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幻笛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這一刻——
她很小的時候,爸爸總是辛苦地背着她,在市集或是廟會的地方擺攤販,販售棉花糖。
那時候的爸爸是一位和藹可親、刻苦耐勞的中年人。日子雖然清苦,可是,每天辛勤工作的爸爸起碼是快樂的。
而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唯一的零食就是棉花糖。因為家境貧寒,買不起其他的甜食,只有吃着爸爸親手做的、完全免費的棉花糖。
所以,她很愛吃棉花糖。
因為在她童稚的世界裏,棉花糖是幸福的象徵。
瞧瞧蔣幻笛十七年來過的日子——
打從她有記憶開姐,她就住在“安樂社區”里。可是很諷刺的,安樂社區其實一點也不安樂,那是一個貧窮且髒亂的社區。
有三十多年歷史的公寓,在風吹雨打,又乏人整理的情況下,不但外表骯髒、破舊,老鼠更是隨時在摟梯間亂竄,滿地的蟑螂屍體及流浪狗帶來的垃圾,在與酸臭發酵的廚餘交織下,到處瀰漫著噁心難聞的氣味。整個社區的公寓,看起來都搖搖欲墜,在黑夜裏像數間鬼屋。而社區又窮得無人管理,自然也成為治安的死角。
蔣幻笛的家,總共只有十坪大,狹小的客廳還要兼具廚房和餐廳,一角還擠着小廁所。廁所里的水管不通,隨時會積水,屋頂又常會漏水。而她的小房間——小得只夠放一張小書桌、一張小床,而這張床還是跟爸爸的單人床連在一起的。
蔣生超給女兒唯一的印象是什麼?
幻笛只知道父親是一個大酒鬼。
他愛酗酒。
他總是喝得酩酊大醉,每天打零工的錢就是買酒喝,三更半夜回到家倒頭就睡,對女兒從來不聞不問。
他醒時喝酒,迷迷糊糊時破口大罵一些幻笛聽不懂的話,喝醉了就睡覺。幸運的是,他從不曾對幻笛動手動腳,大打出手。
他當幻笛是隱形人,自然連女兒的生活起居和三餐都不予理會。幻笛是靠低收入戶的微簿津貼,和一群可憐她“無父無母”的鄰居,大家一起撫養長大的。所以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如何照顧自己。
幻笛對母親沒有什麼印象,直到十歲時漸漸聽懂了鄰居間似有若無的閑言閑語,才了解到,原來,母親是嫌父親不務正業才離家出走了。後來還認識了一個老婆早早就去世的有錢鰥夫,便和他結了婚。
母親現在過着很好、很富裕的日子……可是蔣生超卻深受打擊,從此一蹶不振,酗酒度日。
哎!母親的出走,真是害慘了她和爸爸……
那天幻笛偷偷流了好多眼淚。
原來,一個女人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以拋棄丈夫和小孩。拋棄那個屬於她的家。原來,一切都是錢在作怪!
那天,兒時的記憶突然開始啟動了。
她想到過去努力工作的父親。
那個不管颱風下雨,總是辛勤賣着棉花糖的父親,又從她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那時的父親,雖然每天都是汗水淋璃,卻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但帶着她四處擺攤,並且十分疼愛她,常常做一些香甜可口的棉花糖給她吃。那時候的她,是多麼的幸福啊!
蔣幻笛懷念着過去的幸福景象,並開始動手找尋父親賣棉花糖的工具,很快地就在角落找到塵封多年、又堆得亂上八糟的鐵架和爐子。她連忙打開、經過一番折騰后,終於組裝好了做棉花糖的鍋架。
這就是爸爸以前的生財工具。
棉花糖——在公園、夜市、市集、廟宇旁常常會看到的攤子。一枝雖然只有十餘元,卻是小孩子的最愛。
那時爸爸靠賣棉花糖過活,每天跑不同的市集販售,收入雖然不多,卻還能養家活口。
只是——自從母親離家出走後,他就完全變了一個人,自暴自棄得讓人都不認識了……原來這一切的改變,罪魁禍首竟然是母親?
蔣生超沒念過什麼書.什麼都不全,他唯一能做的工作,或許就是靠勞力販售棉花糧了。
其實,她何嘗不是什麼都不會?
