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就在解天磊加完班鎖上店門,正要到停車場取車,在半路上被幾個看起來非善類的傢伙給團團圍住。

“借過。”他小心警戒不要挑起事端,他只有一個人而且赤手空拳,真的打起來,勝算微乎其微。

“不借。”某甲擋住他的去路。

“你們是要找麻煩嗎?”

“是又怎麼樣?”某乙不客氣地拍拍他的肩,找碴的意味濃厚。

“那你們肯定找錯人了,我不認識各位。”好漢不吃眼前虧,可是這裏是死巷,要往哪逃呢?

“沒錯,就是你啦!那個替總統女兒拍婚紗照的攝影師嘛,解天磊啊,你很有名的咧!”

“找我有什麼事嗎?”這裏真是個糟糕的地點,看來他是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什麼事?好啊,我就告訴你是什麼事!”

幾個人同時動手,對解天磊拳打腳踢,而他雖然想反擊,但是寡不敵眾,實在是難以抵擋他們凌厲的攻勢,只有挨打的份。

解天磊被揍得鼻青臉腫,整個人趴在地上,嘴角還流着血,全身骨頭像是要解體了。

“好了。”一個有力的男聲介入,才使得他們停手,“你們先回去吧。”

帶頭的某甲對躺在地上的解天磊啐了一口,“這是給你的一點教訓,搶別人的老婆,你不是男子漢,孬種。”然後,走人。

到此,解天磊大概能整理出個頭緒,對於來者,他也心裏有數。

對廖家駒朝自己伸出的右手,他視而不見,掙扎着站起來,靠在冷冰冰的水泥牆上大口喘氣。

“廖家駒,你到底想怎麼樣?”他拭掉唇角的血。

“我好像還沒有自我介紹。”

“得了吧!”他嘲諷地扯扯嘴角,痛得他咬牙切齒,“省省你那一套上流社會的惺惺作態,你這個偽君子,別假裝你不知道我是誰!”

他要是不知道,那才是見鬼了!

“很遺憾我們是在這種情況、用這種方式見面。”所以他們註定了要成為敵人。

“廢話少說,有屁快放。”

廖家駒原本還算溫和的眼睛,霎時變得冰冷銳利,“你和謙若的那一段過去,我都知道了。”

“沒有過去,我和謙謙仍然相愛,我們會一直愛下去,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能將我們分開。”這是他對謙謙的許諾,也是他愛她的決心。

“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你不是文藝片的男主角,劇情不會照着你的理想進行。”

“所以你其實清楚謙謙愛的是我,才找人來扁我,是不是?你可真夠光明正大。”他最痛恨這種小人行徑,有種一對一單挑。

廖家駒陰惻惻地笑了,笑得像個魔鬼。

“我恨不得能親手殺了你,但是你這種低賤的人不配讓我親自出馬,那隻會髒了我的手。”

“你到底想怎樣?”

“下個星期我和謙若就要結婚了,請你不要再來騷擾她,否則我們會感到非常困擾。”這是鄭重的警告也是認真的威脅。

“這樣的婚姻有什麼意義?謙謙她不愛你,我看你也不見得有多愛她,為什麼還要勉強結婚?趁早放了你們彼此吧。”

“你懂什麼?!我和謙若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憑什麼斷言我們不會幸福?!如果她跟你在一起,才是苦日子的開始。”

他和她是同一個社會階級,如果不是解天磊的執意闖入,一切都會非常美好。

“至少我們會是精神上的富人,因為我們有愛。”這是謙謙教會他的,他深信不疑。

“痴人說夢,只要你敢動謙若的歪腦筋,我發誓會讓你很難看。”制敵的手段還有很多,他等着不怕死的人來挑戰。

“再扁我一頓嗎?”解天磊竟然還笑得出來,如果不是瘋了,那就是愛情的力量太強大。

“我會親手送你下地獄!”

“我等着。”

夠了!再扯下去他們也不會有交集。

廖家駒拿出一張支票,“聽好,這是三百萬的即期支票,拿着這些錢去環遊世界,或是擴大店面,隨你高興要怎麼用,你知道我的條件的。”

“你以為這點錢就能教我放棄謙謙?”

討價還價了?很好,相信愛情的人是傻子,還是金錢比較實在。

“你要多少?”

