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荊氏歷代經商,在京城裏擁有五家錢莊、八間當鋪,講究的是正派經營,以良心做買賣,不欺不誆不拐不騙,擁有良好名聲。

當然,這一代的荊家老爺同樣是個古道熱腸、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不時大開糧倉賑濟鄉親父老,有時也深入民間對需要幫助的貧苦人家伸出援手,因此人人一提起這個荊包迎,莫不是舉起大拇指頻頻贊好。

而富甲一方的荊家府邸,卻不如預想中的豪華闊綽,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老式宅院,除了在前後院佈置花木湖石,築水池,架小橋,搭建一處梅花形涼亭,其餘再無更動。

這個直接取名為“梅亭”的涼亭,在盛夏午後時分總會聚集一票姐妹淘相約茶敘。沏上幾壺香片,核桃酥、黑棗糕、芝麻糊、翡翠梅子凍、一碟碟裝飾精緻的小點心,和水梨、葡萄、柑橘等水果同擠在桌上,亦是熱鬧有餘。

錦衣貴氣、艷賽桃李的荊家三姐妹,楷同遠道而來的兩位表妹,氣氛熱絡地圍坐在石桌邊,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好不熱鬧。

“依我看哪,這輩子治得了大哥的,真非喬巧莫屬!”排行老三的荊黃馨,正口沫橫飛的嘰喳發言。“他這個人哪,動不動就發脾氣,誰跟他講話誰倒霉!昨個兒我去書房時,他剛好在裏頭寫文章,我好心糾正他文章里的錯別字,他就一直罵一直罵,說我挑他毛病,存心和他過不去,我只好站着讓他罵個夠,要不是他水喝多了想去小解,恐怕還不會饒過我呢。”

“大姐,你還沒有我慘呢,我不過急着出門,在走廊上跑來跑去,他就追過來指責我的不是,把我訓得好生慚愧,頭都抬不起來了。”年紀最小的荊石榴滿臉無辜地嘟嚷着。想到被罵的經驗,三姐妹都是心有餘悸。

“幸好爹娘有先見之明,收留了喬巧做養女,如果沒有她,恐怕沒人受得了大哥的怪脾氣。”與荊喬巧同年的荊紫竹搖頭說著。

“聽你們這麼說來,這個喬巧是個很特別的人,不過說也奇怪,我們來這兒作客了幾次,怎麼都沒見過她?”兩個小表妹好奇追問。

“也難怪你們沒見過,十歲以前,她都在後院或廚房裏幫忙。至於她的特別之處,說也說不完呢。”荊黃馨興緻勃勃地發表言論。“她呀,是那種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樂天派,當初我爹娘收養她,還怕她長大後會難過自己是個路邊撿來的棄嬰,沒想到她倒是活得理直氣壯,半點自卑感也沒有。”

“可是,她不過是個養女啊,憑什麼活得理直氣壯呀?”

啜了口香茶潤潤乾燥的喉嚨,荊黃馨繼續解釋:“話不能這麼說,喬巧自小在咱們府里幫忙,身份和個丫環無異,她活潑歸活潑,做事也從不偷懶,交給她去辦的事,半件也沒出過紕漏,否則我們怎會如此愛護她?”

兩個表妹相互交換一個眼神,心裏頗不以為然的禮貌笑說.!

“黃馨表姐,聽你說了這麼多,倒想見見她的廬山真面目呢。”

“那有什麼難的?待會兒我們找人去請她過來不就得了。”身為大姐,荊黃馨倒也大方直爽得很。

剛塞了一塊核桃酥到嘴裏的四小姐荊紫竹,目光落在亭外流瀉的水景,眼角不經意瞥見一個自園子裏晃過的瘦小背影,急用手肘輕撞荊黃馨。“大姐,那個不就是喬巧嗎?我們要不要直接叫她過來?”

