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汪碧薇洗洗水彩筆,拿出調色盤,正準備着色時,啁啾的門鈴聲便響起了。

她放下畫筆,拉開門扉,接着,一抹驚奇躍進了她那明亮清澈的跟眸中。“賣豆腐,是你?”

麥德夫溫文的淡笑道:

“你覺得我來得太冒昧了嗎?”

“怎麼會?只是有點受寵若驚而已。”汪碧薇落落大方的說,並微微側身請麥德夫進來。

麥德夫細細打量了這間小巧精緻又清爽怡人的雅室。

“你的房間佈置得很好,滿有你的味道。”

汪碧薇倒了一杯汽水給他,“什麼味道?雪碧,··還是七喜?”她開玩笑的說。

麥德夫喝了一口汽水,“不是,是黑松,清香怡人又‘古意’盎然。”他慢條斯理的淡笑道。

“謝謝,我還以為你會說‘巴拉松’呢?”汪碧薇俏皮的笑道,在深沉、斯文、內斂靜默的麥德夫面前,她顯然是活潑明朗多了,不像在雷修奇面前那樣溫婉嬌怯又小心翼翼。

麥德夫聞言不禁莞爾,“你要真是巴拉松,我這‘賣豆腐’的可要對你敬鬼神二遠之了,要不然。我的豆腐沾上了農藥,誰還敢上門惠顧啊!?”

“你可以把豆腐全部送給小季啊!”汪碧薇脫口而出,然後,她和麥德夫都笑了,笑得清朗愉悅而默契十足。

“我看,今晚他耳朵又要開始癢了。”麥德夫溫吞吞的打趣道。

“他有哪天耳朵不癢啊!”

“說得也是,這就是相識滿天下的後遺症。”麥德夫又喝了一口汽水,“所以,孤獨閉塞的仁也有他的好處,至少——耳鳴長繭的機會比別人少多了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汪碧薇抓出他的語病,雞蛋里挑石頭。

麥德夫想沉思了一下,“你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嗎?”

汪碧薇側着腦袋想了一會,“好象是,又好象不是。”她說得摸稜兩可的。

“怎麼講?”麥德夫目光閃閃的緊瞅着她說。

汪碧薇柔柔的笑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說:

“你呀!是一本深奧難懂的哲學書,喜怒哀樂不形於色,但——你並非木訥沉悶,你也有溫和、幽默、犀利的一面風采,只是——你很懂得掩藏自己的光芒,像個冷靜過人的觀察家,用你沉默的智慧看盡滾滾紅塵,人生百態。”

麥德夫把動容和震愕藏在心底深處細細咀嚼,他對汪碧薇露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我想——你才是一個心思細膩的觀察家,或者,喜歡畫畫的人,大郎有一顆纖細善感的心,所以才能畫出干奇百怪的人生風貌!”

汪碧蔽震懾的望着他,“我今天才發覺你很會說話。”

“話不在多,在精,沉默有時候是最好的語言。”麥德夫含蓄的笑道,很有古代讀書人耶股文縐縐的味道。

汪碧蔽細細品味他的弦外之意,對於麥德夫充滿哲思的智慧和內涵更有了另一番深刻的體會和敬意。

“你今天又怎麼有空上台北來?”她笑着轉移話題。

麥德夫和汪碧薇一樣都是高雄人,只不過,麥德夫去年自台大電機系畢業之後,便以相當優異的成績考進了清華電研所,自此,他泰半的時間都侍在新竹風城,如非必要,他是很懶得上台北來。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個沉穩樸實、淡泊寧靜、喜歡簡簡單單過日子的人,所以,碰上假日,他寧可待在校風純樸幽靜的清華圖書館看書,而不喜歡上台北,忍受那種日趨浮華奢糜的文明空氣,他覺得那對自己的身心都是一種無形的污染和0戕害。

這也是他當初會舍台大就清華的最大因素,只是余盛仁等人無法理解,還猛指責他是臨陣背約,琵琶別抱!

“哦,我今天到重慶南路的三民書局找幾本最重要的參考書籍,後來到學校去拜望系主任,找他聊聊吃晚飯,分了之後,我想還有—點時間就直接彎過來看你了,”麥德夫難得有“如此”忸怩不安的時候,“——希望沒有打擾你,影響你的生活作息。”

“沒有。”汪碧蔽搖搖頭,嫣然一笑,“我本來沒事想為上星期畫的—幅駿馬圖上色的,你一來,我有聊天的對象,就不必靠畫畫排遣無聊的時間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畫作嗎?”

