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傑德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那麼用心愛着、珍惜着那個沒心沒肺的女孩！

說什麼「她是好女孩」、「她很亮麗耀眼」、「她喜歡你」……見鬼了，因為這樣，她就要把他讓給她？

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的用心付出看在眼裏？

他瘋了似的狂亂地往前跑，感覺心愈來愈痛，心上有個缺口愈來愈大。

直到再也跑不動了，他跌坐在公園裏。

深夜的公園連流浪漢都沒有，只有傑德一個人怔怔地發獃，連跑來糾纏的蚊子也不想理會。

她怎能以為他可以和任何人談戀愛？難道在她心目中，自己是這樣的存在？

無以為繼了，她的態度令他的滿腔熱情瞬間冷卻。

罷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心想事成」這種事，她只不過是他漫長人生中的一段插曲，以後會有更多女孩來愛他，他也還會愛上別人……

心突然絞痛起來，痛得呼吸困難。

他過去不曾愛過任何女人，今後還會愛上別人嗎？不，如果愛一個人要這麼痛，還不如不要了。

而這份感情，可以說放手就放手嗎？

不，他辦不到，如果對她這麼容易捨棄，他不會這麼痛苦。

不行了，他無法繼續在這裏待下去，他必須離開這裏，去過自己的生活，否則無法往前走。

他很想立即展開行動，跑到離這個小島遠遠的天涯海角去，但她的模樣不斷浮上腦海，令他心痛欲絕。

「可惡！可惡！可惡！」他怎麼會讓自己走到這步田地？

憑他堂堂英國子爵，呼風喚雨、叱吒國際社會，威風凜凜又不可一世，幾時這麼卑微軟弱過？誰又能使他變得如此？

「可惡、可惡！」他的拳頭不斷落在那棵老樹上，唯有如此，才能發泄他心裏的痛苦。

直到沒力氣，他呆坐在樹下，任心裏那難以阻擋的痛苦凌遲。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發白、天色大亮，心情總算平靜下來。

天亮了，他要去哪裏？

心中唯一的方向，還是她。

「去說聲再見吧。」不能否認這是出自內心的依依不捨，見到她，也許只會心更痛，但他無論如何都想去看她最後一眼。

趁她還沒出門，他回到公寓外，慢慢地拾級而上。

就在從一樓要轉二樓的平台上，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整個人驚得忘卻呼吸。

「雅婷！」

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離不開，也一點都不想離開——即使她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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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婷在夢中哭泣。

傑德痛苦的表情不斷地在夢中浮現，每一次都刺痛她的心。

她不想讓他痛苦的，她一點也不想看見那樣的表情和怒吼，可是她卻那麼做

她心碎地醒在他奔離的背影里。

陽光很強，她被刺得瞇起眼睛，有個人飛快的拉上窗帘。

「傑德？」她認出那個背影，驚喜一下子盈滿心頭。

「呃……」傑德本想在她認出自己前快快閃掉的，「妳昏睡了三天，醫生說是輕度腦震蕩……我找了個人來照顧妳……」他撥出一通電話。

這段時間他想過了，只要能與她有所接觸、還可以照顧她，他敷衍着跟別人交往也行。

手機才剛切斷，阿威就從門口進來。

「少爺。」阿威非常恭敬地行禮。

「從現在開始，你照顧她。」傑德對阿威下令。

「為……」雅婷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他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叫阿威，是我的貼身特助，任何事都讓他去辦。」僵硬地說完，傑德對阿威說，「先去找些流質食物和水果來給……邵小姐吃。」太痛了，他連「雅婷」這兩個字都叫不出口。

