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璩立再次出現在慕容夜的門前時,狼狽得像剛從世界大戰現場逃出來。

他造價不菲的高級西裝變成破布,用來彰顯帥氣的襯衫變成布條,袖子鈕扣已不知所蹤,連那件昂貴的西裝褲,褲管也變得一邊高一邊低:他的全身沾滿了泥,臉上沾滿了灰,灰頭土臉得像剛從什麼坍塌的防空洞鑽出來。

他敲了門,開門的依然是那位純樸村婦。

「慕容夜回來了嗎?」他的臉色實在好看不起來。

「回來了。」慕容夜跳出來,看見他的德性,笑得肚皮發痛。

「你還笑得出來?」璩立氣得想捏死她,「我被球打昏已經夠可憐了,你居然還弄一隻那麼龐大、兇惡的狗來看守,害我被追着跑過好多畝田,跌進圳溝、摔進泥濘里、絆倒幾十次,還不小心跑進人家雞寮踩了一腳雞屎,你這沒良心的,居然還笑成那樣!」這個女人!

「最後是不是村長發現狗不見了,出來找,才救了你?」這種結果全在她的預料之內。

「慕容夜,你……」若不是那幾個小朋友說慕容夜認識他,他可能就被當成小偷打死了!這整死人不償命的變態女!

「你來找我,是因為你回心轉意了?」慕容夜走進屋內,讓璩立也跟進來。慕容夜知道,以他的財力、物力和本事,要找到她並不難。

經過一番調查,她知道他就是在幾年前,把岌岌可危的曲氏從破產危機中解救出來的神秘「董事會」。這件事轟動一時,人人以為曲氏有什麼雄厚的後台撐腰,沒人知道他一個人就足以扭轉乾坤。

原來他與曲中都是曲氏企業的繼承人,因為某種關係,他跟母親姓璩,因此方能掩人耳目,在外面聲名狼藉,卻又無損曲氏名譽。

「難道你不會說,我來得剛好,因為你也思念我、需要我嗎?」雖然她真的這麼說,他也不一定會信,但至少他會覺得面子比較掛得住。

「原來你改行當『說話的藝術』這門課的老師了?」慕容夜遞給他一條毛巾,擦擦那身泥與汗。

「我都已經來了,不然你還想怎麼樣?」他覺得她再不表示「歡迎光臨」,他就要後悔剛剛沒有乾脆直接逃回台北了。

面對她這惡整人的個性,他實在痴心不起來,可是一離開,他又會想念得活不下去。唉,這不正是古人說的,自作孽不可活嗎?

慕容夜終於噗哧一聲笑出來,他那模樣,令人想不整他都難。

「你既然來了,就要甘心當我的奴隸,叫你挑水,就不能砍柴:叫你往東,就不能往西:叫你抱我,就不能不抱我;叫你吻我,就不能不吻我!」她擺盡跋扈女暴君的嘴臉。

璩立無話可答,只是一逕地笑着,覺得自己的一份心意得到報償——她接受他了,不是嗎?

「現在,先去把你自己弄乾凈,弄好后,過來陪我看電視。」她—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遵命,女王。」璩立樂得照辦。

他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留在她身邊了,感謝上帝、感謝菩薩、感謝天上眾神、感謝地上眾人……

鄉村的夜晚一片寧靜,唯有遠近蛙鼓蟲鳴一曲又一曲地合奏大自然的天籟。

「我困了。」晚上十一點,慕容夜打着呵欠,一臉倦容。

「我扶你去睡覺。」璩立隨即陪侍在側,他突然發現陪她看電視,聽她批評劇情,居然是種天大的享受,

慕容夜不悅地瞪他一眼。

難道他說錯話了?璩立的背脊開始沁出汗珠,額上開始冒汗。

「我要你陪我睡。」她任性的說。

璩立這才舒了一口氣,抹抹額上的汗。

「你非得要這樣整我,才會開心嗎?」這女人的整人招式,真教人哭笑不得呀!

