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開始動用手頭所有的勢力來全力搜索小唐的下落,殷氏大樓我一天要跑三四遍,我早該想到,小唐失蹤的這段時間,光憑謝妙宜和殷淺塵兩個,怎麼可能把殷氏打理得仍然風生水起?
他為什麼不肯現身見我?
謝妙宜萬般無奈的替我泡咖啡,嘴裏重複着第一百零一句話:“韓先生,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我能把XIAO藏到哪裏去?給他遷墳?”
要是第二個人敢在我面前提起“墳”這個字眼,我早把他埋到鋼筋水泥裏面,讓他體驗一下世界上最牢固的墳去了。可是現在我只是氣定神閑的喝着咖啡,我知道她在激怒我,她對我的敵意溢於言表,就像我對她從來沒有過好感。
“我見到他了。”這也是我第一百零一句回答。
“啊,大白天的韓先生竟然出現幻覺了么?你在哪裏看到他的?公墓區?殯儀館?不是請道士做法讓他突然現身吧?”謝妙宜臉上掛着嘲諷的微笑,仍不忘禮貌的為我在杯中續上咖啡。
我不想告訴她是在新街菜市場看到的,否則她一聽我說看到小唐抓着條海鰻在賣海鮮,還不笑得更加猖狂。
從謝妙宜嘴裏套不出話,我改而向殷淺塵發起進攻,這個男人臉上維持着萬年不變的清冷表情,不論我說什麼,永遠只有一句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自己不也說嗎?他要是不想讓你找到就一定不會讓你找到,你都找不到,我怎麼可能找到?”
還好他沒和謝妙宜一樣一口一個“墳墓”,至少他沒有堅持小唐已經死了。
秦歡聽完我的述說后,冷笑着說:“這個殷淺塵一定有問題,看他的臉就知道是那種撒謊不眨眼的人。”
我莫名,我覺得那個殷淺塵看起來是小唐身邊最正常的一個人,玩笑都不會開一句的樣子,可見我道行沒有秦歡深,達不到看人家臉就知道人家是撒謊不眨眼的人的程度。
“殷淺塵就交給我了,我最擅長對付這種表面一本正經的人了,不出三天,我一定會讓他嘴裏吐出實話!”秦歡摩拳擦掌,一臉的躍躍欲試。
我看到他眼睛中閃爍着興奮得不行的光芒,不知道到底是為了小唐,還是殷淺塵。
三個星期都過去了,秦歡也沒從殷淺塵嘴裏得到比我多的資料,但是他愈發鬥志昂揚,每天電話不斷,隔三差五到殷氏大廈親臨騷擾,甚至死纏爛打追蹤到殷淺塵家裏去了。
我甘拜下風,我永遠做不到他刀槍不入的厚臉皮。
晚上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打開門,脫下鞋,一雙拖鞋遞到眼前。我接過來換上,習慣的說了一句:“小唐,這麼晚還沒睡?”
……
我猛的抬頭,看到小唐一臉含笑,穿着白色睡衣,站在我眼前。
他的右耳上帶着耳釘,他的手指上光光的沒有戒指,他的頭髮剪得短短的,他的左眉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疤。
“……阿因?”
“我是小唐,笨蛋。”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拽自己的頭髮,疼!掐自己的手臂,疼!當我正準備舉手在自己的臉頰上來一下的時候,小唐慌忙架住了我:“你瘋了你,好端端的自虐什麼?”
