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是一場商業界的名流盛宴,地點在天母一幢佔地約五百坪的私人別墅,與會者如果沒有邀請卡是絕對進不了別墅大門的,所有參與此場盛會的人全都是屋主精挑細選、有頭有臉、有身分有地位又有格調的政商名流,說難聽點,杜曼平是沾了高浩生的光才得以進入。
今晚,她以一襲銀灰色鑲鑽、低胸細肩、背部全裸的名設計師設計的晚禮服艷驚全場,十足典雅的她挽着優雅的高浩生步入會場,可能是因為她的東方古典美,可能是因為她挽着高浩生的手出席,也可能是因為高浩生不時對她溫柔微笑,才讓她瞬間便成了眾人的注目焦點。
「很有味道的女人。」豐陽國際大財團的獨生子古陽日手執酒杯,目光灼灼地望着場中央的杜曼平。「不過,關於她的流言實在多得讓人不敢領教。」
一名站在古陽日身邊,身形高挑、雙腿筆直修長、有着一雙極好看雙手的男人輕挑起一抹笑痕,「她很有名啊?」
他牢牢鎖定杜曼平的一顰一笑,感覺在體內沉寂多年的叛逆血液又開始奔騰起來。
她,變美麗了,也更優雅迷人了,舉手投足之間不輸給那些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如果不是太清楚她骨子裏的固執與強悍,他真的會以為她是那種溫室里的小花,那種需要男人小心呵護、一不小心便會失手摔碎的女人。
「嗯,她可是上流社會的交際花,也是精通中英法三國語言的口譯專家,不過據說她最專業的強項是「口藝』,總可以把男人搞得服服貼貼的。」古陽日語氣噯昧,顯然對杜曼平的評價並不高,公然和好友說起黃色笑話來了。
「是嗎?你被搞過?」男人語調淡漠,卻隱藏着一股殺氣。
「嘖,當然沒有,我怕得病。」他古陽日要什麼女人沒有,弄一個交際花在身邊幹什麼?
「你怕得病?真是個笑話。」男人的語氣頗不以為然。這古陽日換女朋友的速度比換西裝還快,竟然怕得病?
「喂,在我身邊的女人可個個都是處女。」
「何以見得?就憑那張薄膜嗎?」低飲一口紅酒,男人嘲弄的眸光輕掃過好友的臉。「你真是膚淺得可以。」
古陽日皺了眉,「你跟我有仇啊?還是我哪裏得罪你了?說清楚,講話別這麼夾槍帶棒的,我承受不起。」
「我有嗎?」杯子已見底,男人晃了晃空蕩蕩的酒杯,優雅的微笑,抬眸又掃了一眼在場中央拿着酒杯與人談笑的杜曼平。「我有點事,失陪了。」
「你有什麼事?跑到國外這麼久,台灣你認識幾個人啊你?喂--」古陽日話還沒說完,卻見男人已毫不猶豫的筆直走向杜曼平。
他認識杜曼平?還是連大名鼎鼎的高傲才子都對她一見鍾情?
不會吧?他的口味這麼特別?他不是挺有潔癖的嗎?這樣的女人他也要?
當真是詭異得緊……
見到那個正朝她走過來的男人,杜曼平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的,眼睛張得大大的,身體僵硬了,脖子無法轉動,手上的杯子瞬間滑落,匡當一聲,摔在地上碎成片片。
「怎麼了?」聞聲,正與人交談的高浩生回過頭,見狀忙伸手拉她過來自己身邊,「有沒有傷着哪裏?告訴我,嗯?」
「沒……沒有……」她低眸,語調慌亂,心跳加速,手腳發軟,竟覺得有點頭暈。
「沒有就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杜曼平搖搖頭,拾起頭來怯怯地掃了四周一圖。
剛剛那個朝她走來的男人呢?難道是她的錯覺?
