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身在加德滿都的土地上,心就會下意識的變得虔誠,因為西藏高僧不斷的遷移,使得加德滿都的佛教文化顯得特別蓬勃,來此的觀光客與朝聖的人潮逐年的增加。

因為深居于山里,鮮少與外界接觸,以及對於宗教的虔誠信仰,使得尼泊爾人顯得特別淳樸。

在這個山城,依稀可以感受到不受文明污染的中古氣息,簡單中透著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禪機。

喜馬拉雅山盛傳是眾神的住所,使得深入尼泊爾時會有一種更接近神佛的感受,走在其間,大有一種匍匐在神明住屋前的感動。

他們抵達時適逢帕蘇帕提年度最大慶典,人們忙着祭拜摩慈濕婆神,許多人甚至遠從印度走來,沐浴凈身、虔誠膜拜,就是為了向保護動物以及守衛加德滿都谷地之神表示敬意。

在這裏,處處都是驚奇,置身其中恍若回到遠古時代,古文明建築以及刻印在牆面上的各種浮雕,甚至是河道上都有着人以最美妙的瑜珈姿態舞動著。

看傻了眼,宮涼涼短暫的把台灣拋開,也把那些曾經的困擾拋開。

下榻的旅館位於泰美爾,這是觀光客集中的地點,所以除了當地美食,還有多國料理可供選擇。

可是美食當前,她卻一點胃口也沒有,臉色越來越差,還不斷的打冷顫,雖然天氣有點冷,可是她的反應是非常不正常的。

一旁同行的教授和同學都發現她不對勁,紛紛上前詢問她的狀況。

“會不會染上瘧疾啊?”有人擔憂至極。

不會吧?!她應該不會那麼倒霉,才剛抵達加德滿都,考古行程都還沒有開始,她怎麼可以病倒啊!

強撐著身體,假裝自己很OK,回到飯店吃了成藥,早早上床睡覺,她相信明天一早自己就會沒事。

但是,她錯了,她真的病倒了!

真諷刺,考古之行竟成了她的惡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沒有感染瘧疾,只是水土不服。

第二天她自然被留在旅館休息,以她的身體狀況,也實在不宜出遊,免得影響眾人行程。

“那你好好的待在旅館休息,有什麼問題馬上找櫃枱小姐幫你,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她們會再請醫生過來幫你看看的。”

“嗯。”

送走教授和同學,她又繼續昏睡,中途起床吃了葯,腦袋變得有點昏昏沉沉,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完全不知時間流逝,直到她肚子餓得發出抗議之聲。

起身換了套衣服,走出旅館準備覓食,可是隱約地,她總覺得背後好像有一道目光在注視着她,這感覺令她很不舒服。

雖然尼泊爾是個淳樸的小國,但是一個落單的女子單獨行動依然要特別的小心謹慎,她把小包包挪到前頭,用外套緊緊的包裹着,步伐加快了些許,讓自己走入人群擁擠的街道里。

可是,被盯上的感受依然沒有消失。

走了幾步,她猛然回頭,後頭人潮洶湧,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可疑,卻又每個人都不可疑,她回過頭準備繼續前進,卻猛然撞進一堵人牆。

“對不起!”身處異地,她很自然的用英文向對方致歉。

“你臉色很不好,小心點。”

熟悉的聲音卻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她開始覺得自己出現幻聽現象,生怕是水土不服引起了其他併發症。

尤其她還聽說過印度、尼泊爾這一帶的國家常常發生瘧疾,嚴重還會致命,她真的開始擔心自己會客死異鄉。

“謝謝,我沒事。”她知道自己該轉身回旅館,然後叫櫃枱幫她送食物到房間,落單閑逛加上身體不適,很容易出錯的。

做好決定,她再度向對方致歉,然後轉身準備走回頭路,可才走了兩三步,頭一昏,她整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往旁傾倒。

“涼涼!”