我眨眨眼睛,雖然兩年來我每天都幻想着回家來會看到小唐坐在沙發上喝着咖啡,哈哈大笑的對着電視,可是無數次的失望使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真實的。
我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他,小唐大方的舉起雙手,隨便我摸。
我的雙手觸到了一個軟軟的身體,雖然還有硬硬的骨頭戳手。
我咧開嘴笑起來,“咕咚”一聲倒下去了。
如果真的是小唐,我醒來的時候一定會還在身邊。這是我倒下去前意識中閃過的最後一句話。
睡夢中還有小唐慣煮的冬瓜海螺湯的香味。
我睜開眼,聽到廚房傳來肉湯的鍋碗瓢盆撞擊的聲音,小離歡天喜地的聲音在客廳回蕩:“小唐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這兩年我快被老哥整死了!我敢說就連當年渣滓洞裏虐待戰俘的豬食也比我老哥的手藝要好一百倍!”
這個小鬼怎麼接受能力這麼強?他看到小唐沒昏過去?沒精神失常?沒糾纏不休的東問西問?
“小離也上大學了吧?昨晚看到我沒嚇一跳?”小唐帶笑的聲音飄入耳中,令我心裏踏實了不少。
“安啦,比起這兩年對着老哥所受的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摺磨,你的突然現身只算小case啦!你不知道我老哥已經變態到了連我不小心說一句‘打死你個蟑螂’都會暴走的地步,他基本上只要聽到個‘死’字就會精神失常咧!”
“真的?哈哈哈……”
我安心的吸了口氣,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小唐站在門口,身後是早晨清淺的陽光,淡淡的籠罩在他身上,有種不真是的朦朧,觸手可及。
“起來,昏睡了一整晚的懶豬!”他手中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身上繫着圍裙,神情愉悅,一切都那麼熟悉而自然,彷彿兩年來只是我的一場夢,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
我不急不慢的起身,是的,他又回來了,我有的是時間享受這溫暖的陽光,鮮美的早餐,還有愛人久違的笑容。
洗漱過後去客廳,在餐桌前坐下,小離已經先走了,難怪剛才外面那麼安靜。這個小鬼借口說是學校教授要點名,我看他是不想打擾我和小唐久別重逢才對,算他識相,我就不計較他早上說我的那番壞話了。
“你這兩年……”我有太多疑問不知從何開口,只好用詢問的眼神看他。他用勺子在碗內輕輕攪動着,抬眸淺笑:“我算不算命大呢?那麼大的爆炸聲引來了海上救援隊,把我從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地步拉了回來,看來上帝他老人家的確是不喜歡我,怎麼都不肯收留我。”
我決定從今天起誠心改信基督。
“這兩年我一直在接受戒毒治療,想不到YIN那個小小的醫院竟然還擁有世界上超一流的設備和藥品,我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韓,一切都重新開始了。”
是的,一切都重新開始了,我無法責怪他為什麼不讓我這兩年陪在他身邊,以他的性格,絕不會讓我看到他戒毒時痛苦萬狀的樣子。他微笑着伸手去拿擺在桌子中央的麵包,手腕從袖口露出,我看到那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傷痕。
我不能想像這兩年他受了怎樣的折磨,他心裏一定比我更加難受,無論如何,他毫髮無傷的回來了,不,不是毫髮無傷,但至少是四肢健全,頭腦清醒,至少是沒有忘記我。
“回來就好。”千言萬語濃縮起來也只有這麼一句,已經比我預料中的要好太多,我曾在無數個半夜從失去他的惡夢中驚醒,渾身冷汗。
“再不露面殷氏就要改朝換代了。”小唐冷冷笑起來,“以你不過是當初無心害韓亞臨成了笑柄,他都能使出如此手段來對付你,想想我當年是怎麼爬上殷氏當家地位的,你不難猜到會有多少人等着機會要我的命吧?這次只是差點廢了我一隻眼睛,下次就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付我了。”
我猛然心驚,那麼說小唐臉上的傷疤,不是他戒毒時自己弄傷的?小唐說得若無其事,以前這些事情他絕對不會告訴我,他習慣了把我藏在他身後,一個人獨自面對所有腥風血雨,現在他終於也想依靠我了么?