此時,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杜曼平身上,服務生趕緊過來收拾殘局,宴會的男女主人也上前來關心狀況,只見杜曼平臉色蒼白,有些虛弱的靠在高浩生懷裏。
「如果杜小姐不舒服,上樓休息一下好了,那裏有一間休息室,隔音設備很好,不會讓妳受到絲毫的打擾,如果杜小姐不嫌棄的話,我請人帶妳上去,好嗎?森,你覺得如何?」
高浩生點點頭,低頭望了杜曼平一眼,「妳可以自己上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談,還是妳可以再等我一會兒,我談完事情就送妳回去?」
「沒關係,就依女主人的意思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杜曼平不好意思的朝女主人點點頭,「真是麻煩妳了。」
「什麼話,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請人帶妳上去吧。」女主人回頭喚來一名傭人帶她上樓,「給杜小姐準備一些熱水,還有,千萬不要讓人打擾她休息,知道嗎?」
「是的,太太。」傭人領命,恭敬的轉向杜曼平,對她禮貌的微笑,「杜小姐請這邊走。」
杜曼平輕輕地扯了一抹笑,低頭跟在這名傭人身後走着。
此刻,她的心還怦怦怦的狂跳,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剛剛那個男人是他嗎?真是他嗎?
默軒……
她在心裏喃念着這個名字,覺得胸口很悶很痛很酸很無助。
不會是他的,應該不會是他……
他已經消失八年了,怎麼可能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她一定是眼花了,看錯了……
這間休息室有着絕佳的視野,可以望見遠處交迭的青翠山巒,白色格子落地窗,隨風翻飛的白色柔紗窗帘,一張英國的古典式書桌,棕色長毛地毯,角落擺了一張看起來非常舒服的大床,窗邊還有一張加長貴妃椅。
杜曼平在貴妃椅躺下,踢掉腳上的高跟鞋,這樣舒服的感覺令她忍不住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她不喜歡宴會,可這是高浩生必須出席的場合,若要嫁給他,她一定得適應這樣的交際應酬。至少高浩生不喝酒、不玩女人、不上酒店,如果她連這樣的場合都不陪他出席,身為女朋友的她未免也太不稱職了。
將雙腳縮上椅子,這個動作讓她覺得小腿有些痛,正想低頭察看時,門上傳來兩聲輕叩。
懶得將高跟鞋穿回腳上,杜曼平赤足跑去開門,門一開,一個高大優雅的男人就這麼面帶微笑的杵在門邊。
「嗨,學姊。」無邊鏡框下的眸光一閃,默軒定定的望着杜曼平驚愕得像是見到鬼的小臉。
「你……你……你是誰?」她裝作不認識對方。
哼,她為什麼非得一見到他就認出他?可是,她的的確確一眼便確定是他了。
雖然他比八年前成熟穩重許多,也更加的俊逸逼人;雖然他的臉上多了一副無框眼鏡;雖然她已經那麼那麼久沒有見過他……但很可悲的事實是,她真的一眼就認出他就是那個臭學弟默軒。
所以,剛剛在一樓大廳里,她看到的人的確是他。
「妳不認識我了?」默軒朝她走近一步,迫人的氣勢逼得她連忙往後退。
他微笑,順手關上了房門。
「你……幹什麼?為什麼把門關上?我又不認識你……夠了!你不要再靠過來!不然我要叫--」話末說完,唇隨即被一股溫熱給狠狠堵住,讓她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這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
他霸道的吻了她,把她吻得手腳發軟,差點跌在地上……
然後呢?這個臭小子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無蹤,連一句再見也沒有。
該死的!
想着,杜曼平狠狠把他給推開,因為用力過猛,她腳步踉蹌的跌坐在長毛地毯上,絲質長裙滑上她的大腿,露出性感的小腿肚……
瞥了她的小腿一眼,默軒的眸子一瞇,大跨步走近,蹲在她面前,伸手便要碰觸她的腳--
「你幹什麼?不要碰我!」一見面就對她又吻又摸的,他以為她是這麼隨便的女人嗎?