「不願意就算了,當我沒說。」她欲擒故縱的應道。

「我沒有說不願意。」說著,他攔腰抱起她。

「喂,小心孩子!」慕容夜吃驚的大叫。

「我很強壯,不會讓你和小孩受傷的。」璩立自信滿滿的表示着。

「我有沒有叫你抱我?」慕容夜故意擰起不悅的眉。

「那……罰我對你說睡前故事,說到你睡着好了。」璩立自動請罰,把她紋在柔軟的席夢思大床上,還趁機偷吻她。

「這是你自己答應的,我可沒說。」慕容夜得了便宜還賣乖,「除了說睡前故事外,還罰你唱搖籃曲給小寶貝聽。」

「他哪裏聽得到啊?」璩立啼笑皆非,對着一個圓滾滾的肚皮唱歌,那不是很白痴嗎?

「醫生說四個月就長耳朵,可以聽見聲音了。」慕容夜說著,拍拍肚皮,「小寶貝,他不唱搖籃曲給你聽,以後我們就聯手整他。」

「應該是『以後就別叫他爸爸』才對吧。」璩立糾正慕容夜的錯誤,一般女人都會這樣說的。

「不要臉,誰要叫你爸爸?」慕容夜撇着嘴對肚皮說:「這個男人叫野獸男,以後你叫他野獸男就可以了。」

「我如果是野獸男,他就是小野獸。」璩立笑着輕戳慕容夜的肚皮。

知道肚皮里正有一個小生命在成長,那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他輕撫那肚皮,心中想着,也許小傢伙知道是誰在摸他。

「你別硬要跟我的小寶貝扯上關係。」慕容夜把他的手推開。

「慕容大小姐,你忘記我是他的爸爸了嗎?」璩立板著臉抗議。

「你只是提供精子而已。」慕容夜理直氣壯的說,想跟她搶小孩?門兒都沒有。

「欽……」璩立無言以對,半晌才說:「我們結婚吧。」

他想永遠留在她身邊,一起陪他們的孩子成長。經過這幾個月的椎心挂念,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真正想做的事。

「你現在是不擇手段的想跟我搶小孩?」慕容夜不禁生起氣來,「你要的只是這個小孩,根本不是我,任何女人懷有你的孩子,你都會跟她結婚!」他這麼草率的提議結婚,不為小孩,還會為什麼?

「不是這樣的。」雖然明知被誤解,可是現況令璩立百口莫辯,「我冒着生命危險跟你求婚,你居然這樣誤會我。」

全世界被她整過的人,都知道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則干萬別想去招惹她,更何況是跟她廝守一世。

「跟我求婚是冒着生命危險?」他說得未免太含蓄了,說自願拿命給她玩還差不多。「你給我滾出去,馬上滾出去!等你想清楚你真正要的是孩子還是我,再回來。」她的情緒突然變得暴躁,她自己也不明所以。

「小夜……」璩立怔然不知所措,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嗎?

「出去!出去!出去!」慕容夜發起脾氣來。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盡責的王嬤嬤聽見慕容夜高昂的聲音,急急忙忙跑進來,就怕發生什麼意外。

「叫他出去,把他趕出去!」

王嬤嬤看看慕容夜,又看看璩立,「這位先生,孕婦需要多休息,你就先出去吧。」

「小夜……」壕立還想說什麼,卻被王嬤嬤推出去。

「可惡!」慕容夜猛捶床鋪,「可惡啦!」

「他是為你來的。」她撫着隆起的肚皮,哭着對她的小寶貝說,「他說要跟我結婚也不是真心的,他一點也不愛我,只是想騙取當父親的權利,只是想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你,我才不會讓他得逞!」

愈想愈傷心,虧她看到他,還有那麼—絲少絲雀躍。

「你呼吸我呼吸的空氣、吸收我吸收的養分、聽我聽到的聲音、看我看到的風景、思考我所思考的事情、連心跳也跟我一起脈動,我怎麼可能把你輕易地交給一個那樣的男人?我的小寶貝。他不愛我,我也不要讓他愛!」慕容夜邊說邊掉淚,不知過了多久才含着淚進入夢鄉。

