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知道是受的刺激太深,還是輸不起的男性尊嚴在作崇,習烈開始逃莫凡毅的課。
對於即將到來的期末考他也顯得意興闌珊,似乎根本懶得做任何準備和衝刺。
意氣用事的他好象有意拿他的學業成績來向莫凡毅傳達那股隱藏在他心中的憤慨和無言的抗議。
對於他不知輕重地一再曠課,莫凡毅先是找了他的死黨楊弘剛傳話,下達最後的通牒令,下星期的刑法課他若敢再缺席,他就準備死當重修吧!
對於他的警告,習烈只是無所謂地甩甩頭,回敬他一句“悉隨尊便”,便依然我行我素地逃課到底。
眼見學期就快終了,他這種賭氣似的意氣之爭,不禁令關心他的同學們憂心不已,奈何,他們都拿固執倔強的他沒轍,只有眼睜睜地看着他準備被莫凡毅死當。
這天下午,一直保持緘默、靜觀其變的莫凡毅終於採取行動了,他在楊弘剛的帶領下,在公館某家彈子房找到了正在打桌球的習烈。
對於他的突然造訪,習烈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視若無睹地繼續推着杆子,把全副心力擺在桌球台上。
當他瞄準距離準備推桿時,莫凡毅卻突如其來地伸手抓住他的杆子。
彈子房的氣氛突然降到了冰點,楊弘剛口乾舌燥,屏息凝神地注視着劍拔弩張的一幕情景。
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繼續維持了一、兩分鐘,然後,習烈面無表情地撇撇唇,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了,“莫大教授,你抓着我的球杆不放,敢情是想陪我玩兩局嗎?”
莫凡毅只是鎮定地審視着他,“桌球是你最拿手擅長的球類運動嗎?”
習烈錯愕地眯起眼打量他,“不是,我最拿手的是桌球。”他沉聲回答。
莫凡毅點點頭,“很好,星期日早上在學校桌球室我跟你比賽乒乓球,如果我贏了你,你下星期就乖乖回到教室上我的刑法課,如果我輸了,我馬上辭職,收拾行李返回美國,這個挑戰你‘敢’接受嗎?”
習烈審慎地眯起眼,繼續冷冷地、放肆地打量着他,“你好象忘了我是桌球高手,你不怕你這個名聞遐邇的大教授輸得很難看嗎?”
莫凡毅淡淡地揚起嘴角笑了,“那是我的問題,不勞你替我擔憂,只要你有那個本事能打敗我!”
他氣定神閑的態度激怒了習烈,他撩起他旺盛的戰鬥慾望。“好,一言為定,不過,我醜話可先說在前頭,星期天,我會狠狠地痛宰你,不會手下留情的!”
“很好,我求之不得!”莫凡毅瀟洒地微笑着,然後他和楊弘剛相偕離開了彈子房。
而習烈若有所思地握着杆子呆在原地,心情複雜得連打彈子的興緻也絲毫提不起來。
乒乓球賽在運動場裏舉行。
而這場未演先轟動的球技競賽經過楊弘剛的廣播渲染,已經成為盛況空前,人人爭相一睹的精彩比賽。
幾個生性打趣頑皮的男同學甚至還調侃地說,他們應該量情酌收門票為法律系的學生增募福利和學術研究基金的。
而這場擠得水泄不通的球賽,圍觀的觀眾除了法律系的學生外,也包括別的科系,乃至其他學校特別聞風而來,專程湊熱鬧的學生。
像習慧容就是屬於後者,但,任憑她吹破牛皮、費盡口舌,她的最佳室友夏筠柔硬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不肯陪她一塊來觀賞這場風雲際會、暗藏玄機的桌球比賽。
在眾人的接頭耳語中,習烈率先出場了。
他穿着白色運動衫,白色熱褲,一副威風凜凜、勝券在握的姿態。
兩分鐘后,莫凡毅也跟着進來了,他則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衫和黑色的帆布褲。
他們請了一位體育老師充任裁判。
開賽前一分鐘,習烈活動了一下手臂,目光灼灼地盯着仍是一臉優閑輕鬆的對手莫凡毅一眼。
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他都要贏得這場比賽!
只要他沉着應戰,拿出平日的水準,他會輕輕鬆鬆痛宰莫凡毅的!
裁判的口哨聲響起了,他先開球,他決定先給莫凡毅一個凌厲害的下馬威。
莫凡毅沒接到球,看他笨拙吃力的模樣,習烈的臉不禁綻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可憐又不自量力的莫大教授!
他一連抽中三球,毫不留情地想一鼓作氣打垮莫凡毅。
第一局很快就結束了,二十一比十,莫凡毅輸得無比凄慘!
但,他仍是一臉從容瀟洒的神態,絲毫沒把輸贏放在心上。
第二局接着開始,換莫凡毅開球,習烈則志得意滿握着球拍應戰,他猶豫着要不要手下留情,給莫凡毅留點面子,不要讓他輸得太難看!