我一時感動又得意的靠過去,正準備發表一番絕對能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的豪言壯語,誰知小唐下句話跟着過來了:“所以我準備搬回去住,我不想下次再有人來要我命的時候,還要分心來保護你。”
“不準搬!我不要你保護,我能保護你!”我衝口而出,這兩年我一直在不斷的練習格鬥擒拿,還專門請了特工來訓練我的槍械射擊,我不是兩年前只會拖累他的菜鳥了,我也有能力保護我心愛的人了!
小唐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對,就是我最討厭的XIAO的那種眼神,好像我剛才說了個天大的笑話。
“你來保護我?我會要看見條海鰻都嚇得倒退兩步的人來保護我?那還不如直接找條海鰻來保護我算了。”
你,你,你還敢說!我還沒問你在新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看出我的憤怒和疑惑,小唐輕描淡寫的一笑:“新街那個窩點是我用來療傷的暫時居所,那個海鮮樓的老闆你以為是普通人?別小看那個髒亂不堪的菜市場,裏面可是卧虎藏龍呢!兩個月我藏身在那裏本來是最安全的,偏偏被個白痴發現了,害我不得不捨棄。現在和你說清楚,以後無論在哪裏看到我,不管我在幹什麼,都不要干涉我。”
“你說什麼?你不是說我們重新開始了?”我大驚。
“是重新開始了,但或許你忘記了,小唐和XIAO本來就是一個人,我現在再沒時間陪你來玩甜蜜的戀人遊戲了。和我在一起,永遠是危險多過安逸,你隨時可以來找我,也隨時可以和我gameover,取決權在你。”小唐臉上的笑容陌生而遙遠,漫不經心的在麵包上塗抹着黃油,嘴裏說出的話卻是世界上最殘忍。
可我仍然要命的喜歡他,無論他是溫柔甜蜜的小唐,還是那個冷血殘忍的XIAO。要做他真正的情人,就一定要接受他的條件。
***
小唐沒有陪我歡度一天來慶祝我們的重逢,他說他還要趕回公司去,有太多事等着他處理。對於我不滿的抱怨,他冷笑着說:“本來我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來慢慢慶祝,只是不知道哪個白痴睡得口水嘩啦,還有臉來怪我?”
啊,我最討厭的XIAO又跑出來了,小唐,你再也不會恢復到以前那個可愛溫柔的小唐了么?
我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當然我也有事要做,我要儘快查出來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動我的小唐。儘管小唐自己說不要我插手,但我不會笨到真的袖手旁觀。
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韓亞宣了。現在對於惹到我的人,我的手段或許會比小唐還來得殘忍一百倍。
小唐在動手整理他的東西,我沒有阻止他,只是在看到他背着我偷偷吞下一把藥丸的時候,皺了皺眉頭。我知道他身上的毒癮絕對沒有完全戒除,從他臉上偶爾會出現隱忍的暴戾表情中可以看出倪端。
“瀾牙”是多可怕的毒品,發作起來會有怎樣的結果,我早已查的清清楚楚。小唐笑着說他已經戒掉了,怎麼可能?“瀾牙”根本就不可能戒除,最多只是靠藥物抑制而已,小唐是怎麼熬過那段初發期的我簡直不敢想像,我曾經親眼在錄影帶中見到一個被注射了“瀾牙”的人是怎麼瘋狂的傷害自己,然後把身邊所有東西都當成是敵人來拚命攻擊,直到自己鮮血淋漓的斷氣。
他迫不及待的從我身邊離開,其實是怕萬一藥物沒有控制住,突然發作起來傷到我吧。
還是這麼狡猾啊……其實只要你不想讓我知道,我可以比任何人都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繼續在你身邊,看到我一臉天真的樣子呆在你身邊會讓你更有安全感吧?你有你愛我的方式,我也有。
XIAO少重出江湖,各大報紙雜誌當然不會放過這種頭條新聞,思皓難得會開玩笑的指着報紙上小唐幾乎佔了半邊的照片對我說:“他比你上鏡多了。”
我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小唐,笑容優雅,眼神溫和,脖子上的那顆黑鑽在鎂光燈的照射下散發出奪目的光,身上哪裏看得出一點他曾經拿着槍眼睛都不眨一下瞬間幹掉幾個人的狠勁?
