配幾個丫環供她使喚,再幫她備幾套像樣的衣裳。”
“像樣的衣裳?”祁磊一臉不解,“什麼叫像樣的衣裳?”
“別人家王爺的姬妾穿戴什麼就備什麼吧,再過幾天牧姑娘就會是本王的寵妾了,你說說,依她的身份,她該穿些什麼呢?”
朱佑壬的話讓老總管聽得愣張着嘴,這麼突然?天哪!雖然王爺行事向來率性,可也太過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了吧?
老王妃那兒知道了嗎?消息發佈了嗎?不曾娶妻納妾的壬王爺納妾將會是燕京城的年度大事耶!而王爺竟如此倉促地下了決定?天知道他至少有幾百件事情得開始籌備耶!
“嘴巴儘快闔上吧,”朱枯壬忍着笑,“待辦的事情多得很,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喔,還有,”他揮揮手,“讓庄護院放了西廂房那姓華的大叔!”
老總管不敢再多嘴,領了命趕緊調度人手去。
“小美人兒,”朱佑壬依舊笑意晏晏,“你待在這裏自然會有人來伺候你,而我,得去辦公事了,別太想我,”他笑嘻嘻地在她額頭上再烙了個漫不經心的吻,“晚上回府後我會去找你增進感情的!”
望着他遠去背影,琉陽心頭一陣慌。
難道這真是她即將面臨的人生?當個權傾天下的王爺身邊的姬妾?
她想起牧星野,再想起了他睇着她嫌惡的眼神。
再又想起了總是一股笑,視她為至交的薔絲。
隱去傷懷,琉陽心頭空蕩蕩,或許,這樣的結果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吧!
***
“小子!緩點兒,你當是在盜墓嗎?”
牧金鑠壓低聲音制止蠻行中的徒弟,卻難得未換來回嘴頂撞得他滿頭包,這樣的小子讓他覺得陌生,這徒兒向來是天塌下來也不在乎的性格,卻偏這回,不過是師妹讓人留在王府準備當人家妾室嘛,小子幹嗎一副惱很要殺人的樣子?
有這麼嚴重嗎?牧金鑠心頭起疑。
“小子,”他再度開了金口,“聽老三的意思,丫頭留在王府是要嫁給那姓朱的小子,想想也不錯呀!吃香喝辣富貴榮華不說,連她師父‘死人債主’我……”他呵呵笑,“還可以享受點優惠,有個當王爺的徒婿,日後若因盜墓出了差錯,還有人可以幫襯說話,咱們與他朱氏一族恩怨亦泥,蠻好的呀……”
無論牧金鑠說的天花亂墜,牧墾野只是冷然不語,悶着頭逕自高低潛行在彰榮王府起伏的屋脊及院落間,時值深夜,王府里雖是戒備森嚴,但對向來摸黑進出墓穴從容得宜的“死人債主”師徒倆卻絲毫不構成威脅。
“喂!小子!”牧金鑠絮絮叨叨的,“你眼裏還有沒有師父呀?和你說了個半天,你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千里迢迢由鬼墓山來到燕京,我還當你是想念師父來盡孝道的,可幾年不見,你連個問候的話都沒有……”
牧星野依然沉默,恍若只當師父是只嗡嗡不息的蒼蠅,幾個起落他自屋檐頂往下願探,繼之翻身落地無聲無息地潛入了一伺屋裏,瞬間出手點暈了屋裏當值管事的丫環僕役。
牧金鑠跟着入房,對於三年不見的徒兒武藝更加出神人化不禁稱奇。
如今看來,牧金鑠心頭佩嘆,小子武功早已凌越了他這當師父的了!
“好雅緻的房唷!”牧金鑠目光一亮,不僅雅緻,屋裏處處陳設着難得一見的古董珍品,如果這兒真是琉陽丫頭的房,那麼看來朱枯壬對她倒是挺用心的,達她喜歡的古物都幫她搜全了。
“師父!”自內室款款踱出的正是一臉訝異的琉陽,她先喊了牧金鑠才將眼神移至滿目冰寒的牧星野,她遲疑而艱澀地再喊了聲,“大師兄!”
