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五年如一日的愛情,是多少人羨煞的啊,可是,這兩人如今卻形同陌生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可以視而不見,見而不語,好像對方不存在。
沒有離婚,但是也沒有同睡一張床,曲秉華依然早出晚歸,羅育凌則以沙發椅為床榻,從她知道曲秉華懷疑她開始,她就不曾再睡過那張雙人大床。
她怕父母擔心,所以只好謊稱說曲秉華太忙,所以才會沒在家吃飯,而每天忙得昏天暗地,為的是要給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
天知道她每天都以淚洗臉,一顆心受着痛苦煎熬。
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張月容還是嗅聞出兩人不太對勁,“育凌,你最近都沒睡好嗎?怎麼眼睛常常紅紅的呢?”
“嗯,最近比較不好睡。”說睡不好是最好的借口,不然眼睛紅紅的可能性不多,除了發炎、睡不好,剩下就是哭了,哭最容易讓眼睛紅腫得不像話。
“騙我,你根本就是沒睡。”張月容很了解自己的女兒,“你不是說謊的料,如果連你媽我都看不出你有心事,那還有誰看得出來呢?”
“媽……”
“說,有什麼原因讓你天天哭得眼睛紅腫?”張月容嚴厲的追問。
羅育凌被逼得幾乎無所遁形,“媽,你可不可以不要問啊?”
“不可以!”
“我真的沒事。”
“沒事就不會哭。”
“我沒有哭,你硬要說我哭了,那我怎麼說呢?”賴不過只好用拗的。
“你不肯說,我就去問秉華,他總會跟我說實話吧?”張月容舉步往外,羅育凌慌忙上前攔人。
這些日子,她和曲秉華兩人既不同床亦不同夢,她醒來看不見人,睡時他還沒回家,媽媽去問他,只有徒增尷尬。
“你懷孕了,還讓你這樣子一直瘦下去,我要去問問秉華,他到底是怎麼當丈夫的?”沒有母親不心疼女兒的,張月容當然也不例外。
“我的事情不要問他!”羅育凌按捺不住大叫。
“為什麼?”張月容不懂女兒何以反應那麼激烈?
“以後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關於孩子的事情也不要問秉華。”羅育凌不給理由,只是這樣交代,“我要去作產檢。”
“等一下,你還沒有把話說清楚呢!”張月容在後頭直追。
如果要說,羅育凌早就說了,可是,這種事情她怎麼說呢?說了只會讓兩邊的長輩都難過罷了。“沒事,我發神經亂說話啦!”
張月容不認為自己的女兒會因為情緒失控就亂說話,但是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不禁憂心起來。“晚餐我不回來吃了。”羅育凌回曲家拿皮包後走出庭院。
張月客仍不肯死心的追着她問:“你一定有心事,告訴媽好不好?”
“沒事。”她仍舊是這一句話。
看來,她是打算當閉嘴的蛤蜊,張月容決定要轉移目標,找另一個人問個清楚。
心碎得太沒有道理,曲秉華開始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想起羅育凌看着他時那悲傷的神情,他越發覺得自己可能誤會她了。
就如她說,二十五年如一日的感情,難道就這樣?那麼禁不起一點風吹草動?
他的感情不是膚淺的,而他曾經很信任羅育凌,他們的感情,是建立在信任上頭,他深信這一點。
但是,為什麼在緊要關頭,他卻禁不起考驗呢?
他很後悔自己沒有沉住氣,找出問題的癥結點,現在,他們夫妻就像陌生人,各過各的生活,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彼此卻好像不存在對方的世界一般。
他受不了她那冷漠的眼神,受不了她不對他笑,更受不了她把他當一個陌生人看待。
“慶文,這裏先交給你,我有事情得先離開。”
“早等你開口了。”李慶文一直就覺得他有事情要說,等他好半晌他就是不開口,害得他也渾身不自在。
“全權交給你。”
“萬一對方死不肯接受我們開出的價錢呢?”
“那就讓他知道,這塊地除了我不會有人能出更高的價錢了。”曲秉華眼神相當銳利,像是已經鎖定獵物的鷹,一旦鎖定目標,絕對不放棄。
當他執着於某個物品,那時候的眼神,連李慶文都覺得寒冷入骨。
“慶幸我不是你的敵人。”
“你確實該慶幸。”
“但是我也慶幸我不是愛上你的女人。”李慶文突然又加上這麼一句。
曲秉華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我覺得你最近不對勁,昨天我在路上遇到育凌,她變得好憔悴,一點都沒有懷孕女人該有的快樂,你到底對她怎麼了?”