我在小唐搬走前死皮賴臉的送了一條白金項鏈給他,上面掛着枚小小的戒指,鑲着顆黑鑽。小唐皺着眉頭,無可奈何的讓我戴在了他脖子上。
他對於我這種肉麻到神經質的舉動有些不習慣,我卻覺得很好。
“對了,我要你調出來的那些資料呢?”收回思緒,我問思皓。
“你真的決定要見任聿銘?你要想清楚,這條路走上去了,就回不了頭了。”思皓握着一卷資料,面色遲疑的看着我。
“我們韓家難道還真是什麼家世清白的生意人家么?本來就一直在黑白兩道間打滾,現在只不過乾脆滾進去黑道算了,有什麼好回頭的?”我輕笑了一聲,毫不在意的從他手中拿過卷宗。
“香港幾大家族裏面只有韓家和政府要界關係最好,我們不能一下子太出格!”思皓沉聲提醒我。
“我知道,我有分寸。”我已經開始打開宗卷認真看起來,任聿銘,背景黑如墨汁的人物,販賣毒品,走私槍械,甚至還經營人體器官買賣,這種人渣我本來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可是現在他和小唐有關,我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因為他還擁有全香港最龐大的情報網。
“替我晚上打電話約他出來見面,就定在‘靜月居’。”
思皓一臉驚詫的看了我一眼,還是默默轉身出去了,他從不違背我的任何命令,儘管他很疑惑我約個臭名昭著的黑幫老大到一個專門品茶的地方會面,而不是在“大世界”那種KTV,包個包廂,找一把小姐,幾杯洋酒下肚,讓一切迎刃而解。
他不知道任聿銘其實是個最附庸風雅的人物,你若想結識他,出手的是價值幾千萬的名貴物品,不如一隻不到千元的破爛石硯來得討他歡心。
思皓辦事的效率不容置疑,當天晚上我就在靜月居如約看到了任聿銘,他身後只跟着兩個打扮得象黑超特警組的手下,而他自己則穿着唐裝,布鞋,胸前掛着串佛珠,只差手裏提個鳥籠了,看起來的確很象電視裏常演的那種與社會脫鉤的大叔級黑社會老大。當然,這話只能放在心裏說說。
“韓先生賞面邀我出來喝茶,不知有何指教呢?”任聿銘滿臉含笑的看着對面身着月色旗袍的小姐訓練有素的燙茶,可見對我選的地方滿意之極。
“不忙,任先生請先品一鍾茶再說。”我微笑,我是第一次與他打交道,不想一開始就貿然切入主題。
任聿銘倒也不心急,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聞聞茶香,笑道:“果然是極品鐵觀音,韓先生原來也是同道中人。”
“不敢,”我微笑,徐徐放下手中茶杯,“我對茶道沒什麼研究,不過最近手裏有把扇子,別人說上面的題詩是古人的真跡,我知道任先生是這方面的行家,所以特地請任先生來鑒定一番的。”
我身後的思皓立即捧出一把紙扇,任聿銘接過來拿在手裏,打開來一看,細究一番后激動得臉色泛紅:“這……這是鄭板橋的真跡!這首詞是納蘭容若的‘畫堂春’……這是無價之寶啊,韓先生果然好福氣……”看他的樣子恨不得立即將這把紙扇據為己有。
我喝了一口茶,嘆氣:“是真跡么?可惜了落在我手裏,我又不懂欣賞這些,白白拿來做了牆上的擺設。”
任聿銘一聽我竟然想把這把古扇掛在牆上作擺設,立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翻來覆去的看着那把扇子,遲遲不肯還給我。
“這樣吧。”我瞅準時機,慢悠悠的開口,“任先生要是喜歡這把扇子的話,賣我個人情,這把扇子我就贈與任先生了,如何?”