王嬤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璩立推出慕容夜的房間。

「你不要推我,我和小夜有誤會,一定要把誤會說清楚才可以。」璩立又想衝進慕容夜的房間,把自己的心意說明白。

「別衝動,小夥子。」王嬤嬤說,「孕婦情緒很不穩定,感覺又很纖細敏感,你一旦惹她生氣,說什麼都沒用。」

「問題是,我沒有要惹她生氣,我只是向她求婚,想照顧她和孩子而已。」璩立不以為這樣的心意有什麼奸被誤解的,「我不是只要那孩子,我是愛她的,我想陪她一起走過生命的每個階段。」

「你缺席了那麼久,突然跟她求婚,再怎麼說都太突然了。」王嬤嬤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這五個多月以來,都是她在照顧慕容夜,當然知道她身邊所有風吹草動,也知道璩立的出現,對慕容夜的心情多少會有刺激。

「而且,沒有孩子你不求婚,有了孩子才來求婚,難免會讓人以為你是要來搶孩子的。一個女人獨自懷孕五個月,心理上的孤獨讓她習慣把孩子當成唯一,現在突然有個人讓她感覺到這種不良意圖,她當然會起而扞衛。」

「我知道我很不應該,可是事情發展到這階段,我該怎麼辦?我要的不只是孩子,我也要她,也想奸奸愛她、疼她。」

她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不管是不是有孩子。

五個月的孤獨啊,他要怎樣才能填補回來?

「那你就要讓她知道啊。」王嬤嬤說,「用點耐心,陪着她、伴着她,慢慢讓她知道你的心意,她也會漸漸習慣你的存在,把你當作重要的人。」

「我真的會變成她重要的人嗎?」想起她之前那樣惡整他,他實在饅疑這個可能性。

「也許要花點時間,但,如果她對你而言很重要,花再多時間都是值得的。」王嬤嬤睿智的回答,「那邊還有一間客房,你就先住在那裏,以小姐的個性,明天八成就把事情都忘光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獻殷勤呢。」她對他眨眨眼,大有助他一臂之力之意。

「我再去看看她。」說著,他又鑽進慕容夜的房間。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幹,連睡着時眉心也是擰緊的,他忍不住以唇去輕撫那傷心的淚、深鎖的眉,心中奸疼好疼。

他不是要來愛她、呵疼她嗎?怎麼反而害她哭泣了呢?

「我絕對不再讓你哭泣了,我的小夜,我最愛的小夜。」他在那柔軟的唇上輕輕印上一吻。

「小寶貝,在媽媽的肚子裏要乖喔,爸爸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出生,直到你長大,等你長大后,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環遊世界喔。」他對那圓滾滾的肚子說。

他就要當爸爸了,這世上將有一個人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與他血脈相連,叫他「爸爸」。「爸爸」,一個陌生卻又令人感動的名詞。

清晨,醒在鳥聲啾啾中,是人生一大享受,尤其當晨曦暖暖的照在身上,更是難以言喻的舒服。

慕容夜伸伸懶腰,摸摸她的大肚子,「早安,小寶貝,今天也要很快樂喔。」

這時,她聽見外頭水澆在花草上的聲音——

「王嬤嬤在澆花喔。」低喃一句,她興奮的撩開窗帘,衝著外頭精神十足的喊:「王嬤嬤,早安。」順便露出燦爛的笑臉,「王嬤嬤,早餐準備好了沒?小寶貝肚子餓了。」

話才說完,她突然覺得不太對,王嬤嬤怎麼會剃平頭,穿白汗衫、農夫褲?

啊!認錯人了,那是璩立,咦,他怎麼才一夜之間就變了個人了?

