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鋼琴

當這位“可愛”的孫雪梅女士望着我露出“嫵媚”笑容時，一股惡寒從頭淋到腳。

臉上騰積而起的奢肉，擠到無蹤的雙眼，還有呲開的血盆大嘴……

呃~~，胃液翻江倒海地倒騰上來，我拚死打壓才制止腹內食物集體暴動。面前做工精美的佳肴也再勾不起我半點食慾。

好在她接下來“慈祥”地關心起我的身世，這才讓我藉著“傷心”垂下頭去，避免了直面這殺傷力暴強的胖臉。

我開始惡毒地猜想：林志偉不會是因為娶了這個老婆，大受打擊下將全副精力轉移到事業上，這才開創出眼下的宏大局面吧。

邊用餐邊心不在焉地作答，我受刑般期待着這場折磨儘早結束。

……

“你除了學習還有沒有其它特長呢？”

都不知道是第幾個問題了，我隨口答話：“我興趣比較廣，很多東西都練過。”學習上自己沒花多少心思，但對其它那些學校不作要求的東西反而比較有興趣，只是，自己熱情的持續時間短，總是上手不久就覺得沒意思了。

話一出口，突然意識到不妥，為了給資助者留下好印象，來前給自己定位的是一心學習的書蟲，現在，要改口也來不及了。

怪孫老太，被她疲勞轟炸這麼久，早就厭煩到極點，突然被她一問，下意識答話，結果忘了偽飾。

三人看着我的目光立即變得格外有興趣。孫老太問：“那你學過鋼琴嗎？”

這種才藝絕非我這孤兒院的窮小子該掌握的。

汗~~這與我之前定下的低調的目的完全抵觸。

不過，話已出口，改口更屬不明智，我避重就輕地道：“只是略有涉獵。”

其實，這絕對太過謙虛，在鋼琴上，我傾注了不小的心血，要知道，這是我唯一能懷念過往模糊記憶的方式。

“這樣也不錯啊，”孫老太哦了一聲，“我家小倩鋼琴學了十幾年，現在才剛入門。”

不是吧！學了十幾年才入門？林倩怎麼看都不像白痴啊！

孫老太接下來的話暴露了她的真實意圖，她轉向林倩：“小倩，你彈曲子讓劉少爺鑒賞一下吧！”

我已經說明自己是業餘愛好者，一個苦練十多年鋼琴的人有必要向我討教嗎？想展現女兒的才藝也不必如此吧，至少，找個更適當的理由！

不由我多說，林倩乖乖站起來，一言不地坐到客廳的鋼琴前，看她這樣子，肯定不是第一回。

實話實說，林倩的鋼琴談得的確不錯，除了幾處小瑕疵，基本能將一《致愛麗絲》演繹清楚。

“多給小倩指出點不足，省得她總是自以為了不起!”說著這樣的話，孫老太卻完全是以炫耀的口吻。

我其實早就想好了說辭，反正孫老太只是愛現，那麼，狠誇獎林倩的水平，滿足她的虛榮就該可以過關。

正準備這麼做，當我一眼掃到坐到林倩時，已溜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雖乖乖女般靜靜坐在鋼琴前，但其低垂的眼帘下一閃而沒的輕蔑與不屑卻被我清晰地捕捉。

也許僅是富家女面對窮學生的天然優越，卻是我最討厭的東西之一。

雖然如此，我還是理智地剋制住心中的惱怒。正準備不痛不癢地誇兩句，孫老太又補了一句。

“放心，”呲齒露牙，她笑得惡形惡狀，“知道那教你鋼琴的老師水平很爛，但是，只要是意見就可以作參考，隨便說幾句！”

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我知道，我的臉肯定漲得通紅。

她盡可以小看我，卻不能蔑視教我鋼琴的人。一瞬間，我改變主意。

起身，我大步走到林倩身旁，示意其將位置讓開，然後，在林志偉一家人驚訝的目光里，端坐到鋼琴前。

輕叩琴鍵，試試音，我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眼。

放鬆身體，屏棄雜念，十指輕快地在鍵盤上開始跳舞。

隨着手指輕柔躍動，似水清純的琴音潺潺淌出。恍惚中，一條蜿蜒前進的藍色河流出現在面前。

“《藍色多瑙河》！”林倩立即分辯出這經典名曲。

不理驚訝萬分的林倩，我繼續彈奏。

《藍色多瑙河》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鋼琴曲之一，但這並不代表它容易上手，反而，正因所有人都熟悉其旋律，演奏時的任何細微的瑕疵都會被輕易挑出。也因此，當眾彈這曲子的人要麼是搞不清狀況的新人，要不就是信心十足的高手。

林倩驚訝后嘴角浮起的那絲蔑笑，我知道，她肯定把我當成學過幾天鋼琴，其實完全算門外漢的傢伙。

對此，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面對看不起你的人，反擊輕視的最好方法不是仇恨與憤怒，而是用事實駁斥！

微風輕拂，藍色河面泛起鱗鱗波光，湖濱水澤，風光旖旎。

每一個節拍都恰到好處，每一個階調都無比靈動，琴音已不再是呆板音調，它被注入了蓬勃的生命力，每一個跳動的音符都是一個愉悅的樂之精靈，它們欣喜地從琴鍵上飛起，歡快地舞蹈，帶着金色的光芒，將一副副優美的湖光山色盡情圖繪，而人，也在這天地絕佳景緻里渾然忘憂。

恍惚中，我似乎回到多年前明白色的祖屋，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里射進來，割出條條破碎的光影，溫暖而明媚，媽媽坐在鋼琴邊，微笑着看我，笑容是那麼的美麗與安詳，帶着無限愛意緊緊包繞，我沉醉得不願醒來。

媽媽，這是你留給我的唯一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