“可以呀!”汪碧敲慨然允諾,連忙把放在書桌上的絹紕拿過來,並遞了幾本素描薄給他,“請你多多指教,別忘了惠賜寶貴的意見。”

麥德夫訝然一笑,他逐件品賞着,看得非常仔細認真。

“你的潑墨畫愈來愈有自己的風格了,瀟然飄逸又韻味天成,就像你的人—樣!”

汪碧薇的臉微瀲發熱了,“有嗎?你別給我灌迷湯,我可是會當真的!”她嬌嗔的半開着玩笑。

麥德夫卻一本正經的淡笑道:

“我這個人從不灌人迷湯,最多只是加點香料而已。”

“謝謝你多餘的解釋,我的虛榮心又開始萎縮了!”

麥德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翻開其中最大的一本素描簿,他驚喜的望着扉頁上所題的一對丈批:

一事能征便少年,

畫中六子領風騷。

“你書的是我們六個人?”

汪碧薇抿抿嘴角略帶靦覥的點點頭。

麥德夫則急切地翻閱着下一頁,畫頁上的主角是小季。他笑得神采飛揚,又帶點玩世不恭的凋調。畫頁旁邊還書寫著一段小文字:

季慕飛,綽號小季,台大企管系畢,現就讀於東海企研所一年級,活潑開朗、

風流倜儻,是個迷人促俠、讓人又愛又恨的頑童、

特長是:‘彈琴’說愛,興趣為:登山郊遊,吃喝玩樂。

麥德夫失笑地搖搖頭,又興趣盎然的翻到第二頁。

第二頁的主角是余盛仁。

畫中的他,圓滾滾的臉龐上掛着一抹憨厚“稍儍”的微笑。

旁邊的文字上寫著:

余盛仁,綽號「聖人」,台大經濟系畢,現就讀台大經研所一年級。擇善固執又活力充沛,最喜歡打抱不平。

特長是:精通各種棋藝。

興趣:除了登山,並集天下美食而一飽口福。

笑意慢慢順着嘴角湧進了麥德夫的眼中,他翻到了第三頁。

書頁中的主角是他,一張斯文又帶點深沉古典氣質的男性臉龐躍然紙上。

旁邊的文字如斯寫着:

麥德夫,綽號“賣豆腐”,台大電機系畢,現就讀清華電研所一年級。個性沉穩內斂,溫文含蓄得像一個與世無爭的隱士,更像一本值得細細品味琢磨的哲學與心靈叢書。

持長:書法精湛純熟。

興趣:看書、登山。

麥德夫心裏閃過—份奇妙的悸勁,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汪碧薇一眼,沒有說話,又繼續翻到下一頁。

書面上出現的是一個長發飄逸而沉靜清秀的女孩子。

旁邊附註的文字是:

丘斐容,台大歷史系畢,現就讀政大歷史研究所一年級、性情溫婉嫻靜,善解人意,是個充滿知性美的女孩子。

特長:善做家事並燒得一手好菜。

興趣:喜歡登山、聆聽古典音樂。

麥德夫看了好—會,然後又在靜默中動手翻至下一頁。

畫頁上出現的是汪碧薇那張秀麗柔媚,清艷相宜的容頓。

旁邊都沒有標上任何文字說明。

“為什麼不寫上你自己的資料?”

汪碧薇淡淡一笑,“我不習慣剖析自己,那種感覺很奇怪,而且也不客觀。”

麥德夫眼睛閃動了一下,“那麼——你介意我替你補上說明嗎?”

汪碧薇遲疑了一下,“好啊!”她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會突然加速跳動,好像很緊張,又夾帶着幾許不明所以的興奮。

麥德夫掏出鋼筆,快速的寫下他對汪碧薇的觀感與認識:

汪碧薇,台大經濟系四年級,靜如處子,動如脫免。如一朵清妍嫵媚的薔薇,更是一位詩倚畫意,感性浪漫的翩翩佳人。

特長:畫盡人間的無限風情。

興趣:除了登山外,還喜歡收藏郵票。

汪碧薇暗暗藏起她的震動和嬌羞,她輕輕咬着唇佯裝平靜的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收藏郵票?”