一個結實的臂膀接住她站不穩的身體,而對方還叫出她的中文名字。

她並未昏迷,只是渾身無力,躺卧在令人放心的臂彎中,恍惚的眼神中出現雷克斯的臉孔。

一定是夢,她肯定還在昏睡之中。

“呵呵,你真的很陰魂不散耶!”她有氣無力的笑着抱怨,卻放心的讓自己靠在他可靠的胸膛里。

“是啊。”

夢境中的人還會對話?!真是奇怪,以前她作過很多夢,可是夢裏的人不是模糊不清,就是不發一言,這麼清楚的回應,還是第一回發生呢。

她再度發噱,還對着他說:“你一定是特地到我夢裏來嘲笑我的,我真是沒用,才到尼泊爾就水土不服,我變成別人的包袱了,我要去挖寶,我肚子餓了……”

說到最後,她竟然開始哽咽,她討厭事出突然,討厭事情超出她所能控制的範圍,更討厭被他看見她軟弱的模樣。

“好,我待會就幫你買吃的,現在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等你身體好一點,我保證帶你去挖寶。”

“騙人,你是雙面人,故意在我落難的時候跑來欺負我。”

突然她的身體凌了空,她以為自己在飛,其實是他抱着她回飯店。

“夢裏會飛啊?!那我要吃雲做的棉花糖!”

閉着眼,感覺自己好像在飛,不需要再拖着沉重的身體走路,她完全的放鬆。

“你病昏頭了,回台灣我可以買一台制棉花糖的機器給你,到時候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他難得溫柔,真心更是難求。

為什麼為她飛奔而來?真的只是為了任務?

望着她傻笑着的臉,他感到茫然了。

宮涼涼再度醒來已經是半夜了,她張開眼準備下床找水喝,卻在翻身的時候看見躺在一旁沙發椅上睡覺的雷克斯,霎時她整個人愣住了。

好久后她才回過神,很不信任的掐了自己一把。會痛,表示她目前清醒得很。

他怎會在這裏?這裏是尼泊爾,可不是台灣她家,再說,以他目前的經濟狀況,是不可能有錢可以出國的,為什麼他會在這裏?她心底出現好些個問號。

找不到答案,也懶得費心思猜想,她決定問雷克斯本人。

走上前搖醒他,她劈頭就問:“你為什麼在這裏?”

“學姊,你醒了啊?”他笑臉相迎,不答反問。

“別給我轉移話題,快說你為什麼在這裏?”

“你有力氣罵人,就表示你的身體好很多了,我終於可以放心了。”他依然沒有回應她的問題,兀自說著他心底的感受,“看見你昏睡不醒,我擔心死了。”

“雷克斯!”

“有!”

“麻煩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OK?”

“OK。”果然她那種溫柔的傻笑只有在病昏時才會出現,他還挺喜歡她傻笑的模樣呢,可惜猶如曇花一現。

“那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嗯。”不說肯定會被砍,從她的眼神他已經感受到自己正被千萬枝的箭對準著,隨時都可能萬箭穿心,老實點比較妥當,於是就見他乖乖的說:“是宮爸爸拜託我來的。”

“我爸?”

“嗯,因為教授打電話給你的家人,他們很擔心,可是又走不開,我就自告奮勇過來照顧你了。”

“真是太費事了,我只是水土不服。”

“可是你昏睡了兩三天也是事實。”

“這種丟臉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醒來了,體力也逐漸恢復中,她的肚子突然傳出了巨大的響聲,唱起了空城計。

“餓了?”他憋著笑看她,眼神中充滿著調侃意味。

“要你管!”扁著嘴,她壓著咕嚕咕嚕叫着的肚皮,還真的餓得很呢。

他晃到梳妝枱拎起了一袋食物,“早幫你準備好了,就等你醒來。”

“不早說!”飛快搶走了食物,香味入鼻,她毫不顧形象的開始大快朵頤,“你幹麼?”

“打電話給宮爸爸和宮媽媽,他們很擔心你。”

想得比她還要周到,還真是個好男孩,這一回倒是讓她對他刮目相看,雖然嘴巴很壞,可是她是真的很感激他特地從台灣飛來照顧她。

“幹麼用那種眼神看我?”逼近她,他曖昧的笑問:“是不是突然發現對我有某種情愫在氾濫了啊?”

