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周后

電梯門開了,三個女孩走出來,朝露和曉舟手上都掛着旅行包,一左一右地攙扶着骨瘦如柴的蘭皓雪。

朝露從皮包中掏出鑰匙開門,輕聲叮嚀。「皓雪,小心走喔。我來開燈。」

這是間格局簡單的小公寓,一房一廳,以及一個小小的廚房。三人進屋后,便直接進入卧室,曉舟扶着皓雪躺在床上,朝露動作迅速地打開空調,拉上窗帘。

「你餓了吧?想吃什麼?我去買。我知道你很喜歡吃巷子口的麵線糊還有土鮭魚羹,我現在去幫你買好不好?」朝露溫柔地問着皓雪。

皓雪搖搖頭。她原本秀麗的鵝蛋臉嚴重凹陷,整個人更是瘦到只剩下一把骨頭。

朝露不死心地繼續追問:「那你要吃什麼?嗯……我記得你最喜歡吃XX路那邊的皮蛋瘦肉粥了,還是你想吃肉圓?我現在坐車去買,好不好?」

「不用了,謝謝你。」皓雪終於開口回笞,可她的雙眼空洞無神,氣息虛弱。「我真的吃不下,你們別忙了。我先睡一下,你們也回家休息吧,別擔心我。」

說完,她立刻閉上眼睛,用棉被把自己蒙起來。

「皓雪——」曉舟還想說什麼,朝露卻一把拉住她,以輕快的語氣道:「也好,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任何事要馬上打電話給我們喔!」

硬被朝露拉到客廳的曉舟不滿地低喊:「朝露,你幹麼啦?我還有好多話要跟皓雪說耶:我要勸她吃點東西,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進食了,怎麼可能不餓?不吃飯會沒有體力的!」

「小聲點兒。」朝露把曉舟拉進廚房,嘆氣道:「你看不出來皓雪只想獨處嗎?我們必須留點空間給她,讓她好好地療傷。」

朝露從冰箱裏拿出食材。「我想煮清粥,等皓雪餓了,多少哄她吃一些。唉,發生這麼多事,她實在也沒有胃口,還是準備簡單的清粥就好了。今天晚上換我留守,在客廳打地鋪睡覺。」

「喔,我知道了,我也來幫忙。」曉舟從冰箱裏拿出雞蛋,眼眶卻發紅。「太慘了,我作夢也想不到皓雪居然會遇到這麼悲慘的事!歡天喜地地去結婚,沒想到居然在婚禮當天遇到一個瘋子,在眾人面前亂吼亂叫,胡亂造謠,好象他跟皓雪有什麼不可見人的關係似的,可是皓雪根本就不認識他啊!」

曉舟的淚水掉了下來。「拜那瘋子所賜,皓雪全完了,現在飽受眾人的里一樣眼光。每個人都在背後議論紛紛,說皓雪生性放蕩,男女關係很複雜。就連湯智丞也避不見面,不管怎麼打電話,他都不肯接,甚至要人傳來一句——『我跟蘭皓雪那種女人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什麼叫做那種女人?湯智丞可是皓雪的准夫婿耶!別人不挺皓雪無所謂,但他怎麼可以撒手不管?太過分、太無情了!」

朝露也雙拳緊握,咬牙恨聲道:「我永遠無法原諒湯智丞!在這種關鍵時刻,他應該挺身而出,好好地保護皓雪才對啊!他跟皓雪交往這麼多年了,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湯智丞會不清楚嗎?可是,他不但沒有保護她,反而把她一個人扔在聖壇前,逕自拂袖而去,讓閑言閑語把皓雪刺得傷痕纍纍!」

曉舟越哭越激動,接着罵:「最糟糕的是,湯智丞的親友還鬧到了皓雪的公司,害她連工作都丟了!他們說皓雪欺人太甚,給湯智丞戴了一頂大綠帽,讓她在飽受壓力之下不得不離職!嗚嗚嗚——怎麼會這樣?皓雪才是真正的受害人啊!為河沒有半個人相信她的清白?每個人都愚昧地相信那個神經病,以為那個人是皓雪的情夫,過分、真的太過分了!」