「早啊。」璩立站在花圃中對她粲然一笑,「你有很棒的庭院跟花圃呢,要不要摘幾朵花插起來?」

「好啊。」慕容夜快樂的回答,他在和煦的朝陽中向她微笑,令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小夜姊姊,早。」一個背着書包的大女生從她窗前走過,大聲喊着,充滿精神。

「早。」慕容夜也笑着回應。

「小夜姊姊,這是我送你的花。」又有一個大男孩經過,手中拿着一朵好大的牡丹。

「不準再把鮮花插在牛糞里送給我了!」慕容夜噘起嘴。

「哈哈。」大男孩笑彎了腰,「這回不是牛糞,是雞屎,我媽媽說雞屎比牛糞營養。」

「小鬼!」慕容夜怒吼。

「小夜姊姊,不可以生氣喔,不然小寶貝生出來,也會壞脾氣喔。」又—堆小朋友嬉笑着走過。

「你們這些不怕死的小鬼,等我生完小孩,看饒不饒你們!」慕容夜咆哮。

「喔,好怕好怕!」小鬼們回過頭來喊,笑得更大聲了。

「看我會不會去找你們老師,叫他賞你們鴨蛋吃!」

農村的小學校,通常以地域分班,同村的小孩都在同一班,要找他們老師聯絡感情是很容易的事。

「嚇死人了——」小鬼們拔腿往學校的方向跑。

璩立面露微笑看着這清新的早晨,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坦,身上充滿旺盛的活力。

「咦?」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你還喝咖啡嗎?」他沒忘她是沒咖啡就醒不了的體質。

「為了我的小寶貝,早就戒掉了。」還戒了很久,差點把王嬤嬤嚇死呢!慕容夜趴在窗台上,「喂,你這身打扮真的很好笑耶。」

「我自己也有同感啦,」璩立搔搔頭,像個憨憨的愣小子,「不過,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像鄉村裏的有為青年嗎?」反璞歸真其實也不錯。

這是一大早他要王嬤嬤替他剃的,連這身衣服郡是托她替他找來的,他要融人這個環境,當個陪在慕容夜身旁不顯突兀的人,甚至變成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的確是有幾分草根氣息……」慕容夜點頭表示贊同,「你該不會是想在這裏定居吧?」

「為什麼不?」璩立摘下新開的玫瑰紮成一束,「你去哪裏我就到哪裏,你在這裏待產,我當然就在這裏定居。」

「這位哥哥改行當跟屁蟲了?」慕容夜露出小女孩的表情,天真的問,「可是這位哥哥不是什麼大企業的大功臣,不是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嗎?留在這麼落後的鄉下地方,小心生適應不良的病喔。」

又在挖苦他了,璩立苦笑。

「這位姊姊更偉大呢,她是台灣數一數二大企業的副總裁唷……」他學着她的語調與姿態,就來個現學現賣。

「你不要學我啦。」慕容夜笑得岔氣,「好矬喔。」

「我知道我沒有姊姊的可愛啦,可是你也不要說得那麼直啊。」璩立裝出一副憨厚耿直得讓人受不了的樣子。

慕容夜笑得受不了,連連搖手,「我不要再理你了,我要去洗臉,準備吃飯了。男佣,你不會來扶我下床嗎?」她使喚着。

「好。」璩立很勤快的拔腿跑到她的床前,「喏,這是送你的花。」

「好漂亮。」慕容夜嗅聞一陣,把花插在床頭的花瓶。

璩立小心地扶慕容夜下床,又小心地扶她進浴室。

「來幫我擺餐桌。」王嬤嬤這時也把剛熬好、熱騰騰的粥端出來。

「好。」璩立去摘一束花擺在餐桌上,他們就有了頓瀰漫著花香的早餐。

「快點,快點,雞跑過去了。」這會兒璩立受令幫左鄰右舍捉偷跑出來的老母雞,追得汗流浹背,慕容夜則和小鬼們跟在旁邊替他加油。

「可惡的老母雞,你再不投降的話,休怪我動手捉你了。」璩立不只一次要寶的對老母雞心戰喊話,話喊得很好聽,動作卻顯得笨手笨腳,不只雞捉不到,有幾次還差點被成捆的稻草絆倒。