“真是說人人到呢。”荊黃馨轉向立在身後的丫環。“快去替我請她過來,說咱們邀她一塊喝茶用點心。”

“是的,小姐。”

過沒一會兒,頂着一頭蓬鬆亂髮的荊喬巧,手抱大木盆,裏頭裝滿剛摘下的新鮮瓠瓜,亦步亦趨地跟在丫環身後,踏上石階來到梅亭。

“三小姐、四小姐、六小姐好。”她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因為不認識另外兩名女子,便自行略過。

“來來來,坐下來,咱們有話問你呢。”平易近人的荊黃馨輕展柔荑,拉着她往自己身旁的石椅坐下。

“噢,可是我在忙耶。”再不把這些瓠瓜拿到廚房去皮刨成絲,大媽又要對空吆喝個沒完。當然,她是不怕挨罵啦,但要吵醒了正在睡午覺的老爺夫人,她可會過意不去。

嬌生慣養、自視甚高的兩位表妹,在看到荊喬巧不但沒對自己行禮,還膽敢拒絕主子的邀約后,對她印象壞了起來。

“沒關係。”荊石榴主動地上前接過木盆。“這東西就先交給她們去弄吧,保證不會讓你挨罵的。”放到另一名丫環手裏,再指着當中兩人。“喏,你們偶爾也該下廚幫忙,記得告訴大媽喬巧跟我們一塊兒。”

“我們知道了,小姐。”

眼見木盆被拿走,荊喬巧只得乖乖坐下。她對這三位小姐雖不生疏,卻也不是那麼熟稔。

“喬巧,你最近挺忙的是不?都沒見你和咱們打招呼。”荊黃馨親切地問。

“沒辦法,你們那位大哥麻煩事很多,如果我不去照料,府里根本沒人敢去招呼他。”

“對了,忘了先和你介紹,這兩位是遠從江蘇而來的黛兒表妹,以及雙兒表妹,噢,不過她們的年紀都比你大上一兩歲。”

荊喬巧循聲望了兩人一眼,直覺立刻告訴她,這兩個人可不大喜歡她呢。

“你們好。”一語帶過,完全不多禮。

聽到她這麼沒大沒小的喊人,兩位表妹不禁心中有氣,決定開口試試這丫頭究竟有幾兩重。

“原來你就是喬巧,久仰你的大名呢。”簡雙兒嬌滴滴一笑。

“是嗎?”她們在江蘇聽得到她的大名?這是不是叫做壞事傳千里?

“你呀,可更是幸運呢,讓舅父舅媽給撿來當養女,冠上荊姓,賜你一個名字,還和咱們平起平坐。”話里的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

“說的也是。不過這天下之大,姓荊的成千上萬,沒啥特別的,至於椅子嘛,倒不曉得有誰是彎起彎坐?”荊喬巧裝出好生困惑的表情,輕鬆就把矛頭擋回去。

“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呢,撿來的就是撿來的,就算大家對你再好,你也要懂得知恩圖報,莫做出令人憎惡的事情來。”簡黛兒強忍不悅,還是硬逼自己笑眯眯地話里藏刀。

“我當然記得自己的身份嘍,雖然是撿來的,可我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所以,您所謂令人憎惡的事情,我可半件都沒做過。碰到令人憎惡的事情,眼前倒有一件。”她四兩撥千金的反擊回去。想欺我?哼,門都沒有!

“臭丫頭!憑你也敢忤逆我們?”簡雙兒頭一個按捺不住的拍桌子。

“別以為這荊家上下部袒護你,你就可以對我們姐妹倆不敬!”簡黛兒更是難掩氣憤的面色僵白。

“兩位表妹,你們是怎麼了?別說這個來刁難喬巧,她是直腸子一個,有什麼說什麼,瞧你們氣成這樣,何必呢!”始終默不出聲的荊黃馨出言平息一觸即發的戰火,其實心裏暗自得意荊喬巧的伶牙利齒。本來嘛,沒事幹嘛找她碴呢?她可是她們三姐妹的救星。

“就是就是!”憋了一肚子笑意的荊石榴拚命點頭。“喬巧的個性就是這樣,兩位表姐就別生氣了,她罵人不帶髒字的功夫,可不是你們能招架的。”

“你們怎笑得出來?”簡雙兒瞪大眼難以置信。“她這個奴才都快欺到主子的頭上了,你們竟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喬巧不會欺到我們頭上,她只會踩在我大哥的臉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荊石榴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說得對,說得對!”另外兩姐妹也起鬨附和。