「是。」阿威恭敬的去辦，心裏直犯嘀咕：這個女孩對少爺可真有影響力，一會兒把他變成彬彬貴公子，一會兒把他變成憂鬱王子，改天不知還會把他變成什麼。

阿威行個禮后，退出房間，在房門口遇見劉渼衿——為了製造留在雅婷周圍的理由，傑德勉強自己和劉渼衿走在一起，即使看不起這種名牌膚淺女，他還是恭敬地露出微笑。

劉渼衿只是看阿威一眼，繼續用小鏡子自己東照照、西照照，確定自己頭髮沒有亂，眼影很完美、口紅也沒掉，衣服也夠露后，才以良家婦女的身段走進病房。

「傑德……啊，雅婷已經醒了？」渼衿表現好姊妹情誼，婀娜地在雅婷床邊坐下，親熱地握住雅婷的手，「妳終於醒了，可知我有多擔心嗎？」

她邊拉住雅婷的手，身子邊做作地搖動，胸口的乳溝對着傑德。

傑德是她的目標，所有的媚態全衝著他而來。

她的聲音高八度，雅婷不舒服地擰起眉心。

「雅婷，告訴妳一個好消息，我們已經把妳的東西都搬到我那裏，等妳出院，我們又可以一起住了。」劉渼衿自顧自地說得很高興。

她讓雅婷不舒服，卻一點都沒有發現。傑德對這女人的粗心大意不高興。

「啊？」雅婷滿臉訝異。

怎麼會這樣？難道他們真的開始交往了？雅婷的心提吊起來。

「這是為了謝謝妳介紹傑德給我當男朋友，真的謝謝妳，我覺得認識妳真是我三生有幸。」劉渼衿說得感人至極。

「噢……」雅婷無法感染渼衿的喜悅，她的心像被剮了一塊，顫顫抖抖的喊疼。

原來，不知何時開始，傑德已經變成她心上的一部分，而她這個大白痴親手把他送給了別人……

「謝謝，如果不是妳，我現在也不會這麼幸福。」渼衿挽着傑德的手臂，巧笑倩兮。

就算是假的，也要說得跟真的一樣。劉渼衿認為這樣可以脅迫傑德多理會她一點。

望着他們，雅婷的心劇烈地疼起來。來不及挽回了嗎？真的一切都來不及了嗎？

「傑德，我們去約會。」劉渼衿嗲着聲音說，使出渾身解數往傑德身上磨，一對乳房呼之欲出。

「好吧。」傑德站起身，同時不動聲色地揮開劉渼衿的手，拉出彼此的距離。

雖然她是他討厭至極的型，跟她說話已經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但待在這裏只會讓自己壓抑得很痛苦——天知道他多想和以前一樣，對雅婷又親又抱又揉。

「太好了，我們走。」劉渼衿興奮極了，這是傑德第一次這麼爽快的答應和她一起出門。「雅婷，妳想要什麼？我們順便幫妳帶回來。」

劉渼衿早就看出來了，傑德是因為雅婷才勉強理她，她又不是省油的燈，當然找機會以雅婷的名義敲傑德的竹杠。

「不用了，你們去玩吧。」雅婷疲累地躺回病床。

心痛使她疲憊——看來，傑德真的喜歡渼衿。這令她相當不是滋味。

不對，自己一手促成了他們，如果他們因此獲得好結果，她該比誰更高興……想是這樣想，當渼衿親密地挽着傑德離開病房時，雅婷的眼眶急速發熱。

看着傑德和渼衿的背影，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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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婷在隔天就出院了，阿威送她回她和劉渼衿原本合租的套房。

搬回這裏曾是她日夜想望，如今卻成為她痛苦的來源。

即使她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下班后還是會聽到渼衿對她炫耀戀情的進展，他們的出雙入對使她嫉妒又憤恨。

她嫉妒渼衿得到好戀情，恨自己愚蠢到雙手把幸福送給別人。

「雅婷，妳終於回來了。」才開門進屋，渼衿就從床上跳到她身邊來，「我和傑德去逛夜市，給妳買了糖炒栗子，快趁熱吃吧，這可是我們的心意喔。」

「喔，好。」雅婷訥訥的回答。

只要聽到傑德的名字，她就覺得難過，聽到渼衿和他合稱「我們」，就嫉妒得想哭。

渼衿興匆匆地把糖炒栗子拿過來，拉着雅婷坐在她的椅子上，又拉自己書桌前的椅子過來。

「雅婷，妳知道嗎？傑德對我好好，非常紳士的幫我開車門、吃東西時都先問我、買東西也幫我付帳。瞧，這是他送我的HelloKitty純金項鏈，找了幾家百貨公司才找到，他陪我到處找，連皺個眉頭都沒有，他不只大方，風度又很好。」渼衿興奮地說得口沫橫飛。