她狠狠瞪了他一記,決定收回前言,什麼好男孩,根本就是個道地的雙面人。

在古文明街道上尋找歷史遺留下來的證據,在市集中還是有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可以發現的。

逛街的時候,正巧碰見一些來此拍攝外景的旅遊節目製作群,把他們入了鏡,還以為他們是來度蜜月的夫妻,她冷眼旁觀,雷克斯卻跟着瞎起鬨,絲毫沒有撇清的意思。

人在異鄉,情緒就特別的High,一伙人在路邊坐下來一起享受美食,不分種族、國籍,每個人都是快樂的行腳,想要踏遍世界的每個美麗角落。

離開時,互相熱情的邀請對方有空蒞臨自己的國度,再續這美麗的緣分。

不知道何時開始的,雷克斯的手竟握住了宮涼涼的,而她也很自然的跟隨着他的步伐前進,在擁擠的人群中,這是不至於失散的最好方式。

在市集中,她被一個擺著各式各樣器具的攤販給吸引了目光。

“等一下。”

抽回自己的手,蹲到擺滿著大大小小盆子的攤販,她很仔細的挑選著那些看起來老舊卻又特別的盆子。

“別買個夜壺回去唷!”雷克斯忍不住調侃她。

“夜壺也是寶。”她不以為意的反擊回去,繼續挑着她的寶。

在那堆盆子中,她看中了一隻很袖珍的盆子,拿在手中揚了揚,“這個可以送給宸宸種花。”

“不是種什麼死什麼?那樣的話死了把花拔了再種就可以了,盆子壓根不需要更換。”

“哇!你比我還毒。”

怎麼她親愛的爸爸媽媽和姊姊會認為他是個很乖巧懂事的小孩啊?依她之見,他不只是壞心眼、壞嘴巴,恐怕比他們所有人知道的他還要壞上好幾倍。

對他,常有那麼一丁點懼怕,原因來自於他那雙看起來有點殺氣的眼神。

“喂,我都沒問過你,你是哪裏人?你的家人呢?”

道聽途說知道他是個混血兒,他老爸遺棄了他和他母親,而他母親早早就過世,留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上進的他很努力的打工賺錢讀到大學,所以他的年紀其實比她大。

可是,實在看不太出來,畢竟他臉上沒有所謂的辛苦小孩該有的滄桑。

“如果你說你對我開始感興趣,我會樂意告訴你我的故事。”

把買來的盆子塞給他,她起身,皮笑肉不笑的說:“那你慢慢等吧。”

她是不求人的,打死絕對不求。

“你真是不可愛!”

“我從沒有想過要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愛。”

“女生都希望人家說她可愛。”

“抱歉,你可以說我美麗,但是請不要說我可愛。”二十二歲,說可愛,聽起來就覺得很噁心。

“喔,前面走着的俏姑娘,你肚子餓不餓啊?我快餓昏了,可是我口袋一貧如洗,行行好,賞一頓飯吃吧。”故意裝窮,一如最初。

“有錢飛到尼泊爾,卻說沒錢吃飯?騙鬼啊!”她其實對他傳聞的身世越來越懷疑。

“旅費是宮爸爸、宮媽媽提供的。”

“那他們應該也有提供零用金才對。”要她請客,想得美咧!“你要來之前該先打探清楚我的個性。”

“什麼意思?”

“我是鐵公雞,一毛不拔。”

但他比任何人清楚,她非但不是個鐵公雞,還是個超級敗家女,“好吧,那我只好去賣弄男色了。”

“你幹麼?”

“去跟美眉套交情,混個打工的機會,我們可以因此賺一餐美食。”

瞪大了眼,不太相信他會真的去做,但是他真的去執行了他的打算,而且很成功的和一個餐廳的老闆娘套到了交情,也混到了一頓印度風味餐。

她真的越來越不得不承認,他的臉皮很厚很厚,厚度大概連子彈都打不過去唷。

在快要結束旅程前,宮涼涼在早晨的市集買到了一個很喜歡的盆子,大小剛好可以裝進旅行箱裏,但是她怕旅行託運把她的寶物給毀掉,所以堅持要手提着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寶。

要跟尼泊爾告別,還真有點捨不得,她挺沉浸在禮佛時的那種虔誠心情,更喜歡在中古文明的建築中找尋歷史遺留下來的古董玩意。

雖然她的考古行程因為水土不服而耽誤了好些天,但是最後幾天她還是加入了考古的行列,參觀了不少古文明遺迹,探訪了幾個神秘地帶,她唯一不喜歡的大概就是血祭的血淋淋場面。

“幫我看着,我去化妝室一下,你不要趁機會把我的寶給丟掉喔!”因為在出旅館前,為了攜帶那個盆子的問題,雷克斯和她爭執了好久,他建議她把盆子放進行李箱託運,而她當然是拒絕。

“你提醒了我有這個機會可以把它解決掉。”

“你敢我就掐死你!”

