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她聽到梅崗粗喘的聲音,她知道,他生氣了——

她抖了一下,更不敢回頭面對他,梅崗很少生氣的,很少生氣的人發起脾氣來最可怕了。

「我知道你很為難,不過你不用再感到為難了。」但是,為了他好,她還是得把話說完。「你的報恩結束了,你回去吧!」

梅崗忽然抓住了她,把她壓倒在地上,氣怒的臉湊上來,他咬牙:「報恩?報恩?慶蒔?」他怒吼:「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對你的愛不是報恩!不是報恩!為什麼你每次都要這樣?為什麼你每次都要糟蹋我?為什麼?為什麼!」

慶蒔難過地看着他憤怒的樣子。

不是害怕,而是難過,如果她不糟蹋梅崗的愛,他會被她的貪婪與自私害死。

她本來就不值得他這麼全心全意的愛!

「沒為什麼!」所以,她也使出全力,回吼他。「就是報恩!」

梅崗再也管不住自己,俯身就強吻慶蒔,他壓她、吻她的力量好大,終於嚇壞了慶蒔,她扯他的發,她打他的臉,她更想把他踢開。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他一定是看到她心裏有不好的東西,所以想喂她吃真氣。

可是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他的真氣,為了她,已經只剩一半!只剩一半了——

可這回梅崗也發狠,死活不退讓,他腰一扭,讓慶蒔趴在自己身上,他壓住她的脖頸,還跨開雙腳箍住她的腰,讓她全身無法動彈。

然後,他憤怒地吼:「吃我!」他痛苦地叫:「我要你吃我!好好的吃我!」

唇舌強硬地就要進入她。

慶蒔像是要喊破喉嚨似地尖叫——

梅崗全身僵硬,被這尖叫聲給結結實實地嚇到了,他以為他弄傷了慶蒔,趕緊鬆開手。

慶蒔像逃避野獸一樣,躲進了角落,她窩在那裏,一直檫自己的嘴,一直朝地上吐唾沫,好像她很厭惡這個吻,好像這個吻很噁心一樣……

梅崗把她的反應都看進了眼裏。他僵着聲音問:「你這是做什麼。」

慶蒔不理他,還是一直擦嘴、吐唾沫。

「你這是做什麼!」梅崗站起身,往她衝去,慶蒔想再逃,卻又被抓回梅崗懷裏。「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是做什麼!」他瘋狂地搖晃她、逼問她。

慶蒔緊閉着眼大叫,「我不要你的報恩!」

梅崗停下了動作。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慶蒔。

他不要聽這種話。

「你再說一次。」他發著顫,說。

他不要聽到這種話。

她又吼:「我不要你的——」

梅崗咬牙,舉起手——

他不要聽!他不要聽到——

忽然,慶蒔的話被打斷了。

梅崗出手,打了她的臉。

力道很輕,是壓抑過後的力道。

慶蒔捂着臉頰,感覺到,很麻,不是臉頰麻,是心,心很麻,然後變痛。

她瞪着大眼,看着打她的梅崗。

梅崗呼嗤呼嗤地喘着粗氣,出手打了慶蒔的手還在抖。

梅崗打她?慶蒔不敢相信。梅崗會打她?梅崗打她了……

她好想哭,可是她努力地忍着,如果她哭了,梅崗一定會心軟,梅崗一定會跟她說對不起,然後他就會因為愧疚留下來,跟她說,他不回去了,會陪着她……

那麼她昧着良心跟他說的那些重話,一點用都沒有了。

她低下頭,掉了眼淚。

她本想好好地忍耐,好好地隱藏着的,可是眼淚卻越掉越多、越掉越多。

最後,她無聲地哭,哭到發抖,哭到梅崗都看到她的眼淚,映着月光,光亮光亮的,一滴又一滴地掉在地毯上。

梅崗看到慶蒔的眼淚。

他的喘息更濃濁,因為心如刀割。

他的手想伸出去,抱抱她。

他還想說,他不是故意要打她的……

但懸在半空,又放下了。

他的愛,對這小傢伙來說,只是報恩。

只是報恩……

因為是報恩,所以她不在乎嗎?因為是報恩,所以他還是沒有辦法讓她感到快樂、幸福嗎?