老母雞已經被逼到盡頭,可謂前有追兵、后無退路,可是它居然想做殊死搏鬥,展翅一躍,肥大的身軀從璩立的頭頂飛過去,順便把一坨雞屎留在璩立頭上。

「倒霉到家了。」現場老老少少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真的生氣了!」璩立抓起旁邊的木棍,氣呼呼的朝老母雞追去。

「加油!加油!加油!」慕容夜與小鬼們自動組成啦啦隊,在旁邊搖旗吶喊。

「你沒經驗不會捉,我們來教你好了。」種田的農夫們也來幫忙。

「好,謝謝。」

結果在經過幾個人的圍捕后,老母雞沒多久便束手就擒。

農夫們捉得很輕鬆,壕立卻整件衣服都汗濕了,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小夜姊姊,我們來灌蟋蟀。」小鬼們拉着慕容夜直往前跑,璩立只好不放心的跟在旁邊。

結果,慕容夜與小鬼們灌蟋蟀,他負責來來回回的取水。

「小夜姊姊,我們去打芒果。」

結果,慕容夜與小鬼們負責在圍牆外接芒果,他負責在圍牆內被狗追。

「小夜姊姊,你說故事給我們聽。」

小鬼們終於累了,璩立也鬆了口氣,

一群人就圍坐在廢棄的大水管里,裏面陰陰涼涼,倒是避暑的好地方,

「說——故——事——」慕容夜把手圈成筒狀,往水管內輕喊。

水管內出現迴音,小鬼們很新奇的笑起來,爭相起而效尤。

「好喔,要來說故事嘍。」慕容夜說,「很久很久以前……」

故事還說沒一半呢,遠處就傳來此起彼落的呼喚聲。

「回來吃午飯了!」

「有沒有看見我們家的小偉?」

「小香,吃飯了。」

「在這裏!」小鬼們紛紛鑽出水管,往母親的方向跑去。

「小夜姊姊再見,下午再來玩喔。」他們也不忘與慕容夜揮手道別。

「好。」慕容夜很高興的回答。

「璩哥哥,下午也要來玩喔。」小鬼們也很喜歡璩立。

才不要。璩立癟着嘴,在心裏回答。

他繼續把頭枕在手臂上,躺回水管內,折騰了一個早上,真是把他累了。

「肚子餓不餓?」慕容夜推推璩立,她肚子餓了,人又累得走不動,想叫他去替她張羅。

壕立微微睜開眼來,「從昨夜餓到現在了。」說著,他迅速攫住她的唇。

「嗯……」慕容夜來不及阻止,就陷入了深深的熱吻中。

呵,她實在想念他的吻。

他的吻依然令人心醉、令人神志飄怱,慕容夜伸出香舌與他糾纏,享受這個吻,同時也品嘗心裏那份對他的眷戀。

她其實是愛他的啊,否則怎會有挂念?否則怎會記得他的吻?否則怎會一心埋怨他不肯當她的專屬男佣?

她愛他,那他呢?他願意永遠跟在她身邊服侍她、愛她嗎?

他昨夜向她求婚,可以和這些畫上等號嗎?

嘗夠她的香甜,他的吻持續向下逡巡,吻她的耳垂、她的脖頸、她的鎖骨,然後又溯源而上,吻她的顴骨、頰骨、鼻尖,眼睫、太陽穴,額頭,臉頰貼着她的臉頰,耍賴般的廝磨,每個動作都是那麼愛不釋手,那麼呵護珍惜。