麥德夫衝著她露出溫文的—笑,輕描淡寫的說:

“你不是說我是個冷靜過人的觀察家嗎?”

汪碧薇的心弦猛地抽勤了一下,臉也沒來由的紅了。

麥德夫卻視若無睹似的繼續翻動畫冊。

最後一位主角不用說就是讓汪碧薇暗許芳心的雷修奇。

畫中的他,深沉、英挺、漂亮,有幾分瀟然又有幾分孤傲和寂寥。

附註的幾行小文字寫着:

雷修奇,台灣大學經濟系畢,現就讀於台大經研所一年級。是個優異超群的男孩子。行如風,意如雲,莫測高測又瀟洒不群,對人即之也溫、離之也溫,但卻像流雲、寒星一般難以捉摸。

特長:文思敏捷,下筆如注。

興趣:除了登山、看書外,就是打工賺錢。

麥德夫默默看了好一會,然後,他輕輕合上那本速描簿,撇撇嘴唇,望着面帶窘意,渾身有些不自在的汪碧薇,逸出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

“你看我需不需要幫你加上—小行文字補充得更完美一點?譬如——艷福齊天卻又反應魯鈍,是個漂亮又不識好歹的獃頭鵝。”

“賣豆腐,連你也欺負我,看我的笑話!”汪碧薇面紅耳熱的提出抗議。

“別生氣,我絕對沒有嘲笑的意思,事實上——”麥德夫揉揉眉心,以一種專註而小心的口吻說道:“我很欣賞你對感情的執著和認真,只是——我認為在投注深情的同時,也應該保有適當的心靈空間,就像存在主義大師卡繆所說的:‘處於恍惚之中仍要保持清醒。’,‘不被人愛是噩運,不愛別人則是不幸。’也許,如何在愛入與被愛之間避開厄運,遠離不幸,是我們窮其—生應該學習的課題!”

汪碧薇微微一凜,“賣豆腐,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

“別多心,我只是有感而發而已,事實上,痴情兒女並不止於你一人,就連斐容也同樣逃不過情字的枷鎖,而在患得患失的深淵中掙扎徘徊。”

“斐容?”汪碧薇一臉驚詫的望着麥德夫,“她愛上誰了?怎麼我們都不知道呢?”

麥德夫飲盡了杯中僅余的汽水,烏黑的眸子在鏡片後閃閃發亮着,“那是因為她隱藏得很好,不仔細觀察是很難洞察得到的,何況,她又是那麼矜持沉靜的—個女孩子。”

“她喜歡的誰?”汪碧薇躊躇着輕咬着下唇,“不會是你吧?”

麥德夫驚訝地揚揚眉笑了。“我?我有那麼大的魅力讓她愛在心裏口難開嗎?”

“那,她會暗戀誰?”汪碧薇心頭—陣聳動,“難不成是——阿奇?”

麥德夫緩緩搖着頭,似笑非笑的說:

“你以為大家都跟你—樣獨具慧眼,英雄所‘愛’略同嗎?”

汪碧薇的臉又開始發燙了,“那——她會喜歡誰?不會是我們不認識的人吧!”

“我們認識,而且還熟得很。”麥德夫慢聲說道。

汪碧薇臉色淬然一變,接着,她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

“老天,不會是小季那個花心蘿蔔吧?”

麥德夫輕輕點頭。

汪碧薇深吸了一口氣,“你確定?”她仍是疑信參半的。

“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就看她肯不肯承認了。”麥德夫語帶詼諧的淡笑道。

汪碧薇仍陷於一片難以置信和難以接受的暈眩中。“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跟她那麼要好,幾乎無話不談,為什麼我卻沒有發現她喜歡小季呢?”

“那是因為你心有旁騖,所以——才會後知后覺。”麥德夫不慍不火的打趣道。

“賣豆腐,你——”汪碧薇瞪着他,一雙艷光波瀾的瞬子充滿了窘促的嗔意。

“我怎樣?我說錯話了嗎?”麥德夫仍是一派溫文的笑着,“如果是——我在此為我的快人快語問你致歉!”

“你——”汗碧薇想扳起臉生氣,怎奈笑意仍然盤踞在眼底、嘴畔流連下去。“我還真是不敢相信斐容會這麼傻,什麼人不好愛,偏去愛小季那個暮楚朝秦的花花公子!”