一臉閑適的荊喬巧,在一笑一怒間始終保持愉快心情,完全不受兩方影響,像個沒事人似的。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神色慌張的丫環自老遠跑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荊黃馨收斂嬉笑表情,正色問。

“大少爺今個兒到店裏學記帳,結果在回來途中被幾名小賊扒走錢包,他因為太生氣就追着小賊跑,結果反被那些小賊打得遍體鱗傷,昏倒在地。”

“然後呢?然後呢?”所有人都緊張地站起。

“然後有路人認出大少爺,通報店鋪里的夥計將他帶回府。怎知他醒來后直嚷着要去找那群小賊算帳,不肯好好躺在床上讓大夫上藥,夫人便要我找喬巧過去幫忙。”

“沒錯沒錯!除非喬巧出馬,不然沒人治得了他。”荊石榴趕緊催促仍然黏在椅上的荊喬巧。“快點,現下只有你安撫得了大哥,咱們快走。”

還來不及出聲的荊喬巧,便被三人簇擁着推走,完全沒有說不的餘地。

唉,又來了,哪天他才能不為自己添麻煩?

“我就不信她有這麼大的本事。”簡雙兒橫眉豎眼地插腰說著。

“走,咱們跟去瞧瞧!”二話不說,簡黛兒挽着妹妹的手臂相繼跟上。

**

*才剛拐了個彎,大老遠便聽見荊楓若那暴跳如雷的吼叫聲、老爺氣急攻心的喝阻聲、夫人呼天搶地的尖嚷聲,夾帶摔東西、踹門板、砸桌椅等雜七雜八的聲響,聽來好不駭人。

意識到事態嚴重,荊喬巧先一步跨進混亂成一團的“兩袖清楓居”,看到鼻青臉腫、手腳挂彩無數的荊家大少爺,正大發雷霆地試圖掙脫眾人的鉗制,臉色鐵灰而激憤,罵不完的粗話掛在嘴邊,和下人們滾在地上拉拉扯扯。

換了別人,早就驚愣着縮到角落去等人收拾殘局,但被趕鴨子上架的荊喬巧可沒那福氣,就算前有懸崖,她也得跳下去。

“哎呀,你總算來啦,快想想法子阻止他!他肯定是瘋了,才會像瘋拘一樣的亂咬人。”涕淚縱橫的夏梅拭着淚珠,難過而無助的讓丫環攙扶着。

“喬巧呀,”面色敗壞的荊包迎也火速衝到她面前。“他硬是不肯躺在床上好好療傷,說要去找那群小賊把錢要回來,你幫幫忙讓他平靜下來,否則這一去小命休矣!我荊包迎可不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呀。”他這一生積了無數陰德,沒想到卻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兒子。

“老爺夫人,你們別急、別急,我會想辦法。”安撫了兩老之後,荊喬巧快步來到荊家大少爺的面前,瞪着他和幾名男丁在地上糾纏不休,突然間放肆地仰天大笑,一發不可遏抑。

傻眼的眾人,全為眼前這幕緊張得面部抽搐,不明白這丫頭在想什麼?

“哈哈哈,大家快過來看!哈,猴子和人打架呢,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不看可惜!”荊喬巧笑得花枝亂顫。猴子?正奮力抓住大少爺而不得已跪爬在地上的幾名男丁,聽到這話全錯愕地抬起臉,手上動作跟着一停。

“瞧瞧,猴子就是猴子,聽不懂人話,都已經被打得屁滾尿流了還想報仇,真是可笑啊!”

被鉗制在地上無法動彈的荊楓若,也看到荊喬巧那張挑釁輕蔑的笑臉。

“別攔他嘛,他只是一隻猴子,讓他去送死也好。猴子不懂感激,不懂父母養育自己的辛苦,所以不愛惜生命,大家就含淚祝福他死得好看些,待明個兒再去替他收屍。”

眼爆怒火的荊楓若負傷從地上爬起。

“荊喬巧,你說誰是猴子?”