“你幹麼那麼關心?”
李慶文被曲秉華的火氣給惹火了,“靠!我認識你也同時認識育凌,她像我妹妹,我關心一下也有錯嗎?”
“沒錯。”曲秉華收斂起自己的火氣,以較和緩的語調說:“我和她的問題我會解決,你不用擔心。”
“我是怕你們弄得太僵。”當朋友,就是偶爾要說些讓人討厭的話嘛!“你以為我愛當讓你討厭的傢伙嗎?又沒有好處可拿。”
“有,你現在該鎖定的自標是前面那個標的物,然後把它叼回公司。”
“了解。”公事用心,閑事少管就對了,李慶文仍不忘加上一句,“相信我,不管你和育凌怎麼了,我只相信你愛她,她也愛你。”
“所以,我相信我和她的愛情可以延續到地老天荒。”
“好像有點噁心へ!”李慶文揮揮手,打發著,“夠了,快點閃人吧,不要在這裏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了。”
“那個麻煩你了。”
“安啦,我的年終獎金就靠這一筆,不使出渾身解數我哪甘願!”
“對我耍嘴皮子沒用,把精神花在那上頭。”標的物到手才重要。
“是。”到底曲秉華是老闆,老闆怎麼說,他這下屬就怎麼做,“快滾吧!”
曲秉華回以一笑,知道這是好友的體貼,所以兩人眼神交會,不再有更多言語。
“曲先生,你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想起醫生對自己說的話,曲秉華有點詫異。“你的身體非常健康,將來想要生半打小孩肯定沒問題。”
這其中的不同到底在哪裏?為什麼兩家醫院的醫生說的話完全不一樣呢?
後來,他想到先前去看檢查結果,那時候在他面前有兩個護士跌跤弄掉手上的東西,他大膽猜測,“肯定是報告放錯袋子了。”
為了慎重起見,這次他同時在兩家醫院作檢查,結果,第三家醫院的醫生和第二家說的話相去不遠。
他是健康的,而且生龍活虎,要生幾個小孩都不成問題。
他帶着愉快的心情回家,希望把誤會解釋清楚,但是回到家,就看見四個長輩坐在客廳,臉一個比一個還要臭,好像誰欠了他們幾百萬。
“爸媽,你們都在啊!”他笑得有點尷尬,因為他發現他們四人八隻眼睛好像都在瞪着他看,所以他很難笑得自在。
“你好厲害啊!”吳秀鳳一臉怒容。
“嗯……我不懂……”
“還不懂?”吳秀鳳氣憤的罵,“你哪根筋不對勁?竟然敢欺負育凌?”
“我……沒有……”但是,冷落若是算數,那麼他確實有欺負羅育凌,“這其中有些誤會,我可以解釋的。”
“你誤會育凌,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嗎?”
“育凌說了?”他驚訝的瞪大雙眼。
張月容沒好氣的說:“我女兒嫁給你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冤枉她,還怕她說啊?”
“不,你誤會了……”
“沒有什麼誤會,就是你豬頭豬腦!”
“11人七嘴八舌,曲秉華幾乎要給口水給淹沒掉,直到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響吸引了眾人目光,嘈雜聲才停止下來。
“育凌,你這是幹麼?”吳秀鳳緊張的上前詢問。
“媽,謝謝你和爸爸這些日子的照顧。”羅育凌突然跪地磕頭,以示感謝。
“起來,你快點起來,媽疼你,不要你給我磕頭的。”吳秀鳳強把羅育凌給拉起身,“秉華欺負你,有媽給你當靠山,你要打他罵他都可以,不要生氣。”
“不。”打罵有什麼用處,一個男人感情若已經不在自己身上,打罵都是無濟於事的,只會弄得更難堪,自己更沒台階可下罷了。
她不願意當那個被人冷落的深閨怨婦。
“我搬回家會回來看你和爸的。”
“我不要你搬回去,你可是我們曲家的媳婦啊!”吳秀鳳像個孩子,拗得很,直搶着羅育凌手中的行李箱,“我告訴你,沒有我的許可,你哪裏都不許去。”
“媽,我只是搬回隔壁而已。”
“哪裏都一樣。”吳秀鳳轉頭白了曲秉華一眼,火大的罵著,“你是木頭啊,你老婆要離家出走,你不會來攔人?”
