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樊子奕一直到出發前仍忿忿不平,尤其是母親的倒戈最讓他無法接受。在樊御軍得到全世界的同時,他卻遭下放邊疆,誰能咽得下這口氣。
“二哥,你沒事吧?”樊盈綠有些擔心地坐在他身邊。“最近這段日子是我們最平和、幸福的時光,你別愁眉苦臉嘛!”
“我有嗎?”樊子奕綻出笑容,不想因自己的抑鬱不得志影響到妹妹。
“你在強顏歡笑。”她輕嘆着。“大哥和你都是我的手足,你們這樣我很難過。”
“我們之間如何不會影響到我們對你的關心和疼愛。”他勒着她的脖子戲耍她。“你越大越漂亮了。”
“二哥就是嘴甜。”樊盈綠呵呵笑着。“大哥當年若有你這份勇氣去追求青露,我就不用轉學了。”
樊子奕凝住笑意。“什麼意思?”
“告訴你也無妨,反正大哥和青露都已經在一起了。”相信即使二哥想搬弄什麼是非,依青露和大哥近日來的感情發展,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才是。“其實大哥暗戀青露是從她大一時候開始,他們並不是畢業舞會那天才認識。大哥對鎮民向來有份無可磨滅的責任感,你記不記得邱嬸的餐館開幕時,他為了捧她的場幾乎天天報到?”
樊子奕攢緊眉鎖,輕輕點頭。大哥那種以天下事為己任的使命感最讓人不屑。
“就是那段期間,邱嬸天天和大哥談青露及她那些妹妹的種種,偶爾會拿些生活照給大哥看。你知道大哥那種人是不會拒絕別人。說也奇怪,大哥聽呀聽的,久而久之居然對青露動了心。”樊盈綠為哥哥的痴心終得回報感到高興。
“你怎麼知道?”樊子奕有些訝異。“他不可能告訴任何人的。”同在一個屋檐下,他太了解他的習性了。
“我是女孩子嘛!心細,感覺又比較敏銳啊!”不想告訴二哥,其實大哥曾困惑地問她女孩子會喜歡他那樣的人嗎?她才會知道這件事的。
他不敢苟同地輕拍她肩頭一記。“他喜歡佟青露與你轉學有什麼關聯?”
“我是個貼心的妹妹,不忍心大哥為相思所苦,所以就轉學接近青露,成為她的好朋友啰!”她的眼神開始黯淡。
樊子奕終於知道她的意思了。“你去勾引她的男朋友,為的是讓大哥有機可趁?”想不到行事一向光明,自稱磊落的樊御軍也會有這種宵小行徑。
“看你那種得意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樊盈綠不快地板著臉。“大哥一點也不知道我突然轉學的原因,我告訴他是因為所學不符合興趣,越讀越苦,索性換系。他事業忙又很民主,只要我不中途輟學,凡事好商量。因此等到他發現不是我說的這麼回事時,我已經大四了。”
“笨男人,只會守株待兔。”樊子奕的責罵里,泛着隱隱約約的同情。他什麼事都不會主動去追求,太被動了。為什麼要默默忍受一切,是誰讓他這麼做的?
“別罵大哥。”樊盈綠不平地輕噥。“他不想造成青露的負擔嘛!因為當時她已經有要好的男友了。”說到這個樊盈綠便有些心虛。為了不讓大哥的暗戀無疾而終,她才痛下誘惑的決心。
“你去勾引人家的男朋友,害人家傷心欲碎就品性高尚啦!”他沒好氣。
“二哥!”樊盈綠嘟高了嘴,惱羞成怒。“我承認那時我一心只想到大哥的痛若,沒想太多。等我發現自己原來的用意在無形中傷害了青露時,已經太遲。我其實比誰都難過。”她並不是不喜歡齊,是齊忘不了青露,而且背叛的陰影老是梗在他們中間,他們才決定分手。
“事情過去就算了。那個齊三心二意,佟青露籍由你認清他的本性,也算是可喜可賀。”樊子奕心疼地撫摸着她的頭。
比較起來,他年少的歲月過得似乎真的太平順了。哥有事業壓力,又不擅爭取自己所要,盈綠也有她的煩惱。他呢?他二十七歲以前究竟做了什麼值得自己驕傲、自豪的?樊子奕認真思索、回憶着,悲哀的發現佟青露說得沒錯,把自己做不好的事都推給別人,是一種逃避、長不大的幼稚行為,他只是無法去面對而已。像媽逃避了那麼多年一樣,繞了那麼大段路后,得到的是滿腔的遺憾和悔恨,他要這樣過他的未來嗎?
