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湘南一帶叢嶺密佈,一個夏日午後,鬱熱的氣流抑得人心沉沉,郊道上一列長長馬車隊緩緩走着。

“夫人!這種天氣真是辛苦你了!”

馬車裏坐着的是洛陽富商許兆畿及他纖美柔細的妻子和十五歲的獨生子許霆昊,這次由洛陽到零

陵遙遙數百里,又因車上有女人孩子無法趕路,整個車隊已風塵僕僕地緩行了多日。

“老爺,”許夫人嫻靜柔雅的笑容淺淺道:“誰叫三舅爺住得那麼遠呢?這八十大壽是多大的福氣,咱們自不可失了禮數不去參加。”

欣慰於妻子的體貼懂事,對另一旁始終不曾出聲抱怨的許霆昊,許兆畿更是發自內心的驕傲,這孩子雖僅十五歲,卻有着超於同齡少年的冷靜與聰穎,頗高的身子配上出色的五官,隱隱然已是個美少年,這會兒他靜靜地凝神着窗外景物,對雙親的話罔若未聞。

突然一陣慌亂的馬鳴劃破寧靜。

許兆畿正想探頭出去問個究竟,車門幕簾已被急急掀開,一向莊重自持的李管事氣急敗壞喘個不休。

他急道:“老爺,不好了,一群山賊朝咱們這兒衝過來了!”

許兆畿心頭緊了緊,由車門往外望,黑壓壓一片人馬呼嘯而來,襯着偌大的黃旗囂張飆馳着,漫天漫地襲來的沙塵及賊人殺殺吼聲叫人膽戰心驚。

捏着妻子冰冷顫抖的小手,許兆畿像是安慰妻子又像安慰自己,“別怕,福威鏢局那些鏢師們個個身手不凡,沒事的。”

“是嗎?”始終安靜的許霆昊開了口,“咱們就只那十來個鏢師,對方多出咱們兩倍之多,盼爹說他們身手不凡是真的,否則咱們可要麻煩了。”他諷言,“爹,您老是瞧不起那些會武功的練家子,不許我習武,說人生最重要的事是賺錢,希望經過此役咱們還能留下條命來享受您的錢財。”

沒理會逆子的調侃,這孩子為了學武一事和他鬧了幾回,這個節骨眼卻重提此事,真叫人氣結,許兆畿揪緊身子切切殷望着他的鏢師們大發神威。

人馬雜沓揮殺嘶叫,許兆畿的臉色由灰轉為死白,他的洛陽十大鏢師接續落馬倒地,許家的僕役們紛紛慘叫頹倒於地,沒傷的也四處逃竄,扔下幾箱他原打算送給三舅爺的寶物,扯着喉撒腿逃亡。

人人只求自保,除了個忠心的李管事,沒人有空惦着他許家三口,可是忠心在這當口起不了作用,看他顫得一臉眼淚鼻涕,再抖下去怕連褲襠都要濕了。

一個大斧橫劈過來,哐啷一聲馬車頂硬生生被掀去蓋,烈日炙熱灼着馬車內的人,一個滿臉胡碴身子壯碩的莽漢,瞪着銅鈴大眼興緻盎然地盯着許兆畿一家三口及那軟了腿癱在車旁的李管事。

莽漢道:“瞧瞧這兒,大肥羊全在呢!”

一個朗笑,他對着陸續過來的山賊道:“這兩個男人若聽話便捉回去當苦力,若要反抗一刀砍了乾脆,這娘兒們生得可真不賴,帶回寨里梳洗一下;今兒晚就讓她來伺候本寨主,至於那小娃兒……”虎目凜凜望向那安靜凝睇他的少年,平靜無波的眸光中竟尋不出絲毫恐懼,這個看來頂多十來歲的少年有着連大人都比不上的膽識。

“立刻給我殺了!”山寨主冷聲下令道,這孩子資質不凡,不斬草除根,假以時日必成禍患,做這行看得很清楚,會釀成威脅的斷不可手軟。

他口中命令一出,嚶嚀一聲,許夫人昏厥倒地,許兆畿顫巍巍地挪着身子擋在許霆昊跟前,一心想護着他這獨子的命,反倒許霆昊一徑無聲地用着冷淡目光覷着他。

“何以不開口求饒?”山寨主舉高亮晃晃的大刀,他深知這一刀劈下肯定會叫這少年剁成兩半,訝然於這少年的冷靜,他忍不住問了。

許霆昊一徑漠然響應,“我開口求饒你便不殺我嗎?”

“聰明!”山寨主忍不住讚許道,但手上大刀落勢未曾歇下,“以你的資質,閻王爺肯定會收你當乾兒子的!”

刀鋒炫目便要揮下,許兆畿及李管事驚叫聲響起,遠處突然傳來馬匹奔馳聲。

“難道這些肥羊還有幫手?”心念一動,大刀懸在空中未曾落下,他眯緊了眼望向燦日下來人。那是兩匹馬,一黑一白追馳向許兆畿等人過來。

“三小姐!慢點兒,您要是有事老爺會宰了我的!”騎在黑馬上的雙子對着前方氣急敗壞嚷着。

白馬上的人絲毫沒有緩下之勢,銀鈴似的嬌笑可得意着——

“來追我呀,追着了給你買糖吃!”覷着前方劍拔弩張,大刀高持的一幕,來人眼睛一亮,笑道:“哇!有熱鬧可瞧呢!”

