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嘿！你看那幾個女孩挺秀色可餐的。」

尹鐸朝好友呂浩民視線所指的方向瞄去，三、四個女孩在酒吧內的舞台區狂野扭腰擺臀，一旁吆喝聲不斷，聽起來相當刺耳。

當中有個女孩長得挺漂亮，但是臉上卻搽着和她年紀很不搭調的色彩。

下一秒，兩人的目光相遇，她對他嫵媚一笑，他卻冷冷把臉轉開。

「全是一群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富家千金。」哼着氣，他相當看不起那種只會吃喝玩樂的紈U子弟。

「尹鐸，你還是那麼憤世嫉俗。」呂浩民笑着調侃，「別忘了你也是個富家大少爺呢。」

「不要把我和那種少爺小姐放在一起比較，我和他們不同。」他從十歲就被告知未來要承擔的責任，從那之後，生活就沒有所謂的吃喝玩樂，除了正常上課以外，每天的學習課程也排得滿滿的，滿到幾乎讓他不能喘息。

「是，尹總裁，你是不同的，你是天之驕子，是優等生，把你和那些不知道吃苦為何物的少爺小姐擺在一起，真是太污衊你了，我罰一杯。」

杯子很快就見了底，見狀，尹鐸哼笑。「罰？我看你是自己愛喝，這酒淺嘗就夠了，別老是多喝。」

「和你這聖賢一起找樂子真是自討沒趣耶！」呂浩民忍不住抱怨。

就在兩人回頭繼續喝他們的酒，討論新案子時，一個柔軟的軀體突然貼靠到尹鐸背上。

「噓，你只要聽我說話就好。是這樣的，我和我的姊妹們打賭，說我一定可以拿到你的電話號碼，我請你喝酒，你把號碼寫給我，我們互惠，你覺得怎樣？」

是她！

剛剛和他目光相遇的「調色盤女孩」。

就是剛剛那一眼，房芷芸的幾個玩伴起鬨要她拿到這位帥哥的電話號碼。

她條件優，從沒吃過敗仗，往往只要拋個媚眼，就會有男人匍匐在她的腳下，願意當她的男奴。

而她深信這回也不會例外。

「妳是不是自信過了頭？」尹鐸瞟了她一眼，表情更加冷淡，「我對拿調色盤當面具的女娃沒興趣，去找別人吧。」

有片刻，房芷芸整個人好像變成了化石，僵住了。

從沒這麼漏氣過，也沒有人敢這麼不給她面子，所以當她回過神，火氣也跟着上來了。「這位老先生，找你是給你面子，要不然像你這種角色，送我我還嫌占空間！」

「呵，那不是正好，我不合妳胃口，妳也不是我喜歡的型，那就快快把妳的荷包蛋從我背部挪開。」

「你……你叫什麼姓什麼？」她氣得咬牙切齒的問。

尹鐸瞥她一眼，冷笑，「好像沒必要向妳報告。」

「他叫尹鐸。」一旁的好友卻出賣了他。

尹鐸氣極，狠瞪了呂浩民一眼。

「現在妳知道我叫啥姓啥了，可以放手了嗎？」

「好，姓尹的，我記住你了！這帳我早晚會跟你算！」她狠狠撂話。

「好啊，我會等妳的。」他不以為意，率先起身，對呂浩民說：「走了，在這裏簡直就是浪費生命。」

幾個看好戲的女孩擠上前來，揶揄地問：「怎樣？電話要到了沒？如果沒要到就請客吧！」

「請就請，那種人的電話我才不想要！走了！去唱KTV！」憤怒總要找個地方發泄，而且說好了賭輸的人請客。

「唱通宵喔！」

「妳們不唱通宵我也不放妳們走！」

「放心，妳想走，我們也不會放妳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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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一整夜，大清早才回到家，除了聲嘶力竭更是筋疲力盡，現在房芷芸一點胃口也沒有，所以就在家人吃早餐的時候直接越過廚房，走向階梯。

往常，她親愛的媽媽只會上前關注，叫她吃早餐，但絕對不會勉強，而她的老爸則會蹙着眉頭，搖頭嘆氣。

至於大哥二哥，則是中規中矩的吃着他們的早餐，全家上下只有她作息大亂，行為舉止完全不像是個大家閨秀。

她就像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公主，從小就在家人的呵護下長大，不知道人間疾苦，到了揮霍無度的地步。