但,當莫凡毅一動球拍,他就知道不太對勁了,他的打法和剛剛完全不同,球速凌厲利落,而變化莫測。
他心頭一驚,竟落空沒接到球,心慌而急於扳回局勢的他接下來更是演出失常,連續被莫凡毅抽中五球,情勢和第一局完全顛倒過來,狼狽而疲於招架的人換成輕敵而心慌意亂的習烈。
接下來的第三局他更是完全處於挨打的地位,莫凡毅的抽球完全像詭序譎神秘而變幻無窮的風速一樣令人眼花繚亂、捉摸不定。
他的桌球技藝完全具備職業選手的水準!
強中自有強中手,習烈知道自己和莫凡毅比起來根本是班門弄斧、野人獻曝!
比賽結束了,三局二勝,莫凡毅贏了這場球賽,也贏得他和習烈之間的賭博。
比賽一完,所有看熱鬧的同學立刻鳥獸散盡,趕着忙自己的私事去了,只剩下楊弘剛等少數法律系的學生。
習烈的臉色非常凝重難看,他悶不哼聲地收拾起自己的球拍,僵着身子準備離開球場。
“習烈!”莫凡毅叫住了他。
習烈煞住腳步,並沒有回頭,他的背脊隱隱抖動着。“莫教授,你還有什麼貴事?”
莫凡毅沉吟了一下,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仍是溫和、不徐不疾的。“勝敗乃兵家常事,每一個成功者的背後,都有無數次慘痛而可貴的失敗經驗。”
習烈的心痙攣了一下,他回過頭來,臉色是蒼白而複雜的,“你放心,我雖然敗在你的手上,但,我會有運動家的精神,履行我的承諾的!”
莫凡毅點點頭,他深思地望着他,慢慢地開口道:
“你知道你輸在哪裏?輸在年輕氣盛、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狂妄自負上,你的球技是一流的,但,你的運動精神卻是二流的,而你的心智年齡更是三流而幼稚膚淺的!你不必惱怨生氣也不準拂袖而去!”他威嚴地提高聲音喝住習烈的腳步,“如果你不想學習長大,你可以繼續逃我的課,繼續意氣用事下去,對我來說,少你這個傲慢又幼稚的學生,我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失,但,對你而言,你不覺得這是一種親痛仇快的損失嗎?”
習烈的太陽穴隱隱鼓動着,他渾身緊繃地握牢了雙拳。
“如果,你想打架,我願意冒着被校長解聘的危險陪你好好發泄一下!”
習烈震動了一下,他握緊的拳頭鬆開了,然後,他再度車轉過身子來,白着臉似笑非笑地揚眉說:
“可是,我卻不想冒險被學校開除!”
他們靜靜地打量着彼此,目光交融僵持了整整一分鐘,然後,他們心有默契地笑了,笑得雲淡風輕,嫌隙、怨尤和憤怒等種種情緒從習烈的心頭輾過,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謝謝你,莫老師,用心良苦給我上了這麼寶貴的一課!”他由衷而有些靦腆地說。
“不客氣,我不會向你額外收費的。”莫凡毅在輕鬆坦然之餘,不失詼諧地打趣道。
習烈也忍不住露出了會心的一笑。
“願意讓我這個得了便宜忍不住想賣乖的勝利者除東請客,請你這位難得學會失敗經驗的對手上館子吃一頓嗎?”莫凡毅笑吟吟地說。
“這……不太好意思吧?”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叫做不打不相識,更是標準的其爭也君子的運動家精神!”莫凡毅含笑補充着,“除非,你仍然記恨於我。”
習烈一愕,然後,他既佩服又心折地撇撇唇笑了,“好吧!我願賭服輸,甘拜下風,從善如流!不過……”他眨眨眼,打趣地恭維道:“老師,我真的很佩服你收放自如、運用巧妙的心理策略,說真格的,你除了刑法、戀愛學高人一等之外,你的‘心理學‘更是高桿得教人自嘆弗如!”
莫凡毅卻之不恭地微揚了一下眉毛,“謝謝,我只不過稍稍懂得兵家以退為進的皮毛技略而已。”
“是嗎?這些‘皮毛’卻把我打得兵敗如山倒,尊嚴從此掃地了。”
“是嗎?歡迎你重新站起來向我報仇雪恨!”莫凡毅笑着拍拍他的肩頭。
“算了,我還是保留點實力跟你拼啤酒好了。”他頓了頓,狐疑地多看了他一眼,“莫老師,你不會連酒量也高人一等吧?”
“還好啦!大概比詩仙李白好一點,因為……我還不知道該怎樣從水中撈月而不會溺水滅頂!”