傑德這個英國貴族是她無論如何都要把到手的，最好邵雅婷傷心到去跳樓，讓他斷了牽挂。

雖然一副跟雅婷「麻吉」的模樣，她心裏卻是恨雅婷的，如果沒有她，她會更容易把到傑德的心。

「喔。」雅婷聽得心情很低落，怕被渼衿發現，只好硬擠出勉強的笑容。

「今天我們在車子裏接吻了，他的技巧實在讓人慾死欲仙，如果我可以和他上床就好了。」這當然是瞎掰的。

傑德對她的態度跟對只厭惡不已卻又懶得揮的蒼蠅差不多，做什麼都愛理不理，號稱交往已經一個禮拜，她不但還沒從他身上A到錢，反而半夜要積極討好乾爹，以拿到更多錢來釣傑德這個金龜婿。

她上網去查過傑德的身分背景，喔，我的天，每一筆資料都寫着傑德亞斯·坎貝爾是英國最炙手可熱的單身貴族之一，雖然名下還沒有任何實質資產，身價卻已高達千億英鎊，覬覦他的女人比英吉利海峽里的魚還要多。

「喔。」雅婷的笑容愈來愈苦。

她當然知道和傑德接吻的滋味，他總是溫溫柔柔、不疾不徐，從容到讓人覺得世界末日也不需擔心，甜蜜到像全身要融化，火熱到讓人心跳加速……

以前，他每天總要吻她六、七次才甘心，現在，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吻她了；以前他也總是要抱着她才肯睡，現在也已經好久沒抱她了。

一想到他親別的女人、抱別的女人，她就心痛如絞。

「他對我這麼好，我也好想回報他。妳之前一直生病，都沒空告訴我傑德喜歡什麼，難得現在有空，妳可以告訴我嗎？」如果雅婷自動離開傑德，她的貴族計畫就會事半功倍。

她明顯的知道傑德是喜歡雅婷的，他在乎她、牽挂她、只想待在她身旁，她劉渼衿是什麼角色，怎麼可能讓他們兩個在一起？連見面都不準！

「他？他喜歡……喜歡……我先去洗把臉。」雅婷借口洗臉，衝到浴室去。

倉皇地逃進浴室，一扭開水龍頭，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

她不要聽見他們兩情相悅，也不要得到任何他們的消息。

她後悔了，後悔把傑德和渼衿送作堆，後悔以為任何事都比不上回來當渼衿的室友。傑德比這些都重要多了！

但現在後悔顯然來不及了，是她把傑德推開的，是她要他和渼衿交往的，即使心痛而死，也是她咎由自取！

既然全是她一手促成，她有責任讓事情往完美的方向發展。

雅婷把眼淚擦乾，照照鏡子，除了眼睛紅紅的之外，其餘沒有破綻，渼衿應該不會發現。

於是雅婷再用水洗一次，把淚痕全部洗乾淨，對着鏡子露出笑容，然後打開門走出去。

「妳說傑德的嗜好嗎？他早上吃麵包類……」雅婷想在過去那段日子愈來愈清晰之前，一口氣把渼衿想知道的全告訴她，但才講了一句，手機鈴聲就響了。

是阿威打的。他每晚都要打電話來問候雅婷，好像那是他工作的一部份。

「我很好，謝謝，身體也沒事，現在在家裏。」雅婷總是很簡單的回答這些問題后掛斷。

「妳怎麼知道他早上吃什麼？」渼衿像捉到把柄的表情。

「因為我們住……」雅婷差點就說他們住在一起，「沒有啦，他有時會順道來接我去上班，我就替他買早點當謝禮。」她不想讓渼衿知道他們曾住在一起。

那是她一個人的回憶，她不想與任何人分享。

「雅婷，告訴妳一個秘密，可是妳要答應不說出去。」渼衿一副「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好姊妹」的樣子。

她居然有和傑德相關的事不告訴她，那一定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劉渼衿暗暗懷恨在心。

「什麼事？」雅婷表面上側耳過去，實際上卻發現無法和她像以前那麼親近。

「他今天送我回來時，我邀請他進來坐，當我泡咖啡請他喝的時候，他從背後抱住我……我感覺得到，他那時是想上床的。喔，好羞人，我差一點就答應了。」劉渼衿煞有其事的用手掩住臉，一副非常害羞的模樣。