“好丫頭!打扮成這樣,師父都要認不出來了!”牧金鑠呵呵朗笑,看着眼前一身燦爛絲織華服仕女水田衣,頭上梳着墮馬髻簪着亮墜的清麗女孩,“畢竟是要當王妃的人了,”他繼續呵呵笑,“連裝扮都不一樣了!”
琉陽不說話,凈是咬唇,微微發白的臉龐絲毫看不出即將嫁人當有的喜悅。
“你師兄一聽到你要嫁人,便忙不迭地要來看你,”牧金鑠粗枝大葉慣了,對於兩個徒弟間安靜得詭異的氣氛毫無所覺,“丫頭!你嫁人時咱們不方便出席,可好歹得來探你,跟你道聲恭喜的……”他話語未盡卻被人打斷。
“你不可以嫁給他!”悶着一夜的牧星野首次打破緘默,語氣中滿是慍色。
“為什麼?”出聲代詢的是不識趣的牧金鑠,他皺着老眉,“小子!你只是人家師兄,憑什麼過問師妹的婚事?”
“你說過,”牧星野目中熾焰溶溶是對着琉陽的,“你的生命早已屬於我,你說過要當我的女人的,你不可以自毀承諾!”
“你……你說什麼?”牧金鑠結結巴巴,卻無人搭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丫頭是什麼時候說這種話的?”
琉陽落了淚,擠不出聲音。
“太師父和玉譬太師婆已經沒事了,”他看着她的淚,目中冰寒稍解,“他們都沒死,都還活得好好的,可若你硬要嫁給別人,那麼會死的人就是我了!”
“什麼意思?”牧金鑠皺着眉頭又來打岔,“你太師父為什麼會差點死掉?鬼墓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至於薔絲,”牧星野吸口氣,“我已同她說明白,也已經和二師叔退了婚事了,這世上……”他柔着嗓音,亮着瞳眸,“除了牧琉陽,除了我的小師妹,其他的人我都不要,我愛你,牧琉陽,我的小師妹,很愛很愛!”
琉陽張大眼嚶嚀一聲,捂着嘴阻着自己的驚呼聲,卻止不住狂喜的淚水。
“小子!這是什麼屁話,”牧金鑠繼續嘮叨,“毀婚約?你師父我同意了嗎?二師叔的同意能當個屁呀?我是老大耶!誰都得聽我的……”
牧金鑠再沒有說話的機會了,牧星野掌氣一揚,迸地一聲便將師父給硬生生推出了房,隨着門外落地聲,牧星野長臂一伸,將喜極而泣的師妹緊揉入懷中。
“別哭了,乖!”他用着打小哄她的柔柔的嗓音說,“你不喜歡聽到這些嗎?你不希望我來帶你離開嗎?!·
琉陽死命地播頭,雙臂緊抱着師兄腰際不放,卻依舊哭得淅瀝嘩啦。
“不說話是在等待‘治療,嗎?”牧星野笑着輕撫師妹柔絲,順手拆掉了她的發臀,伸掌穿棱在她濃密的發間,“我不喜歡這些多餘的飾品,我只喜歡那伴着我成長的小師妹,喜歡那毫愛黏着我不放,真情真性的女娃兒……”他吻住她,嚼着她的哭音。
碎地一聲門扉大敵,牧金鑠殺風景地人房,見到兩個徒兒緊摟的身影,反倒是他這為人師尊者不好意思。
“小子,別怪師父壞你好事,嗯,師父是來告訴你,嗯,有人來了!”
牧星野將酡紅臉的師妹護在身後轉過身,熾情方撤的目光重新填上了謹慎而不羈的光芒,他淡然瞥向門外領着大批人馬站在屋前的朱佑壬。
僅一眼,雙方就對彼此升起戒備而敬重的心思,那是種惺惶相惜的感覺,可卻偏偏立場不同,勢必無法相容。
“‘死人債主’師徒三人齊聚敞舍,”朱佑壬猶是一臉笑,“今晚彰榮王府可真是蓬蓽生輝,怎麼,兩位是來給琉陽送嫁妝的嗎?”