“你的臭錢我一毛都不要。”解天磊將支票撕個粉碎,撒在空中下了一場小小的紙花雨,“我只要謙謙!”

“你很有勇氣,但只是匹夫之勇,有勇無謀。”

“而你是全天下最懦弱的膽小鬼,你利誘威脅逼謙謙嫁給你,有種的話讓她自己選擇,這是她的人生,她有權自己作決定。”解天磊怒喊。

“你說的話已經構成人身攻擊,我要保留法律追訴權。”廖家駒冷笑。

“去告啊!我才不怕你。”他完全被激怒。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會告你,告到你傾家蕩產、身敗名裂、生不如死。”憑他在商場上的地位,雖不致呼風喚雨,但要送個人進牢蹲苦窯還不算難事。

“隨時候教。”

談判破局了,廖家駒轉身坐上來接他的黑色轎車,解天磊拖着沉重的腳步離開。

下次再交手,恐怕……

婚禮進入倒數計時,廖家駒來到杜家,謙若推說不舒服不肯下樓。

那麼就只好他上樓-!探訪心愛的未婚妻也是一個即將步入禮堂的男子合情合理的舉動。

他沒有敲門就直接進入她的房間。

“容媽,我真的不餓,別再要我吃東西了。”杜謙若坐在陽台前,靜靜地欣賞藍天白雲,連頭也不回。

“是我。”

一聽到他的聲音,她猛地轉過身來,“你來做什麼?”眼神中凈是厭惡,還有些許的不安和害怕。

“我來做什麼?當然是來看你的呀!”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就像獵人誘捕獵物一樣。

“怕我逃掉嗎?”她自嘲地笑了,“你看到了,你已經布下天羅地網,我哪裏也去不了。”

多麼諷刺,甜蜜的家庭已經走調,變成她豪華的牢房,而劊子手卻要成為她的丈夫。

“是嗎?所以你也沒有企圖餓死自己來逃開我?”他都聽說了,她吃得很少,整天就是關在房裏對着天空發獃。

“我不會為你這種人犧牲我寶貴的生命。”那太不值得了。

“那就好。”他滿意地點點頭,“如果你敢讓自己出什麼意外,後果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杜謙若全身一陣顫抖,她有預感,他又要說些可怕的話。

“只要你少一根寒毛,我就把帳算到解天磊頭上;同時你也別忘了,你哥哥的企畫案還在我的辦公桌上等我裁示,杜家能不能翻身,就看你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

“你只會威脅我,堂堂廖氏企業的總經理,居然只會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來逼迫我們這些走投無路的人就範以達成你的目的。”她已經受夠了。

“卑鄙下流的人是你們!”他憤怒的大手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惡狠狠地瞪住她,“你已經和我訂婚了,怎麼還去勾搭別的男人,你對得起我嗎?”

“不是這樣的!”

“啊,我差點忘了,你們是老情人嘛,舊情復燃的滋味如何?你這個腳踏兩條船的骯髒女人!”他用力推開她。

杜謙若跌坐在椅子上,一雙大眼寫滿驚慌,他生氣的樣子簡直就是暴風雨來襲。

“你以為流幾滴眼淚就能讓我心軟嗎?你就是哭瞎了一樣得嫁給我!”

她沒空去管頰上的淚痕斑斑,“為什麼?為什麼不放了我?”

“因為我是廖家駒,我不會讓別人來看我的笑話,廖家也丟不起這個臉,婚是一定要結的。”他信誓旦旦地說。

“就為了你的面子嗎?你寧願丟棄一生的幸福,也要顧全一時的面子,所謂的面子,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在他們所處的上流社會,是非常講究“面子”這回事,她一直很清楚。但是為了面子而結婚,她不能苟同。為了面子,賠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嗎?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你不妨在我們婚後自己慢慢去找吧。”說完,他關上房門,走出她的視線。

她將臉埋進雙手中,任由眼淚奔流,究竟她是掉進什麼樣的陷阱里去了?

盛大的婚禮即將在台北最有名的天主堂舉行,四周佈置了滿滿的香檳玫瑰和粉紅色的緞帶裝飾,來賓們都是和廖、杜兩家有生意往來的政商名流。

廖家駒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襯托出他的神采奕奕,他春風滿面地和每個人握手寒暄。

而在新娘休息室的杜謙若可開心不起來。

“杜小姐,你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你的眼睛會腫到連化妝品也遮不住,會很醜耶!”化妝師對這個哭個不停的新娘子已經無計可施。

“謙謙,別哭了。”杜夫人拿出手帕替女兒擦眼淚,“哭成這樣,待會兒怎麼見人?”