不管她做錯什麼事情，平常只要撒撒嬌，家人們就會輕易原諒她，所以今天她自然也如往常，輕鬆自在跟家人打了個招呼就準備拾級而上。

「妳給我站住！」

「啊！」房家大家長突然大喝，嚇得房芷芸不知道飛走了幾條魂魄，步伐自然停下，一臉錯愕的轉頭看向拍桌站起的爸爸。

「我有話跟妳說。」

「爸，我好累，等我睡醒了再說好嗎？」

「沒得商量！到客廳給我坐下！」房清松舉步朝客廳走。

「爸……媽，爸今天怎麼了？」看着親愛的爸爸越過她，還板着一張撲克臉，房芷芸開始覺得氣氛有點怪。

「妳乖乖去坐好，聽妳爸的。」沈芳明使了個眼色，又推了女兒一把。

一切都不太對勁，空氣中甚至還有些火藥味，「拜託！你們是怎麼了啊？都吃錯藥了嗎？」

「坐下！」

房清松又拍了一次桌子，這會兒她不得不乖乖的找個位子坐下來。

「我想清楚了，這些年來我們大家都過度溺愛妳，才會讓妳變得這麼不自愛，每天除了吃喝玩樂，其它什麼都不會，再這麼下去，有一天我和妳媽走了，妳恐怕也養活不了自己！」

嚇！怎麼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爸，您和媽都很健康，別在那裏胡言亂語啦！再說就算我什麼都不會，還有大哥二哥嘛，我不會餓死的。」

「就算不會餓死，以妳這種糜爛的生活方式，遲早也會把家產敗光！」房清松努力板著臉孔，這對他來說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從來不說重話的父親突然轉了性，房芷芸也嗅出危險氣息，「爸，我知道我不該玩通宵，下次我會注意時間的……」

「沒有下次了！」他繼續說：「我不再養妳了，信用卡提款卡我都會停掉，以後不會再給妳任何生活費，妳若是想要吃喝玩樂，就給我開始工作，用自己的勞力養活妳自己。」

啥？怎麼這麼不人道！

父親這宣告對房芷芸來說，簡直就是殘忍到了極點。

「老爸，您是在開玩笑吧？」她戰戰兢兢的問着。

「我是說真的。」

不！一定不是真的，她親愛的爸爸媽媽哥哥都最愛她，這一定是在開玩笑！

直到家庭會議結束，房芷芸依然這樣自我催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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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的信用卡不能刷喔。」

拿出去的卡真的被擋下來，接下來更慘，原本可以自由使用的媽咪賬戶這會兒竟然只剩下五十元，直到這一刻，房芷芸才發覺事態嚴重。

她一口氣衝到公司找她親愛的父親理論。

「爸，您不能這樣對我啦！這樣等於是要我死嘛！」

「妳這不是活得好好的？」房清松一派輕鬆，對她的指控與哀嚎假裝無動於衷。

他當然也捨不得唯一的掌上明珠吃苦，可是女兒的生活已經過度糜爛，一家人討論過後，決定要用最嚴厲的手段把她的惡習改掉。

「爸，您是在開玩笑吧？您把我的信用卡停了，又不放錢進媽咪的戶頭，我現在連想請朋友吃個飯都沒錢，您這不是要我死是什麼啊？！」房芷芸繼續抗議。

「妳已經成年了，該靠自己的能力賺錢養活自己，妳哥哥在妳這個年紀都已經在公司任職了，只有妳成天在外面吃喝玩樂，妳恐怕不知道，連爸要幫妳找個好對象，人家都還嫌棄妳不事生產，這可不只是丟我們房家的臉，連妳自己的臉也丟大了，妳還不懂得醒悟嗎？」

沒錯，他之所以醒悟，是因為他替女兒物色的好對象說了一句讓他汗顏的話，讓他開始明白過去的教育是失敗的──

「房董事長，我無意嘲諷您或看不起您的女兒，只不過您若還不改變一下管教令嬡的方式，只怕她以後連基本的謀生技能都會喪失，至於這門親事，很抱歉，我對只會揮霍的女性沒有興趣，不過……」

尹鐸一眼就認出房芷芸是那個在酒吧挑逗他的女孩，而照片裏面不施脂粉的她看起來可愛多了，這也讓他略略起了好感，「如果令嬡能有些改變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