“我還沒說完。”樊盈綠喚回他的注意力。“畢業舞會那天,我打算讓青露知道我和齊偷偷交往的事,大哥趕來阻止……”
“別說了,想知道的我已經知道了。”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知道了些什麼?”她不明所以地搔搔頭。
“大哥有多麼遜了,連追個女人都不會。”他總算有贏他的時候。樊子奕開心地笑着,鬱悶的心情豁然舒暢了。去美國前,總算可以出口怨氣,回來以後大家都是好兄弟,他也該分擔一些責任了。臨行前,有必要找佟青露聊聊天。
※※※
“有空嗎?”樊子奕眼巴巴地趴在吧枱上,容不得她閑着沒事。
佟青露懷疑地看着臉孔不再扭曲的樊子奕。他看起來像是開朗多了,不再像幾天前,避她如蛇蠍,老是陰沉沉的。
“聽說你明天要遠行了?”佟青露遞給他一瓶啤酒。“這罐算我替你餞行。”
“吝嗇。”他大笑着仰頭就灌。
“沒辦法,這間店不是我開的。”她無所謂地一聳肩,轉頭繼續做她的水果拼盤。
“現在店裏都沒人,你做那個給我吃嗎?”他垂涎的聲音引得佟青露回頭。
他的語氣真的不帶仇恨了,有些恐怖,像懷着陰謀而來。
“樊子奕,你有話就說吧!”佟青露放下水果刀,雙肘撐在枱面上看他。
“先恭喜你快成為我大嫂了。”他退開身子,狀似瀟洒地倚着牆,實則能避她的拳頭多遠就避。
佟青露嘖嘖作聲地揚起眉頭,簡直無法置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我要送你一份結婚禮物。”樊子奕爽朗的笑容閃過一絲陰霾。等出完這口氣,他才肯心平氣和地飛往美國接受他坎坷的命運,還好有位美麗的可人兒為伴,往後的日子不會太沉悶。
“好象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警戒地嘲弄。
“你這麼懷疑我,傷了我的心耶!寶貝。”他耍帥地爬梳頭髮。
佟青露不置可否地一吐舌頭。“你的心可真脆弱,最好用鐵絲網護着。”
“據說我大哥暗戀你很多年。”他出其不意地丟出炸彈。
“這是我的榮幸。”不曉得這個笨蛋想挑釁些什麼,有話也不明說,拐來抹去真討人厭。
“他從你大一開始愛上你哦!”樊子奕灌完啤酒,果然看到她吃驚地瞪大眼睛。
“胡說。”他遇見她是她大四那年。
“信不信由你。盈綠說大哥是從邱嬸這兒聽來你的種種,我們這位痴情漢愛你可是好多年了。最後是教唆我天真的妹妹轉學親近你,鉤走你的男友,然後他再以護花使者的身分出現,以便擄獲小姐的芳心。”他皮笑肉不笑。“為了愛,誰都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佟青露慘白着臉,無法相信。“誰告訴你這件事?”樊御軍不是那種人,她要靜下心來,絕對不能上了樊子奕的當。
樊御軍絕不可能做這種事,他不會的。
“盈綠昨天向我哭訴的。”還好那丫頭已上台北找同學了。“她為了搶走你男朋友而心不安。”
“盈綠呢?”她要找她當面對質。
“上台北去了。”樊子奕嘿嘿地奸笑。“不是我支開她的。你如果不相信這一切,可以去問主使人,他最清楚了。”他大哥最好不要再被動的只要人家意會。
樊御軍如果真的這麼做,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他曉不曉得盈綠的行為傷的不只是她,還有無辜的齊。佟青露吞下熾熱的怒火,背過身去不想讓樊子奕得意。
“你想說的只有這個?”整飾好紊亂的心情后,她慵慵懶懶地回過頭詢問。
“嗨,邱嬸。”樊子奕朝走出廚房的邱嬸一笑。“也許你可以先問問你阿姨,再見了。”他瀟洒地一揮手,帶走了一肚子快意。這種事由他起頭,總比由大哥起頭來得順利,至少佟青露在知道真相之後,會靜下心來求證真相,因為她不相信他。哈哈!看來大哥的戀愛路走得真是辛苦,暗中幫助他的貴人也不少。
“阿姨,我有話問你。”佟青露將刀子隨手一插,便正經八百地關上門拉着邱嬸坐下。
“樊子奕來做什麼?”邱嬸笑嘻嘻的臉龐,自樊夫人前幾天親自拜訪她后,便維持到現在。