他閉上眼,掙扎着。

最後,他站起來,轉過身,要離開。

他沒有道歉,沒有安慰,只說:「我知道了,慶蒔,我回去。」

慶蒔覺得臉頰好刺,心頭更刺。

「在這地板下,還藏了一隻箱子,裏面都是銀子。」梅崗說:「那都是你的,我用不着。」

慶蒔緊緊地咬住牙,忍着哭聲。

梅崗深呼吸,好像也在忍着難過。「你雖然任性,脾氣不好,可是,你還是讓我看到了,那使我心動的東西。」

慶蒔哽咽了一聲,梅崗聽到了,他震了下。「是善良,慶蒔。」他幽幽地說:「我愛這樣的慶蒔,想讓這樣的慶蒔快樂、幸福,我錯了嗎?」

沒有錯,慶蒔在心裏回應他,只是自己一點都不配。

「現在,我知道了。」梅崗又沉重地呼口氣。「我錯了,因為慶蒔一點也不快樂、不幸福。」

沒有!沒有!梅崗,慶蒔在心裏痛苦地吼叫,我很快樂、很幸福,我一直想跟你說,謝謝你的愛,謝謝你肯這樣愛我……

「那我……還是走好了。」梅崗的腳步跨過了門檻。「你自己好好保重。」

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聽不到了……

直到這時,慶蒔才大聲地哭出來,她好想大叫:不要走!不要走!

可是這話多自私、多貪婪,她喊不出口。

最後,她只哽咽地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卻只有她自己才聽得到。

⑥注七:鹵煮火燒,用老滷汁滷製豬腸、豬肺、五花肉、油以及火燒等食材。

⑥注八:園丘,位於天壇中央的圓形祭壇,由三層漠白玉石台建成。

【第九章】

回華境的路,必須經過蝕洞,這是當十五日的圓月,來到了天壇園丘的正中央時,經由天地之力所辟成的一條路徑,天壇是帝王的祭天之處,因此那通天的力量更為巨大,使路徑更為穩定。

十五日,圓月當頭,牡丹與梅崗就站在這漢白玉石台上頭,等待圓月的軌道來到圓丘的正中。

天壇的戒備雖然森嚴,不過對花妖而言,要不着痕迹的通過,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尤其春天已到,他們也能乘着春風,去到任何她撫過的地方。

因此,牡丹便笑着對梅崗說:「還好慶蒔沒有來,不然我們得費很多力氣,才能將她給弄進來。」

梅崗沒有搭理她,只是看了看四周,在這裏,天與地的交集,是一條隱約的直線,只有幽暗沉寂的祈年蹤突兀地佇立其上,佈滿星辰的天穹很大很圓,他看到整條銀河這樣環繞流過,然後圓月,慢慢的、慢慢的,準備移往圓丘的正中央。

梅崗就待在這樣的氛圍里,等待着蝕洞的打開。

很安靜,很幽暗,很寂寞的空間。

就跟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他想,抱着這樣的心情回鄉,算什麼呢?

「牡丹。」他背對着牡丹,問:「桃歡呢?」

「桃歡說,他想隨着春風到南方看看,等下旬的圓月再回華境。」牡丹的聲音有一種輕快。

「是嗎?」梅崗低沉地答。

「梅大哥,要回鄉了,你高興嗎?」牡丹問。

梅崗一愣,沒馬上回答。

「梅大哥,你高興嗎?」牡丹提高聲音,再問。

梅崗抬起頭,看着圓月,已經來到圓丘的邊上了。

「梅大哥,你不回答,沒關係。」牡丹的聲音有種異常的緊繃,但是聽起來還是開心的,「我只想告訴你,你決定回去,我很高興。」

沒錯,他答不出來,盼着回鄉,盼了十年,等這一刻真的到來,他反而感覺不到回鄉的快樂,心裏沉甸甸的,因為,總覺得有個東西還沒放下、還不敢放下……

那個總是對他發脾氣的小傢伙,那個總是糟蹋他的愛的小傢伙。

這時,牡丹說:「梅大哥,你在想什麼?」

梅崗搖搖頭。「沒什麼。」

「你在擔心家鄉的模樣嗎?」牡丹說:「你別擔心,大家都還記得你,湖池還是一樣藍,山坡上的樹還是色彩繽紛的……」

牡丹滔滔不絕,梅崗只是無力地應了一聲。

「你回到了那裏,被消耗掉的真氣一定會馬上補足,你就不會感覺這麼累。」

牡丹又說:「回去后,我都會幫你。」

梅崗點點頭,仍舊沒多說,他的視線也移開了那圓月,而看向西邊,他記得,米市衚衕應該落在那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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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子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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