「妳的小腿被剛剛的玻璃杯碎片划傷了。」默軒沒好氣的瞅她一眼,「妳的男朋友沒發現嗎?他真是個遲鈍的男人,還是他根本就沒用心看過妳,只會用嘴巴哄妳而已?」
「這傷還不是被你嚇出來的!你沒有資格批評浩生,他對我好得不得了,你少自以為是!」
「被我嚇的?」默軒嘲弄的一笑,一張俊臉逼向她的臉,「這麼說,妳剛剛在大廳就認出我啰,對吧?所以,妳剛剛說不認識我是假的,其實……就算我化成灰妳也認得,對吧?」
不知為何,他心裏樂得很。
知道她一直把他放在心上,稍稍平復了剛剛被她狠狠推開而受傷的男性自尊心。
「你少臭美了!你又不是我的誰,我幹什麼要記得你?」她嘴裏逞強的說著,臉上浮出的紅韻卻泄漏了她心底的秘密。
「我是妳親愛的學弟耶,高中唯一的一個學弟耶,那時候妳每天親自做便當給我吃;怕我被當,每天放學后替我補習:我打架妳心疼、我蹺課妳擔心,妳對我這麼好,怎麼可能輕易就把我忘記?我說得對吧?啊,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可是妳的第一個男人,通常女人都不會忘記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一輩子都會記得,是吧?」
跟方才在大廳時的冷酷模樣大相逕庭,此刻的默軒笑起來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下的大男孩,彷佛還停留在當年的十七歲。
瞧他笑得如此得意,杜曼平只想伸手把他的俊臉給壓平壓扁壓歪,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你不是我第一個男人!」她咬牙切齒,嚴正申明,「你只不過吻了我一下,只是一個吻而已!請你不要隨便亂說話,敗壞我的名節!」
這話要是傳到高浩生耳中還得了,那她鐵定嫁不了他了。
「只是一個吻而已,所以不代表妳是我的,是嗎?」默軒的眼邪氣的一閃,長手一伸,將她拉進懷中。
「啊!你幹什麼?」她驚懼的叫出聲,卻在他懷裏動彈不得。
他挺立的鼻尖輕觸上她的,噙着抹笑的唇瓣戲弄似的在她唇畔流連,「妳不是說一個吻不夠嗎?既然我已經獲得妳的『指點』,我想我得多做一點來表示我的所有權,嗯?」
「什……么……」她的呼吸急促狂亂,一說話,她的唇便無可避免地碰上他的,想逃開已是來不及。
他滾燙的舌像條滑溜的蛇,迅速的竄進她嘴裏,深深的探入,與她退卻的舌尖糾纏不清……
「唔……」她說不出話,發不出聲音,這個吻不如方才的霸氣,而是隱含着饑渴與野蠻的慾望,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給吞進肚子裏去那般饑渴,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給撕碎那般野蠻……
吻,當然還不夠滿足他的渴望,他火熱的大掌探入她的低胸禮眼下,親嘗那滑膩如奶油般的觸感……
「不……」她的身子因這陌生的探觸而一顫,卻也因這陌生的感受而下意識地興奮着、期待着……如果她願意承認的話,是的,就是如此,她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既期待,卻又怕受傷害。
她渴望他深深的、野性的吻住她,渴望他激情的、霸氣的擁抱她,她的身體渴望他,她的心卻在害怕、推拒……
她不要再一次嘗到那種讓她的心無所歸依的失落感,她不要再一次體會一個人莫名其妙就消失在她生命里的惆悵與無助,她不想再期盼,不想再等待,不想再傻愣愣的對一個人好,卻被人無情的丟棄……
是呵,她嘴裏不承認自己對這個學弟有着異於他人的眷戀,可是對他的思念卻已是根深柢固地刻在心版上,讓她想忘也忘不掉。
不到兩個月的相處,換來八年的相思,真是一點都不值得呵!她是瘋了才會再接受他的吻、他的擁抱!
「放開我!」她驀地推開他。
沉浸於她美妙滋味的默軒沒想到會突然被推開,猝不及防之下,後腦勺撞向牆壁,雖然不是太痛,卻撞出了他的一絲絲理智。
他輕揉着發疼的後腦,目光灼灼地望住被他吻得雙唇浮腫的杜曼平,努力的壓抑住下腹傳來的緊繃渴望,還算優雅的保持君子風度,不再進逼。
「怎麼了?」他溫柔的低聲詢問。
明明是他霸道的欺負她,卻裝成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體貼的問她怎麼了?