突遭劇變,皓雪被逼到接近崩潰,吃不下也喝不下任何東西,而且無法入眠,撐了兩天後,終於因體力不支而昏倒,被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她們給緊急送醫,靠營養點滴調養了好多天,直到今天才出院。

曉舟語氣哽咽地說:「我一直打電話給湯智丞,要求他至少出來見」面,可他只是冷淡地說『蘭皓雪還有什麼臉面對我?』就把電話掛了。嗚嗚——太可恨了,我真不敢相信他是這麼無情無義又愚昧的男人!皓雪打從大學時代就跟他在一起,連他當兵時,她都千里迢迢地跑去外島看他,根本不給其它追求者半點機會,這麼情深義重的好女人,湯智丞居然不信任她?就因為別人的一句話,他就全面否定了皓雪,而且明知皓雪昏倒送醫了,還鐵石心腸地不去看她一眼。我……我真不敢想像皓雪要怎麼撐下去?」

朝露一臉無奈地說:「事實就是事實,雖然我們不願意相信,但,湯智丞就是這麼無情無義的混帳!唉,其實換個角度想,能在結婚前看清湯智丞的為人也好,如此薄情寡義的男人,皓雪跟了他也不會幸福的。雖然這種想法有點阿Q,不過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這樣開導皓雪了。」

朝露打了幾顆蛋,泄恨般地用力攪拌着。「除了怨恨湯智丞的無情,最令我抓狂的,就是那個神經病。他到底是誰?皓雪根本不認識他,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可他居然就這麼大刺剌地闖入教堂大放闕詞,說什麼他跟皓雪有曖昧複雜的關係。天啊——我快氣死了!再讓我見到那個神經病一眼,我一定會當場殺了他的!那種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曉舟也點頭。「沒錯,那個瘋子太可惡了!他到底有何居心?居然闖入教堂胡言亂語的。他知不知道,那幾句話就足以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殺人於無形!竟然左一句『我們已有夫妻之實,還夜夜春宵』、右一句『你只是貪戀湯智丞的錢財』,混帳,更是該殺千刀的混帳!他到底還有沒有天良啊?居然瘋言瘋語,如此誣衊一個無辜的女孩,他的每一句話根本都是要逼皓雪去死嘛!」

朝露把蛋汁加入清粥里,眼神黯然。「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反正,湯智丞不相信皓雪,連見她一面都不肯,已經直接宣判了這段愛情的死刑。唉,我真的好心痛,而且我更擔心的是皓雪。她一向是這麼潔身自愛又優秀的好女孩,突遭劇變—要怎麼撐下去呢?」

曉舟氣得發抖。「我實在好恨那個人!倘若皓雪真的認識對方也就算了,但最令人氣憤的是,她根本沒見過那個男人,更不可能跟他有任何曖昧關係!唉,這一切都好亂喔,皓雪的母親已經回日本,她的身邊只剩下我們了。」

皓雪的母親雖然很心疼女兒,但她在日本早就另組家庭了,還有丈夫和孩子要照顧,不便在台灣停留過久,所以前天中午,她就搭機返回東京了。

朝露堅定地道:「我會一直陪伴皓雪,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會挺她挺到底的。而且,我還要把那個殺千刀的混帳揪出來,還皓雪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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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香味飄入卧室,悶在棉被裏的皓雪知道,朝露和曉舟並沒有離開,她們還是守在她身邊,為她張羅吃的、喝的。

事情發生至今已經一個星期了,對皓雪而言,這七天彷佛是一場惡夢,一場永遠都醒不來的惡夢。

有個陌生人闖到教堂內亂吼亂叫,誣衊她的清白,可眾人居然相信他的片面之詞,湯智丞也立刻翻臉並且避不見面,他的親友甚至還跑去公司辱罵她。她不但瞬間失去男友、失去婚姻,還失去工作、失去尊嚴。