「我愛你……小夜……我愛你……」他忘情地低喃。

慕容夜只是閉眼享受這睽違已久的溫柔,懶懶的不想作聲。

「當我說我愛你的時候,小夜……你也要說……你愛我……」他太愛她了,寧願這樣與她廝磨—輩子。

「你愛我嗎?」他又眷戀地吻上她的唇,「愛我嗎?」

慕容夜不願回答,只是摟着他的頸項,任他盡情溫柔廝磨。

如果這麼早就讓他知道她的心意,那就太便宜他了,他的表現一日沒讓她滿意,她就一日不回答。

沒辦法哪,她天生反骨,沒啥嗜好,就愛整人。

「小姐,你在哪裏?該吃飯了。」遠處傳來王嬤嬤的呼喚。

璩立得不到回答,終於沮喪的暫時放棄。

「回去吃飯吧,不然你和小寶貝都要餓壞了。」他扶起她。

「王嬤嬤,我們就回來了。」說著,他和慕容夜一同定向小屋。

璩立終於適應了農村生活,不只捉雞有了相當熟練的技巧,連煙土窯、打棒球、灌蟋蟀,甚至到田裏去耕作,都有板有眼,拐小孩也一把罩了。

慕容夜有身孕已經九個月,肚子非常大,她卻一點也不認分,白天還是一樣到處亂跑,讓璩立緊張得流了一身冷汗,夜裏則常常因腳抽筋而痛醒。

「嗚……好痛……」她嗚咽着醒過來,左腳抽緊、動彈不得。

睡在身旁照顧她的璩立總是馬上驚醒,「又抽筋了嗎?」他連忙起來幫她揉腳,按摩。

「喔……」那痛總要持續一段時間,她總是忍不住申吟。

「我替你多揉揉,比較舒服一點。」她辛苦,他也心疼,不斷地以耐心、體貼、溫柔和寬容來對待:

「嗯……」往往揉着揉着,她就拋下璩立,自顧自的睡着。

他也曾被她太用力的呼吸嚇醒過。

「怎麼了?」

她喘了一口好大的氣,他馬上從夢中驚醒。

「呼吸不過來。」她苦着臉回答,又接着大喘幾口氣。孩子已經大到推擠她的胸口了,呼吸顯得非常困難。

「我要怎樣才能幫助你?」她難過,他也焦急。

「大概沒人可以幫忙吧。」慕容夜倒很認命。

「你好辛苦。」他撫着她的大肚子,「小寶貝,乖乖睡覺,別折騰媽媽了。」

「他根本不聽你的話。」孩子在肚裏抗議似的翻個身,她的肚皮上一陣明顯的波動,「你看他的蛟龍翻身。」

這小子,在媽媽的肚子裏就會要雜技了,出來怎麼得了?

「這傢伙這麼不乖,出來我就打他屁股。」璩立威言恫嚇。

「你敢打他屁股,我就扁你!」慕容夜連忙牽制。

她已經開始考慮不把小寶貝按原訂計劃,交到勸婚二人組手中了,豈能容人欺負她的寶貝?

「離預產期還有一個禮拜吧?」這件事他記得清清楚楚,產檢的日子也記得比慕容夜準確,「醫生說這個星期內都是生產期,要小心。」

「我每天都很小心哪。」有璩立這擔心過度的老媽子在身旁叨叨念念,她能不小心嗎?

「小夜,我們結婚吧,我愛你,也愛這孩子,讓我們共組一個家,我一定會用生命去愛你和孩子,愛到老、愛到死。」他殷切的望着她,患得患失地等待她的答案。他的心跳得好快。

慕容夜朱唇微敔,正想說出她的答案,腳上突然一陣痛苦的痙攣傳來。

「啊,好痛……」她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又抽筋了嗎?」璩立連忙手忙腳亂的替她揉腳,「呼,不痛不痛,我幫你揉揉就不痛了,呼,不痛。」他溫柔又細心地輕揉她的小腿,手勁大小也恰到好處。

「我想……」慕容夜眉眼含笑地從唇間輕輕飄出幾個字,「我和小寶貝,都不能沒有你了。」

她這些日子來的不適,多虧有他幫忙,才過得比較輕鬆些:懷孕期間的不安與浮躁,也多虧有他讓她出氣,才被安撫下來,對於這樣一個男人,她不好好把握住,難道讓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女人搶走?