“媽,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給那個魔鬼。”她轉向好友求助,“小媛,幫我。”

杜夫人難得板起臉孔,“謙謙,不要再任性了,都到了這個節骨眼,怎麼可能由着你不嫁,再說家駒他--”

“不要提他。”杜謙若幾乎是尖叫着打斷母親要說的話,“我連聽到他的名字都覺得噁心,他是惡魔,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不要嫁給他。”

“這怎麼成呢?婚禮再過半小時就要舉行了,你連妝都還沒化好……”杜夫人擔心地看着女兒,她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媽,求求你,不要讓我嫁給他。”

“你這孩子……怎麼凈說些傻話?”

杜謙若緊握住母親的手,“放我走,媽,難道你願意眼睜睜看着我往後的人生都活在痛苦當中嗎?”母親一向心軟又疼她,只要動之以情,她一定會答應的。

“可是--”杜夫人果然開始動搖了。

“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注意的,我可以從後門偷偷溜走。”她早就想過逃走的方法,就看母親肯不肯放人了。

“你瘋啦!不行,絕對不行,別想我會答應。”杜夫人猛搖頭,“我去前頭看看情況,淑媛,看好她。”

“媽--”

“謙謙--”

“小媛,怎麼辦?”她哭倒在張淑媛懷中。

“別擔心,奇迹會出現的。”張淑媛用肯定的語氣說,希望杜大哥的方法管用。

“奇迹?”

柯羿蘭在解天磊受傷後主動擔任起管家兼看護,另外充當他的私人司機。

在陪他去醫院換藥后回家的路上,她還喋喋不休。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那種看起來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的富家千金,到最後還是會選擇和她同一個世界的男人結婚,他們都有狗眼看人低的階級意識。”

“羿蘭,安靜點--”

她還是很生氣地滔滔不絕,“避不見面就算了,幹嘛還找人把你打成這樣,你為什麼不讓我報警?”世上難道沒法律了嗎?

“這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沒有誰打我,你不要多事。”受點皮肉傷不打緊,他身強體壯還挨得住,就怕謙謙知道了會擔心、胡思亂想。

“我哪裏多事了?”

騙鬼!哪有人跌倒跌成這樣的?他分明就是在袒護他的心上人。

“羿蘭,我真的很感謝這些天你對我的照顧--”

“誰要你感謝了,我是自願的。”如果可以,她要他的愛,即使是剩餘的,也行。

“但是這些問題我自己會處理,你不必替我操心。”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謙謙。

“說來說去,你還是忘不了那個富家女,對不對?”

他把眼光調向窗外,不做回答。

“不管她對你做了什麼,你都不會計較,只會原諒。”而這是她最嫉妒的一點。

“她什麼都沒做。”

“她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不顧一切地愛她?”柯羿蘭很受傷地低喊。

“謝謝你,我到家了。”他開門下車。

“天磊,回答我!”她也跟着下車。

正當他要拿鑰匙開門時,他的手機鈴聲大作。沒有顯示來電號碼,會是誰?

“喂--”

“解天磊。”對方立刻認出他的聲音。

“你是誰?你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你想幹什麼?”對方的聲音很陌生,但又似曾相識。

“我是來幫你的人。”

“幫我什麼?怎麼幫我?”

“去看看你家的信箱就知道,記住,時間緊迫,你沒有機會猶豫了。”然後,就掛斷電話了。

“搞什麼鬼?!”

解天磊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打開幾百年沒用的信箱,接着就跳出一大堆廣告傳單、垃圾郵件,而那個漂亮的粉紅色信封就這麼映入他的眼帘。

沒有收件人、沒有寄件人、沒有字跡、沒有郵票,是誰特地送來這樣一封信?他打開來一看。天啊!竟然是……

“天磊,你怎麼了?”

他掏出鑰匙,牽出他那輛保養得宜的老爺摩托車。

“你要去哪裏?你的傷還沒好呢!”

“去結婚,祝福我吧!”他咧嘴一笑,呼嘯而去。

柯羿蘭撿起信封和卡片,原來那是她的喜帖。

事到如今,她還能怎樣?