沒錢補習.沒錢買參老書,又常常擔心沒錢繳學費,沒錢買制服,這一切的一切,讓她根本無心念書,因此學業成績永遠是倒數第一名,永遠比同學差。想到這裏,她看着腳上一雙洗得泛白、到處都是破洞的布鞋,無奈地嘆了口氣。唉!不知何時才能再買一雙新的……
知道父親消沉頹廢的始末.也知道自己無發改變的命運后,除了同情、除了無奈,她又能做些什麼?從此以後,她開始瘋狂地迷戀着棉花糖。只要在大街小巷、夜市、公園或是任何地點,有人在販賣棉花糠,她就會毫不猶疑地買來品嘗。
只有在吃着那綿綿密密、香香甜甜的棉花糖時,她才會忘卻所有的不幸。那時.她是無憂無慮的。
只要手裏握着棉花糖,就能讓她感到一絲絲的溫暖。
日子久了之後,同學見她愛吃棉花糖.便以“棉花糖”來稱呼她,因此她有了“棉花糖”的綽號。
時間就在蔣幻笛與棉花糖的愛恨糾葛下,一天天地流逝了。
當幻笛越來越大時,煩惱也就越來越多了。
她開始懂得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也深深也感受到,何謂“特殊待遇”了。
她終於明白同學為什麼老是要取笑她了。
她永遠敵不過家境富裕的同學,無法過着那種揮霍、奢靡的生活。她只是一個每天在貧窮中打滾的孩子。
她更體認到她有一個不爭氣的父親,一個永遠揮不去的沉重包袱。不知從何時開始,蔣生超根本不出去找工作了,反正也找不到工作。他乾脆每天在家裏翻箱倒筐的找尋女兒從社會局領回的補助津貼,拿去買酒喝。
她正值叛逆的年紀,卻無人關心,連老師也現實得看她不順眼,同學更是有意無意的諷刺、嘲笑她的貧困。孤獨的她開始選擇墮落,頂撞師長,功課總在及格邊緣,卻還不至於被退學。穿着怪異,用詞粗俗,滿口髒話,一副無法無天的模樣。漸漸地大家都叫她小太妹……她也自詡為“棉花糖小太妹”。
十七歲那年,她升高二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瞄向隔街,一排金碧輝煌的住宅。
這又是一種階級的“差別”,她諷刺地咬咬下唇。
為什麼只隔一條街,在貧窮骯髒的安樂社區對面,卻是高級的別墅區?
所有的住宅都富麗堂皇不說,就連人,似乎也長得特別俊美。讓她的視線總是隨他而轉動。
他,是誰呢?
他有什麼特殊的魅力,連幻笛也注意到他了。
每天早上七點整,進口的豪華大轎車會準時地從地下車庫開上來,而他燦爛無比的笑容會反射在玻璃窗上。
他的笑容縱使不是因為她,可是她卻有着說不出的溫暖感覺。那種心頭髮燙的滋味,讓她總是很開心,似乎所有的痛楚都隨之消失殆盡,她可以振奮一整天呢!
沒有多久,她便知道他的身份了。
葛震霍,堂堂的葛家大少,葛多唯一的孩子,天盛集團的繼承人。
他是一個溫文儒雅,充滿書卷味的大男孩。俊逸斯文的臉龐,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寬闊的肩膀,濃密整齊的頭髮,整個人看起來,風度翩翩,氣質出眾,有着獨一無二的魅力。他像塊巨大的磁石,強烈地吸引着她。
是為了他燦爛的笑容吧!幻笛總是一大早就爬起來,每天趕在六點半就站在大馬路口,痴痴地等着他。
而他也好像在回應她似的,每當車子駛過她面前時,坐在後座的他,總是朝着車窗玻璃,對她露出如天使般的笑臉。
即使是稍縱即逝的笑容——幻笛也已心滿意足。
然後,她會傻傻地盯着車子消失的方向看個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踩着沉重的腳步邁向校門。
天知道,她多麼不想到學校去,那表示又得開始忍受同學們的冷嘲熱諷……
“少爺,你在對誰笑?”司機老劉好奇地問着。他可是觀察了好久,他發現少爺總是在這個時候會莫名的傻笑。
“沒有。”葛震霍背脊一挺,正色道。“我心情好,笑也不行嗎?”