“傻的人不止斐容一個,想不開的人更是歷歷在目!”麥德夫這會不知哪個筋不對,話匣子不斷,雙關語更是運用自如,糗得汪碧薇不勝羞惱卻又拿他沒轍!

“好了,別生氣了,我回新竹去‘賣豆腐’了,這有兩本書是送給你的。”麥德夫從背袋裏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汪碧薇,“等我走了,你再拆開來看。“

汪碧薇看看腕錶已經快十點了,也不敢再留他,便笑着送他到門口,輕輕向他致謝道別。

麥德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發一言的離開了。

汪碧薇隨手關上門扉,心不在焉的打開了牛皮紙袋,發現裹頭有兩本書和一張小小的卡片。

那兩本書是巴歐·巴斯卡利亞的暢銷名著《生活·學習·愛》及《相親相愛》。

而那張小小的賀卡上印着一朵盛放清妍、嫵媚生姿的薔薇。那是一張生日賀卡,裏頭有着麥德夫蒼勁清逸的筆跡,那是他最拿乎的行書。內文如下:

碧薇:

生日快樂——!

這只是一份小小的、溫馨的心意和情誼,效不足適,也請你母需有任何的壓力和負擔。

有些事,盡在不言中,說穿了,反顯得庸俗而可笑!

麥德夫賀

汪碧蔽這才知道今天居然是她的生日,沒有人記得,包括她自己在內,而—向沉默寡言的麥德又居然記得?

他今天是為此特意上台北來的嗎?

天啊!汪碧薇心旌震撼之餘,競失神的跌坐在書桌前,她心慌意亂的捧著滾熱似火的面頰,不敢再往下恩揣下去——

ⅩⅩⅩ

台北市立圖書館。

璩釆晴放下歷史課本,輕輕拉開椅凳,小小聲的對地最要好的同班同學沈丹霓說:

“我去外面走廊上透透氣。”

沈丹霓點點頭,叉一頭埋進書堆里,死K那些弄得她七暈八素、神經線都快打結的英文單字和英文成語。

然後,她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相貌端秀斯文、穿着建國中學制服的男生,走過璩采晴坐的座位,鬼電祟祟的放了—封信庄它的筆記上,接着又神秘兮兮地低着頭,溜回到他的座位上繼續“神思不寧”的埋頭苦讀,

沈丹霓像個頑皮的偷窺狂,直勾勾的盯了那個男生好幾十秒,盯着對方連頭部不敢抬起來,只敢正經八百的垂着眼睛,和書本進行一場“大眼瞪小眼”的目光大戰。

然後,她輕輕站起來伸個懶腰,拿起了那封情書,在那名建國中學男生無奈又焦躁窘迫的眼光注目下,大剌剌的走出了圓書館。

她在走廊第二個窗枱發現了表情同樣神思不寧的璩采睛。

她頑皮的、靜靜的佇立在她身旁,等待璩采晴的“蘇醒”。

過了兩分鐘,她喪氣的發現璩采晴仍在神遊太虛時,她決定不跟她玩這種沒默契的心靈交流的遊戲了。

於是,她故意皺著眉頭,發出—聲又重又長的嘆息,“唉!我的心遺落在何方?那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什麼時候才會拾起我這顆已經脆弱又快失落的玻璃心呢?”

璩采晴一愣,才恍然發覺到沈丹霓的存在。

“清醒了?我還以為我得到葬儀社向他們借招魂鈴才能把你的魂魄兒拉回來呢?”沈丹霓淘氣的眨眨眼,“在想什麼這麼出神忘我?不會是你那位帥得教人目瞪口呆,又呆得沒啥反應的家庭教師吧?”

璩采晴雙煩飛紅了,“阿丹,你少胡扯!我才沒在想他,我只是在想——一個難解的數學題而已!”她言不由衷的辯解着。

“我看是一道比數學習題還難解的愛情習題吧?”沈丹霓—臉精怪的瞅着她說。

璩采晴剛鼓起她的腮幫子,沈丹霓又眼明乎快的一陣搶白。“別惱羞成怒急着抓我當炮灰,你那點心事是瞞不過我這個愛情實驗家的。”

“愛情實驗家…”璩釆晴好笑的眨了—下眼睛。

沈丹霓椎推鼻粱上的金絲邊眼鏡,老氣橫秋的說:

