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暑假過後,解天磊還是因為成績不理想而被留級。
反觀杜謙若則是被編入重點升學班,每天都有念不完的書,再加上課後輔導,甚至連體育、音樂的課程都被取消,挪用來做複習考。
時間被填得滿滿的,但只要有空,她就會到教室頂樓去吹吹風清醒一下,只是再也沒有遇過他。
十八歲生日那天,父親在家中特地為她開了一個盛大的慶生派對,請了全班同學來參加。還有杜父商界來往的好友、議會裏的同仁前來共襄盛舉,把客廳擠得水泄不通、熱鬧滾滾。
這樣的喧嘩對她根本沒有意義,裏頭請來的賓客她幾乎不認識,同學們也不算太熟。她覺得自己很假,像在演一出糟糕的戲,她則是個差勁的女主角。
高達七層的生日蛋糕被推了出來,每一層都是不同的裝飾,最上頭還擺了一頂用焦糖和糖霜精心製成的小皇冠,精緻美麗,但華而不實。
所有人圍在她身邊,替她唱生日快樂歌。
“許個願吧。”杜雨森微笑着說。
她閉上眼,誠心地希望天使能聽見她的心愿。
“許了什麼願啊?小公主。”杜父笑呵呵,開心得不得了。
“考上好大學。”這只是她的願望之一。
“以你的實力要上T大還不容易,念完大學爸爸送你去美國留學,看是要念哈佛還是耶魯,拿個博士學位回來。”
“謙謙將來是要當女強人的喔。”杜夫人也在一旁打趣地說。
她只是笑笑,沒搭腔,他們都誤解了她的意思。
“真不愧是我杜某的寶貝女兒呀!”杜父樂不可支,哈哈大笑。
“杜議員好福氣,一雙兒女都這麼傑出優秀,正是所謂的人中龍鳳。”立刻就有人過來拍馬屁。
趁着大人們都在寒暄閑聊,沒人有空注意她,她偷偷溜出去透透氣,不然她就要窒息了。
意外的是,她在大門外遇見解天磊,這實在是……生日願望實現了?!
她獃獃地看着他,仍是一件破破爛爛的牛仔褲,黑色的T恤,看起來精神奕奕,笑出一口白牙。
“你家的信箱在哪兒?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笑着舉起手上的卡片和一個小禮盒。
杜謙若笑了起來,這是她整個晚上第一個真心的微笑,他的出現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在這裏。”她朝他伸出右手。
他大步走向她,把禮物放在她的手上,真摯地祝福,“生日快樂。”
“謝謝。”
“你家真的好大,很漂亮,像雜誌上的樣品屋。”他沒話找話。
她回頭看看這座仿歐式建築的三層樓花園洋房,也許別人只看到這美麗的外表,並不了解其實她內心對家的定義,對溫暖的渴望。
“只是一個華麗的牢籠而已。”她苦澀地說。
他體貼地轉移話題,“很美,很適合你。”他指的是她身上的粉白色小禮服。
優稚的船型領和略有腰身的設計,襯托出屬於她青春的小女人明亮氣息,頸子上的單鑽項煉是父親送的生日禮物。
“這是你第一次讚美我。”
“是嗎?”他故作驚訝,“我有這麼小氣嗎?”
她被他逗笑了。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是最美的壽星,我是誠心的這麼認為。”
有好一會兒,兩個人都只是沉默地凝視着對方;直到屋子裏傳出喧鬧笑聲,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寧靜。
“我聽說你爸在家裏替你辦了一個世紀派對?”他歪着頭,比比燈火通明的大房子,奇怪着主角怎麼一個人跑到外頭來。
“我以為你不會來。”還好,他還是來了。
“我是不請自來。”他做了個怪臉,心知肚明得很,也許他是全校學生們的偶像,但也是令師長頭痛的問題人物,正常一點的家長是不會請這樣的傢伙來家裏玩,何況杜家有錢有勢,他憑什麼高攀。
“請帖是我爸發的。”
“難怪我不在名單上。”他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這一點意義也沒有,裏面的人大部分我都不認識,不管今天是誰的生日派對,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差別,他們只當是來參加一場社交活動,多拍拍我爸的馬屁,盡量撈些好處,沒有人是真心來祝福我的。”
別以為她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大人們的虛偽和矯情可也看了不少,那些令她厭惡的事物,幾乎天天在她的周遭上演。
她想,她一輩子也沒辦法適應那樣的生活。
這些話她早就想說,但沒有勇氣告訴任何人,連說給大哥聽也不敢,現在卻輕易地在他面前侃侃而談,他對她的影響力還真是不小。
“生日快樂。”他望進她的眼底深處,專註而認真,“我是真心的,我希望你快樂。”
眼淚……差點就要掉出來了,她深吸一口氣,隱忍着不讓它們奪眶而出。
“那你快樂嗎?”她能給他快樂嗎?