“當然……可以。”老劉不敢再說什麼。
葛震霍暗自吐了一口氣。幸好,沒被老劉看出什麼異樣來。
葛震霍生長在一個任誰也無法想像的環境裏。
父親葛李木和妻子只有他這一個心肝寶貝,從小他根本沒有自主的空間,更沒有自我,而是被一層又一層的“保護網”給團團圍住。
他不能有一點小傷口,否則父母會大驚小怪。若是受點小風寒,父母更是會大費周章,請最好的醫生,用最昂貴的葯醫治他。他出門時,-定要司機接送,因為怕被綁票;萬一斷送了性命,那誰來繼承龐大的家業?他沒有親自上街買過東西,怕萬一過馬路時被橫衝直撞的車子給撞倒。所以他連要過個馬路,都是司機來接送……而這一切的一切,他連說“不”的權力都沒有。他就這樣過了二十二年,就連現在要大學畢業了,到音樂補習班,仍是司機準時接送。
他四周圍都是服侍他的僕人,但哪一個不是“眼線”?所有僕人只要發現少爺有一點不對勁,就會向他的父母“告狀”。有時根本是無中生有,任葛震霍怎麼解釋也沒有用,他就像是啞巴吃黃連般,有苦說不出。更氣人的是,父母寧可相信外人的說詞,也不信任他。每當他抗議時,總是以一句話輕輕帶過。“孩子!我們寧可錯怪你,也不能失去你。”
這樣的話,每每讓他啞口無言,無法反駁。
他是一個很斯文的男孩子。
從小,他就接受嚴格的教育,一言一行,都要端正,都要合禮儀。課業要名列前茅,體育要拿優等。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音樂,困為父母篤信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他拉小提琴、彈鋼琴,一開始是被迫,可是到後來他也真的愛上音樂了。因為藉著音樂,他可以抒發內心的許多不滿。他在音樂方面的成績斐然,得過許多大獎。在各方面都表現卓越的他,即使如今即將大學畢業了,仍是父母限里長不大的乖小孩。
他體內藏着許多狂野的基因,都被世俗嚴厲的教條給壓住了。他現在唯一跟父母賭氣的,就是絕對不願意跟父親葛李木一起經商。對於學做生意的事,他十分抗拒。
他打算等大學畢業了,偷偷到奧地利維也納去學音樂,藉以逃離父母的監控。他相信自己獨立、長大的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
想到這,葛震霍沒來由的一陣苦笑。有一天,父母突然發現心目中的乖兒子長大了,便開始努力地替他找尋對象。而第一個配得上葛家聲望的對象,當然就是門當戶對,又和葛家是世交的麥家千金,目前十七歲,就讀高中的麥雅唐。
麥雅唐雖然才十七歲,可是雙方家長打算等麥雅唐高中畢業和葛震霍大學畢業后,兩人先訂婚,再一起出國留學。等葛震霍拿到經濟方面的學位后,就可以回國接管家族企業,順便替兩人完婚,麥雅唐也正好替葛家傳宗接代。
麥雅唐——這名字十分有趣,叫起來讓人聯想到同音的“麥芽糖”。麥雅唐長得十分漂亮,可是卻沒有什麼內涵,話題總是在穿着打扮上打轉,環繞她的話題只有“美”這個字,也讓葛震霍覺得十分無趣。他很懷疑,像麥雅唐這種沒有什麼腦袋的人,真的是學校的高材生嗎?
在這種了無生趣的日子裏,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發現了蔣幻笛的存在。
她那充滿真誠的臉蛋兒,赤裸裸地表現出對他的崇拜,深深地吸引了他。
她總是愁容滿面,-雙帶着輕愁的眸子,讓他有股衝動,想將她摟入懷裏好好地撫慰一番。
她長得清新脫俗,五官彷彿洋娃娃般的細緻,她的美讓人眼前一亮。她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吸引力,讓人看了心曠神怡。那種感覺就像是他想起他最愛吃的棉花糖一樣,一口咬下去時,那種入口即溶的甜蜜滋味讓人難以忘懷。
雖然,在父母為了健康的嚴格監控下,他早就與毫無營養的棉花糖絕緣了,可是那種香甜的滋昧,卻永遠留在他的心中。
而她總是特立獨行的穿着打扮,說明了她的叛逆。她那一高一低的襪子,長到小腿上的學生裙,擺明了是違反學校穿到膝蓋的規定。白襯衫中間的兩個扣子故意不扣,袖子隨意往上折,頭髮的分線也是歪歪扭扭的,亂成一團。更有幾撮不聽話的髮絲,老是掉下來,遮住眼睛。她鐵定是老師眼裏的問題學生,可是,他就偏偏十分欣賞。
每天早上,固定的時間,她總是會出現在十字路口的角落,她在等誰?
他把握住機會對她露出最親切的笑容,縱使是一閃而逝——他也覺得喜上眉梢。
如此幸福的感受,這輩子他可不曾有過呢!
她是誰呢?