“我師妹不會嫁給你!”牧星野淡淡語氣卻滿是霸焰,“她是我的!”
“原來……”朱佑壬噴噴作聲,絲毫沒有受借的神情,“你就是她給了心的男人?“他毫不在意地聳肩,“口說無憑,你硬說小美人是你的,如何證明?”
“要我師妹,”牧星野語氣堅定,“先過我這關吧!”
“有趣!”朱佑壬撫掌大笑,“輸贏定勝負這倒是個贏得美人歸的好方法。”
“成!咱們就單打獨鬥輸贏定勝負,”牧金鑠出聲,對徒兒信心十足。
“我說了輸贏定勝負,”朱佑壬搖搖手,賊笑兮兮,“可沒說單打獨鬥,更沒說小王得下場。牧兄生長於江湖,論身手小王吃虧,論群戰牧兄必敗,既然如此,小王就指派彰榮王府三大教頭同牧兄玩玩,”他手勢輕揚,“王宸、賀歸仁、章承儒三位師傅,有勞廠
牧金鑠氣得吹鬍子瞪眼,朱小子果然夠好詐,叫他徒兒一對三便罷,竟還指振三位分別任過武狀元,各以拳法、劍術、軟器見長的武林耆老。
“不公平!”牧金鑠大吼,二比三,且武力太過懸殊。”
“怎麼不公平?”朱佑壬不在意地笑,“美人兒原在我府第,明日便要與我拜堂洞房了,你徒兒硬來搶人,若沒有以一抵三的本事,我何必同意比試?何必做賠本生意?”
“你……”牧金鑠指着他氣呼呼地罵,“你仗勢欺人!”
“是嗎?”朱佑壬毫不在意,“隨你怎麼說,反正賭局及規矩都是小王所訂,沒信心,沒本事……”他除着牧星野,眼中滿是挑釁,“你們大可不接受!”
“我接受!”
牧星野冷冷出聲,放下師妹緊捉着他的手踱向三名教頭。
朱佑壬點點頭,“是嘛!這樣才像話,老的不濟事,還好有小的撐場面,不過,事先我已說好一比三,若任何一方多了一人便要算輸的。”
牧金鑠氣呼呼地放下原已扳高的袖口,小狐狸算準了他會去幫徒兒,是以故意先掠下話堵了他的動作,一旁的琉陽則揪着手指滿臉憂心。
雖說因為王爺的指派三人需迎戰一人,可王宸三人自恃武功卓絕,面對此一沒沒無名後生小輩實不屑同時動手,是以三人極有默契地點點頭后,由拳法見長的王宸先行動手,三人同一心思,單以王宸縱橫扛湖的“顫花亂行拳”,十招之內必能達成王爺交付的任務。
瞬時只見王宸身形滴溜溜旋轉了起來,四五道熱烘烘掌氣猛然自他身子暴射而出,身形勁厲卻完全看不出掌氣實際出自何處,可卻同一方向全堵上了牧星野身子,包困成一道熱牆並緩緩將他圈困住,眾人喝彩聲中,卻見牧星野雙掌平舉,一道平淡無華的掌風直直送了出去,竟立時卷開了王宸身形,也震碎了他圍成熱牆似的碧森掌氣,甚至還擊得王宸踉蹌後退了三步。
這下變故登時刷白了三位王府大教頭的臉,數招之內未能得手也就罷了,以王宸這樣擁有四十多年渾厚功力的人竟會被個小子震回內息並逼退了三步,着實令人不敢相信,眼前小子看來不過二十郎當,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純厚的內息,王宸深吸口氣定神,收回曾有過的輕敵念頭,重新應戰。
然而,半天下來王宸卻都無法贏得片招半式,甚而在牧星野突然亮起斯文純真的笑容時,王宸胸口竟悶生生感受到一股鉗制住心口的驚人掌氣,剎那間一口氣提不上來,口一張,呼嚕嚕竟吐出了幾口鮮血。
“掬空笑語?!”