他幽默風趣的言語逗笑了習烈,然後,他和莫凡毅搭肩勾背地離開了室內運動場。
一場由敵意和心結開始的桌球比賽就此化干戈為玉帛。
莫凡毅欣慰而滿足地知道自己又贏回了習烈的友誼。
夏筠柔一直想把外套拿去還給莫凡毅,但躊躇又近鄉情怯的她,並不想屈居下風,讓莫凡毅以為她已墜入他灑下的情網中。
於是,這件事就一直擱下來了。
而令所有莘莘學子為之雀躍期待的暑假終於來臨了。
夏筠柔因有實習課,所以沒有回桃園龍潭陪媽媽度假。
除了在少年法庭做實習觀護人外,她也利用空暇時間在陽光文教基金會擔任義工。
透過親身參與,她希望貢獻更多的能力幫助所有顏面傷殘都走出被火紋身的陰霾,在寒風陡峭的冰崖中展現生命的歡顏!
這天下午,當她利用實習的空檔走進陽光文教基金會的辦公室時,一位和她私交不錯的女性職工,也是個顏面傷殘都的沈君瑜即刻從她的辦公桌里抬起頭來,對她露出雖不美麗、卻格外溫暖動人的一笑。
夏筠柔也對她微笑答禮,望着陳列在她桌上那一疊林林總總、為數可觀的郵政劃撥單,“又在給捐款者開收據啊!”她笑容可掬地問道。
“對啊!這個月的捐款特別多,可見,這個現實的社會雖然講求的是功利、效率,但,有愛心的人還是不少。”
“的確,畢竟人心都是肉做的,能夠真正對於別人的不幸袖手旁觀、麻木不仁的人並不多,願意散播愛心、散播溫情的人還是比比皆是!”夏筠柔頗有同感地接口道。
“這倒真的,就拿我手中的這個長期的捐款都彭鈞達教授來說好了,他本身也是顏面灼傷的不幸者,雖然,他已經過世了,但,他的捐款卻一直未曾中斷過,可見,有人受到他的精神感召,一直替他遺愛在人間!”
夏筠柔心頭一震,臉色微微變了,但,滿腹疑雲的她來不及開口追根究底,沈君瑜又意猶未盡笑着補充,“更妙的是,這筆款項本來是自美國紐約匯來的,這四個月來卻又從台北寄來,可見,這個用彭教授名義捐款的慈善家這陣子一定住到台北來了。”
紐約?夏筠柔的心情突然陷於一陣冷暖交集而恍然抓不出頭緒的迷霧中。
“君瑜,你有他的住址和電話嗎?”她聲音是發顫而緊繃的。
“有啊!雖然他為善為欲人知,但,他還是留下了電話和住址,讓我們寄活動資料和免費贈閱的雜誌給他。”
“我可以看看他的住址嗎?”
沈君瑜的好奇心被夏筠柔奇特怪異的神色撩了出來,“怎麼?莫非……你認識這位‘藏鏡人’?”
夏筠柔按捺下滿腔激動的情緒,故作鎮定,輕描淡寫地說:
“很難說,我只是……有點懷疑他是某個我認識的人而已,因為,彭鈞達教授曾經是我的……好朋友。”
沈君瑜立刻露出了解而穎會的笑容,“喏,這是他的電話和住址。”她爽快明朗地遞給夏筠柔看。
夏筠柔暗暗記下電話號碼和住址,接着,不動聲色地露出了若無其事的淺笑,“哦,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朋友,我想我大概是弄錯了吧!”
而在陽光文教基金會強顏歡笑了三個鐘頭之後,夏筠柔一離開辦公室,立刻在統一超級商店的騎樓下,握着公共電話的聽筒,撥給那個令她心神不寧了一個下午的“慈善家”。
當聽筒那端傳來莫凡毅低沉動人的男性嗓音時,她的心跳立刻停頓了,聽筒差點從手中跌落。
“喂!我是莫凡毅,請問哪位找?”
震動過後,理智和怒氣再也無法剋制地重新回到她緊繃的身上,她像避開毒蛇猛獸似地重重甩上電話。
然後,她跳上計程車,寒着臉吩咐計程車司機沖向公館。
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莫凡毅和彭鈞達的關係!她語音咄咄地告訴自己。
莫凡毅正待在他的書房裏批改學生期末考的試卷。
聽到門鈴聲,他漫不經心地起身,懶洋洋地拉開門扉,看到站在門外的竟是那位令他魂縈夢系,輾轉在刺骨相思和男性尊嚴之門縫裏飽嘗折磨的夏筠柔,他不禁喜出望外,用一對驚喜、眩惑而懷疑的眼眸迎接着她,完全忽略了凝聚在她眼中的不滿和質疑。
夏筠柔並沒有給他繼續陶醉的機會,門一合上,她就直勾勾地逼問到他面前來,“告訴我,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你為什麼要到彭鈞達的墳前祭拜?又為什麼要用他的名義捐款給陽光文教基金會?”