璩立不敢置信地怔住了,想不到慕容夜的回答竟然如此震撼他。

「我一定……一定好好愛你,好好愛我們的孩子,好奸……」他激動又狂亂地親吻她和那大大的肚子,就像個少不經事的小夥子。「一定,一定。」

「公證結婚要快點辦喔,孩子的爸。」慕容夜半羞半怯的叮嚀。

「嗯,嗯,嗯。」璩立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只不斷的點頭,眼角閃着晶瑩的淚光。

在大台北的名流社交圈,又有一場聚會。

轟動各大名媛的消息是——璩立不見了。

「他銷聲匿跡了,他家裏也有奸長一段時間沒人住過了。」這人是璩立失蹤前最後一位女友,他失蹤得突然,連鑰匙都沒來得及要回去。

「該不會是和哪位幸運兒出國度假去了吧?」

「是有可能。」

「慕容夜也仍沒消息,是不?聽說慕容財團也動用全部力量在找她。」

「難道你把璩立的失蹤和慕容夜聯想在一起?」

「是很難聯想啦,町是也不無可能,自從他與慕容夜分手后,整個人就變得魂不守舍了。」璩立的女友之一說道。

「這麼說,他極有可能去找慕容夜?」

「這麼說,慕容夜極有可能真有璩立的種?」

「這麼說……」

一準沒有根據的猜測,就這樣在台北社交圈傳開來。

簡陋的公證結婚在鄉公所舉行,花童是時常纏在慕容夜身邊的小朋友,伴娘伴郎是那幾個愛湊熱鬧的大男生大女生,觀禮的人潮從鄉公所擠到農會,年齡從五歲到九十歲都有。

雖然新娘與新郎都沒有太華麗的打扮,尤其新娘又挺着即將臨盆的大肚子,場面卻溫馨熱鬧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廣場外擺着幾十桌宴席,是附近人家主動籌辦的,理由是「難得遇見一場婚禮,不來湊湊熱鬧,實在說不過去」。其實說穿了是幾個愛暍酒湊熱鬧的人,想趁機聚聚。

鄉公所和農會的人雖然無法忍受這種情況,可是人太多,趕也趕不完,只好任由他們去。

就這樣,明明只有幾分鐘的公證結婚,卻給這些熱情的鄉親鬧了幾個小時還沒結束。

「走開、走開,快讓開!」眾人正來來往往互相勸酒,只見新郎抱着新娘,邊吼着邊衝出人群,「小夜快生了,你們讓開!」

聞言,大家趕快栘桌挪椅,讓出一條路來。

「快點叫救護車!」有人提議。

「去開車比較快啦!」

現場亂成一團。

「我們也跟去看剛出生的小孩。」那堆人又跟到醫院去了。

「小夜,再忍着點,醫院馬上就到了,忍着點。」璩立將慕容夜抱上鄰人趕來的牛車,寸步不離的握着她的手安撫,早已擔心得汗流浹背,「忍着點,忍着點。」

「好痛……好痛……」慕容夜緊緊握住璩立的手,小臉擰成一團,下唇咬得幾乎沒有了血色。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他心中也急得不得了,「大哥,可不可以麻煩你再快一點?」

前座的趕牛人,連忙再朝牛屁股揮幾下鞭子,牛合作的把腳步邁大一點。

醫院終於到了。

「快,擔架!」璩立不斷地趕着護士醫生,那股勁兒令醫護人員也跟着緊張起來。

「你們留在外面就好。」醫生把璩立和所有看熱鬧的人阻隔在外。

慕容夜才進產房三十分鐘,對璩立來說,卻像一世紀那麼長。

「我以為我會死掉。」慕容夜從產房推出來時,虛弱蒼白得像一張薄紙。

「你如果死了,我會跟你一起死。」璩立連忙握住她無力的手。

「我們的寶貝漂亮嗎?」護士抱來他們的骨肉,一個哇哇大哭、活力充沛的男孩。

「漂亮極了。」璩立把小孩抱給她看。

輪廓像璩立,眼眉像慕容夜,漂漂亮亮的。

「那就好。」慕容夜微微一笑,倦極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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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夜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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