“我?”他扯出一個自嘲式的笑容,“快樂得要命!”
這是她最熟悉的表情,還有冷冷的說話語氣,老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又時時刻刻牽動着她的心。
“好好做你自己,面具越戴越厚,總有一天會拿不下來。”
“你在說你自己嗎?”依她看,他才是那個戴着面具不肯拿下來的人。
解天磊聞言大笑,這個聰明的小女孩,正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的嘴呢!
“再見。”這是告別,他不會再見她了。
目送他孤單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杜謙若繞過客廳,悄悄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
在書桌前,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卡片,裏頭是一張她的側面素描,什麼也沒寫,連署名也沒有。如果不是剛好在門口遇見,他是不是不打算讓她知道他就是那個送禮的人?
另一個小盒子裏裝的是一卷錄音帶,她立刻放進音響內,按下Play鍵。
播放出來的是一串悠揚的結他琴音,接着是他溫暖的聲音,是那首“永恆之火”!他把它送給她了。
不爭氣的淚滑落臉龐,但她也笑了。因為她發現,他對她並不像他自己所說的那麼無動於衷。
這份禮物就是最好的證明。
接下來的每一天,杜謙若依舊被沉重的學業、才藝課程給佔據了所有的時間,偶爾還要陪爸媽出席公益活動,製造全家福的形象讓選民欣賞。
在畢業前夕,她當選了全校模範生。
校長頒完獎之後,她沒有回教室去接受同學們的錦上添花,反而直接上了頂樓。
“啊——”她對着天空放聲大喊,“杜謙若,你是個大騙子!又虛偽又自私,你實在太可惡了!”
她實在是恨透了自己的懦弱,這項榮譽不屬於她,她只是不敢拒絕,就連喜歡的他,也沒有勇氣說出口。
“可惡!可惡的笨蛋。”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唉,我的午覺又泡湯了。”
“誰?”她如驚弓之烏,一回頭,看見他從水泥平台上跳下來。
“好久不見了。”解天磊笑着朝她大步走來。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從她生日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有時她會在走廊上看見在操場上練習排球的英姿,那就是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了。
“又蹺課了?”她真的很高興此刻有他在身邊。
“你還不是。”
“我早就沒課了,今天只是來領獎的。”蹺課?!她大概沒那個膽子。
“我知道,全校模範生嘛!”他撇撇嘴角,頗不以為然。
“我根本不夠資格拿這個獎。”她落寞地說。
尤其在她知道同學們的票多數都投給另一位苦學向上的女同學,而師長卻運用權力把這份榮耀加諸她身上,只因她父親答應替學校爭取補助經費。
這場仗,她贏得一點都不光榮。
“所以我沒有投給你啊!”
“那你投給誰?”
“我自己。”他大言不慚地往自己臉上貼金。
杜謙若大笑出聲,果然很像他會做的事。
“你呢?”
“陳小容。我認為她最有資格拿這個獎。”
“怎麼說?”
“她的功課好,對人又親切有禮,而且她一點都不以自己貧窮為恥,不但要上學還要照顧年幼的弟妹,聽說她母親最近生病了,我想她一定很需要這筆獎學金。”她的小臉皺成一團,“連我都受不了我自己,開始討厭自己了。”
這個小傻瓜開始自責了。雖然之前信誓旦旦不會再見她、也不想和她有牽扯,但是,他就是不能這樣丟下她不管。
“走。”他突然拉起她的手。
“去哪?”
“去把這筆錢給真正有資格擁有它的人。”他伸手扯掉她胸前的模範生獎章,放入她手中。“這個,就把它當作沒用的垃圾吧!”
她立刻把它往後一扔,不去管它要流落何方。
“我們去人家家裏拜訪,是不是應該帶點東西,才不會太失禮?”杜謙若想得周到。
“好啊,你想買什麼?”
“陳小容的母親生病,弟妹又還小需要營養,買些奶粉和水果吧。”
解天磊騎着他那輛老爺車載着她到附近的一家超市,選好了東西正準備要結帳,杜謙若拿出皮夾卻發現她只有證件,卻沒有半毛錢。
真是尷尬,怎麼會這樣?收銀小姐的臉有點臭,可能是等得不耐煩。
“我來。”他從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千元紙鈔,順手多拿了幾包小朋友愛吃的零食一併付帳。
當他們提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時,她不好意思地問:“這樣,沒關係嗎?”