面對她咄咄逼人、來勢洶洶的質問,莫凡毅濃眉深鎖,眼底閃過了一陣複雜的痛楚,似乎陷於激烈的天人爭戰之中。
“說啊!你和彭鈞達到底是什麼關係?”夏筠柔寒聲節節逼近他,“我今天若不得到答案,我是不會離開的!”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不介意你留下來夜宿,這是我夢寐以求的!”莫凡毅居然敢笑吟吟地吃她豆腐。
夏筠柔的臉漲紅了,“你不要給我耍嘴皮子企圖轉移話題!反正……你一定要給我一人答案!你賴不掉的!”
莫凡毅仍是笑嘻嘻的,他不置可否地撇撇唇,“你這個學社會工作的人,怎麼一點女性的溫柔和愛心都沒有,開口閉嘴充滿了威脅的氣勢,以你嚴刑逼供的長才實在應該發揮在打擊犯罪、敬肅治安的警政事務上,用來對待那些再多的關愛仍顯不夠的弱勢團體,你不覺得於心不忍、大材小用嗎?”
“你!”夏筠柔被他挖苦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
“好吧!別發這麼大的火,我告訴你,我是誰,還有我跟彭鈞達的關係。”他臉上的笑意斂去了,表情變得非常凝重,似乎這是一件令他極難啟齒的痛處。
而夏筠柔的心卻莫名地緊縮了,她突然有種既期盼又怕受傷害的矛盾情懷,好象即將從莫凡毅嘴裏出口的“真相”會帶給她莫大的傷害似的。
但,她仍強迫自己提起精神,用眼神無言地催迫着莫凡毅。
莫凡毅吞咽了一口艱澀的口水,搖搖頭,白着臉,一字一句地慢聲說道:
“我是……那個被彭鈞達捨命救起的年輕人!”
他竟然是間接害彭鈞達死於非命的“劊子手”!
這一刻,對他曾經有過的好感和微妙的情愫皆化成一股尖銳的痛楚和難以控制的怒濤。“所以,你才會感激萬分地去墳場祭拜他?用他的名義去捐款?你想贖罪?你想表達你即使用生命也無法償還的罪惡感是嗎?為了你這個醉酒肇事、不懂得珍惜生命的迷糊蛋類”
面對她厲聲的指責,莫凡毅只是苦澀地抿抿唇,“我就知道你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谷靖桐教授才會建議我不要讓你知道我的身份。”
“什麼?你也認識谷教授?”夏筠柔的心更亂了。
“我一回來台灣沒多久就去拜訪他,我知道他是……彭教授生前最好的朋友,而我……對彭教授實在懷有太多太多、太深太深、難以用言語詮釋的複雜感情,我渴望知道他的一切,也希望替他活下去,所以,我去拜訪谷教授,從他口中了解了你和彭教授之間那份無奈的感情,沒想到,我會和谷教授一見如故,更沒想到……我會對你一見種情!”莫凡毅感觸萬千地說。
他的坦白讓夏筠柔心為之抽痛,她不敢置信地白着臉,淚影婆娑地哽咽道:
“好一個一見如故!好一個一見鍾情!”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淚光更清晰了,“你不愧是法律系的名教授,這麼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就想掃除我心中對你的怨恨。我不是好說話的谷教授,更不是心胸寬大的聖人,所以,別想用你的花言巧語來打動我!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若不是你的疏忽大意,還有那份不懂得尊重生命的隨便,彭大哥也不會英年早逝!”
莫凡毅的臉扭曲了,“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而且亘古不變!此心……”
夏筠柔激動而不勝其苦地大聲打斷了他,“不要說了,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和害死彭大哥的兇手有任何感情上的牽扯,不管我有多愛他都一樣!”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而莫凡毅也被她脫口而出的真情震撼住了。“筠柔!”他難掩激動地伸手想拭去她臉上斑駁的淚痕,但,才剛抬起來,就被夏筠柔凄厲地喝止了。
“不要碰我,你離我遠一點,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的!”她熱淚盈眶地連連搖着頭,臉上沒有半絲血色。
她那珠淚瑩然的模樣撕痛了莫凡毅的心,他遲疑了一會,辛苦萬狀地和理智爭戰着,最後,他咬咬牙,決定豁出去,放手一搏,但,情緒異常僨張、激動而慌亂的夏筠柔卻不肯給他任何機會,“你別再說了,也別再靠近我,我這一生都不想再見到你!”話剛落,她掩着蒼白如紙而淚痕猶存的臉沖了出去,衝出了莫凡毅倉皇悲痛而欲言又止的凝視中!
他有滿腔難以壓抑的衝動想跟着她追出去,追出去向她表白一切,讓她明白他那顆已經為她燃燒了一輩子的摯情摯愛!
但,他又怕出匣的話會再度刺激她,於是,他退縮了,他叫自己稍安勿躁,一切讓時間來解決吧!