“原來我的命比不上一個盆子值錢?!”他大呼小叫。

她冷冷回他一句,“對。”

“冷血動物,我是人,這隻不過是個沒生命的古董而已。”而且還不知道值不值錢。

“那我提着去上廁所。”為了以防萬一,她想了想,還是覺得該隨身攜帶。

雷克斯聞言,連忙把盆子搶過手,翻著白眼說:“別做那麼丟臉的事情,放着吧,我保證不會把你的寶給弄丟,可以吧?”

“你保證?”

“我向佛陀發誓。”

信徒於這裏只佔有百分之五的人口,還不夠真誠。

“還要向印度的神發誓。”信奉印度神的尼泊爾人佔總人口大約百分之九十,分量夠重。

“受不了你。”

“我可不曾要你忍受我過,回到台灣或許你可以好好考慮清楚,還要不要繼續纏着我不放,建議你買個擲筊,好好的擲一擲問個清楚。”

“你到底要不要上洗手間?”

“要!”被他鬧到都忘記了那一回事,放下盆子,她快速奔向公共廁所。

就在她奔向廁所時,雷克斯隱約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也跟着閃入女廁。

“怎麼可能,她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可是隨著宮涼涼進洗手間的時間越來越久,他就越來越不安心,眼看登機時間快到了,帶頭的教授走過來問他,“宮涼涼呢?”

“她去洗手間。”

“要登機了。”

“我去看看好了。”直覺告訴他,宮涼涼出事了,而且事情絕對和妮斯卡夫人脫離不了干係。

宮涼涼壓根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事情,當她從昏迷中醒來,自己已經在一個陌生的房子裏。

她記得自己是在機場的廁所,後來突然有個人拿着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之後她就不省人事了。

“醒了?”

仔細的找尋聲音的來源,結果在一張靠窗的沙發上看見一個背光的陰影。

對方那頭的光線太強了,而屋子又太過陰森,使得她看不清楚沙發上說話人的臉。

“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來這裏?”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我想要的東西。”

冷冷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感覺就像在地窖里,寒氣會從腳底往上竄,“我想你抓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有錢人,如果你要綁架勒索,抓我是拿不到多少錢的。”

“你太低估自己了。”

低估?她倒認為是對方高估了自己,她不窮,如果真要把她的財產算計出一個數,那大概也只能稱之為千萬富婆。

“你到底想怎樣?”

“古董。”

“古董?”這個人腦袋不知道有沒有問題,綁架要古董?古董雖然有價值,可是要脫手也要一些時間,換作是平常人,一定會要現金的啊。

“一個銅盆。”

“銅盆?我想你弄錯了,我沒有什麼銅盆,我的古董都是陶盆比較多。”

“如果你想要保住你的小命,最好不要跟我打迷糊仗。”

“就跟你說我根本沒有銅盆,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

“六年前你曾經去過歐洲吧?”

哇!這個人到底是誰啊?連她六年前去過哪裏都調查得這麼清楚,還真有點可怕呢!

但是經他提醒,她才想起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她的表情泄漏了些許秘密,神秘男人冷冷的笑說:“顯然你已經想起來了。”

不!她一點都不想想起來,那是個她最不想想起的惡夢,而且是個“見鬼”的惡夢。

“說吧,那個銅盆你放在哪裏?”

“丟了。”

“說實話,不然我讓你死得很難看。”

銅盆的主人再三交代她不能說實話,不然會讓她死得很難看,這個男人卻要她說實話,不然也要讓她死得很難看,一個鬼、一個人,她到底要聽誰的啊?!

“說啊!”

“我真的不知道你說什麼銅盆。”掙扎了好久,她還是沒有想出一個對策。

“那麼你就繼續關在這裏慢慢想,你什麼時候想出來,我們什麼時候再談。”

男人起身,走向另一側,按了下牆面,跟着眼前出現了另一扇門,他就這樣隱沒在那一扇門之後。

“喂!快放了我啊!我要回家!喂──”

叫只是白費力氣,她坐回地板,垂頭沉思,記憶再度跳回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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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個聚寶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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