“小祖宗!別……”“過去”兩個字叫漢子硬生生吞下,他的小祖宗已策馬奔近那前面看來是山賊打劫的現場,他嘆了口氣,轉身對着天空發出信號。

白馬踱到跟前,眾人這才看清那騎在高高馬背上的竟只是一名八九歲的小姑娘,瞧那模樣方才可

能還摔過馬弄得一臉黃泥,心型小臉蛋上看不出五官,披散長發上原系了幾隻小彩蝶也叫她搞散,只剩左右各一搖搖欲墜,看來狼狽而骯髒,只那興味盎然燦然若星的眸子叫人移不開眼。

“好玩!好玩!”小姑娘勒住馬雙手鼓掌,笑得可樂了,“要砍人嘍!”

“小姑娘,你……”山寨主皺眉,手上大刀只得擱下。

“我是來瞧熱鬧的,您別管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砍人!多學學將來沒得准許還用得上!”小姑娘一臉賊兮兮笑道:“還請您說解清楚,從哪個部份下手較利落,哪個部份砍下時讓人死得最慘,半死不括拖着口氣,求死不得!”

明明該是個八、九歲天真爛漫小姑娘卻嘿嘿笑着,一臉認真開口要學砍人,山寨主渾身不自在,反而不知如何下手。

“還有,”小姑娘縱身下馬走近許霆昊,野貓似的賊賊目光緊覷着他,小姑娘轉身向著山寨主指着許兆畿道:“煩請從那位胖伯伯開始,他身上肥油多,一刀砍下又是血肉橫飛,又是油飛四濺,一定夠精彩。至於這位大哥哥……”她望着許霆昊贊道:“他生得真是好看,您怎生砍得下手?大爺,您開個價,我向您買下他吧。”

山寨主仰天朗笑道:“好天真的娃兒!”冷哼了聲,“從來沒人敢同我伏虎寨談生意,我想砍誰,便砍誰還需問過你同意?”

大刀再度揚起,那小姑娘擋在許霆昊身前,雙手叉在腰際毫無懼色。“都說了我要他,你怎地不講道理,若真要砍他,你先砍我吧!”

他冷着聲,“你道我不敢嗎?阻我辦事,就是閻王老子來了我也照砍!”

大刀揮落之際,一隻鏢羽自空中飛掠而至,來者功力驚人,單單—只鏢羽便震掉了山寨主手上大刀。

“好大的膽子!是哪個龜孫子竟敢插手管我伏虎寨的事兒?”

一個大鵬鳥似的人影掠下,艷陽照耀下,那男子高挑昂揚的身子如天神般炫着光,他冷哼了聲,“好個伏虎寨,奪人錢財也就罷了,竟還意圖殺人,膽子大的是你們這些龜孫子吧!”

此話一出,伏虎寨的山賊們氣鼓鼓地殷紅了眼,十來名大漢高舉手上傢伙向那男子招呼過去,只見那男子氣定神閑不疾不徐地在眾人之間遊走掠身,幾下功夫便制伏了那些山賊,不一會兒男子隨行的僕役騎着馬跟了過來,恭敬地對着男子喚聲莊主后,便依他的指示取了麻繩將眾山賊捆縛制住。

“將這些傢伙都送去官府吧!”男子揮揮手交代下人,轉過身,男子用着嚴厲眼神掃向那小姑娘道:“楚憐兮!你整日闖禍,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為什麼要怕?”小姑娘哼了聲,一臉阿諛笑挽着男子的手,“有個英明威武的爹,我為什麼要怕?早算準您要來救我的!”

男子搖搖頭不再理會女兒,向著尚未從驚懼中清醒的許兆畿開口,“幾位受了驚嚇,敝庄就在左近;如不嫌棄,不妨隨在下一道回府。”

“那多不好意思。”許兆畿對這救命恩人實是感激莫名,望了眼倚在自己懷中昏迷的妻子,“多謝恩公出手相救,內人受了驚嚇不能再趕路,幸得恩公收留讓我們喘口氣,許某亦想藉機與恩公交個朋友,來日定當回報!”

“不需客氣!”男子擺擺手,眼神饒有興味地盯着許霆昊不放,“只是你這孩兒極有個性,甚得我緣。”

他問向許霆昊道:“孩子,你會騎馬嗎?”見他點點頭,男子吩咐女兒,“憐兮!你的馬讓給這位大哥哥騎,你同爹一起吧!”

“不成!不成!”

男子原以為女兒捨不得心愛坐騎借人,沒料到她竟拉了許霆昊坐上她的馬,纖小身子往上攀起,坐在許霆昊跟前與他共騎。

“小點兒頑劣不馴,連我方才都跌了一跤!這位大哥哥騎不來的,為了保護他,女兒同他一乘吧!”

也不等爹爹同意,小姑娘雙腿一夾喝了聲,留下灰濛濛塵埃,人已遠去!

男子搖搖頭,其實那白馬馴良得很,只是再好的性子遇上那小惡魔都會轉了性!

望那剛由賊人手中逃過一劫的少年受得了。

李管事駕馬車載着許家老爺夫人尾隨男子上路,一路上由其他隨從口中得知,他們的救命恩人名叫楚天翱,是湘南頂有名氣的紅葉庄莊主,這趟出門辦事恰巧出手救了許氏一家三口。

許兆畿暗暗謝着上蒼得遇貴人。“這趟若能平安回家,肯定要齋戒三月以報天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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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夫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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