他現在有的就是時間!
剩下的只是耐心而已!
連續好幾天,夏筠柔都陷於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陰鬱和落寞中。
她不止一遍地告訴自己,她和莫凡毅之間不管有着多大的電流,有多深的感情糾葛,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結束在她敵不過他是間接造成彭鈞達死於車禍的體認上。
但,她的心為什麼會不斷地刺痛着?每當她看見莫凡毅那件掛在卧室衣架上的薄外套時,她就會有種哀痛、絕望、嗒然若失的感覺呢?
這種被痛苦狠狠鞭笞的折磨似乎毫不下於當初她得知彭鈞達去世的時候,那種被活生生撕裂的痛楚!
老天爺為什麼總是要這樣捉弄她?!讓她陰錯陽差而荒謬地愛上了害死她初戀情人的罪魁禍首呢?
雖然,她理智而悲壯地斬絕了這份其實早已根深蒂固的感情,但,她卻斬不去心中的悲怨哀愁,還胡那份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相思!
對於她落落寡歡、失魂落魄的神態一直保持窺測、緘默狀態的同居人習慧容,聰明地沒有戳破她的心事,只是慧黠精怪、別有深意地唱了一首國語老歌——“心有千千結”,來借題發揮、大做文章:
海難枯、情難滅,
與君既相逢,何忍輕別離。
問天何時老,問情何時絕。
我心深深處,中有千千結。
意綿綿,情切切,
柔腸幾萬縷,化作同心結。
唱得夏筠柔柔腸百轉又無處澆愁。
偏偏,習慧容還孜孜不倦地重複唱着,唱得樂在其中,唱得夏筠柔神經幾近崩潰。
於是,她惱羞成怒而不勝愁苦地逃了出來,心坎里卻一再重複着歌詞裏的一句話:
與君既相逢,何忍輕別離。
望着滿天眨着眼睛的綴綴繁星,她愁思難解地仰天悲嘆着:彭大哥,這是你為我牽引的另一段情緣嗎?
我該如何?你能告訴我嗎?
迷惘而無助的她倏然想起了彭鈞達生前的摯友谷靖桐,也許,旁觀者清的他能為她指點迷津吧!
對於她的翩翩造訪,谷靖桐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他泡了一杯清茶遞給一臉迷思的夏筠柔,犀利洞燭地笑道:
“你想問我有關小莫的事,對不對?”
夏筠柔的心怦然一動,“小莫?”她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
“就是莫凡毅啊!”
夏筠柔有些窘困難堪地垂下眼瞼,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啟齒,在這種糾葛迷離的心境下。
谷靖桐憐惜地注視着她,對於這個外表纖細柔弱、楚楚動人,內心卻熱情似火,有着金剛也能繞指柔韌性的至情女子,他實在有種憐愛又心折的感覺,對她和彭鈞達那份別不可思議、卻分外熾熱感人的感情,他更是有着一份深刻的感動和遺憾。
不過,他真的希望她能走出小彭的陰霾,重新敞開心扉,迎接新的感情,真正從心底展露出美麗而幸福的笑靨。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怪莫凡毅,反而能和他一見如故,成為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
他開門見山導入正題的方式讓夏筠柔的心顫動了一下,她的神情更迷惑而慌亂了。
“筠柔,不要怪他,不要把小彭的死遷怒到他身上,不錯,小彭是因為教他才死於車禍的,但,這是小彭捨身救人的偉大,並不是他這個活下來的人應該終生背負的十字架,小彭想救他,希望他活下去,而他成功了,只不過,不幸的是他自己卻犧牲了,而莫凡毅卻在昏睡了半個月之後,脫離險境,撿回寶貴的一命,如果我們硬要把這筆帳算在他的頭上是不公平的,而且,這也不是小彭樂意見到的!”
“你怎知道彭大哥他不會反對我們和莫凡毅——有所來往呢?”莫筠柔艱澀地說。
“因為,我太了解小彭了,他是個非常善良內斂而與世無爭的人,若非如此,他的繼母、繼弟、繼妹怎麼可能繼承了他們彭家大部分的家業和遺產?卻萬萬沒有想到,他那個野心勃勃的繼弟顧秀傑並未因此而心滿意足、有所感恩,反而……背後策劃了要置他於死地的爆炸案,弄得他顏面全毀、生不如死,雖然這件設計精密、天衣無縫的謀取財害命、爭奪家產的案件還是偵破了,但,小彭卻是屍骨早寒了,”說到這,他不禁悲從中來地紅了眼眶,“所以,真正殺死他的罪魁禍首是他那個其心可誅的繼弟顧秀傑,而不是心情和我們同樣沉痛悲絕的莫凡毅!”
