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千辛萬苦一國飛過一國,卻尋覓不著終點站的,恐怕也只有飄零的孤雁了。且不知這算不算是人不操勞枉少年?

“累了?”支肘聆賞音樂的黑炙,聽到駕駛座湯來一連串微嘆聲,不禁好笑。

“沒有,我的精神正處於亢奮階段。”錢克安豈敢。主子沒喊累,做下人的哪有疲倦的資格。孤雁……唉!

口是心非的傢伙。“既然如此,停車,我要下去走走。”淡淡的詭譎一聲不響地飄進黑炙深幽的瞳眸底。

還走?錢克安一看那綿延百里的沙灘,不聽使喚的雙腿開始抖顫了。老天爺,少爺簡直在虐待人。從昨天下午飛抵台灣到現在,他們少說有三十六個小時未沾床了,他老大居然一點都不覺得累?這不是超人是什麼?

“一定得下去嗎。”泊好車后,錢克安頭昏昏、腦鈍鈍,莫名感到虛脫。

黑炙笑出一抹冷然的興味,默然不語,答案隨君選。

除了捨命陪君子外,自己又能如何?錢克安仰天長嘆,步履沉重地追隨主子下車。

此處放眼看去除了海水就是沙子,再不然頂多點綴幾顆奇形怪狀的大石頭,景緻充其量只能稱作普通,和風光明媚的黑島比較起來,兩地差了何止天壤。

少爺是不是悶瘋了?

他嘆第幾聲氣了。“累了就留在車上補眠,不用跟來。”遠遠將下屬拋諸腦後的黑炙,彎身脫掉礙事的鞋子隨地扔著,褲管一折便洒脫地步下沙岸。

人已經下來了才說,真沒誠意。為了方便散步,殘克安跟着除去鞋子,混沌的腦子一經迎面的海風撲襲,頓覺神清氣爽,有活力了。他看天看地看海看沙,看到最後無處可看,百無聊賴下索性研究起前方頂天立地的主子來。

以男人同性相斥的嚴苛角度觀之,少爺是過分俊秀挺拔了。

有誰能在動靜之間不經意地流露力與美的陽剛之氣,卻又奇怪的擁有一副俊秀爾雅的外貌?縱觀四海,唯炙少爺有之。

光看少爺出色的外貌,而不去理會他身上那股無法捉摸的神秘感,可能大多數的人會誤認為他是那種教養良好、風度翩翩的富家貴公子。就算了解少爺透徹的親朋好友神智清醒,也會偶爾被他一副乎靜無瀾的堂堂好相貌給迷惑。

眾人皆醉,唯有從小侍奉少爺到大的獨醒之人--他,最能抓得住少爺的思潮和性情。

火山要爆發前,往往會有一段長時間的醞釀期,殺傷力越強烈的越是,這是他觀察多年的心得。最近他已經能夠深刻的體認到,維蘇威火山慢慢在攪動灼熱的空氣,不時會引發雷嗚來警惕世人--龐貝城一夜之間被埋在火山灰下的慘事,近期內可能會重演。膽敢驚擾火山之神酣眠的愚蠢人類,要有死於剎那、進入,水恆的決心了。

他一直覺得首當其衝的受害者,非多事的“八德”莫屬。

“歐陽的事查得如何了?”沿着沙灘隨意走,黑炙漫不經心地隨口抓了問。

“聽說他有意潛逃到澳門。”怎麼突然扯上那名叛徒?少爺心煩的不是他的選妻宴嗎?

“爭食陳家大餅?”澳門的地盤近來炙手可熱,為了爭搶地頭,各派人馬械鬥頻仍,且有白熱化的趨勢。腥風血雨的是非之地,出的多是是非人,不足為奇。

“賭風盛的地方油水就多,其中尤以握有賭場集散地的陳家最引人覬覦。”澳門這些年不太安定。“陳家子孫雖多,然其心各異,一如散沙。陳家老爺病危的消息一經傳出,懷有野心的陳氏子弟只想爭權奪利,紛紛鞏固個人勢力,完全忽略了環伺在後的一干強敵。”