尹鐸，商業界人人中意的乘龍快婿人選，原本他以為替女兒找個這樣的好對象后就不愁吃穿，可是那番話可真讓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但他後面補充的但書卻讓他多了幾分希望。

「爸！」

「別鬼吼鬼叫，我也不是要斷妳生路，只要妳願意，我會叫妳大哥幫妳安排個職務，一切從頭學起。」

「我才不要！」

「總之妳別想再從我這拿零用錢，我現在要去跟客戶見面，如果妳改變主意，就去找妳大哥。」

房芷芸被丟下，氣得踢桌腳搥沙發。

她換了陣地，直接找上大哥的辦公室，可是卻不是順從父親的意思到公司上班，而是跑來找房允濤撒嬌要零用錢。

「大哥，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

「妳好端端的別說些不吉利的話。」

「我哪會好？！老爸把我的卡都停掉了，連最基本的零用錢都不給我，這不是要我的命是什麼？！」不覺自己有錯，房芷芸依然不住抱怨。

「妳沒想想爸為什麼要那麼做？他是為妳好。」

「別跟我說道理，我只知道我現在被老爸逼得走投無路，所以只好來求助大哥，你會幫我吧？」

「幫妳安插工作是沒問題……」

打斷他的話，房芷芸大聲嚷着，「誰要什麼工作啦！我是要你給我錢，我和朋友約好要去希臘玩，你給我錢啦！」

「抱歉！爸下了命令，誰也不能幫妳，如果妳真的想去玩，等妳上班存夠了錢再去吧。」

「你們玩真的是不是？」她垮下臉，氣到臉都要變成綠色，「你們真的要聯合起來對付我就對了？」

「芷芸……」這妹妹驕縱成性，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算了！我不會再求你們了！可是你們也別想我到公司上班！」房芷芸氣壞了，撂下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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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鐸和尹柔相差十一歲，事實上兩人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尹鐸的母親是父親的初戀情人，兩人相愛卻得不到尹家長輩的認同，尹鐸的母親為了不破壞他爺爺和他父親的感情，自願當他父親外面的地下情婦。

十歲時，尹鐸的母親過世，他被帶回尹家，並且被告知將來必須繼承尹家的事業，來年，尹柔的母親生下尹柔，可是尹柔的母親卻在來年就撒手人寰，因為心疼與不舍，所以對這個小他十一歲的妹妹，他一向疼愛有加。

「歡迎……哥！」看見來者是哥哥，尹柔馬上飛奔到他身旁，「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來嗎？」尹鐸故意逗她。

「哪有啊，我很歡迎啊，只要你不要老是叫我搬回去，我巴不得你天天來幫我試吃麵包。」

「原來是希望我來做白老鼠。」

「不是啦！」她情急大叫。

「逗妳的，其實我是餓了才跑來要麵包吃。」

「那正好，我剛試驗了一種新產品，你來幫我試吃看看味道好不好。」尹柔聞言馬上拉着他往烘焙室走。

「最近生意怎樣？」

「好得不得了！」她露出又滿意又幸福的笑。

就是這笑臉，從她還是個娃兒，就常會用這種天真的笑臉拉攏人心，讓人無法拒絕，更無法和她拉遠距離。

「哥，很難吃嗎？」

「不會啊。」

「可是你的表情好沉重喔，一定很難吃啦！」尹柔伸手一把搶過麵包，直嚷着，「我真糟糕，怎麼會拿這麼難吃的食物給哥吃啊！」

尹鐸把麵包搶回來，一大口咬下去，「小姐，東西明明就很好吃，妳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一點才行！」