夏筠柔心頭一慟,酸楚和悸動的柔情讓她淚盈於睫而無言以對了。
谷靖桐深思地望着她,“給他一個公平對待的機會吧!小彭救他一命並不是為了讓我們來恨他的,何況,你不覺得他跟我們很有緣嗎?為什麼他能和我一拍即合?為什麼他會對你一見傾心,產生了莫大又難以解釋的吸引力?你不覺得這是緣份嗎?一份由小彭延續下來的情緣?”他頓了頓,望着淚眼模糊,而神情更顯得柔弱的夏筠柔,意味深長地發出了聲嘆息,“你知道嗎?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我若是小彭,鐵定不願見你一輩子活在追憶他的心繭中,而雙手封上幸福的在大門。”
夏筠柔仍是喉頭梗塞沒有說話,但,谷靖桐知道他說的每句話都重重地敲在她的心房上。
“有時候,看見莫凡毅,我彷彿看見了小彭延續在他身上的生命力,我除了喜愛、珍惜這份失而復到的情緣外,我實在做不到恨他!”
夏筠柔心頭鬱積的死結被谷靖桐霍然打開了,她噙着淚,柔弱而楚楚可憐地在心底悄悄念着那兩句一直糾纏她的歌詞:
與君既相逢,何忍輕別離!
老天!這到底是怎樣一份情切切、意綿綿,讓人黯然銷魂的情緣啊!
莫凡毅望着窗外嫣紅迷人的夕陽奇景,不禁輕輕擱上筆,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略微酸痛的筋骨。
今天整個下午他都忙着批改學生的期末考試卷,統計學期總成績。
四個鐘頭下來,脖子都僵硬得又酸又麻。
他揉揉臉部的肌肉,正準備沖壺咖啡提神醒腦之際,門鈴聲驀然響起了。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一下,下意識地暗暗期盼着上蒼的奇迹,能讓他這般“天涯海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的痴情寄盼美夢成真!
他微微顫悸地伸手拉開門把,然後,他的臉色微變,腳步似生般再也無法移動。
袁雪瓊丰姿明媚地站在門外,精緻動人的臉上掛着一抹能讓冬雪融化、男人為之失神忘我的笑顏。望着莫凡毅一臉錯愕、驚惶的表情,她不禁微微揚起秀眉,愛嬌地輕笑道:
“怎麼?你是太震驚高興了?還是不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你準備一直讓我站在門口罰站嗎?”
莫凡毅登時從震愕中反應過來,他掩飾着內心的不安和懊惱,趕快欠身請她入屋。“對不起,雪瓊,我只是有點反應不過來,沒想到你居然跑到台灣來找我。”
袁雪瓊款擺腰肢輕靈地走進屋內,她挪動修長曼妙的身軀,仔細打量着室內的裝潢和擺設,為自己點了一根洋煙,“沒辦法,你寫信回來說不回紐約度假,要留在台灣看書和批改學生的作業,我只好辛苦委屈一點飛來台灣陪你,另一方面嘛,嘿嘿……”她嬌俏地吸了一口煙,斜睨着他說:“就近盯牢你,免得你感情走私!”
莫凡毅迅速變了臉色,他避開袁雪瓊那雙艷光逼人的美眸,走到窗檯邊,無意識地望着街景發獃,心裏猶豫着要不要拋卻一切的顧忌,包括辜負對他有養育之恩、情同父子的叔叔莫定藩的期望,毅然堅決地斬斷他和袁雪瓊這段牽強、始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感情。
就在他深感焦慮,倍黨困擾之際,一個柔軟無骨的女性軀體貼上了他的背,袁雪瓊那雙不安分的小手也跟着沿着他的肩膊,游移在他的頸背和髮根之間。
莫凡毅驚兀地霍然轉過身子,閃電地抓住她那雙充滿煽情而頑皮的小手。
袁雪瓊嫵媚地眨眨眼笑了,她俏皮而挑逗地噘起紅唇,“吻我,凡毅!”
莫凡毅應付似地輕輕吻了她的臉頰一下,但袁雪瓊卻扭動身子發出抗議,不待莫凡毅抬起頭撤離,她已經伸出臂彎像蛇一般緊緊纏繞在他的脖子上,拉下他,獻上她那嫣紅火熱的櫻唇。
袁雪瓊是那樣地熱情煽火,像一團炙人的火球一般,蠱惑着莫凡毅生理上本能的慾望和衝動。
她那濕熱而柔軟的紅唇,吹彈即破、膚如凝脂般的肌膚,還有那雙忙碌而不規矩的纖纖玉手撩撥得莫凡毅呼吸急促,全身像火焚般開始燃燒起來。
當她的手已越矩地探入他的襯衫,游移在他滾燙而血脈僨張的胸前時,莫凡毅倏然驚覺到自己的理智已近崩潰的邊緣,他立刻驚慌地用力推開她,那張俊美斯文的男性臉龐漲得通紅,漂亮的黑眸里有着殘餘的慾望和交織着愧疚的狼狽。
袁雪瓊望着他,冷艷的大眼閃爍着不加掩飾的熱情和愛意,莫凡毅的緊急煞車反而更給她一種要急急抓住他的強烈意圖。“凡毅,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你能抗拒誘惑,尤其是美色的誘惑,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不像有些男人——看見秀色可餐的女人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忘了!”