“不知同仇敵愾,表示他們氣數已盡,不足為惜。”黑炙涼涼地冷笑。“暗中和歐陽接頭的是哪個不肖子孫?”江湖事,爭的永遠是名利、權勢、地位。煩。

“二房的孩子。”少爺不會鬱卒到想插手過問江湖事了吧?雖然澳門和香港均是他的管轄區,可是今年“太上皇”已特令少爺安於自己的“紅妝宴”,莫插手是非事了。

“也就是說歐陽在私下藉青焰之名斂財的事爆發前,陳家人就已經和他接觸了。”黑炙突然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他不想這個主子太操勞,凡事皆擔待下來,真難為他了。”

所以說,火山口的熔漿已經有噴出跡象了,這次高達三公尺深的火山灰淹沒的可不止是“八德”,少爺打算把隸屬於他管轄的澳門,連同歐陽禹一併埋了。

“少爺為什麼不對外公佈歐陽禹已經被逐出青焰門,以防他藉青焰之名再為非作歹。”老祖宗不是講了,一旦墮落的青焰人就是“青焰門”的大敵,歐陽禹這次假藉的還是炙少爺之名,收取天價的賄賂金,壞“青焰門”之名,少爺到底是憑什麼樣的“自由心”放他一馬的?

“不為什麼,我想看看他有多缺錢,才能知道我這個做主子的有沒有虧待他。”黑炙輕描淡寫的語氣,全然冷漠,簡直嚇壞了錢克安。

因此,少爺要等到心情跌落谷底,一舉卯起來修理歐陽那個笨蚩了。

望着波瀾壯闊的海洋,錢克安悠悠一嘆。這樣陰冷的夜,暗潮洶湧的海水,正適合不按牌理出牌的少爺。歐陽禹跟在少爺身邊的時間也不算短,怎麼會不清楚少爺風雨前寧靜的脾氣,發作起來有多驚心動魄。

“別擔心,陳家老爺不是硬朗得很?”頭頂這片天空越來越污濁了。

“朝不保夕。”台灣的海邊怎麼有那麼多針頭?錢克安感嘆之餘,為免一個不小心被扎出不治之症,走來極為小心。

“很好。”浮沉於湍急的濁流中,活太長實在折煞自己,年老力衰若想多偷些日子過,就該安分守己靜靜地退到一角,讓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出頭。不放權能熬到八十九歲,陳家老頭的命硬得讓人羨慕。

“很好?”正想抬頭反駁,錢克安便被缺角的貝殼狠狽剌到腳,痛得抱腿哇哇大叫。

“沉着點,死的是別人,反正與我們無關。”黑炙滿是調侃地瞥了瞥抱頭鼠竄之人,泛高嘴角。他懶懶地踅回視線想繼續散步,海面飄浮的一抹白點突然攫住他的視線。

痛死了。錢克安一屁股坐下,猛甩腳。“少爺,當心你的腳……”順著黑炙專註的眼神,他也看見那抹被海浪急遽推高又壓低的白點了。“有人落水了!”他一跳而起,呼嘯著就要衝進濤聲大作的白浪里。

黑炙獨善其身,悠悠然地立在一旁。

“再猶豫,人就要飄走了。”他好心提醒不知何故緊急煞車的侍僕。

“呃……”錢克安既羞且窘地踱回頭,面帶難色。

“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量開口。”黑炙似笑非笑。

少爺明明知道……“我不會……游泳。”真丟人。

“然後?”他了解地頷首。

“請少爺代勞。”再扯下去,縱然八仙過海來,怕也難醫無命人。

黑炙若有所思地摸著下頭,遙望海天深處。“看樣子是個女人。”他一向厭惡的生物。“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

完了,聽少爺意興闌珊的口吻,分明不準備伸出援手。“猜拳!我們來猜拳。”錢克安狗急跳牆地提議,腦子一片混亂。

“贏得了我,算她命大。”黑炙無異議地舉起手……

剪刀對布,少爺輸了?錢克安驚望自己的剪刀手,極受震撼。

這……這……天,奇迹……奇迹……少爺號稱猜拳無敵手,從沒猜輸過拳,這回居然……天,奇迹!

※※※

“炙少爺……”他到底還要觀察多久?再看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折了翼的天使,再也飛不回天堂了,她飛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被飛機的旋風波及?黑炙端坐在沙地,望着癱卧在沙灘上泥濘不堪的女孩,腦中飛掠過一絲微乎其微的幻覺。她不會是什麼蠢到家的人魚女人吧?亂世中什麼鬼怪都可能竄出。黑色輕佻的服神順沿女孩污穢殘破的裙擺蜿蜓而上,將一雙泄了春光的玉腿收進眼底。“該送她去醫院了。”基於人道立場,錢克安不得不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出聲提醒。少爺怎麼無動於衷?好歹是他豁出命救這位小姐回來,既然他肯摒除對女人的成見,吸吮出她胸腔里那些海水,救回她險險香消玉殞的小命,何不乾脆好人做到底,送人家就醫。

“去車上拿相機來。”探也不探女孩鼻息,黑炙心不在焉的低哼。

“相機?”會吧!在這種攸關人命的時刻,他竟然有心情拍照?