「是那樣嗎？」

「當然！尹柔小姐的麵包是天下無敵好吃，而且還是我每天早餐必吃的精神糧食。」尹鐸信誓旦旦的保證。

尹柔這才放下心中大石，「其實那是要去參加比賽用的，我怕不夠有特色。」

「我相信妳一定會贏。」

「哥要來幫我打氣喔。」

「沒問題！親愛的小妹要比賽，我一定會去加油的。」

「謝謝哥。」

尹鐸揉亂她的頭髮，寵溺的說：「真要謝我的話，就聽我的話搬回家住，讓我放心就是最好的回報。」

「你又來了！我說過我要獨立自主嘛，等我真的搞出一點名堂，一定會回家的。」

「真不知道妳在堅持什麼，如果妳是擔心我會抓妳到公司上班的話，我可以保證不會那麼做。」

「哥要接管公司以前也是在外面吃足了苦頭，所以，我也要證明我吃得了苦，等我考到烘焙乙級證照，一定會回家。」

知道改變不了妹妹的決心，尹鐸也不再強求，「既然妳這麼堅決，那就照妳的意思，謝謝妳的麵包，很贊！要加油！」

「好。對了，我看到報紙，你要找秘書？曹秘書要離職嗎？」尹柔拿着大篇幅的徵才廣告問他。

「嗯，她要嫁到歐洲去。廣告已經刊登很多天了，可就是找不到令我滿意的人才，如果妳有覺得條件不錯的人選也可以介紹，不過不能走後門，一切還是需要按照公司規定參加考試。」

「了解。」她點頭，拿着剪刀把偌大篇幅的報紙廣告剪了下來。

「這是做什麼？」

「張貼在門口給人看啊，這裏出入的人多，肯定會吸引很多人去應徵。」她覺得張貼廣告比較簡單，可人卻不敢隨便介紹，因為她很清楚她這個哥哥在工作上有多麼挑剔。

「那先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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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房芷芸第一次離家出走，老是在玩的她終於知道沒錢有多可憐，電話不斷的響，她知道都是那票一起玩的姊妹找她去Happy，可是口袋沒錢怎麼玩？

「對不起，我最近很忙，改天再和妳們連絡。」

平常一起玩的朋友很多，可是真要找個可以訴苦的卻找不到半個，平常那票人總愛互揭瘡疤，要是在她們面前顯現出弱點，她也混不下去了。所以她寧願露宿街頭也不想讓那票姊妹知道。

可是她的肚子好餓，路過麵包店時更是餓得頭昏眼花，陣陣麵包香味讓她的五臟廟唱起了空城計。

餓原來這麼痛苦，她快昏了。

「小姐，買麵包嗎？」店裏穿着白袍的女孩探出頭來問她。

想買，可口袋沒有錢。

她尷尬的搖頭，準備走開，結果穿白袍的女孩卻叫住她，把一個熱呼呼用紙袋裝着的麵包交到她手上。

「我沒有要買……」她把麵包塞還給女孩。

「沒有叫妳買，是要請妳試吃，那是我研發的新產品，想請妳試吃之後給我一點意見。」尹柔笑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聽完她的話，房芷芸的淚水嘩啦啦如珠串滾下眼眶。

「小姐？！」尹柔嚇壞了，一古腦的解釋，「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妳不想給我意見也沒有關係的，請妳別哭……」

「不是……」落魄到要用試吃來獲得溫飽，她難堪得想找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不是因為我要妳給我意見？那是妳不喜歡麵包嗎？」

「當然不是！」

「真的不是？」

「嗯。」房芷芸點點頭，聞了一下麵包，破涕為笑，「這麵包聞起來很香，感覺很好吃的樣子。」淚水又不聽使喚的掉下來，過去的她肯定不會為這點小小溫暖而感動不已的。

「小姐……」

「沒事。」她轉頭擦拭淚水，抬眼時正好看見張貼在門口的徵才廣告剪報，「這個……」

「那家公司要找一個秘書，妳有興趣的話我幫妳介紹。」尹柔其實觀察力很細膩，從這個女生站在櫥窗外看着麵包時，就約略猜到她可能遇到什麼麻煩，而且現在的她肯定連一塊麵包也買不起，剛剛看見她拿着麵包一直流淚，她更深信自己的猜測不會錯。

「不用了，謝謝妳，我想自己去應徵看看。這個……不好意思，請問可以給我一張便條紙嗎？我想記一下住址電話。」她指着門口的徵才廣告，小心翼翼的問。

尹柔不假思索的把它撕下來遞給她。

「這樣不好吧？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廣告了……」

「這樣才沒有太多人跟妳競爭，拿去吧。」把廣告塞給她，她又笑着補充，「其實這是我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應該還是會有很多人看到這徵才廣告。」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妳。」

「這樣吧，錄取時我再請妳吃好吃的麵包。」

「那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就這樣說定了喔！」

「謝謝妳。」房芷芸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境遇的多變，家人讓她受了傷，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卻給了她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