“別擔心,陳小容人很好,就算我們突然跑去她家,她應該也不會生氣把我們趕出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錢……”她很抱歉地看着他,“是我提議買禮品的,可是卻讓你出錢。”他要打多久的工才能賺到一千元?她居然一下子就花了他那麼多錢。
“對啊,你家不是很有錢嗎?怎麼你連一毛錢也沒帶,該不會是故意敲詐我吧?”他存心逗她。
看他那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就知道他又在嘲笑她了。
“沒辦法,我是大小姐嘛!你有看過大小姐還自己帶錢出門的嗎?”她也懂得開自己的玩笑了。
“那好吧,我就讓你賒帳,請問大小姐什麼時候要還?”他順着她的話接下去。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兩人說說笑笑,終於,在舊國宅社區的小巷弄迷路了半個多小時,他們找到了位在巷底的陳家。
解天磊毫不考慮的按下門鈴,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你們?你們怎麼會……”陳小容受驚不小,她的身旁還圍着三個小孩,是她的弟妹們,一雙雙靈活的大眼睛盯着漂亮的大姊姊和大哥哥。
自從他們家生意失敗搬到這裏來之後,除了債主,就顯少有客人願意上門來了。
“聽說你母親生病住院,你又連續幾天沒來學校,杜同學有點擔心,所以我們才來看你,不會太唐突吧?”解天磊難得地有禮貌。
“不,我很歡迎,只是……我家很小,沒什麼可以招待你們。”陳小容頗為困窘。
“你太客氣了。”解天磊用手肘頂了頂杜謙若,示意她說話。
“這是我……我們的一點心意,給伯母補補身子,希望她能早日康復。”她笨拙地說。
“謝謝,請進來坐。”陳小容不推辭,不辜負他們的一番好意。
解天磊推推她,給她一個打氣的微笑,來的路上他們就說好了,她要一個人親手把這筆獎學金交到陳小容的手中。
“小朋友,看大哥哥手上拿的是什麼。”他彎着腰,笑容可掬。
“皮卡丘!”小朋友們歡聲雷動。
“來,我們來玩吧!”解天磊像個孩子王領着小朋友在院子裏玩耍起來。
“恭喜你,杜同學,今天是模範生頒獎的日子吧。”
“不,這個榮譽是屬於你的,你比我更有資格得到這個頭銜。”
“杜同學……”
“我是誠心的。”她從裙子口袋拿出裝着錢的信封,“這個,請你收下。”
“不行,千萬不行。”陳小容知道那是模範生的獎學金,是很大一筆錢,有了它,可以做好多好多事……但,那不是她的,她不能拿。
“你一定要收下,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可惜獎章刻上了我的名字,而且我也把它丟了。”
“可是——”
“你就收下吧,否則她會內疚一輩子。”解天磊突然出聲。
杜謙若主動握起陳小容的手,把信封塞進她的手裏。
“謝謝……謝謝你,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陳小容激動地哭了出來。
“我謝謝你才是真的。”兩個女孩相擁而泣。
“姊姊怎麼哭了?漂亮姊姊也哭了耶!”小朋友們不解地看着她們。
“姊姊她們是太高興了。”解天磊笑着說。
步出陳家時,杜謙若臉上帶着微笑,眼中泛着淚光。
“你做了一件好事。”
“謝謝你。”
“謝我什麼?”
“是你帶我來的,不然我不可能做得到。”她繞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謝謝。”
“你把我說得太好了。”他難得沒有反唇相稽,笑着拿起掛在照後鏡上的安全帽替她戴上,“來吧,我送你回去。”
她遲遲不肯上車。
“怎麼了?”
勇敢迎上他的視線,她堅定地說:“我……我不要回家。”
“不回家?那你要去哪?你不是蹺家的料。”
“你去哪,我就去哪。”她倔強地說。
“什麼?!”他沒聽錯吧?
“今天我不回家,我要跟你在一起。”
“大小姐,別說瘋話,上來,我送你回去。”他皺起眉,這個單純的大小姐不懂一個女孩對男生說“在一起”的意思,他不能占她便宜。
“不要!”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氣得吼她。
“因為我喜歡你!”
解天磊搖搖頭,曾經他那麼希望這是真的,但又害怕成真。如今她親口告白,他竟然不知所措。杜謙若,那個每天每夜佔據他腦海的女孩,現在就站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說喜歡他。
他應該不顧一切帶她遠走高飛嗎?
“我喜歡你,我不想和你分開。”她就要畢業了,以後不能常常見面;她要爭取的,不過是多一些和他相處的時間罷了。
算了,別再對自己的心意說謊了。
他拿着安全帽去敲敲她也戴着安全帽的頭頂,口氣放軟了許多,“你是賴定我了?”
“嗯。”她開心地點頭,如果可以,她想賴他一生一世。
“好,我知道了,走吧。”他也豁出去了。
“我們要去哪裏?”坐上機車後座,她興奮地問。
“把你帶去賣掉。”
“你敢!”