“當然是你呀,”她裝出羞澀的表情。“其實我也很不好意思,把這事告訴大家,讓大家都知道你其實是只野猴子。”

“你、你、你……”每日碰上她,他的連珠炮就只能在心底發射,完全出不了口。

看來情況是暫時穩定住了,荊包迎用眼神示意,讓閑雜人等一個個退出去,留下他們兩人“好好”談判。

“怎麼樣?說你是猴子你不服嗎?”一轉眼珠子,她唉聲吁氣地搖頭。“真是可惜呀,為什麼沒被打成殘廢呢?如果直接變成殘廢,大伙兒也用不着大費周章前來阻止你去送死了,真可惜、真可惜。”

遭她這番數落完畢,荊楓若突覺身上力量盡失,腳軟地半跪在地上,一個傷口牽動一個傷口,痛得他哇哇叫。

“好痛……”

“痛?痛為什麼不乖乖躺着讓大夫為你上藥?”用鼻孔重重一哼,卻仍走過來扶他一把。“你以為當個大少爺就得逞強、愛面子呀?我看你腦袋瓜裏頭裝的是大便,熱呼呼的大便!”

“閉嘴,不要再說了。”沒力氣再和她舌戰的荊楓若,被她死拖活拖的丟上軟綿綿的床榻。

挽起袖子,荊喬巧拿過藥箱,熟練地替他那張青紅交錯的俊臉上藥。

“最好留疤,最好醜得像瘟神,最好變成臘腸嘴和塌鼻子。”她嘴裏無聲嘀咕着。

“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上衣必須脫掉,不然我沒法子上藥。”

“脫、脫掉?”他立即臉紅。“你在胡說些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我才不要在你面前脫衣服。”

“呵,我可不當你是男的,因為,”她掩嘴偷笑。“猴子都是不穿衣服的。”最後一句只有自己聽得見。

“荊喬巧!你不要惹毛我,否則等我傷好了就有得你好看!”瞧她那副賊不溜丟的模樣,他知道她肯定是在笑他。“乖,把衣服脫掉,反正我都看的不想看了。”蠻力一施,她惡毒地戳戳他額頂大瘀紫,趁他痛得頭暈眼花之際,迅速剝下他上身衣服。

可憐的慘白少年,除了屈服在她魔掌之下,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

“不要……嗚……不要啊……”被迫露出赤裸上身的荊楓若,更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光溜溜的乾瘦白肉已無力掙扎,閉上眼任憑她處置。

“幹嘛擺出壯烈犧牲的表情?好像我強暴你似的。”將受傷瘀青的部位依續抹上藥膏,她被他那張哀絕扭曲的臉給逗得笑不停。

“少廢話,弄完了就給我滾!”他緊咬牙齦地低吼。

“那有什麼問題咧?反正我也不愛待在臭猴子的身邊。”

說罷,她故意在他傷口上施力,惹得他哇哇大叫。

“痛!痛!好痛啊!”

荊喬巧悠哉地縮回魔爪,低吁了口氣。

“好啦,大功告成,你可以把衣服慢慢地穿回去了,記得,要“慢慢”地穿喲!”

她話都還沒說完呢,卻見他飛快地穿回上衣,絲毫不顧痛得鑽心的傷口在哀嗚。

“喂!有句話想告訴你。”

她突然壓低聲音湊近他耳邊,嚇得他雞皮疙瘩全起,害怕地直縮到床內去。

“你、你又想做什麼?”抓緊胸前的衣服,他的臉又是一白。

“哎呀,不會再對你毛手毛腳了啦。”攏起兩道秀氣眉毛,她變得正氣凜然。“我問你,你是不是真想向那批小賊討回公道?”

見她慎重其事的詢問,他有些口吃。

“干……干你什麼事?”

“是不干我的事啦,但我就是看不過去。”尾音一轉切入正題。“只要你乖乖地把傷養好,我倒是樂意幫你,給這些混蛋傢伙一個教訓,你……覺得怎麼樣呢?”