曲秉華這才回神過來,一步退後,整個人擋得大門過不得。
“你讓開!”羅育凌沒好氣的瞪着他喊。
“不能讓。”讓了會丟了老婆,也會丟了小孩,更會讓他老媽將他給砍成十八塊再丟進大海,所以,無論如何都讓不得路。
“你擋着是什麼意思?”羅育凌繼續瞪着他。
“留下來。”他緩言相勸。
“沒有理由。”
“有,你懷了曲家的骨肉,我的孩子。”曲秉華斬釘截鐵的告訴她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羅育凌聞言笑了,嘲諷的冷笑,“你記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來着?你不能生育,你都說你不能生育,那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麼可能是你的?”
這輩子,沒受過這種侮辱,她已經覺得心灰意冷透了。
“那是誤會。”曲秉華漲紅着臉說:“是醫生弄錯了!”
“什麼?”吳秀鳳差點就衝進廚房拿菜刀,“那是哪家的蒙古大夫?”
“護士把資料掉在地上,兩份放錯了袋子。”曲秉華繼續解釋,“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他深情的望着羅育凌,誠懇的請求着,“留下來,誤會你是我的不對,但是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這下,眾人的眼神都跟着他轉移到羅育凌臉上。
眾目睽睽等着她的答案,叫她有些為難,“你們不要這樣……”
“育凌,是誤會啊。”吳秀鳳不再罵兒子,只是也不敢太強硬的要羅育凌留下來,只是用哀求的自光注視着她,害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育凌,既然是誤會,那也不能全怪秉華。”張月容只好跳出來講話了。
“我……”
“留下來。”曲秉華再度央求,甚至準備下跪請求。
羅育凌見狀慌忙阻止,“你幹麼?”
“求你留下來。”
“這不是折煞你的孩子嗎?”羅育凌沒好氣的罵。
曲秉華笑得傻氣,“對不起!”
“笨蛋!”
“我是笨蛋,對不起!”
“笨蛋、笨蛋!”不管她怎麼罵,曲秉華總是陪着笑臉。
最後,她受不了眾人的口水攻勢,半推半就地順從了大家的意思。
到底是誰改造了誰?羅育凌是天下第一的老婆,當選過社區模範媳婦,也符合曲秉華的要求,樣樣表現都出色。
至於曲秉華,那更不用說了,在羅育凌的努力改造下,現在看到他的人,莫不是舉起大拇指來說,一級棒。
“那個女人的身材滿辣的。”曲秉華現在會故意多看路上的美女幾眼,藉以惹惱羅育凌。
羅育凌吃味的把他的臉轉正,皮笑肉不笑地說:“不要亂瞄!”
“美麗的事物總是特別吸引人,你不覺得嗎?”
她知道他是故意氣自己之後,下次出門就會故意穿得很辣,然後在別的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讓曲秉華氣得跳腳。
“你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要收斂一點,這種衣服不要穿了。”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男人,他們可以眼睛吃雪糕,就是不許別人眼睛多看自己老婆幾眼。
“你不是愛看女人穿這樣?”羅育凌故意氣他,所以裙子越穿越短。
“夠了!”曲秉華氣得脫下外套,把她下半身緊緊圍住。
“你幹麼啊?”像個孩子,舉動好笑。
“才要問你幹麼,省布也不是這樣省法的。”
“這個叫作流行,你懂不懂啊?”她動手想解開那西裝外套,卻給曲秉華攔住,“別鬧了啦!”
“我就是要鬧你,免得你穿這樣去招蜂引蝶。”
說到底就是吃醋嘛,“你要是吃醋就老實說,我會為你收斂的。”
“我幹麼吃醋。”曲秉華不肯承認,厚臉皮的說:“我魅力也不比你差,如果你再不收斂點,我就去找個妹妹當二老婆。”
她舉手把他的領帶拉下,將他用力的扯向自己,厲聲警告,“你敢在外面亂來,我就把你的私房事公佈給世人知道。”
“哇!你太狠了吧!”他哇哇大叫,“好啦,算你厲害啦!”
“求饒啊!”她滿意而囂張。
“饒了我吧,太座大人。”
“男人,就是這麼死要面子。”她呵呵直笑。
其實,他哪有什麼把柄在她手上,只不過就是他敷臉的時候,不小心被拍了幾張照片當存證罷了。
“哪天你才要把底片還給我?”曲秉華不曾死心要拿回底片毀屍滅跡。
羅育凌哪肯這麼輕易的把王牌給丟掉,“再說,再研究嘍!”
天快亮了,兩人還繼續討價還價着,未來,大概還會有風風雨雨,但是,他們的感情,會繼續累積加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