一無所有。

這是二十四年的人生中,最大、最嚴苛的難關,也是最大的困境。可在她最無助的時刻,陪伴她的,不是即將成為丈夫的智丞,也不是雙親,而是情比姊妹深的兩位好友。

倘若沒有朝露和曉舟,皓雪相信自己早就倒了,而且會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來。

一滴淚水落在枕間,皓雪翻開棉被,緩緩地坐起身。不哭,不哭了。這七天來,她由震驚、錯愕、難堪、悲痛,一直到絕望。她痛哭了好幾次,方才要出院時,她還眼巴巴地希望上蒼能給她一個奇迹。

她希望智丞能出現,希望他會抱住她,安慰她說她受委屈了,他知道她不認識那個男人,更不可能對不起他。

但,沒有。打從在聖壇前拂袖而去后,湯智丞就不曾出現過,他甚至不肯接她的電話,直接以行動宣告這段感情的死亡。

七天來,皓雪急遽消瘦,變得憔悴不堪。她幽幽地看着床頭上的相框,相片中,湯智丞摟着她,兩人都笑得好甜蜜。

「你為什麼不信任我?為什麼?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們相戀六年了,六年的感情這麼脆弱、這麼不堪一擊嗎?你居然選擇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胡言亂語,而不止自信我……」

要自己別哭,可滾燙的淚水還是滾滾而出。她好怨、好不甘心,別人不相信她無所謂,可智丞為何不信任她?

她更恨那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就因為他的幾句話,即將成為新娘子的她立刻由天堂被打入地獄,由備受欣羨的準新娘,瞬間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每個人都鄙夷她、不齒她,說她生性放蕩,說她男女關係混亂,還說她不愛智丞,只是貪圖他的錢財,把她說得非常不堪,比蛇蠍還毒!

她可以不在乎其它人的閑言問語,但,不包含智丞。痴痴望着相片里那個摟住她的男人,皓雪心如刀割。「在你眼底,我是那麼糟糕的女人嗎?我們都論及婚嫁了,你卻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全盤否定我,那我們這幾年的感情算什麼呢?這六年的點點滴滴又算什麼?算什麼……」

淚水模糊她的視線,皓雪突然抓起攔在一旁的包包,找出手機,又撥了通電話給智丞。

她不甘心,她可以接受分手,但她絕不承擔莫須有的罪名!

鈴鈴——

手機響了好久都沒人接聽,最後進入語音信箱,皓雪深吸一口氣,哽咽地道:「我是皓雪,很抱歉,這是最後一通電話,以後我絕不會再打擾你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對於這段感情,我問心……無愧……」

說到最後,她已泣不成聲,發抖地掛斷手機,把臉埋入枕頭內,放聲痛哭,讓淚水盡情釋放她的痛、她的委屈、她的不甘,並在滾燙的淚水中,正式揮別這段長達六年的感情。

六年,整整兩千多個日子。從她十八歲到二十四歲,也是女人一生中最燦爛、最嬌艷如花的歲月。她好認真地看待這一份感情,小心翼翼地呵護着,以為自己必定會牽着智丞的手一起步上紅毯,並相互扶持地步過人生中的每一道關卡、一起養兒育女、一起變老。

但……多可笑啊,這段感情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她無比依賴的男人居然不相信她,居然可以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全面否定她。那,她這六年來的付出又算什麼呢?她的情、她的真、她的痴,全部付諸流水……

傷心欲絕地痛哭着,突然,皓雪聽到「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誰?誰會來找她?她慢慢抹去臉上的淚,哀傷地提醒自己:不可能是智丞。早在他拂袖而去的那一刻,他們之間的感情就結束了。

那麼,會是誰來找她呢?

好幾夜都沒睡的她不想去開門,也不想讓別人看到她這麼憔悴而悲慘的模樣。

「是誰啊?」朝露和曉舟也聽到門鈴響了,疑惑地走到客廳,門一開,只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還有一個頭髮凌亂、滿臉淚痕的年輕女人。

「你們……」朝露有些遲疑。「請問你們要找誰?」這兩人非常陌生—而且那女孩的模樣太過怪異,不但一臉是淚、頭髮非常凌亂,就連外套也穿得亂七八糟,好象經過嚴重拉扯似的。再加上那男人緊緊箝制住女孩的肩膀,看起來活像是硬把女孩子架過來的。