任聿銘也早料到了我約他出來喝茶絕不會是單單請他鑒定一把扇子這麼簡單,但實在是心裏捨不得這把扇子,心思轉動間還是開口說:“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敢讓韓先生割愛?不知道韓先生需要我幫什麼忙?”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聽說最近道上有人在找我朋友的麻煩,所以想請任先生幫忙留意一下罷了。”我輕描淡寫的說。
“哦,能勞煩韓先生親自出馬的是什麼人物呢?任某願聞其詳。”
“是XIAO少。”
任聿銘頃刻間神色大變,隨即笑起來:“XIAO少果然不簡單,連韓先生都能請出馬,只是道上有道上的規矩,韓先生應該知道吃我們這碗飯的,很多事情愛莫能助啊。”
我微笑起來:“任先生,今天只是份見面禮,以後說不定我們還有更多合作的機會,不妨多考慮一下。”我知道任聿銘很需要一個合法並且有政界保護傘支撐的後台來掩護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是不二人選。
任聿銘遲疑的看着我:“就我所知,韓先生似乎不是道上的啊。”
“千萬不要相信那些報紙雜誌或者小道消息對我的片面之詞,”我笑得誠懇,“我現在發覺,人生不妨多一點選擇。”
任聿銘沉默半晌,默默將手中的扇子遞與了他身後的保鏢,笑道:“那就多謝韓先生割愛了,至於韓先生拜託我的事,我會儘力。”說罷,向我伸出手。
我伸手與他相握,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從這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已經被拖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再無回頭的機會。
***
任聿銘做事果然雷厲風行,兩天後一封厚厚的挂號簽名信件就落在了我辦公室桌面上。我沒有一點猶豫的拆開了信封,裏面是最近和在黑市雇傭職業殺手襲擊小唐的人物相關的全部資料。
是殷青之,殷氏的元老級人物,小唐的七叔。
附在打印紙上面的照片里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笑容和藹,小唐曾經和我說過,他是殷氏成員中最受尊敬的一個。
德高望重,地位顯赫,即使是小唐也一直給他十分面子,提到他的時候必然稱他為“七叔”,而不是象對別的那些長輩一樣一律統稱為“老傢伙”。
資料上面有顯示,他就是當年從美國把小唐帶回殷家的人。我掩卷嘆息,這麼個看上去與世無爭,也應該與世無爭的老人,為什麼在遲暮之年還要捲入權勢紛爭之中。難道真象別人所說的那樣,權力這種東西,如果你曾經得到過,就永遠不會甘心以後只能仰人鼻息嗎?
小唐,可見你氣焰有多囂張,可見隱藏在你身後的敵人還有多少!
JUNE的電話打進來:“韓先生,有位殷先生找你。”我手中正拿着殷青之的資料在看,聞言下意識的一抖,隨即不由好笑自己神經過敏,對JUNE說:“接進來吧。”
“我是殷淺塵,XIAO在你那裏么?”那個萬年冰塊的聲音中竟然有掩飾不住的焦灼,連基本的禮貌都忘記了。
“沒有啊,他不見了?”我大驚,手臂帶動差點把電話掀翻在地上。
“他今天沒句交代就沒來上班,打他手機也沒人接,去他家找他門也是反鎖的……”殷淺塵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喃喃自語了句,“反鎖……”然後突然“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我呆愣了兩秒,立刻抓起外套奔出了辦公室。
開車到了小唐的住處,殷淺塵比我先到一步,但他只是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你在幹什麼?敲門啊……”我走前一步,說話聲在聽到屋內傳來“乒乒乓乓”和不住有硬物撞擊門板的響聲時嘎然而止。
“小唐……在裏面……”我木然的轉向殷淺塵,看到他一臉的心痛和無奈。
“他身上的‘瀾牙’發作了,他自己把自己反鎖在裏面的。”
我撲上去拚命想擰開門鎖,殷淺塵在我身後冷冷的說:“沒用的,這門鎖是小唐特意改裝過的,除非你拿顆炸彈來炸開。”
我立刻掏出手機:“思皓,我命令你在五分鐘之內不惜一切代價弄來一顆可以炸毀任何防盜門的炸彈……”
殷淺塵“啪”的一聲打掉我的手機:“你清醒點!你想弄顆炸彈來把XIAO也一併炸死在裏面嗎?”