莫凡毅深抽一口氣,努力平息紊亂和翻湧複雜的情緒,最後,他乾脆點上煙,企圖打理糾葛如麻的思路。
袁雪瓊也重新點燃了另一根煙,她優雅地吸了一口,然後不徐不疾地吐出了煙霧,那嫵媚生姿的風情,讓莫凡毅不得不讚歎,她的確是女人中的女人。
“雪瓊,你這次來台灣準備停留多久?”
“怎麼?你想趕我回去?”
“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居留時間,然後好安排你的住宿問題。”
“那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現在住在環亞大飯店,住多久都不是問題,有錢就是有這種好處不是嗎?”她悠然自若地輕笑了一聲,“其實我這次來台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勸你回美國,你叔叔他很想念你,而且,他最近身體不太好,希望你能早點結束這裏的任教工作,回去接管家業。”
莫凡毅淡淡地撇撇唇,“我對做生意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我最大的心愿還是教書。”
“哦?”袁雪瓊有些失望地閃了一下眼睛,“好吧,隨便,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留在台灣教書?難道美國的教育環境你不喜歡?”
莫凡毅輕輕搖搖頭,“不是,只不過……”他遲疑了一下,仔細思索着,“我對台灣始終有一份難以詮釋的感情,在這裏教書比在美國擁有更大的成就感,而且滿足踏實,這點你或許很難理解,但,我實在難以割捨這裏的一切……”
袁雪瓊點點頭,坦率地望着他說:“那我呢?你準備怎麼安排我?要我跟你留在台灣生根立業嗎?”
莫凡毅沉默了好一會,在袁雪瓊那雙犀利、帶着幾許研究意味的眸光注視下,他決定攤開一切,豁出去了。
“雪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並不是很合適的一對!”
袁雪瓊的臉色遽變,她語氣生硬地咬牙問他: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雪瓊,讓我們做好朋友吧!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為什麼?難道,你愛上別人了?”袁雪瓊激動而不敢置信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莫凡毅蹙着眉峰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抽着煙。
“告訴我,她是誰?”袁雪瓊逼問到他面前,尖銳而憤恨地從齒縫中迸出話來。
莫凡毅沉着臉,沒有作聲。
“她……漂亮嗎?”袁雪瓊痛苦地擠出聲音來。
“是的。”
“比我美嗎?”袁雪瓊聽見自己顫抖而高亢的聲音。
“很難說,她跟你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女孩子。”莫凡毅坦白地回答。
“而你卻愛她?”袁雪瓊尖刻地說,指尖緊緊捏進了掌心裏。
“是的。”莫凡毅答得乾脆明白。
他毫不避諱的態度激怒了袁雪瓊,同時更深深刺激了她那顆高傲而從來不知冷暖疾苦的女性芳心。“你……你混蛋!”她傷心欲絕而難以控制地揮掌摑了他一耳光。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屋內響起,莫凡毅無言地承受了這一掌。
袁雪瓊望着莫凡毅臉上清晰可見的指痕,眼中慢慢浮現出酸楚的淚光。
悲痛、酸澀、委屈、憤怒,還有刺痛的醋意慢慢凝聚成一股強烈的怒焰,她寒光迸射地刺向莫凡毅,冷聲說:
“我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莫凡毅,你別想這樣輕易地擺脫我!至於那個女的,不管她是誰,我都會讓她知道奪人所愛的下場是什麼!”
莫凡毅心頭一驚,臉色灰白了,“雪瓊,這不關她的事,請你不要傷害她,遷怒於她,她是無辜的,你要恨,要報復,直接衝著我來好了!”
這番悉心呵護的話更刺痛了袁雪瓊,那急切難安的語氣中是包含了多少未盡的柔情和維護之心啊!而她,何曾蒙受過莫凡毅這般細心溫存的憐惜關愛過?
一向驕傲自負,不把男人放在眼裏的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這樣全心全意、死心塌地地付出全部的真情,得到的是什麼?移情別戀?琵琶別抱?!