“你以前曾經和樊御軍說起我?”她不願相信他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
“常常啊!”邱嬸被她肅穆的神態駭了一跳。“丫頭,怎麼啦?你的表情好嚴肅。”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血色一絲絲被抽離佟青露的臉。
“我開店的時候,御軍那孩子每天來光顧。剛開始沒多少人,阿姨便常常和他談天。你知道阿姨有多麼以你們姊妹為榮,幸好御軍也沉得住氣,我說什麼他都笑笑的聽。”這孩子的修養真是好得沒話說。
那時候她確實剛上大學。佟青露唇灰面白,她怎麼也不想去相信這種事,唯今之計便是問樊御軍了。
“那時候他曾不曾問過你什麼?”蓄意的,一想起樊盈綠的行為居然是蓄意的,佟青露便心痛得不知如何自處了。
“有。他曾經問我,你們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她記得他終於開金口時,自己有多訝異。
她必須儘快問明這件事,不然她會發瘋。佟青露起身過急撞倒椅子,無心理會邱嬸的驚呼,抓了鑰匙便飆了出去。
這丫頭是怎麼回事?邱嬸看得一頭霧水。
佟青露氣咻咻的飛車到山頂,一泊好車,便健步如飛地衝進農場裏,在農場南面草坪很快地找到了正駕着割草機的樊御軍。
專心於割草的樊御軍由同伴的手勢中看到她。他淡淡地笑開了臉,指指斜坡,讓她先坐在那兒等他。
佟青露怒氣滾沸本想大聲質問他,卻在看到那麼多工作人員齊聚在這兒后,打消原意。她艱困地擠出笑容,依言等在山坡上,怒火有如小火慢熬。
青露的臉色不太對。樊御軍跳下割草機,不疾不徐地朝她挪近。佟青露依等他靠近,二話不說,拉了他便往他隱密的山中小屋走去,沒心情欣賞這棟嵌在花叢間,每每讓她嘆為觀止的白樓。
“有話問你。”她推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避開他伸來的手。
“什麼話?”樊御軍沉穩地揚起笑意。
“盈綠是故意破壞我和齊的嗎?”她齜牙咧嘴焦躁地踱來踱去,十分努力想抑下怒氣,卻怎麼也辦不到。
她知道了。樊御軍收回要擄獲她的手,神色陰沉。
“說啊!”佟青露提高音量,無形中流於咄咄逼人。
“她是。”文風不動,他淡淡地回答。
佟青露聽到她的心慢慢龜裂的聲音了。她低咒一聲背過身去,不肯正視他。
“她這麼和你有關?”痛苦地撫着眼臉,她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嗯。”能說不是嗎?盈綠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他。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她哽咽得幾乎問不出口。“齊是無辜的,我也是,你知道你們這麼做對我們的傷害有多深嗎?”
樊御軍沉然不語。青露對初戀男友的感情到底是比他的多,她先顧慮到的並非自己。
“說啊!”她紅着眼眶激動轉回身,逼問他。“你們憑什麼這麼做!你為了私慾讓盈綠去接近齊,誘惑他,不覺得殘忍嗎?誰給你們權利的!”
“我不否認我深愛着你。”樊御軍不得不藉助煙來平穩逐漸失控的情緒。
“不要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我要的是你的悔意和坦白。”她失聲大吼。
“你認為我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嗎?”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顫得格外沉重。
“你直接告訴我你是不是,別再讓我猜了,行嗎?”她的心現在亂成一片,哪有餘力去猜測一切。
樊御軍持煙的手震動了一下,“如果我告訴你一切都是盈綠自作主張與我無關,你信不信?”
他的聲音如此漠然,表情如此冷淡,說服得了誰?