男人開口,低沉的嗓音透露出一股威嚴。「你好,請問蘭皓雪小姐住在這裏嗎?」

他的話剛說完,一旁的女孩突然尖叫大哭,奮力地想掙脫他的箝制。「不要!我不要進去,放開我!」

「閉嘴!」男人斥喝,嚴峻的氣勢彰顯於外。「事到如今你還想逃避?尹菁菁,你必須為你的所作所為負責。快給我進去,向蘭小姐好好地道歉!」

「我不要!」女孩尖叫,拚命抓住大門的門框,不止自踏入屋內,邊哭邊吼着。「我又沒有做錯什麼!反正智丞早就不愛那個女人了,他只愛我!蘭皓雪才是第三者,她該下地獄,她應該消失——」

智丞?朝露和曉舟都楞住了,不明白這個陌生的女孩為何會說出這麼詭異的話?

這時,聽到吵鬧聲的蘭皓雪也由卧室走出來,望着站在門口的訪客,艱澀地問:「你們是誰?」她在卧室里就聽到這個女孩的叫罵聲,而且她似乎有提到湯智丞……她與智丞有關嗎?是什麼關係?

尹澤爵表明身分。「你好,你就是蘭小姐吧?冒昧來訪真的很抱歉,我是尹澤爵,這是我的名片。至於這位是舍妹,尹菁菁。」乍見蘭皓雪,他深邃的眸中閃過一抹驚艷。押着妹妹前來請罪的途中,他曾經猜想過蘭皓雪的長相,只不過,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把「棄婦」這兩個字跟這個女孩聯想在一起。她比他想像中來得清秀高雅,她的眉目如畫,水波盈盈的晶眸仿怫蘊藏着神秘的力量,臉頰肌膚細緻瑩白,看起來楚楚可憐。

皓雪被動地收下名片,心底的疑惑更加擴大。「你們有什麼事嗎?」

一看到皓雪,尹菁菁更是抓狂失控,眼神含恨地吼着:「你以為我想找你嗎?我根本不想來的!我恨你!我永遠詛咒你!你是下賤又不要臉的狐狸精!湯智丞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你不該寡廉鮮恥地搶走他,甚至還妄想跟他結婚!你下地獄吧!」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尹澤爵放下手,緊皺劍眉,眼底跳躍着兩簇怒火。

「尹菁菁,注意你的措辭!我是這樣教導你的嗎?我沒有這麼不知羞恥的妹妹!快進去向蘭小姐道歉!」

說著,他狠狠地拉着尹菁菁,連拖帶拉地把她拉進客廳。

入屋后,尹澤爵的表情嚴肅,斧鑿般的深邃五官籠罩着陰霾。「對不起!」他向皓雪深深一鞠躬。「我必須向蘭小姐鄭重地致歉上切都是我管教無方,沒有好好管束舍妹,才會讓她鬧出這麼荒唐的事,居然花錢找了一個男人去大鬧蘭小姐的婚禮,讓蘭小姐蒙受不白之冤。」

「什麼?!」此言一出,不但皓雪呆住了,朝露和曉舟更是頻頻驚呼。「你說什麼?婚禮上那個男人跟她有關?是她派來的?」

「沒錯,就是我!」撫着臉頰上的巴掌印,尹菁菁惡狠狠地瞪着蘭皓雪。「不過我絕不會道歉的!我又沒有做錯,智丞愛的是我,我跟他是兩情相忱、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才是破壞我們感情的第三者!你不要臉,用盡心機地逼智丞跟你結婚,你真該死!」

她的眼神更加凌厲,像是巴不得直接撕碎蘭皓雪般,咬牙切齒地罵道:「你憑什麼跟我搶智丞?你了解他嗎?你愛他嗎?你知不知道隨着婚期的逼近,他有多心煩?他壓根兒不想跟你結婚,可他心腸太軟了,不忍心拒絕你!」