她臉上閃耀着純真可人的笑容,一時間倒讓他迷惑了心神。

“你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除了給他們一頓排頭吃,這錢也得討回來不可,你說是不是?”拍拍他的大腿,她擺出一臉豪氣干雲的爽快狀。

他當然不信她會這麼好心,不過現下若不點頭,恐怕有排頭吃的人是他。

逼不得已,他只好輕輕地點頭。

“是……是。”

“好啦,你好好休養吧,可別再亂動了,我會三不五時過來巡的。”

“是……我知道了。”

為什麼他這個大少爺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他想他就算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擠在窗外偷看的男女老少,雖聽不見他們實際的談話內容,但見兩人到最後和平收場,都不自覺地露出會心微笑。

“真好、真好。”撫着下顎的一小撮鬍鬚,荊包迎滿意地踱回花廳,其餘人亦乖乖地跟着過來。

喬巧就是喬巧,她的地位確實無人能取代呀。他暗自思忖着,覺得自己當年收她做養女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爹,您是不是也想撮合大哥和喬巧?”荊石榴撒嬌似的甜膩嗓音,一到廳上就迫不及待的搶着發問。

“這……這要看他們兩人的緣分,不能隨便撮合的呀。”荊包迎故意避重就輕,不想讓兒女們察知自己內心的詭計。

“您難道不覺得他們很配嗎?有喬巧在的地方,大哥就不敢造反,溫馴得像只貓咪呢。”

“就是說啊。瞧咱們沒人敢去凶他,但喬巧就是有這個膽量,三兩下就讓他服服貼貼的躺回床上乖乖抹葯。”荊紫竹認同地說著。

“你們也知道你大哥的個性,他脾氣這麼壞,喬巧怎願意和他湊成一對兒?換個角度來說,你大哥也挺討厭她的,硬是撮合他們,只怕造成反效果。”荊包迎慢慢坐落太師椅上,接過丫環奉上的參茶,掀開杯蓋,細瓷相觸發出清脆響聲。

夏梅則坐在另一張椅上,閑適的點頭。

“是啊,還是順其自然吧,反正我和你爹都喜歡喬巧,不會反對他們來往,但有沒有這個緣分,還是得靠他們自己發展。急不得的事,還是慢慢來的好。”

“噢,差點忘了黛兒和雙兒也在呢,”荊包迎注意到佇立一旁的簡家兩姐妹。“真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

“不會不會,表哥從小就是這個古怪性子,我們小的時候也領教過。”簡黛兒秀氣端莊地淺笑回答。

“這些天在咱們府里作客,應該還習慣吧?”夏梅柔聲問着。

“嗯,表姐表妹們都很熱情的招呼我們,讓我們姐妹倆玩得很開心。”不管心裏對那個荊喬巧有多少意見,在大人面前,還是得表現出愉快的心情。

“那就好。再過幾天便是乞巧節,城裏的活動慶典甚多,難得你們碰上,可以好好的參與一番。”

“我們會的。”兩人同聲回答。

退出花廳后,姐妹兩人默不出聲的繞過曲徑、穿過花廊,慢步踱回廂房裏,一轉身,立即將門扉閉緊。

簡黛兒大皺其眉的一屁股坐下。

“怎麼辦?他們都這樣喜歡荊喬巧,你暗戀大表哥的事,我看還是趁早死了心吧。”

“不要,我就是喜歡大表哥,我才不要放棄。”簡雙兒不依地嘟起菱唇。

“你也看到的,大表哥那性子暴躁又古怪,憑你想去收服他,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事在人為,我就不信大表哥不近女色。”她固執地挺起胸脯抬高下巴。“只要給我點時間去親近他、誘惑他,他一定會明白我才是他娶妻的最佳人選。”

想到大表哥和那些下人滾在地上拉扯的景象,簡黛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真搞不懂你,什麼人不喜歡,偏要喜歡大表哥。別說姐姐我潑你冷水,表姐表妹都說了,除了荊喬巧,沒有第二個女人可以讓大表哥乖乖閉上愛訓人的嘴,你真覺得你有那本事,那也得施展出來才知道有沒有效。”

“這還不簡單,機會要自己製造,我自有我的方法。”簡雙兒自信滿滿,眼中充滿着對荒楓若的愛戀。

簡黛兒頓了頓。

“其實,今天看那個荊喬巧輕輕鬆鬆就讓大表哥安靜下來,我還真有點佩服她呢。”

“有什麼好佩服的?還不是仗着舅父舅媽疼她,才有這樣大的膽子罵大表哥是猴子。”她嗤之以鼻的撇撇嘴。

“如果是你,你敢罵嗎?”