“不信。”她嘔氣地說。
“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他只說真話。如果青露連他起碼的個性都摸不透,可見她對他的愛不及他對她的一半深。
“無話可說?!”她眼神犀利地瞪着他。“你要說的話可多着呢。首先,畢業舞會那一天我剛好撞見盈綠和齊的好事,是不是你們預謀好的,然後趁我喝得爛醉如泥,你再適時出現?”她要的只是他的幾句話,澄清幾個疑點,她哪裏錯了?
樊御軍惱怒地瞥着她。“你會這麼說,是因為對齊念念不忘?”若不是盈綠的介入,他們恐怕早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一直惦記着齊,邱嬸常這麼說,她才會對他沒信心。
“我們現在在檢討的是你的陰謀,請不要扯上齊。”她忍不住咆哮。
她在心疼他。“我的陰謀?”他力持冷靜,好不容易才獲平靜的心被她的怒言刺痛了。“你到底是真的愛我還是憐憫我?”
“現在談論的主題不是這個。”即使在盛怒中,她也不要傷害他。“我只要你告訴我,你與一切無關。”然後,解釋所有。她苦澀地暗忖。她不要每件事都由自己開頭去引導他,這種感情無法維繫太久,她現在徹底的領悟了。
“你自己去想。”他不肯妥協,冰冷地凝視她。本來他還以為青露對他的感情深得可以承受一切,沒想到是他過於自以為是。
他又來了。第一次她可以按捺下自己的委屈原諒他的不告而別,這次實在太過分了,被傷害的人不只是她,齊也是被連累的一方。這些年她一直無法原諒他的薄倖,拒他於門外,哪知他的無辜不下於任何一個人。縱然他的移情別戀罪無可赦,兩人破碎的感情亦不可能再癒合,可是她若早些知道一切,便可以當面原諒他,以減輕他的罪惡感。
“樊御軍,我不想要落入你父母無理的爭吵模式。”她飲恨地暗吞了幾口苦水,拉下身段。“你不會做這種事,對不對?”她僵着聲音。對於樊御軍,她是全心全意在愛着。這種成人之愛,有別於和齊那段青澀懵懂的感情,她格外的珍惜,絕不想隨便因一個外力因素便毀了所有。
“我說過了,你如果真的愛我,就不會問這種問題了。”他冰冷地彈開香煙,用腳踩熄。“如果沒別的事,我還有事要忙,晚上再過去找你。”
“也許我真的以為自己愛着你。”她氣憤地先他一步衝出門。他一句解釋都不給,居然以為她會就這麼算了。“既然你不給我答案,就請給我一段沉澱期,讓我自己慢慢去釐清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以愛為基礎還是憐憫。”她狂怒地邊跑邊吼。
“今天我會工作得比較晚,大概八點才過去。”樊御軍我行我素地堅持,絲毫不將她的憤怒放在眼裏。
“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佟青露加快腳程,命令自己不得尖叫。
“青露。”樊御軍生氣地低哮。她敢這麼對他?
“不要叫我,我被你煩透了。”她激動地站在遠方遙遙望着他。
“晚上我會過去找你,別躲開。”他黑着臉,陰氣沉沉地警告。
“樊御軍,我給你一個禮拜時間,如果你不說明一切,我們就完了。”她心灰意冷地下了最後通牒。
樊御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悶不吭聲地朝反方向離去。他不回答這種可笑的問題。
※※※
叮……當……
每當門口的鈴鐺聲響起,佟青露便準備拔腿開溜。管阿姨生不生氣,她的火氣更旺。阿姨同情樊御軍,那她呢?誰來可憐?他們大玩捉迷藏,玩了五、六天,她也會累,阿姨以為她願意累死自己嗎?
“哇,大姊,這座小鎮很安靜耶!”佟澄空俊俏的臉出現在門後面。
“澄空!”佟青露激動地摟住妹妹。沮喪時期,妹妹的出現簡直是天大的恩賜,原來老天爺在暗暗的憐憫她。
佟澄空納悶地摸摸她的額頭,為她熱情的行為感到惶恐。“沒發燒嘛!”
“什麼發燒!”佟青露拉下她的手。“我想念你不行啊!”