或者,莫凡毅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她,她凄楚而悲哀地想豐。眼中蓄了淚珠,但,她竭力控制着,倨傲地不想在莫凡毅面前表現自己脆弱而不堪一擊的一面。
“你還真是愛她,愛得戰戰兢兢,那我呢?莫凡毅,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莫凡毅目睹她那負傷卻逞強克制的神態,心裏不禁掠過一絲怛惻的歉疚和憐惜。無論如何,袁雪瓊和他總是有過一段情誼,更難得是艷冠群芳、眼高於頂的她,能對他那樣專情和百般遷就,他實在不忍傷她太深。
可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說些空洞、言不由衷的話,不如坦誠相見,讓她對他徹底寒心,唯有這樣,她才會死心,才會想去接納別的男人。
“雪瓊,老實說,你是個非常美,非常讓人驚艷的女孩子,如果說我不曾為你的美麗迷惑動心過,那是騙人的,但,我對你的感情,只是欣賞和喜歡的成分居多,和對她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沒有你,我仍然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沒有她……我的生命將是一片空白,再也……”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我不要聽!”袁雪瓊大聲而激動地打斷了他,隱忍許久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那張明艷照人的臉龐,充滿了凄楚和怨恨。
“我很抱歉,雪瓊。”莫凡毅低沉而沙啞地說。
袁雪瓊知遭電擊般痙攣了一下,她迅速抹去了臉上的斑斑淚痕,挺直背脊,眼睛裏燃燒着一抹凌厲而教人發麻的寒風。
然後,她面無血色地緩緩開口了,聲音冷酷如冰錐般字字刺進莫凡毅的心坎里。
“莫凡毅!我會永遠記得你加諸我身上的傷害和屈辱,有生之年我都會牢牢地記住這筆債,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地比翼雙飛,你等着瞧,看我袁雪瓊如何向你們索回這筆仇恨!”
那一字一句所蘊藏的怨毒和恨意,讓莫凡毅聽得心驚肉跳動、背脊發涼。
他開始有點擔心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夏筠柔憂慮,他深知袁雪瓊的個性,她是那種愛恨分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他不禁憂心忡忡地害怕她會去傷害夏筠柔。外表堅強獨立,其實還很單純脆弱的夏筠柔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他該如何去保護她、愛她,而不會讓她再次受到傷害呢?
袁雪瓊全把他的掛慮看在眼裏,她不禁扭着嘴角笑了,笑得凄厲而嘲謔。
“怎麼?現在開始擔心了?你慢慢咀嚼這種滋味吧!”她冷笑一下,“我會慢慢等,等着看你來哀求我,等着看你們嘗盡愛情的苦果!”
莫凡毅皺起眉頭,聽得毛骨悚然,他搖頭低嘆了一聲,艱澀地說:
“雪瓊,難道除了愛情,我們就不會做好朋友嗎?非得弄到反目成仇、干戈相見的地步嗎?”
袁雪瓊譏誚地揚起下巴笑了,她厲聲告訴他:
“朋友?莫凡毅,早在你移情別戀,始亂終棄背叛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麼情義可言了。”
莫凡毅的下鄂緊縮了,“我根本沒有移情別戀,因為我從來不曾愛過你,何來‘移情’,更何來‘別戀’?!”他惱怒而為耐煩地提醒她,被她咄咄逼人的威脅和欲加之罪弄得神經緊繃而心煩意躁。
袁雪瓊的臉一陣白一陣青,她怨毒地瞪着他,“很好,莫凡毅,你果然夠狠,我們就等着慢慢清算這筆帳吧!”她拎起皮包,已準備開門離去。
莫凡毅無奈地攢緊眉心,他猶準備做最後的努力,為了他叔叔莫定藩和袁新海的友誼。
“我送你。”
袁雪瓊譏屑地挑起了眉毛,“有這個必要嗎?”
“好歹相識一場,你第一次來台灣,就讓我略盡一下地主之誼吧!”
袁雪瓊臉上的譏諷更濃了,“你以為我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去遊山玩水嗎?”她冷冷地睥睨了他一眼,“莫凡毅,你不必虛情假意的。”
莫凡毅苦笑了,看來他和袁雪瓊真的已經絕裂到無可轉寰的地步,憑她這種剛烈驕縱的個性,只怕真會做出一串駭人而不計後果的報告行動來。
袁雪瓊細細品茗他的苦澀,別有深意地冷冷瞅着他說:
“再見了,莫凡毅,再見面時,也就是我向你討回這筆債的時候,別忘了,好好保護你的心上人,別讓她太弱不禁風,一碰就碎。”
“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她,並和她心手相連、並肩作戰。”莫凡毅定定地說,眼神是堅毅而固執的。
袁雪瓊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她很快地又倨傲地綻出美麗而冷酷的笑顏,“是嗎?但願你沒有高估自己的防禦力量,再見了,我這一生最愛又最恨的男人!”她迅速吻了他的臉頰一下,不待莫凡毅有所反應,她已翩然離去,留下了一抹淡淡的茉莉花香。
莫凡毅呆愣原地,撫着臉上那抹余香猶存的濕熱,心情如萬馬奔騰般翻攪着迷離難解的愁緒。
他終於擺脫了袁雪瓊對他的苦苦痴纏,但,也激起她熊熊的報復之火,想到她再三揚言的恫嚇威脅,他不能自抑地打了個寒顫,雙眉更是牢牢地攢緊了,突然有種不勝風寒的虛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