雅婷腦中一片空白，疼痛從心窩不斷泛開。

原來在這個屋子裏，早就處處有傑德和渼衿打情罵俏的影子！

「雅婷，下個禮拜是我生日，我、我想……」劉渼衿羞答答的，「妳可不可以在外面過夜？」還怕逼不走妳？

「喔……喔，好，好啊。」雅婷答得非常勉強。

老天，她就要徹底失去傑德了，老天！

「看妳的樣子，好像不高興……」

「不，沒關係，那天房間就給你們用好了，我會去找地方住。」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講完這句話。

「雅婷，妳真好，不愧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劉渼衿激動的抱住她。

「這……這是朋友的義務嘛。」明明快要哭出來了，她卻仍咧嘴露出替她高興的表情。

「就知道妳是真的對我好，快吃糖炒栗子吧，我幫妳剝殼。」劉渼衿極盡所能的討好。

「不了，我還沒洗澡。」

「喔，妳快去洗澡吧，已經很晚了。」劉渼衿為省下一包糖炒栗子高興。

「那妳先睡吧，晚安。」

這一次，雅婷在浴室里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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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雅婷發現自己下班后沒處可去。

那個套房裏處處有傑德和渼衿恩愛的影子，他們靠在窗前親吻、在這張書桌前喁喁私語、在小餐桌上共進晚餐，連廁所和浴室，都可能是傑德用過的！

只要想到這些，她的心就熾熱得難以按捺，瘋狂的想見他、想把他搶回來、想告訴他，她後悔把他推到渼衿身邊去；想告訴他，她什麼都不在意，只要他回到她身邊！

但是為了她的好友，為了自己說過的話，她要自己更克制。

於是，只要有傑德影子的地方，她就特別痛苦，而她的住處，無處不充滿傑德的影子。

如果自己沒有回來，如果她仍住在那個小公寓，即使失去傑德，她起碼有地方可容身……她想回到那個小公寓，想回到她和傑德相處的時光，想讓一切回到從前。

可是，不管她如何衷心祈求，時間還是只往前走，不往後走。

時間終於來到渼衿生日當天，結束家教的雅婷站在樓下，望着套房的窗口，那裏傳來渼衿的嬌笑聲和傑德的說話聲，她這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愛着傑德，如何的在乎他。

但是她只能在樓下看着他們的影子，默默的心碎。

他們會在那裏笑鬧、會在那裏唱生日歌、會一起吃蛋糕、會在奶油香味中接吻，或許渼衿還準備了酒，他們會一起喝酒，然後上床……

光是想到那光景，雅婷就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轉身離開，心痛得好想去死。

要去哪裏？她也不知道，只想不斷的往前走，走到任何一個不會心痛的地方。

若不是手機鈴聲響起，雅婷會以為自己在作一個永遠走不停的夢。

「喂？」是誰呢？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邵小姐，妳的聲音很奇怪，妳在哪裏？」是阿威打的，傑德命令他打電話問她在哪裏，因為他在套房裏等不到她。

是劉渼衿說雅婷也會一起吃蛋糕，他才答應去她們住的地方，誰知等了一個晚上，雅婷一直沒出現。

雅婷沒出現，他就不唱生日歌、不吃蛋糕，讓劉渼衿去當白痴。

「我……」開口，她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哽咽，「我不知道……」這個地方，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關係，邵小姐，妳找個安全、明亮一點的地方待着別動，手機也別關，我們會找到妳。」阿威急急打開全球衛星系統，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邵小姐，現在妳告訴我，妳的正前方有什麼？」

「有……」好累，雅婷覺得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馬路。」腳站不住了，她乾脆坐在路中央。

「右邊呢？」手提電腦上的衛星定位系統，已經出現一個紅點，阿威用另一支手機發簡訊給傑德。

傑德接到簡訊打電話回來，吼了一聲：「該死的！」就氣急敗壞地把手機的接收訊號與阿威的電腦連接。

「右邊……」雅婷分辨不出右邊那黑色的龐然大物是什麼東西，而且她很累了，很想就這樣沉沉睡去，永遠不要醒。

「邵小姐？邵小姐……」阿威的聲音不斷地從手機里跑出來，雅婷卻只是像看着外星人般看着它，任它吵死人。

好累，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