我獃獃的望着他,無力的滑倒在門邊:“那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屋內的聲音愈發驚天動地,我聽到小唐發出野獸般的哀嚎,他的身體不停瘋狂撞擊着門板,幾乎要撞斷我的神經。
“再忍忍吧,估計再過一會就好了。”殷淺塵掏出支煙來塞進嘴裏,示意我要不要來一支,我麻木的搖搖頭。
他點燃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一口煙圈,他真不像是個會抽煙的男人。
等他一支煙抽完,屋內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又等了幾秒鐘,殷淺塵隔着門低聲問:“XIAO,是我,還有力氣開門么?”
門鎖微微動了一下,殷淺塵立刻推開門進去,我緊跟在他身後,腿在微微發抖。
客廳里的景象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電視機、沙發、茶几、座燈……凡是能被破壞的東西全部粉碎一地,小唐穿着睡衣躺在一片狼藉上縮成一團,雙目緊閉,渾身是血。
殷淺塵迅速在他身邊蹲下,摸出一包藥丸一把撕開,全部塞進他嘴裏。小唐嘴巴動了兩下,喉結滾動,費力的乾咽了下去。
他的眼睛一直沒有睜開,所以不知道我也在。
過了兩秒鐘,大概是藥效發作,小唐昏昏的睡過去了。
我顫抖着伸手去摸他的臉,除了鼻下微弱的呼吸,我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
“兩年前我剛看到他的時候,他幾乎每兩小時就會發作一次,那時候我不得不天天把他綁在床上。現在平均兩個星期才來一次,已經好多了。”殷淺塵淡淡的說。
我以為小唐無堅不摧,原來他的脆弱只隱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合力把小唐抬到卧室安置在床上后,殷淺塵埋首替他清理身上的傷口,我則在客廳收拾着滿地碎物。半小時后,殷淺塵出來了,面帶疲色,我猜小唐應該是沒有大礙了,因為殷淺塵難得會有心情對我開玩笑:“你這是在收拾屋子么?我看你只是把垃圾堆起來移到另一邊而已吧?”
我坐在客廳中間的地上抽煙,問了句:“他睡了?”
殷淺塵在我身旁坐下,也摸出一支煙來點上,他像是處理慣了這種情況,連多餘的解釋都懶得向我說明。
手中的煙抽完,我站起來:“我先走了,小唐醒來后,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殷淺塵仰頭看我,似乎要從我臉上看出什麼倪端,最後,他終於笑起來:“我現在才發覺,你和我以前所認識的韓亞宣完全不一樣。”
“你以前似並不認識我。”我忍不住微笑,為他這句幾乎聽不出來的恭維。
“閣下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各類報紙新聞中,想不認識都難啊。”他掐滅煙頭,起身為我開門,在我踏出門的一剎那,他在我身後說:“其實他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我知道。”我回頭向他微微一笑,“他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我一定會不知道。”
我現在還不夠強悍,張不開巨大到能為小唐遮風擋雨的雙翼。在我不能保證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小唐免受一切傷害時,一切多餘的言語都只是惺惺作態。我只想為小唐締造一個江湖,沉浮掙扎間和他共同進退,就算只能站在他身後,至少他後退一步,跌進的是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