“騙鬼啊!上次你去美國一玩玩了三個多月,叫你回來你還罵我們掃興。這回你才上山修行一個半月而已就說想念我們,我若信你,我就是天字第二號的大白痴。”佟澄空推開她,左右張望,“沒什麼客人嘛,阿姨的手藝肯定不怎麼樣。”
“為什麼是第二號?”佟青露丟了瓶運動飲料給妹妹。
“沒人敢和雪海搶頭號。”佟澄空灌着飲料,口齒不清地諷刺。
佟青露哈哈大笑,頗有同感。“爸他們還好吧?”
“很好,爸和媽去紐西蘭自助旅行一個月,他們讓我先來看看未來的姊夫。不來還不行,老爸拿着那把大關刀押我到公司請年休。”佟澄空輕快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抱怨。她早想休假了。這回拜老爸之賜,休個痛痛快快,課長的臉黑得大快人心,哈哈哈!
“我們吹了。”佟青露見客人進來,趕緊上前招呼。
“什麼,你又拋棄人家了?”阿姨也真是的,事情不調查個清楚就胡亂報訊,害老媽高興了三天三夜,出發時嘴巴還痙孿得合不攏。
眼看客人捂着嘴偷笑,佟青露不好意思地賜妹妹一記白眼。“等會兒再告訴你。”適巧有人推門而入,佟青露如釋重負地差使妹妹。“客人來了,阿姨不在,姨丈在後面忙,你幫忙招呼一下。”
“調虎離山之計啊!”佟澄空不耐煩地看那位高大的客人自動自發地走進角落,“喂,你自己先看看要吃什麼,等我先問完話再過去服務。”
她以為她在做什麼?佟青露哭笑不得,抬頭正想道歉,卻看到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孔。她下意識地看着手錶,現在才兩點,他提早了……
“你要吃什麼?”佟澄空拉住姊姊,不讓她籍機遁逃,並意興闌珊地問着先到的客人。“烏龍麵是吧!”她見客人的眼睛落在菜單上“烏龍麵”附近猶豫不定,乾脆替他下了決定。“姨丈,3號桌的客人點烏龍麵一碗。”
“呃……小……小姐……”客人錯愕得無法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他不吃麵食的。
“什麼?”佟澄空蹙着眉心,面目不善。“人家已經下面了,你要造成我們的困擾嗎?”她理直氣壯地瞪着下方那個羞怯如鼠的小男人。
“這……這……”她頂了顆學生頭,長得那麼漂亮、清純,個性卻那麼強悍。
“這什麼這啊!你是男人耶,說話別吞吞吐吐、拖泥帶水、不幹不脆、支支吾吾。”她霹靂啪啦數落了一串后,兇惡地瞅着他,“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吃什麼最好在我數完五之前說出來,否則……哼哼……”她邪惡地乾笑了幾聲,伸出右手計數,“一、二、三、四……”
“烏……烏龍麵。”魂飛魄散的客人無暇細想,委屈的淚水差點淌下來。
“你智障啊!”佟澄空一聽之下,暴跳如雷。“明明點的就是烏龍麵,還給我磨蹭個半天,害我浪費那麼多口水……”
“你才是土匪。”佟青露被她的咆哮聲拉回神智,一看到那位驚悚得全身發抖的客人,她欲哭無淚地拍一下妹妹的後腦勺,順便捂住她的嘴,柔媚地向客人綻出歉意的笑容。
“男人不像男人,軟趴趴的,看了就想掐死他。”佟澄空掙出她的桎梧,大聲咒罵。“那個才象話,你要學着點。”她手一揮便欽點向樊御軍。
“閉嘴。”佟青露尷尬地沉了聲。澄空多待個幾天,阿姨這間金字招牌的老店馬上得面臨營運困難的窘境。
“少來了,你還沒口答我,你和未來姊夫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千里迢迢跑到這兒來,無非是為了那個奇男子。
“澄空,我請你免開尊口吧。”佟青露故意躲到吧枱后,避開樊御軍熾熱的視線。
佟澄空跪到椅子上,橫過吧枱俯望她。“不行。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就是為了看姊夫而來,你一定要讓我看看他,否則我死也不瞑目。”