尹菁菁冷笑。「所以,我花錢收買了個小混混,要他去大鬧你們的婚禮,我要解救智丞,讓他回到我的身邊,任何想騷擾他的女人,我都會替他剷除的!」

屋內的氣氛一瞬間凍結了、怔住了,朝露和曉舟面面相覷,幾乎無法消化自己所聽到的,而當事人皓雪卻不發一語,表情鎮定,僅是以複雜的眼神注視着尹菁菁。

「把他還給我!」尹菁菁突然揪住皓雪的衣領,又哭又吼。「你們的婚禮明明告吹了,為什麼智丞還是不肯回到我身邊,也不肯接我的電話,還一直躲我?又是你搞的鬼對不對?蘭皓雪,你到底要糾纏湯智丞到什麼地步?他是我的,把他還給我!他現在人到底在哪裏?你說!說啊——」

朝露首先回過神來,憤怒地衝上去拉開尹菁菁,「啪」一聲,也賞了她結實的一巴掌。「你太過分了!就因為一己私利,你居然派人去大鬧婚禮,還在眾人面前胡亂造謠,誣衊皓雪的品格,把她說成放蕩不堪的女人!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害死了皓雪?你不但毀了她的愛情、她的婚姻、她的事業,你還毀了她的全部,讓她一夕之間失去所有,飽受眾人的批評,差點就被流言逼死!」

曉舟也怒不可遏地指着尹菁菁痛罵:「你根本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就因為自以為是的愛,就可以這樣欺負皓雪嗎?你差點把她逼上絕路!更何況,你的『愛』也未免太好笑了!你知不知道皓雪跟湯智丞交往多久了?他們從大學時代就在一起,擁有長達六年的感情,而你呢?你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居然反客為主,妄想鳩佔鵲巢,還使出這麼下流的爛手段!」

尹菁菁不甘心地回罵:「誰說我是第三者?」

「你就是第三者!」朝露怒氣衝天地吼着。「而且,還是個愚笨可笑的第三者!說穿了,你只是被湯智丞給騙了,他只不過是跟你逢場作戲,只不過想玩弄你罷了!你想一想,跟他交往的日子,他曾經帶你見過任何朋友嗎?他有給過你任何承諾嗎?你們的感情可以曝光嗎?」

「我——」原本盛氣凌人的尹菁菁突然語塞,臉色變得忽青忽白。沒錯,這番話狠狠戳中了她的要害——湯智丞的確只把她當成一個見不得光的情婦。別說帶她出去見朋友了,他甚至不准她到醫院去找他。而且每次幽會時,都選在她的私人公寓,從不肯跟她手牽手地外出散步,就是深怕撞見熟人。

更悲哀的是,湯智丞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過自己即將結婚的事。他告訴她,他已有個感情穩定的女友,馬上就要踏上紅毯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你知道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我要娶的是別人,倘若這樣你也OK的話,那很好,我們可以逢場作戲,來談一場小戀愛,各取所需,時間到了就saygoodbye,一拍兩散,互不相欠。

看着始終沉默的蘭皓雪,尹菁菁全身發抖,她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像個小丑似的。其實她懂啊!她一直懂得自己的處境,懂得自己是見不得光的,可她就是不甘心,不肯放手啊!但,爭來爭去,她還是沒有爭到湯智丞……

隨着婚期的逼近,她用盡各種手段,軟硬兼施地對湯智丞施壓,要他放棄蘭皓雪,取消婚禮,可湯智丞根本不甩她。

到最後,眼看無法阻止婚禮的進行,她決定豁出去了——她得不到的男人,也不許別人得到!所以,她偷偷找來一個混混,給了他一筆錢,要他去大鬧婚禮。

婚禮前一天晚上,她還先撥了通電話給湯智丞,告訴他,只要他馬上來她家找她,並跟蘭皓雪一刀兩斷,她就原諒他,否則她肯定會找人去大鬧婚禮的,但湯智丞卻無情地掛上電話,甚至還關機。

此舉讓尹菁菁氣得跳腳,她馬上致電給那個混混,要他按照計劃衝進教堂大鬧特鬧,而且還要編出不堪入耳的「真相」,徹底毀掉蘭皓雪的名譽!