“對呀,想我阿丹蒙父母恩典所賜,長得如此蓋高尚又蓋安全,任何男生見了我都視若空氣一般毫無知覺,害我豆蔻年華,一腔情竇卻無處可開,只好猛K中外愛情小說滋補養顏,過過想像的乾癮,因為這樣,所以那樣,於是乎——”她對璩采晴扮了個很三八的鬼瞼,“我就成子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愛情實驗家了。”

璩采晴笑語盈盈地拉拉她的衣袖悄聲提醒着,“你講話小聲一點,免得教人家聽見了說你三八兮兮。”

沈丹霓無所謂的聳聳肩,“我管耶些阿貓阿拘的人家要笑我‘三八CC’,還是‘四九BB’,反正——我阿丹的形象自娘胎里就被剝削殆‘盡’了,也不在乎多這麼一回!”

璩采晴抿着嘴笑了,“阿丹,其實你長得還滿——清秀的,至少五官都很端正,而且……”

“而且都各就各位,沒擠在—塊‘相親相愛’?”沈丹霓擠眉弄跟的接口道。

“你喔!還真是——”璩采晴笑意不絕的連連搖頭,那笑逐顏開的模樣跟方才的恍惚落寞判若兩人。

“還真是什麼?”沈丹霓揚著嘴角笑問,“天上地下唯我獨癲,瘋瘋癲癲的癲!”

“你知道就好!”璩采晴嬌嗔的白了她—眼,眼底儘是泛濫不歇的笑意。“總算還有—點自知之名。”

“我沒自知之明行嗎?”沈丹霓從鼻孔里連連冒出了一陣嘲謔又有些做作的哼聲,“這人比人氣死人,想我阿丹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可是——命運之神卻唯獨厚你而薄我。既沒有粉雕玉琢的美貌,又沒有一對開明開通開朗的好父母,想想怎不教人捶胸頓足,黯然而神傷呢?”

“阿丹,你少誇張了好不好?”璩采晴斜睨了她一眼,“你爸媽只不過是稍微管你管得嚴了一點——”

“什麼一點?是數不清的點點點!”沈丹霓快速的打斷了她,她失控的分貝已經引起其他過往學生的側目。

璩采晴只好把她拉離走廊,雙雙走列樓梯口的迴轉處。“你喲!標準的大嗓婆,在圖書館講話也不懂得輕聲細語!”

“輕聲細語?不必了,那是給你們這種美若天仙的窈窕淑女們去發揚光大的,我這種長相正常的人就不必假仙給別人看了。”

“別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好不好?事實上,你有很多優點,只要你肯——”

“拿放大鏡去細細觀察發掘?”沈丹霓自我解嘲的搶着說。

“阿丹,你別盡長他人志氣而減自己的威風嘛!”璩采睛拍拍她的肩頭柔聲勸道。

“威風?”沈丹霓皺皺鼻頭怪聲怪氣地嚷着,“采睛,我都快被我老爸逼得‘發轟’了,還哪來的威風可言?”

“你爸又怎麼了?”璩采晴揚眉問道。

沈丹霓一瞼鬱卒的垮着肩頭,“沒什麼,只不過——他每天都像唱盤一樣對我重複唱着:“你一定要給我考進台大,然後又以‘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臣’收尾。”

璩采晴遞給她同情又無奈的一眼,“你爸對台大還真情有獨中啊!”

沈丹霓衝著她眨眨眼,“這點——他倒是跟你不謀而合。”她無現於璩采晴那銳不可擋的衛生眼,突發奇想的繼續笑着說:“也許——你可以拜他做乾爸爸,那麼,我萬一不幸又看錯題目,演出失常時,他還可以很有面子的到處嚷嚷,我的乾女兒是台大XX系的高材生,我的親生女兒也是台大的高材生,只下過——”她矯柔造作的撇撇唇停頓了一下,“是台大醫院精神科的高材生。”

璩采晴再度被她逗笑了,“阿丹,我拜託你,你不要這麼妄自菲薄好不好?你每次模擬考都是名列前茅的優等生,你還怕會考不上台大嗎?”

“是啊?我也希望‘弄假能成真’,可是——”沈丹霓無餘地吐了一口悶氣,“我老爸是那種標準的靠一張面子活着的人,他自己爭不過人已經嘔了半輩子,好不容易生了個還能KK書、拿張漂亮成績單跟別人論長較短的女兒,他當然得緊緊看牢我這棵可以讓他揚眉吐氣的聖誕樹羅!!”