旁人只覺心驚卻看不出門路,更不知道這套武功的來歷,牧金鑠卻看得分明,三年前離開鬼墓山時他曾聽師父說正在研擬這路新招式,卻沒想到今兒個竟是在自己徒兒手上看到,更沒想到這套掌法竟有如此駭人的神力。
“小王向來沒太大耐性的,”朱佑壬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他玩着自己的手指頭,漫不經心地說,“希望三位師傅見諒。”
此話一出,原是旁伺着的賀歸仁與章承儒,一個拔出長劍,一個甩出九節鞭介入激戰中的王宸與牧星野二人,一劍一鞭瞬時殺人戰局改變了局面,牧星野內力雖強,但臨敵經驗畢竟不足,況且又是乍然迎上三名武林耆老,初時他雖能回過幾劍避過幾鞭送出幾掌,但時間一長,已開始出現了左支右絀的危境。
“不公平,”牧金鑠再嚷,“你好歹得給他個武器!”
“武器?!”朱佑壬冷笑,“先前設局時又不先說好,沒有半途改規定的……”
他的話讓琉陽的驚叫聲給打斷了,原來是賀歸仁的長劍揮過牧星野左臂劃下了一道進血的大口子,接下來意承儒立刻在他左肩再補上一長鞭,拉大了牧星野的傷,這一鞭又狠又猛,別說左袖全被撕毀,連傷口中的筋骨都已隱約可見。
在琉陽的驚叫聲中.朱佑壬突然沒了聲音,不為牧星野可怕的傷口,而是為了乍然見着他左臂上一個社字形的疤痕。
“牧老頭兒……”朱枯壬悶聲問着身旁的枚金鑠,“牧星野今年幾歲?”
“二十二!”反射性地答覆后,牧金鑠惡狠狠地怒瞠着眼,“你問這幹啥?想為他送終嗎?”
朱佑壬目中旋着深思的光芒,絲毫不在意對方無禮的語氣,“所以,你是在二十二年前原擬至皇陵盜墓,卻在燕京西北天壽山南麓皇陵拾到他的?”
“你怎麼會知道的?”牧金鑠一臉驚訝,繼之呼嚕嚕開罵,“你這鬼腸鬼肚的鬼王爺,不管你此刻心底動的是何種鬼念頭,我都……”
牧金鑠話語未盡,只見朱佑壬突然跳入戰局,對這下變故王宸等人均是不解,那姓牧的小子傷痕纍纍血絲奔飛,再戰個一時半刻便能送他上西天了,卻沒料到這節骨眼竟會插入了個壬王爺。
朱佑壬只催了一掌便引來牧金鑠的大喊大叫,“賴皮!賴皮!你明明說過雙方都不可再添人手的,若任一方增加一人都要算輸的!”
“是嗎?”朱佑壬笑嘻嘻地停下身,收了雙掌,“對不起,我忘了,既然如此,願賭服輸,這場局算我輸了,牧兄,”他依舊笑着,卻邊笑邊上下打量着牧星野,“恭喜你,你的小師妹是你的了!”
此時誰都摸不着頭緒,尤其牧金鑠更不信這姓朱的傢伙會這麼好心放過徒兒,他嘟噥噥凈是咒罵,陪着啜泣不止的琉陽急急趨前扶住身上滿是血污的牧星野。
“牧兄傷得不輕,”朱佑壬好心建議,“若不嫌棄,請留在敝府養傷。”
“放你媽的狗屁!”牧金鑠口不擇言,“鬼才要待在你這鬼王府養個鬼傷!”
“大師兄!”琉陽揚起驚惶叫聲扶住牧星野軟下的身軀,牧金鑠收了聲音,和小徒兒一塊支撐因着傷口血流不止而陷入昏迷的牧星野。
“那麼現在……”朱枯壬依舊笑嘻嘻的,“不知大叔是否還需要我這鬼王爺的鬼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