學生制服讓他知道她應該是跟麥雅唐同一間學校。那樣就好辦了,反正現在父母總是不斷找時間撮合他們兩人,希望他們有更進一步的關係。連麥雅唐放學時,都要葛震霍去學校接她。那他就可以乘機到校門口去午細觀望一番。
這些日子,葛震霍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情感,只希望不要被家人或僕人發現……
下課時間,同學們吵鬧成一團。
蔣幻笛獃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不屬於她,無憂無慮的世界。
就像麥雅唐,總是享受着“特殊待遇”。
她的身邊總是有一群馬屁精團團圍繞,她的成績當然是個中翹楚,畢竟她有一群補習老師,再加上家族企業總是不斷捐款給學校,自然連老師也對她刮目相看,他們總是輕聲細語地說:“麥雅唐是班上的第一名,而本班最不爭氣的最後一名呢——”然而,一轉頭看到蔣幻笛,原本和顏說色的老師,就像是換了一張臉似的,惡狠狠的對她說:“蔣幻笛,你要好好檢討了!”
檢討!檢討!她要檢討的可多了。
沒照學校的規定穿黑皮鞋,因為她根本沒有錢買,而違規的下場就是罰站。沒有買學校園遊會的愛心券,就必須勞動服務,罰洗一個禮拜的廁所……
突然間,角落裏傳來麥雅唐驕傲炫耀的聲音。“我才不會留在台灣呢!我要到美國去念大學。”
“好棒喔!麥雅唐好厲害喔!”同學們此起彼落的羨慕聲不斷,幾乎要震破了屋頂。
“可是,念完大學,然後呢?”一位同學疑惑又正經道。“女人還是敵不過婚姻的包袱啊!我們還是要結婚生子棟……”
“萬一沒人要,或是嫁不好……”只知誰冒出了殺風景的話。
“那是你們,我才不會呢!”多麼妄尊自大的富家千金麥雅唐啊。“我已經有很好的對象了……”
“真的嗎?”大家一臉的不敢置信,能讓麥大美女看上的男人,一定是俊帥多金又溫柔,十全十美的男人。
“到底是誰?快點說,快點……”在同學不斷的逼供下,麥雅唐只得屈服。
“好,好,好。你們今天放學跟在我後面走就會看到了……”她得意地想着,如果讓葛震藿在同學們面前曝光,公開的亮相,這不就證明了他們是一對?這樣強而有力的證據,就算葛震霍想賴,也賴不掉了吧!
就算是葛震藿“自投羅網”也好,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得到葛震藿。
像葛震霍這種出身良好,又斯文俊秀的男人,哪個女人會不愛呢?趁她現在年輕,就要好好的抓住他!
“真的嗎?”同學們一陣歡呼。“那大家放學後跟你走喔……”
除了蔣幻笛外,幾乎全班的同學都跟着起鬨。蔣幻笛雖沉默不語,眼底卻透露着輕蔑與不屑。
這樣的表情當然惹揖麥雅唐極度不爽。
哼!一向高高在上的她,從來不與窮人家出身的小太妹搭訕,她是不會跟幻笛計較的。大不了就是找個機會,好好地整整蔣幻笛罷了,以抒發心中的怒氣。
放學了。
校門口停着一輛大型的進口轎車,立即引起路人的矚目,當然也包含了麥雅唐班上的同學們。
蔣幻笛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最前面。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前方那台熟悉的車子卻讓她整個人雙眼發亮。
那是他的車子。他坐在裏面!
是他!
竟然是他!他竟然會出現在學校門口,幻笛整顆心無法控制地狂跳着。她當然不會想到,葛震霍會出現在這裏,是要來接麥雅唐下課的……突然之間,葛震霍居然打開車門下了車,朝她走了過來。
真是天大的好運!
葛震霍的祈禱,總算成真了。
他竟然遇見了她——總是在早上與他相逢的女孩子。
這是個天大的好時機,可以跟她面對面。然後,他要做什麼……還來不及想這麼多,他就抓住這干分之一秒的時間,下車沖向了她。他甚至沒有看到麥雅唐大老遠在跟他揮手呢!
蔣幻笛的心臟已經跳到喉嚨了。
她像個傻瓜似的,獃獃地望着彷彿是天神般的降臨在她面前的她。
他們矗立在原地,四目相接。
“你好……”他的面頰竟飛出兩道紅暈。“我叫葛震霍。”在含蓄保守的家教下,他竟說出了異常大膽的話。“我想認識你,我想跟你做朋友……”
這真是喜從天降的快樂!