“你拖越久,她的存活機率會越低。”有一下沒一下撩撥著女孩殘破的衣裳,黑炙無意中挑出裹藏於破布下一片冰肌玉背,深不見底的黑眸依然乎靜無波。

錢克安按捺性子,等了片刻,見少爺完全沒回心轉意的意思,為造七級浮屠的他,只得拚了命衝出沙灘,取相機去。

除了看得見的額頭有一片淡淡的淤青,衣服破了,手腳有輕微刮傷外,到目前為止她的呼吸都算順暢。就女孩沉睡於泥沙中的半邊容顏判斷完,黑炙緩鍰起身。女人的命一向強韌,禍害遺千年,她的命短不過蟑螂。

殘克安未敢稍作停歇,氣喘如牛飛奔回來。

“少爺……”遞出相機,他強吞了數口氣,不敢吐納得太囂張。好歹是自幼習武之人,總不好教少爺笑話,他最近的心情可不稱上愉悅,肯救人已是法外施恩。

黑炙一見他倉皇的樣子,略微煩郁的臉上不禁露出訕笑。

“克安,她是你什麼人?”拿過相機,他低頭調著光圈,鼓風吹亂的長發幾度遮住他的視線,佔住他瘦削、倨做的臉龐。他拂也不拂,隨性的遮隨它遮。

“請少爺明示。”錢克安不動聲色調節紊亂的鼻息。

“准你動腦想。”調好光圈和焦距,黑炙譏誚的繞到另一邊,以女孩的背面為景。

跟隨主子多年,不難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裝傻不過是不想自找罪受罷了,哪知再完美的偽裝也會被少爺識破。他們主僕是知已知彼,早已摸清對方的真性情為何。

“我覺得這位小姐命在旦夕。”錢克安小心遣詞並憐憫地望向衣不蔽體的女孩。女孩那片無遮無掩的雪背,嵌在無月的宇宙閑,格外白皙動人。

今夜,放肆的烏雲劫掠了天空,穹蒼黯然了。怒號的陰風猶似吹自地獄的索情蕭聲,奏鳴著冥王迎親的黑色樂音,詭譎、凄美,在在悚動人心。這個原是不起眼的海邊,因女孩平空出現而全然改觀,變得弔詭凄美,有種妖媚的意境,難怪久不曾拍照的少爺會動心,他向來對這種別人看了會起雞皮疙瘩的景象最感興趣。

“有什麼建議都等我拍完照再說。”黑炙透過鏡頭瞧見他失神發獃的模樣,不由得乾笑了兩磬。“請便,別客氣。”

殘克安出竅的靈魂被他淺促的嘲笑聲急急拉回。

“少爺誤會了。”果然又是一記謾笑應聲而起。他早該知道自己的澄清會得到此種殘酷的回報。錢克安明白再辯解只會落了個欲蓋彌彰之嫌,唯有苦笑自嘲:窕窈淑女,君子觀之亦不為過。“剛才我檢查過她的傷口她的後腦勺曾遭撞擊,外傷不明顯,就怕會有腦震湯之虞。”唉,少爺的心情還是糟得令人恐懼,這位小姐落難的時機顯然不好。

“很好,祝福她了。”黑炙淡淡一笑。

少爺果然非常惡魔。“這位小姐的情況其實很糟。”這下子不誇大病情不行了。

“你的話越來越多了。”黑炙撇高嘴角,右耳聽進左耳出。

錢克安由他身上迸射出幾道冷又刺骨的寒氣大膽假設,此事已無轉圜餘地,閉嘴方能保長命百歲。

為了逃避“紅妝宴”,炙少爺趁烙少爺公開挑釁“八德”權威的混亂時刻,兩袖一揮,從從容容離開了黑島,展開漫無目的的旅程。這一路,他們從法國開始故布疑陣,直到躲回台灣前,足跡已遍佈歐、亞、中南美洲各國。