距離大學聯考還剩不到三十天。
他帶她回到他的租屋處,就在一所大學附近分租給學生的小套房。
這就是杜謙若第一次踏進哥哥以外的男孩子的房間,實在也稱不上有什麼個人風格,或是別緻的佈置。
小小的空間裏就是一張單人床、書桌和一個衣櫃,床頭旁的角落放了一台音響,還有堆了滿地的CD及各式各樣的書籍。
唯一的優點是,他有一個可以眺望遠山的大窗戶,從這裏看出去可以看見淡水河和高架橋,以及青翠的小樹林,是很棒的風景。
“你一個人住?”
“嗯。”他站在衣櫃前,不知道在找什麼。
“那你父母呢?”
“死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好冒失,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如果不是因為父母不在了,有哪個還在念書的孩子就得一個人住,還要打工養活自己?!她一定是碰觸到他的傷心處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小傻瓜當真了。他隨便說說她也信以為真。
“他們在美國啦!”雖然他早當他們是死了。
“呃?”一下是這樣,一下又是那樣,都把她弄糊塗了。
“去把制服換下來,這個你應該能穿。”他把手上的衣服丟給地。
當她從浴室換好他過大的T恤和牛仔褲出來時,他很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
“很怪對不對?”她拉拉過長的褲管,免得被絆倒,他又有得笑了。
“像個大布袋!”他還真是老實。
“那我去換回來。”
“可是,”他拍拍她的頭,“是個很可愛的大布袋。”
原本皺成一團的小臉開成了一朵笑花,嘴角掛着濃濃的笑意,眼底是深深的愛戀。
他背上背包,牽起她的手,“走吧。”
騎上摩托車,他拉過她的雙手環住他的腰,“出發啰!”
將臉埋在他寬闊的肩上,什麼也不用說,她也不想問,就任由他帶她去天涯海角吧!這甜蜜的一刻,是她作夢也想不到的美好。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沒有特定的目的地,他們騎着車兜風,沿着台北外緣來到基隆,再走向北海岸,然後在一處沒什麼遊客的海灘停下來,時間已經接近黃昏了,但是太陽似乎還沒有下班的意思,仍然熱呼呼地照耀大地。
“嘩!好藍好藍的大海!”她深呼吸一口屬於海的氣味。“好舒服。”
“你沒來過海邊嗎?”
她可憐兮兮地搖頭,“我媽說太危險了。”所以每年他們都是出國到各大飯店和百貨公司度假。
“來,我們來比賽,看誰最先跑到沙灘上,輸的人是小豬。”他笑得不懷好意。
“你是小豬!”她一溜煙地就往沙灘上衝過去。
“杜謙若,你偷跑!”他一停好車,抓起背包也跟着她跑。
杜謙若像匹脫韁的野馬,馳騁在沙灘上,她又跑又跳,又叫又笑,她踢掉腳上的鞋襪,感覺赤足踩在沙灘上的粗糙,微熱的溫度從腳底往上冒,燒燙了她的心。
“小豬來了!”他從她身後撲上來,緊緊地將她抱個滿懷。“犯規的人要接受處罰。”
“是你動作太慢,還說我犯規。”她反握着他的手,甜甜地撒嬌道。
“是嗎?”他賊賊地笑着,作勢要把她推入海里。
“不要!”她尖叫,“我沒帶衣服。”
“太陽那麼大,一下子就晒乾了。”他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地把她和一波波的海水送作堆。
“啊——”她整個人坐在海里,讓海水溫暖地包圍全身。
“需要幫忙嗎?”他明知故問。
她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在起身之際使盡全力朝他撞過去,重心不穩的他也跌入海中,渾身濕透。
“這下我們扯平了。”她得意地看着他。
“誰說的?”他朝她潑水。
“你偷襲!”她也不甘示弱地潑回去。
玩了好一會兒,累壞的兩個人並肩坐在沙灘上晒乾衣服,看着變化萬千的夕陽彩霞。
“嘿,看這裏。”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傻瓜相機,拍下她的狼狽樣。
她不捧場,吐吐舌,擺了個俏皮的鬼臉。
他摟着她的肩,高舉相機替兩人拍合照。
“謝謝,我從來沒有玩得像今天這麼愉快。”
“不客氣。”
“那些討人厭的事、愛拍馬屁的主任、等着看我笑話的同學,統統被我拋到腦後去了。”
“真的?”
杜謙若奮力大叫:“主任是大豬頭!老師是馬屁精、膽小鬼!”
“你還漏了一個人。”
“誰?”
“校長啊!校長只愛錢!”他替她叫出來,“這是我的真心話。”
他們相視而笑。
“心情好多了?”他細心地撥開黏在她臉上的頭髮。
“嗯。”她垂下了眼,低低地問:“說真話,你……還討厭我嗎?”
“你看着我。”他以前所未有的認真告訴她,“我從來就沒有討厭過你。”
“那……那你喜……”
她沒有機會再往下說完那個句子了,因為他吻上了她的唇,溫柔地傳達他的心意。
她笑了,發自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