蔣幻笛差點沒喜極而泣,在她壓根兒來不及大聲對他大嚷“好”之前,麥雅唐已經奔到葛震霍身邊了。
“震霍,你來接我啊!”麥雅唐主動拉住葛震霍的手,親昵地大聲宣佈着。
“就是他!他是天盛集團的葛小開,各位同學,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兼未婚夫,兼未來的丈夫,怎麼樣?”
歡呼聲四起。“真是超級大帥哥,又那麼有錢……麥雅唐真是好運氣……”
蔣幻笛沒說什麼,轉身便往前走。可是,她的心在淌血……
麥雅唐看出葛震霍一臉的不舍,她快氣炸了,難道他們認識?她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決定要好好地羞辱蔣幻笛一番。反正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身後又跟着一群對她逢迎拍馬的人,這正是好好教訓蔣幻笛的時候。
“你們認識嗎?”麥雅唐裝傻道。“你最好不要認識‘棉花糖’,她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小太妹。自以為穿着時髦新潮,其實根本怪異粗俗不堪,成績爛得可以,家裏貧窮得要死,她就住在你家對面的安樂社區里,她媽媽早就跟人家跑了,爸爸整天酗酒。她的生活很不檢點,常常和附近的不良少年廝混……”
那是實情。
蔣幻笛的確是和那群不良少年常廝混沒錯,但是會和他們在一起,是因為他們都是鄰居,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實在沒有不交往的道理。可是卻也因此讓她被抹黑了,大家都認定她就是無藥可救的小太妹。
被揭發了貧窮的身世及家中的醜聞,蔣幻笛從來沒有感到如此丟臉過。而葛震霍更是臉色發青,面色慘白。
但葛震霍仍沒有移動腳步,連想帶麥雅唐上車離去的念頭都沒有。這讓麥雅唐更心生怨懟,口不擇言地說著:“震霍,你知道她的品行有多糟嗎?整個校園都在流傳,說她為了錢,不惜和男人上床……”
不是的,不是的……她才沒有那樣,這一切純粹是虛烏有,是別的同學看她這個不合群的同學不順眼,才會放話惡意中傷她。
“我想這一定是真的。不然你看,她怎麼有本事念貴族學校呢?”麥雅唐當著葛震霍的面,說出藏在心底已久的疑惑。
念貴族學校對蔣幻笛而言,當然是難上加難的事。可是她居然考上了。而安樂社區的老人家們,覺得幻笛是社區裏的榮耀,就決定大家捐錢來付幻笛的學費。
因為她背負着貧民窟里眾人的期待,所以她總是努力撐下去繼續念書,不敢弄到被退學,怕丟盡大家的臉!如果不是這樣,她寧願早早被退學,也不願受盡勢利又現實的屈辱。
不要再說了!蔣幻笛在心底咆哮着。
“夠了!不要再說了。”葛震霍居然說出蔣幻笛心裏的話。“麥雅唐,你不要惡意傷人好嗎?”
葛震霍居然站在蔣幻笛那一邊?
“我……”麥雅唐一肚子火,她毫無忌憚地發泄在蔣幻笛身上。“姑住!‘棉花糖’!”
蔣幻笛沒停下腳步。
“我叫你站住,你耳朵聾了嗎?”
蔣幻笛仍是置之不理。
沒想到麥雅唐竟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向前,用力拉住幻笛的右手,讓幻笛不得不回過頭來面對麥雅唐。
在迅雷不及掩耳間,麥雅唐忽然狠狠地賞了幻笛一耳光。
葛震霍倒吸了一口氣,而幻笛全身則僵硬得一動也不能動。
雖然幻笛一副不在意的倔強模樣,他彷彿卻能感受到她的心被撕扯般的痛。
葛震霍再也看不下去了,義正辭嚴地說著:“‘麥芽糖’,你在幹嘛?比狠嗎?你不是高材生嗎?不是乖乖女嗎?怎麼行徑比小太妹更惡劣?”
麥雅唐目瞪口呆。“你在罵我?你剛剛叫我什麼?我在替同學‘修理’小太妹呢!這是‘應眾人要求’……”
“你一直亂叫人家‘棉花糖’,難道不怕人家叫做‘麥芽糖’嗎?”葛震霍滿臉慍色,大聲說道。“虧你還出身名門,竟然會有潑婦罵街的行為,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
“走吧!”
在眾多圍觀的同學們面前,麥雅唐坐進豪華大車裏,在一陣陣的讚歎及羨慕聲中,車子絕塵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一群看熱鬧的人也一鬨而散,留下孤零零的幻笛,沒有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