每飛到一國,少爺原已黑黝健康的黑臉便會加深幾分,煩躁至極的心情也會莫名的隨之惡劣幾分。如果他沒估算錯,台灣該是少爺所能接受的逃亡終點站,他已無意自虐了。反正不管他們隱身何處,遲早都會被無孔不入的青焰人找著。

就因如此,少爺才決定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何況這個束藏西躲的日子已達到他的目的,耗去了近九個月的韶光,此時就算“八德”循線追至,怕也奈何不了少爺了。

明眼人都曉得情願自己了斷生命,也不可沾惹黑家三位行為特異的皇子,偏偏活夠本的“長老團”越纏興緻越高,月老越做越有心得似的,一站跟過一站,非要煩得少爺點頭稱降不可。這群老胡塗,看着少爺們長大,難道不了解炙少爺的固執不下災、焰兩位少爺?想說服他遵守祖規娶妻,談何容易。

刺眼的閃光燈一名一滅亮起,分散了錢克安憂國憂民的唉嘆,他重凝注意力投注在毫無招架之力的女孩身上。可憐了無辜的弱女子,天堂有路她不去,地獄無門她偏要闖。遇到少爺,生錯了性別的她想活命也難……咦?她好像醒了。

光……

女孩沉睡的知覺,被一道接一道不懂憐惜為何物的強光執喚醒,並狠狠刺痛。

“少爺,她醒了。”未得到允許前,錢克安只敢作壁上觀。

有人在說話……

急着尋找聲音來源,女孩使勁睜開了眼睛,不料撐不過三秒,即因抵擋不住飛刺自四面八方的劇痛,不得不虛弱地閉上。

“誰允許你隨便亂動的。”黑炙不悅的厲斥。

那道白光……好刺眼,她的頭好痛……女孩抱着頭,痛苦地蜷縮起身子,哀嚀聲細細碎碎地演出口,猶若跌傷的幼貓,嗚鳴咽咽。

“她的情況不太好。”事實上,聽起來好像隨時會斷氣。錢克安為主子的缺乏同情心汗顏不已。主子不教,不知道是誰之過?

“是嗎?”黑炙僵著臉跪蹲在女孩跟前,不耐煩地抓開那雙覆住小臉的柔夷。

好冰,這雙沒有熱度的手,涼得好舒服……這是誰的手啊?眨了眨眼瞼,女孩確定持續作痛的腦神經稍稍停歇了,才敢慢慢眯開眼睛。

是他……剛剛是他嗅醒她的……好熟悉的臉……

“你的手沒有溫度……”但給人安全的感覺呵!她溫婉地迎視正上方那張瞪視著自己的臉龐。是她眼花還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她好像看到這個男人背後長有一雙遮天蓋地的黑色羽糞,正強而有力的揮動著。

黑炙懶懶地抬起手阻止錢克安接近,卻無意搭理她。

他為什麼不說話?“你……是誰?”微咬着瑰紅的下唇,她那噙滿疑惑的皓眸起了迷霧,變得多情而柔媚。

他的羽冀……那股沁涼的翼下之風……緊累包圍着她……舒服……

“他是黑家二少爺。”這女孩悅耳的嗓音輕柔細軟,讓他想起棉花糖,很甜。錢克安好奇地轉回頭,適巧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瞳眸。老天!走遍大江南北,尚沒見過這樣一雙能盛下星斗的烏眸,醉人極了。

“黑家?”好累,真的好累。

“聽過青焰門嗎?”錢克安越答越起勁。

“克安,你的口風滿緊的嘛。”黑炙漫不經心地移向右邊,攔去了錢克安魂不附體的凝望。

少爺又在削人了。錢克安無力地嘆望那或蹲或站,凈顧著攝取滿意角度,視人命如敞帚的好少爺,不由得佩服起他定力十足,沒醉倒在那雙晶瑩灼燦的盈盈大眼裏。

“為什麼我不能知道!”聽不出對方潛藏於話中的惡意,女孩污濁的小臉上駐足著單純的疑惑,暫且忘卻了沉重的疲憊感。

“你就不能閑嘴嗎?”黑炙埋在相機後方冷冷低諷。

頭痛……女孩突然斂緊小臉。“告訴我你是誰好嗎?”她痛苦的呢喃,悄悄扣住了錢克安內疚的心。

“他是……”送佛至少送上西天。少爺無心救她,總得讓她死的瞑目吧!