好像……她在無理取鬧似的。
好像……他有多麼尊重她似的。
「不要再碰我!」她咬牙瞪着他,雙手握拳又鬆開,鬆開又握拳,思量着究竟該不該朝那張臉打下去,因為她真的很想很想這麼做。
默軒微笑,再微笑,刻意忽略心底排山倒海而來的憤怒與不悅,淡挑着眉問了一句,「為什麼?」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眸子閃了閃,寬肩一聳,「那又如何?」
什麼那又如何?這個男人聽不懂國語啊?有男朋友就代表她是屬於別的男人的,他怎麼可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有像我剛剛那樣吻過妳嗎?他有像我剛剛那樣抱過妳嗎?他知道妳的胸部形狀和大小?他知道妳吻起來的滋味就像櫻桃般甜美迷人?他知道妳發起飆來就亂咬人的壞毛病嗎?他知道妳一緊張就會咬手指,像個小孩子一樣嗎?」
杜曼平倒抽口氣,因為他的話,一會兒氣得七竅生煙,一會兒覺得臉紅心跳,正想逞強的接口,卻又聽他那低柔的嗓音不死心的繼續說--
「妳在高浩生面前,總是一副嫻雅端莊的模樣,根本不敢表現出真實性情,對吧?因為妳怕他不娶妳,所以妳總是努力的迎合他,達到他選妻的標準,卻到現在還不知道,被他吻着的滋味是多麼的無趣,被他抱着的感覺是多麼的冰冷,對吧?」
是啊是啊,他都說對了,她是在努力的迎合高浩生,努力的讓自己達到他認為的選妻標準,可是這有什麼錯呢?男女朋友之間,本來就是要互相遷就、互相包容、互相體諒的啊!何況高浩生一直非常尊重她,從來不勉強她做不願意做的事,陪他應酬也是她心甘情願的,為什麼從默軒嘴裏說出來就變得這麼教人難堪呢?
討厭!他真的好討厭!消失了八年後突然冒出來,一冒出來就把她的生活批評得一無是處,他見鬼的是她的誰啊?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真的激怒她了,讓她很火大,可她卻不怒反笑。
「是啊,我是還沒被浩生吻過,也沒讓他緊緊抱過,的確不知道他是不是如你所說的無趣跟冰冷,但是你放心好了,等一下我會去試試看,然後再把結果跟你分享。」
他……想掐死她!
「還有,我跟浩生在一起是他主動追求我的,還君子的徵求我的首肯,我們才正式交往,我根本不必費力去迎合他的喜好,如果你覺得我有任何迎合他的地方,那是因為我很愛他,願意為他多付出一些,畢竟,他是那麼那麼好的一個男人,又十分尊重女性,打着燈矩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好男人,我當然要好好珍惜。」
他,真的真的很想掐死她!
默軒危險的瞇起眼,像只優雅的豹子杵在一旁伺機而動,等待獵物得意忘形之際,再撲過去一口咬進嘴裏……
咦,怎麼不說了?
她的嘴巴不是很利嗎?
他望住她,發現她的目光不知何時已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他的身後。
說人人到,高浩生就杵在門邊。
是他剛剛進來忘記關門嗎?還是他聽她說話聽得太忘我,所以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
「浩生……」杜曼平緊張的喚了一聲。
現在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竟然被自己的男朋友撞見她跟另一個男人待在房間,還……衣衫不整!
驀地,杜曼平想起什麼似的,低頭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
完了……
真的完了!
她看也不敢看高浩生一眼,有些作賊心虛、有些顫抖的伸手把剛剛被默軒扯落的禮服肩帶給拉回肩上,正想開口解釋些什麼,抬起頭來時,卻剛好看見不遠處鏡子裏的自己,她被吻得紅腫的雙唇透過鏡面依然如此的教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