“我呀,可是個氣質優雅的淑女,才不會粗言出口。”

“所以,她占的優勢比你大,因為她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罵,大表哥才會沒話好反駁。”

“所以嘍!這不代表大表哥會喜歡她,”她沾沾自喜地笑答。“任誰都看得出來,大表哥討厭她討厭得要命,又怎會看上她呢?”

“總而言之,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畢竟咱們只在這兒待上一個月而已。”為自己倒了杯熱茶,簡黛兒十分不看好的搖頭。

“不要不要,我絕對不要!”

對於姐姐的好言相勸,簡雙兒根本聽不進去。

都喜歡上了,哪能說放棄就放棄?

更何況這個荊喬巧已經激起了她的鬥志,再怎麼樣她也要拼上一拼。

說不定大表哥喜歡的就是她這一型的呢。

**

*另一方面——好不容易脫離苦海返回廚房幫忙的荊喬巧,沒由來地大打噴嚏,差點沒把口水噴在剛炒好的紅燒獅子頭上。

一陣森冷微風刮過,她只能茫茫然地環視周遭,不知何以感到毛骨悚然。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手抓大鏟的梨大媽見她臉色不對,皺眉詢問。

“沒有、沒有,鼻子有點癢倒是真的。”

“大少爺沒事了吧?”看她匆匆忙忙奔回廚房幫忙,還沒時間問她。

“沒事,真是大幸中的不幸喲。”她搖頭輕嘆。

“噓噓!說這種話被人聽見怎麼辦?”梨大媽緊張地搖住她的嘴。

“哎喲,大媽,你甭擔心啦,聽見就聽見,反正我連大少爺是野猴子這種話都說出口了。”

“什麼?”梨大媽驚得眼珠子要蹦出眼眶。“你罵大少爺是野猴子?”

“沒錯,還是在眾目睽睽下,連老爺夫人也在,你說我厲不厲害?不?”故意洋洋得意地咧嘴直笑。

“笨、笨蛋!”梨大媽氣得推她腦袋瓜一把。“你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大少爺都十九歲了,你還罵他是野猴子,老爺夫人沒罵你,你就樂上了天是不是?”

怕她再推第二次,莉喬巧連忙閃開抱住頭。“人家哪有,我是就事論事,可也沒囂張到哪兒去。”

“都一樣!”一手將荊喬巧帶大的梨大媽,現下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她吸氣再吸氣,務必讓自己冷靜下來。“喬巧,你別怪大媽說話直了些。你只是荊家的養女,和買來的丫環沒兩樣,我知道老爺夫人疼你,但你還是要恪守本分,不能逾矩呀,要是哪天你鑄下大錯,大媽想救你恐怕也沒辦法。”

荊喬巧眨了眨圓亮的大眼睛,將手垂下,親匿地依偎到大媽身側,抱住她胖胖的肚肚安撫着。

“我知道,全宅子就屬大媽對我最好了。雖然大媽平日對我很兇又很壞,不過我知道你是最關心我的人。所以你放心,我會善盡職守,做好分內該做的每件事,不會犯錯的。”

她嬌嫩的嗓音甜進梨大媽的心坎里去。

驟見大媽那雙老眼似有淚光湧現,但她硬是粗魯地將荊喬巧這黏皮糖扳開,故作生氣的別過臉去。

“阿諛奉承的話對我沒用,快去把事情做完!”

荊喬巧又怎會不明白大媽的用心良苦呢,她急忙又叫又嚷的跳開。

“知道了、知道了。”

望着她跳走的背影,梨大媽還是忍不住流下一滴清淚。

可憐的孩子,自小就被狠心的父母拋棄,若不是遇上好心的老爺夫人,恐怕早已餓死在街上。

不過,知恩圖報、飲水思源,再怎麼樣,她不能讓荊喬巧過度放縱這活潑過頭的個性,否則將來吃了大虧,要挽救可也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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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戲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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