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視線因淚水和雨水的阻隔數度模糊,她胡亂地抬起手,想抹開臉上汩汩流出的淚水和不斷落下的雨絲,卻總是徙勞無功。
於是她乾脆放棄掙扎,意識全無地呆望着氣球,直到紅磚步道的盡頭響起一陣雜沓、踩着水的跑步聲,轉移了它的注意力。
桑可琪發現那踩着水的跑步聲,像是疾迅地朝她這個方向而來。由於它是蹲在地上,視野一下子窄小了不少,無法望盡公園的全景。在這種細雨紛飛、冷風刺骨的清晨時分,小公園裏除了她這個傷心人以外,還會有誰有那種閒情逸緻出來跑步?才這麼臆測着,它的規線內馬上出現了個模糊、碩長的身子。桑可琪極力地眨着眼睛,想眨去眼底過多的淚水,以便看清楚來人的面目。無奈細雨紛飛,再加上過度思念,以至於淚水儲存過量,一旦潰堤是任誰也無法停止它的泛濫,因此,任憑她怎麼眨也眨不去泉涌不斷的淚水。
待她終於察覺那個高壯的身影像高速行駛的火車頭般百朝她撞來時,她也只能愕然地蹲在地上等着被踩扁了。
是個男人。桑可琪目瞪口呆地瞅着這名身着黑色皮衣、淺藍色牛仔褲的偉岸男子,從步道的盡頭急沖而來。他像參加奧運百米競賽的選手般做最後衝刺,朝她狂奔而來后卻出人意表她突然在她跟前一躍而起,高高地彈向天空。
天啊,好高,他該不會是籃球國手吧。
桑可琪任由視線追隨着他碩長的身軀,彈向天空,按着輕鬆自在的落地。隨着視線的移動,她那清秀的臉上快速地掠過驚訝、佩服、不信、納悶,最後滯留在錯愕。當她獃獃地掃視到他原本空無一物的左手,在落地后多了個淡綠色氣球時,它的錯愕在瞬間轉成了詫異。
「別哭,我幫你拿回來了。」他居然以無限同情、施捨的口吻說道。
他……他在幹嘛?桑可琪張大眼睛,見他弩着身子將氣球遞給自己。他……他好高。
她在心裏駕呼,完全忘了自己像個小可憐似地蹲在地上。
他先例過頭刻意地望了氣球一下,才好玩地看向她,笑道:「這不是你的嗎?」
「呢……謝謝。」淚眼矇矓的桑可琪,只能哭笑不得地接過氣球,對着一。團人影道謝,她甚至看不清這名善心人士的長相。
她雖不怎麼感謝它的善舉,卻被他清朗中略帶瀟脫的聲音給迷惑了;甚而,她有些訝異地發現,他居然在無意之中撩撥了它的心弦,進而奇異地安撫了心中那囤積已久的悲痛。
桑可琪發現她心中蟄伏已久的情感,居然為這名陌生男子一點一滴地冒出頭。真可笑,她根本不認識他,也看不清楚他的臉,她更不是衝動型的人,為什麼會有這種可笑的念頭?
不管怎麼說,反正她現在突然有個很強烈的念頭,想拭去眼裏過多的淚水,徹徹底底地看清楚它的長相,看清楚它的外表是否如同它的聲音一樣的愚惑它的心。但是她怕……
怕自己的舉動太明顯、太刻意了。因此,就算她非常想一窺它的長相,也因過分的矜持而無法採取行動,只能放任它的影像在她眼底糊成一團,只能憑聲音去判斷它的個性,這人的一切但憑想像了。
男人有些訝異地發現,眼前這個小女孩有雙小鹿般、泛着凄楚光彩的黑眼眸,可惜現在哭腫了,不然這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該是畢世無雙的美眸。不過,它的眼睛當真是「水汪汪」的,像會生水似的,男人在心裏發噱。他也發現它的五官極為小巧、精緻,且恰如其分地鑲在她清秀宜人的瓜子臉上。這樣一張在弱的臉,這樣一副纖柔的身子,在這種陰冷約雨天裏淋着,教人不由自主地想將她納入臂彎里,好好地呵護。
他情不自禁地脫下身上的皮衣丟蓋在她頭上,遮去了她一臉的錯愕及綿綿細雨。
「這種天氣不適合玩耍,快回去,小妹妹。」他調侃地說完,便轉身離去。
頂着皮衣,規茫茫的桑可琪錯愕極了。他幹嘛一副同情的口吻,而且……妹妹,她才剛過二十一歲生日,哪裏是小女孩了。
桑可琪有些氣憤地拿下皮衣,想糾正他,誰知這人卻已消失無綆。
她剛剛不是在作夢吧,像個棄兒般蹲在地上的桑可琪,抱着皮衣發獃良久,百至細雨漸歇,灰暗的天色慚被清澄的藍空取代。注意到這些變化的她,淡淡地讓睽違已久的微笑佔據她的嘴唇,讓失落多時的勇氣和活力再度回到心中,擠走了她原有的哀傷和痛楚。她已經多久沒去注意天空也可以這麼藍、這麼清澄了。
當微風吹乾桑可琪臉上的淚痕后,她穿上皮衣,慢慢地站了起來,再度、且不曹遲疑地放掉手中的氣球。媽媽,可琪會振作,不會再頹喪了。她一點一滴地找回了她所遺忘的感覺,並駕喜地發現遠方澄藍的天空出現了一道斑嫻、璀燦的彩虹。
這時,桑可琪突然發現,世界上還有很多事、很多人值得讓她期待;未來的一切變得今人懂慣且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