“呸呸……不準亂說。”她舉手又重重地拍她一記,移出吧枱。
佟澄空繞着她轉,完全忘了樊御軍的存在。“聽說他姓樊,人長得很不錯。我想一定比你那個差勁的初戀情人好得多。”
“你不要無緣無故攻擊齊。”她直覺地小聲回嘴,不想讓自己的事成為小鎮的話題。自從知道齊也是受害者之一以後,她發現她對他的怨恨似乎不那麼深了。既然盈綠她都能原諒了,齊的罪也該被赦免。
大姊居然幫他說話了。“哦!我知道了。”佟澄空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對那個敗類還念念不忘,難怪男友一個接一個的換,最後連這位準姊夫也給拋棄了。”她不加掩飾的聲音回蕩在室內的每個角落。
佟青露臉色發白,根本沒勇氣去看樊御軍的反應。他很介意齊,她知道;這些天他雖然天天來報到,但都由阿姨招待他。她的怒氣沒那麼快消,他若不說個清楚,這件事永遠會沒完沒了。
“默認了吧!”佟澄空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十分不悅。“告訴你哦!我無法原諒感情曾出過軌的男人做我的姊夫,如果你真的要原諒他的話,這輩子別想我會踏進你家一步。”
二妹愛憎分明的性子,教人又愛又怕。“也就是說,咱們的姊妹情分就到我結婚那天為止了?”她好笑地逗妹妹。
“我隨便說說的,你真的要原諒他啊?”佟澄空猛地倒抽了一口氣。“好啦!如果你真的要嫁他,就隨他定居在南非別回來了。省得我看了有氣。”
“你怎麼知道齊要定居南非?”澄空的音量真不是普通的大。
“他前幾天又來找你了。”佟澄空鄙夷地輕哼。“還說什麼他要離開這裏了,公司派他到南非,必須見你一次面什麼的。誰有空理他!”
“他有沒有留下聯絡電話?”齊要離開台灣了?不能讓他帶着遺憾離開。
“不告訴你。”看她急成那副德行,亂沒出息的。
“澄空,我必須見齊一面。”佟青露幾乎是懇求着。
佟澄空抿着嘴,不想回答。
“齊要找的人是我,你無權干涉。”佟青露火大地咆哮。
“那種男人有什麼好?”佟澄空跟着吼。
“好不好由我決定。”澄空真多事。
“他留下的便條紙被我撕掉了。”佟澄空全身着火,突然想起窗邊的客人還沒點菜,一轉身便氣呼呼地沖向樊御軍。“你決定好點什麼了嗎?”
“令姊。”樊御軍冷靜地扯動嘴角。
“什麼?”她沒聽錯吧?
“澄空,誰允許你擅做主張。”佟青露隨後忿忿飆來逼問妹妹,無視於樊御軍已見陰寒的臉色。
“你確定你點的是我剛才聽到的?”佟澄空的嘴巴一陣一陣搐動着,忍無可忍了。
“不會再有別的了。”他這個姨子的脾氣似乎不太好。
佟澄空伸手探到佟青露的背後,猝不及防地用力一推,“你點的菜來了,免費贈送。”她拍拍手,看他穩穩地接住錯愕不已的大姊,不禁惡作劇地放聲大笑。“比起那個爛男人,我寧願你選這個陌生人,他順眼多了。”
佟青露怔忡地望着大步離去的妹妹,不敢相信她竟然隨隨便便送出自己的姊姊。
“你躲了我那麼多天,氣消了嗎?”樊御軍越過她的身子,敲掉煙灰。
“佟澄空!”佟青露一心只想找妹妹算帳,懶得理他。
青露、雪海、澄空、姍君。陸海空都有了,再生個三軍出來,佟將軍的威儀仍在。樊御軍輕鬆地摟着她,無聲哂笑。“老三長得很俊俏。”他冷沉地望着衝到外面和邱嬸摟抱成一團的女孩。
“放開我。”佟青露費力想爬起來卻動彈不得。
“青露。”他淡淡地輕喚。“一個愛你的男人絕不會讓你傷心。”不管盈綠是不是故意去引誘那個男人,他如果愛青露就不會上鉤了。
“所以你不愛我。”她惱火地掙扎着。“你的所作所為傷了我的心。”
“你還是認為我會那麼做。”他們到底在僵持什麼?
佟青露抬起手肘狠撞他的胸膛,脫開枷鎖。“一個禮拜的期限到了,我沒耐性等待了。再見,樊先生。”她決定星期一回台北,至少先把齊的事情解決。
再見?樊御軍冷着眼,痴看她曼妙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