“聖誕樹?”璩采晴不解的斂揚起—道秀眉,“怎麼說呢?”

“這聖涎樹上面不是有很多閃閃發光的燈泡嗎?這些亮晶晶的光芒就是我老爸要的光圈,一個可以把左鄰右舍、親朋老友的諸子諸孫都比得無地自容的光圈。”

“你爸有這樣離譜嗎?”璩采晴半信半疑的說。

“你不相信是嗎?”沈丹霓挑着眉反問她,“我告訴你,離譜的事還多得不勝枚舉呢,我爸死要面子到哪種程度你知不知道?他不但要跟人家比妻財子祿,他連噸位、瞼上的皺紋、白頭髮都要跟人家斤斤計較,一爭高下。這還不打緊,比輸了,還理直氣壯的罵我媽,罵我跟我妹妹,說都是我們讓他操心煩惱,所以才會害他壯年就老白了頭髮,老了容顏,不得不借酒澆愁,所以,身體也走下坡,連體重都輸人一大截!”

璩采晴嘖嘖稱奇了,“你爸還真好玩!”

沈丹霓白了她—眼,“好玩?歡迎你去我們家玩—玩,我保證你作夢都會喊救命。”

“阿丹,他是你爸爸吔!”璩采晴笑着提出她的勸告,“你不應該這樣貶損他的形象的!”

沈丹霓努嘴一嘆,“我知道,這是我的無奈和悲哀,這但是我嫉妒你的地方,你高中聯考失利,沒考上北一女,你爸螞還怕你難過,特地帶你去新加坡遊玩散心,而我老爸則是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說我是不是真的眼睛脫窗,還是沒把腦袋帶去考試,公民輿道德的問答題居然會看錯題目,答非所問;罵得我耳朵發麻又體無完膚,從此,每逢考試我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死魚眼一樣,戰戰兢兢的連跟珠於都不敢眨—下,上回我們導師還把我叫去特別詢問,她說:沈丹霓,你的成績非常突出,你的眼睛也非常——呃‘凸出’,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的眼疾,要不然——你每次考試的時候,為什麼都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凶?把其他老師都嚇得要去收驚安魂。”

璩采晴輕拍了她的肩頭一下,“阿丹,你也太會掰了吧!丁老師她才不會說這種無聊的話呢!”

“我不這麼會掰的話,你怎會相信我在我們家過得是怎樣可憐兮兮又水深火熱的日子呢?”

“好了,該回去念書了,我們別太混了,否則,明年的聯考可真的會搞得灰頭土臉的呢!”璩采嘀嫣然笑道。

“回去看書?”沈丹霓—臉促俠的望着她直笑,“你確信你那道難解的‘數學’習題已經不會再困擾你了嗎?”

璩采晴雙頰又不爭氣的微微泛紅了,“阿丹,你少拿它來揶揄我好不好?”

沈丹霓臉上的笑意更濃,也更慧黠頑皮了,“他?你口中的他是英文的IT還是He呢?”

璩采晴蓋惱的跺跺腳,“我不理你了,我要去K書了。”她滿瞼燥熱的轉過身子。

“等等,采睛,這裏有一封信,是建國中學的某個‘He’偷偷放到你桌上的,而我這個多事的信差就什不迭的幫你送來了。”沈丹霓連忙攔住她氣喘吁吁的說,她見璩采睛—副興趣缺缺的表情,便再度揚揚那封信箋,“如果你對ITANDHE都不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幫你在上面寫個‘查無此人’,然後原封不動的退回去,讓那個心猿意‘馬’的‘HE’死心,可以專心K書,對得起他的父母親大人。”

璩采晴抿抿嘴角,仍是一副無動於衷、干卿何事的神情。

沈丹霓沒趣的聳聳肩,“好吧!你去想你的Heorlt?我來替你打發ITANDHE!”

璩采晴突然從衣袋掏出了十元硬幣給她。

“這是幹嘛?”沈丹霓傻呼呼的問道,—時反應不過來。

“你的跑腿費啊!”璩采晴笑容可掬的說,“如果郵資不足,就請你多擔待一點,倒貼給‘HE’!”語畢,她笑吟吟的逕自拾階而上,轉入圖書室繼續K書。

而沈丹霓則握着那封情書和十元硬幣對着自己猛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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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的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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