是,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婚禮告吹了、湯智丞頭也不回地丟下新娘子、湯家長輩無比憤怒,覺得兒子被擺了一道、所有的人都在議論蘭皓雪的私生活真是放蕩。

可是,她並沒有得到湯智丞。相反地,他怕極了她,拚命地躲她,彷彿深怕她又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似的。

尹菁菁淚流滿面地吼着:「對!我是第三者,我跟湯智丞交往也是這半年間的事,可是,我真的愛他啊!我並不是上不了檯面的女人!你要不要看看我們在一起的精彩畫面?他很疼我呢,我們之間的親密程度絕對不亞於你!」

她突然拿出手機,秀出存檔中的相片,詭異地笑着。「看,這是我跟智丞一起去洗溫泉時拍的親密照,我們兩人都一絲不掛,他還直誇我身材真好呢!還有這一張,是他在我住處過夜時,我替他拍下的。蘭皓雪,你看清楚,你看啊!」

看着一張張不堪入目的相片,皓雪還是不發一語,可眼底卻掠過一抹深沉的傷痛。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智丞他早就變心了,原來在籌備婚禮的時期,他還跟另一個女人有曖昧……

她的心彷彿接二連三地遭到重擊,應該很痛、應該想哭的,可那疼痛感幾乎令她的心弦麻痹,枯乾的眼眶再也擠不出任何淚水。

真相是什麼?事實是什麼?

智丞早就變心了,早就對她不忠。

他是否早就知道會有一個男人來大鬧婚禮?而他居然選擇不聞不問,甚至不挺身而出,還她一個清白。

皓雪閉上眼,等待那凌厲的刀鋒劃過心房。原來,智丞是這樣的男人。那混混在鬧場時,他居然懦弱地選擇袖手旁觀,讓她承擔他造的孽,讓她飽受眾人的指責。

天啊,她愛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她甚至差點就跟他成為了夫妻……

「你鬧夠了沒?」尹澤爵搶過妹妹的手機,厲吼着:「我帶你來這裏,不是讓你繼續鬧笑話的!你欠蘭小姐一句對不起,快道歉!」

「我才不要!不要不要——」尹菁菁歇斯底里地喊着。「為什麼我一定要道歉?為什麼我要退讓?我不要!該道歉的人是湯智丞,他還欠我一個解釋!我現在就去找他,不管他怎麼躲,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說完,她用力掙脫大哥的箝制,火速打開大門往外沖。

「尹菁菁!你給我回來!」尹澤爵氣急敗壞地吼着,眼看喚不回妹妹,他皺着居轉過身—表情凝重地對皓雪道:「蘭小姐,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管教無方,才會讓舍妹做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我知道這整件事情對你的傷害很大,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彌補的機會。」他的黑眸非常深邃,凝聚着點點光芒,真誠地看着她。

皓雪還是沒有開口說話,僅是表情空洞地看着雪白的牆壁。

彌補?這個男人想要彌補什麼?她不要他的任何補償,她只想知道湯智丞是否早知尹菁菁會派人來鬧場?在聖壇前,他為何不保護她?為何不挺身而出,趕走那個男人?為何要任人羞辱她、踐踏她的尊嚴?

巨慟襲擊全身,心臟彷佛又痙攣了。她到底還要承受多少羞辱?多少背叛?她這幾天所承受的打擊,早已遠遠超越常人所能負荷的……

「皓雪!」眼看她身軀搖晃,曉舟立刻攙扶她。「怎麼了?身體很不舒服是不是?快,我先扶你回房休息。」

朝露也表情兇惡地下逐客令。「你請回吧,再也不要來騷擾皓雪了!你們這對兄妹真是神經病!皓雪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上你們!你走,快走!」她兇巴巴地指着大門口。

尹澤爵移動頎長的身軀。「請讓我跟蘭小姐說幾句話——」

朝露發火了,噼哩啪啦地開罵:「還有什麼好說的?你想把皓雪刺激到昏倒才甘心是不是?快滾出去!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還有你那個瘋妹妹!真是夠了,一群神經病!」

砰!朝露用力關上大門。「討厭死了,真是一對妖孽!趕快去拿點鹽巴來撒在門口,祛除妖氣!」她邊罵邊火冒三丈地往廚房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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