“撒旦。”黑炙簡潔有力地插進話,不允許手下心太軟。

“撒旦?”虧少爺想得到。錢克安怔仲了下,差點爆笑出聲。少爺的幽默感果然異於常人。

“撒……旦。”他是什麼意思啊?女孩困愕了。

“你的天敵,或者你說死對頭也可以。”黑炙尋??地斜下身子。

此話一出,不怕死的錢克安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既有回嘴的興緻,表示少爺的心情不若他預計的差。吁,有救了。

“我?”是嗎?天,頭要裂開了……誰來救敕她?

“別忘了天父賦予你的神聖使命。”不知不覺移近她的黑炙,慢不經心的說。

“使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她到底遺忘了什麼?女孩挫敗地扯起頭髮。

“你連自己掉在哪裹也不曉得?”黑炙冷言冷語。

少爺分明像邪惡的老虎存心逗弄奄奄息的貓仔,他何不乾脆一爪撕裂她,故她早些投胎做人。

“哪裏?”遲疑地止住拉扯動作,她一臉痛苦。不會是地獄吧?他讓她覺得陰森。

“想知道自己去查,別指望任何人。”黑炙事不關己地嘲弄道。

“查?”他的話好難解,沒有一句聽得懂。女孩理不平胸口無處可發的鬱氣,又應付不來陌生的世界和殘酷的撒旦,縮成一團的小臉掛上了幾滴清淚。

“果然是女人。”焰那個女人就是用這種裝傻的白疑表情騙焰上當的,他可不是沒腦子的焰。

沒發現自己衣不蔽體,女孩見他轉身想走,忽然害怕地拉住他的衣角,“請你告訴我,我是誰好嗎。”她的腦子全被掏空了,什麼也記不起來。她快崩潰了……不,他不能在這時候丟下她……她怕什麼都抓不到的感覺……

“去問你的父母。”笨。

沉默的錢克安頭一次發現他親愛的少爺很殘忍。這算黑色幽默嗎?

“求你告訴我……”發顫的手已逐漸抓不住衣角,女孩因痛楚而變形的小臉蒙上層濃濃的哀傷,愁煞了一江秋水。

不退亦不躲的黑炙冷血地挑出拍竣的底片。“自己的事,自己想辦法。”

“我……我……是誰……”她連怎麼想都不知道,腦海一片茫然。如果他不幫她,她該向誰求援。……頭,好痛啊!“我該怎麼……想辦法?”女孩抑制不了如遭針鑽的腦子,頭疼欲爆,意識沉重。

她要昏了。黑炙眯起眼睇睨著女孩,毫不在意手下責備的眼光。“腦袋是用來做什麼的。”他欺近女孩,忽而殘酷地咬着她的耳朵嗤笑。

他討厭她!女孩驚慌失措地瞠大杏眸,震懾於對方的敵意。“為什麼你討厭我?她喃喃自語,只願自己能逼出懸宕在眼底的淚水,痛痛快快哭上一場,好掏光囤積在心底的悲哀和莫名的苦楚,然而情願在眼底打滾的淚水落了幾滴后,便怎麼也撲不出眼眶了。

她不明白少爺的心是鋼鑄的,以嘲弄女人為樂。錢克安聽到她細若蚊蚋的驚疑,莫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暗嘆-聲。

“能……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黑魅疾速撲來,她已經招架不住。

“不能。”羅唆。

“不能……”女孩可憐兮兮地揪緊他欲抽開的衣角,力圖清醒,無奈氣力告罄,她怎麼也逃不開持續瀰漫的闔暗,唯有放任它吞噬自己。

她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太累了……才許完願,她便如願以償地掉進混沌迷離的深淵裹,睡她個長長的好眠了。

怎麼沒有聲音……糟了,她又昏迷了!錢克安拗不過良心的譴責,疾步向前。

她失憶的時機未免湊巧。黑炙看着那隻小手軟軟垂下,鬱悶的臉色因所思所想不由得不陰沉。她八成和“紅妝宴”脫離不了關係。這回是誰派她來的?老頭?八位多事的長老們?還是黑炎那個報復心重的女人?黑炙忿忿不平他轉開身。

錢克安伺機抱起女孩隨後跟上。少爺默許他救她了。到底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表面上再怎麼討厭女人,少爺還是容不得有人枉死在他面前。

這些天他得看好她,千萬不能讓她干擾到少爺的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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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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