“果然是為了她,我真是輸得夠徹底了。笨蛋!”

教堂中司琴的修女彈起浪漫的結婚進行曲,一聲一聲都在催促着她步入黑暗的深淵。

一個萬般不情願的新娘走在長長的紅毯上,兩行止不住的清淚滑落臉頰,每邁出一步,她的心也在一點一點死去。

站在聖壇前的廖家駒一看到她在哭,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哥,微笑,你現在的臉色很難看。”廖家強在一旁小聲地提醒道。

“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他的眉頭已經打了八個死結。

舉步維艱的杜謙若緩下了腳步,她多麼希望永遠走不到紅毯的盡頭。

“怎麼了?”張淑媛察覺她的不對勁。

她搖搖頭,勇敢走上前,如赴刑場。

神父站在聖壇上,開始進行婚禮的重頭戲。“……在場的各位來賓,我們與天父一同見證這對愛侶的結合,有誰可以提出這對愛侶不能結合的理由……”

一陣重型機車的引擎聲由遠而近,明顯地是朝教堂呼嘯而來。

“淑媛,你有沒有聽到?”杜謙若東張西望找尋聲音的來源,她不會聽錯的。

“你在幹什麼?”廖家駒抓住她的手,低聲警告,“我們正在結婚,專心一點!”

她哪還有心思去理他,“我聽到了。”抬頭望向窗外,她急着尋找那個想念的身影。

“杜謙若,你給我站好。”他粗魯地扳回她的臉。

在身後的觀禮者完全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神父看得目瞪口呆。

“神父,繼續吧。”廖家駒倒是若無其事。

“廖家駒先生,你願意娶杜謙若小姐為妻,一生愛她敬她,無論貧富,不棄不離,至死不渝?”

“我願意。”

“杜謙若小姐,你願意嫁給廖家駒先生,接受他為丈夫,一生愛他敬他,無論貧富,不棄不離,至死不渝?”

“我--”

“砰”地一聲,教堂的大門被撞閉代替了她的回答,幾百雙眼睛同時注視着這個不速之客。

“天磊!”她想跑,但廖家駒緊抓着她的手。

“她不可以。”

解天磊一身落拓的T恤、皮衣和破破的牛仔褲,臉上身上還帶着大大小小的傷,一跛一跛朝她走去,每一步都是對她堅定的愛。

“搞什麼?家強,把他轟出去!”

“對不起,老哥,這次恕難從命。”

“你說什--”

來不及了,廖家強揮出一記強而有力的右勾拳,擊在他哥哥的臭臉上。

“廖家強,你--”

再補上一拳,廖家駒應聲而倒。

“家駒!”廖氏夫婦街上前來,一個抱着心肝寶貝大兒子,一個數落髮神經的小兒子。

“謙謙,快走。”張淑媛推了推她。

現場一片混亂,是最好的機會。

杜謙若感激地看了張淑媛和廖家強一眼,毫不遲疑地奔向解天磊。

“謙謙,你去哪裏?回來!”杜父激動地大叫。

杜雨森拉住父母往外追的腳步,“讓她去吧!”對於這一刻發生的搶婚事件,他滿意極了。

他們兩個人手牽手跑出了教堂,長長的新娘面紗和捧花就遺落在門口,然後他們坐上了他的摩托車馳騁而去,消失在眾人的面前。

“學長、謙謙,要幸福喔!”

騎過了大半個台北盆地,他們騎出了市區往北海岸前進,最後停在一處有點熟悉的海邊。

原來,這就是當年他們初吻的沙灘,改變了好多,民宿變成了五星級度假大飯店,市場則變成了四線道的大馬路。沒變的是,最初見證他倆真情摯愛的潮汐,依舊一波一波地拍打着海岸。

“天磊,這裏--”

“很久以前我就想,我們要在哪裏結婚才好。”他握住她的雙手,看着她的眼,深情款款,“這裏,是最完美的地點。”

因為這裏是他們訂情的地方。

“杜謙若,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

解天磊扯下脖子上的項煉,取下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她流下喜悅的眼淚。為了這一刻,他們等了十年。

“我愛你。”

十年前,那個秋高氣爽的早晨,在禮堂外初相見的那一眼,他就知道他會愛她,直到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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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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